第13章
”徐淼叹息一声,“不过你能这么想,克鲁斯可不见得。” 他们三人中,论能力和前瞻性,程知阙一直是打头阵那个。 去年年初,克鲁斯以融资为由,趁程知阙陪母亲在马赛养病期间,私自转让了他授权给公司的两项个人专利——蓝牙芯片植入和CPU多核储存,致使一段关系分崩离析。 程知阙走后,克鲁斯做完股权回收,将他的办公室改成储物间,陆续用各种理由换掉了他的人。 为这事,徐淼没少和克鲁斯吵,知道无论怎么吵都无力回天,不再浪费口舌,只静观其变。 坦白讲,徐淼一度觉得程知阙会睚眦必报。 即便他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也不代表能轻易容忍这份暗亏。 但他什么都没做。 起初徐淼以为程知阙是因为顾念兄弟情,后来才发现,他这人哪有那么重情,只是单纯懒得计较罢了。 钱财和地位对他来说不是第一要位,能用这点东西看清一个人,不是亏本买卖。 给对方过多的出场戏份,只会浪费自己时间。 见他迟迟不作声,徐淼识趣地没再提过去的事,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了,听庄宁说,你们前段时间碰面了。” 程知阙拿起空酒杯,食指转动里面的球形冰块,懒洋洋地“嗯”了声。 徐淼问:“你那个暂时不能多说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程知阙说:“还算顺利。”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及时通知我。” “你上次已经帮过我了。其余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到付家应聘家教前,为了不出差错,程知阙篡改了一部分简历内容,抹掉中途辍学那段经历,借用了徐淼朋友的在读博士身份。 徐淼说:“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具体在做什么,不过我多少能猜到这事跟你母亲有关。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提前预祝你成功。” 程知阙淡淡一笑,举杯朝他晃了晃,“借你吉言。” 徐淼笑说:“不是,你拿一个不装酒的杯子在这敷衍我呢?光看我喝,你自己倒好,滴酒不沾。” “开车了,等等要去接人。” “交女朋友了?” “以我现在这种状态,谁跟了我,只会朝不保夕。” 徐淼说:“克鲁斯虽然跟你较着劲,好在良心未泯,把你手里那些原始股按融资价估值回收,是笔不小的数目,养家糊口简直绰绰有余。” 程知阙说:“不是钱的问题。” “那我懂了,你指的是心态上的转变。” 徐淼大概能猜得到。 比起谈情说爱,程知阙目前有重要百倍千倍的事要做。 一个经历太多却不乱于心的人,内里漠然寡义,很难再热衷于风花雪月,都是泡影。 从写字楼离开,程知阙回到车内,看到储物格里放着一个连着耳机线的iPod,自然而然想起了这东西的主人。 计划里的确有一小部分是关于付迦宜的,但并不打算走捷径,利用她做任何实质的事。 决定用家教身份做局进付家,他预料到每一步,唯独在她这出了意外。 程知阙大概清楚她的处境,因为清楚,所以站在为人师者的角度对她关怀备至。 只是没想过小姑娘会对他动别的心思。 最开始多少觉得有趣,偶尔逗弄两句,时间久了,见过她太多的矛盾面,也就渐渐没了戏谑的心思。他认真教她课本内容和为人处世,也教她不扬喜怒、直面嗔痴。 她太聪明,一点即透,时不时举一反三,将学到的东西用在他身上。 她生病那次,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蹭他试探温度的手心,依赖感十足,像只萎靡的猫。 在不上不下的节点,程知阙第一次发现,对她不是没有恻隐和私心。 他不太能见得她受委屈或不高兴。 比如此刻。 佛堂内,付迦宜心事重重,陷入短暂的自我挣扎,柔和又清傲,倔强又脆弱,说出的话几近摊牌,有明显的试探意味。 迄今为止,程知阙从没做过不够理智的决定,但这次不一样。 他用不计较后果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摊牌,毫无预兆靠近,嗅着她身上清甜的花果香,问她是不是这样的更近一步。 似答非答的表达,故意忽略掉她的前半句话,其实是跳过“如果”这种假设的一种笃定。 付迦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耐住呼吸勾缠产生的心悸,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措施。 