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本是单独一个,可那势头却是让同桌的人招架不住,下意识也跟着起身。 “罗老师。”仍然是陌生的脸,也有四五十岁了,却与前面一桌人一样,都显现出恭敬的神色来。在同桌其他人稀里糊涂的表情衬托下,愈发分明。 罗南只能再回应:“不用客气,你们吃。” 又一句话的功夫,前面,不,不只是前面,包括餐厅里其他方位,散落厅中的百十个客人,这会儿至少站起来了四分之一。 第三百三十二章 孟浪了 这处位于夏城郊外的高级餐厅,位于星空会所旗下的一处度假山庄。每天的人流量并不大,却是里世界的能力者与世俗社会的资源拥有者之间互通有无的重要场所,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夏城几个高级圈子之一。 要说这也是比较专业化的地方,然而逼格一旦立起来,某些什么都不懂的二货,也对这里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在会所组织者的默许下,也就有相当数量的所谓“圈外人士”到此消费,多多少少算是一种掩护。 可在这种时候,在餐厅里四分之一的人站起来,口称“罗老师”以表明其态度的时候,什么掩护都不顶用了。 餐厅里面,百多张面孔本有差异,至少在前几秒钟的时间内,大部分还都是困惑和好奇。但随着二十多位能力者有志一同的称呼,那些自以为是、实则懵懂的家伙,便迅速趋于同质化,甚至表现出了比知情人更显真诚的恭敬姿态。 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罗老师”的称呼会随着那副出奇稚嫩的面孔,在所谓的圈子里,化为一段传奇谈资,供一切知情人、不知情人津津乐道。 如此变化,让餐厅门口一直在观察的孙嘉怡,也下意识叹了口气:14号晚上不到两个小时的授课,可是向世界推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孙嘉怡很想立刻与罗南“勾搭”上,可她要处理兰林这条死狗扯出的烂尾巴,只能眼看着罗南一行人登上餐厅二楼,进入包间区。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杂事处理完毕,周围再无闲杂人等,孙嘉怡终于有闲情送给竹竿一声冷笑: “你还真是一点忙也不帮啊。” “但我也没有拆你的台呀!难道还让我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一遍?” 孙嘉怡真想将十公分的细高跟全踩到竹竿的那张厚脸皮里去,但想想这厮还有利用价值,给出去的就只剩下一记白眼。 竹竿笑吟吟地不以为意:“你家的狗狗今晚上是不顶用了,别说你还对我有什么想法――咱们就正派到底,把剩下那半瓶酒喝完,各回各家。” 孙嘉怡继续冷笑:“不用替我瞎琢磨,活狗有活狗的好处,死狗有死狗的用法。” 竹竿替兰林默哀半秒钟,随后做绅士状,替孙嘉怡开了门,两人一起回到座位上去。 都还没坐稳,二楼忽地有了响动,而且声势不小。最初是一记颇响亮的摔门声,紧跟着就听到有人用尖锐的嗓门嚷道: “最后给他一句话:以一位武道家的身份离开,好过一个富贵病夫死在家里!” 五秒钟后,一个高瘦精悍的男子冷着脸出现在楼梯口。这一刻,楼下餐厅上百道各式各样的视线都在他身上集火,这位也算是能人了,在这种状态下,也能目不斜视大步走过去,很快就出了餐厅,消失在夜色里。 一楼百十号人,有认出这位的,也有不认识的。竹竿和孙嘉怡都属于前一类: 段宏,雷隼武馆的馆长。近日来在夏城打响了名气的焦点人物之一。 “今天是19号吧,距离冬至也只有三天了。”孙嘉怡举着酒杯,半边脸都掩在血红的液体光泽之后,只有唇角微勾,“那张脸憋得怪辛苦的,可在这边都能听到他心脏撒气儿的声音。” “如释重负。”竹竿用成语做了