程知阙也不急,盯她微微发颤的眼睫,忽问:“换香水了?” 他不着痕迹地用这个问题覆盖了上一个问题,主动递去台阶,给她留有缓冲的余地。 付迦宜终于回过神,不做任何躲闪的动作,也没推开他,一副迎难而上的架势:“气味是很私人化的概念。” 程知阙笑而不语,等她后面那句。 “……难为你还记得之前是什么味道。” “不难为,对我来说很容易就记住了。” 付迦宜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该夸他嗅觉灵敏,还是该夸叶禧买的这瓶香水味道的确很特别。 她稍微站直身体,轻轻搡他,试图从他怀中脱离。 程知阙挑挑眉,顺势收回手,由她后退半步。 付迦宜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几十根签条,有点可惜地说:“刚刚抽到的那根,还没解签就和这些混在一起了。” 程知阙说:“签条解析归根结底是一种安慰。事终究在人为,这样想有没有好受些。” “……没有。”付迦宜小声嘟囔,“我不好受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因为人了?” 当然是因为人。 他心里明明再清楚不过。 虽然他刚刚给了她意料之外的回应,却没明确地盖章定论。 付迦宜抿住唇,不想搭腔,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竹筒里,听见他温和开口:“有些事操之过急不见得是好征兆。” “什么意思?” “先学会看清一个人,再选择是否对他抱以期待。你有点本末倒置了。” 付迦宜微愣,隔几秒才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很难看清,也拎不太清。”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让你看清。至于拎不拎得清,迦迦,别妄自菲薄,在我这你并非如此。” 心情起起伏伏,因他的话逐渐恢复平静,付迦宜问:“你说的以后,大概要多久?” 程知阙说:“应该不会太久。” 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班首走进偏殿,瞧见里面有人,双手合十,颔首朝他们打完招呼,旁若无人地开始忙自己的事。 周围突然多个陌生人,付迦宜难免不自在,放下竹筒,准备绕回主殿,临走前不忘对程知阙说:“我先过去,你晚点再出现,行吗?” 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心虚什么,我们又没做别的。” 付迦宜没说话,低头只顾脚下,迈过木质门槛,一时走得更快。 傍晚,班首将晚饭送到厢房,付迦宜一个人待得无聊,托他带来两本经书,手写抄录,打发时间用,也为静心。 所谓吃斋清修,苦有苦的修法,每年都要遭受一次,按理来说她早该习惯,可这次不知怎么,心乱如麻,始终静不下来。 这种乱跟白天比还不太一样,更像是难耐的痒。 她中文虽然很好,但也仅限口语,不代表完全精通书写。 四方的汉字结构,横竖撇捺抄得乏力,不受控地分了下心,反应过来时,纸上突然多了程知阙的名字。 付迦宜长呼一口气,将笔扔到桌上,稍微向后仰,对着橡木搭建的棚顶发呆。 这种思绪游离的状态没持续太久,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周依宁站在门外,笑着问她要不要到佛堂外面走走,当饭后消食了。 付迦宜自然不会拒绝。 抛开和付迎昌不咸不淡的关系不谈,她对周依宁本人没任何意见。 周依宁性格爽朗,平时待她不薄,刚嫁进付家那两年,私下里帮她和付迎昌调解过几次,发现效果并不显著,这才慢慢放弃。 佛堂建在山顶,被白桦环绕,附近有几棵上了年代的枥树和山毛榉,被挂了树标,算是一张浅显的指路牌。 出门前,付迦宜特意换一双质地偏软的运动鞋,和周依宁由南向北,沿指路牌往半山腰走。 路途不到三分之二,骤然响了两声闷雷,外头下起小雨。 周依宁轻掸衣服上的潮气,吐槽法国的天气预报压根没准过,抬手朝另一方向指了指,示意付迦宜到那边的石缝里躲雨。 丛林蚊虫多,为了避免被叮咬,周依宁关掉手电筒,扫了眼说变就变的天气,无奈笑说:“真倒霉。” 付迦宜装作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估计雨很快就停了。” 周依宁望着外面薄膜一样的雨雾,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又说:“我这阵子不在巴黎,前两天才听说你的事。你被发配到马赛那边,是因为你大哥吧。” “……嗯。” “是不是很委屈?” “也还好,已经习惯了。” 周依宁问:“小宜,在你心里,付迎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付家搬出去后,周依宁依旧和付迦宜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系,平时见面较少,除了近况和日常,到头来能聊的话题也只剩下付迎昌。 付迦宜思忖几秒,想不出精准的形容词,“我只能说,他对我跟对你是两个极端。” 付迎昌待妻子好,不代表待她也好。 “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会表达。”周依宁试图相劝,“其实偷偷告诉你也无妨……我曾在他的书房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穿件红棉袄,抱一只棕色的垂耳兔——你还记得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付迦宜记得,但也只能说不记得,“兄妹做到这份上,我大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白天她不是没听到他们在亭子里的谈话,周依宁用“重情重义”形容付迎昌,她根本无法理解。 付迎昌自始至终没对她做过出格的事,可黑色终归无法洗成一尘不染的透色,冷眼相待往往比做任何事都要残忍。 没等太久雨停了,两人从半山腰折返,山路湿滑,崎岖不平,走起来费时费力。 踉跄挪了不到百米,迎面撞上正下山的程知阙,付迦宜顿住脚步,直接怔在原地。 他手里拎一把沾了雨点的黑色折叠伞,白衣黑裤,出现在濡润的雨夜,气质出尘,像蘸了水墨的湿画布,轻描淡绘的瞩目。 程知阙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她。 好奇心使然,付迦宜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听守在门口的班首说,你出门了。” 余光注意到身旁的周依宁,付迦宜顿了顿,互相给对方做了介绍。 程知阙面色很淡,只微微颔首,没讲多余的话。 周依宁没打扰他们闲聊,走在最前面,有意拉开一段距离。 付迦宜低头看一眼散开的鞋带,弯腰系紧,听到程知阙问:“累不累?” 付迦宜回答:“有点。” 他将伞和手电筒递到她手里,“背你回去。” “……还有别人在。” “怕什么。”程知阙勾唇,“只要你不出声,她不会回头。” 付迦宜承认,这种掩耳盗铃的禁忌感像一剂药引,有让人欲罢不能的作用和疗效。 她象征性地犹豫一下,跳上他宽阔的背部,怕中途掉下去,胳膊只得牢牢缠住他的脖颈。 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泛潮的衣领,付迦宜轻声问:“为什么下山来寻我?” “你说呢。” “因为担心我吗?” 他笑一声,“也没其他可能了。” 付迦宜微微扯一下嘴角,“就不怕我大嫂告御状。” 程知阙语气很淡,“她不会。” 付迦宜有些意外他的笃定,随口说:“感觉你好像对我家里人很了解。” 程知阙没接这话,提醒她照好前方的路。 夜色昏茫,他们在丛林中穿梭,每走一步都是泥泞坑洼的印记。周遭过于寂静,付迦宜无端有种荒谬的宿命感,像正处在轮回超脱的世界之外。 突然记起在渔港海边那次,她对程知阙说:你也需要被保护。 仔细想想,一直都是他在护她周全,她能做的,好像只是给他开一张空头支票。 付迦宜呢喃出声:“不太公平。” 透过手电筒射出的白光,程知阙垂了垂眼,看她纤细的手腕,“什么不太公平。” 付迦宜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程知阙语气包容:“我不介意你在我这索取,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付迦宜凭为数不多的经验说:“天平不对等,会给承重那方增添压力。” 程知阙闷声笑,“哪听来的歪理邪说?” “难道不是吗?” “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有压力。” 付迦宜多少能理解他的意思,暂时搁浅了话题,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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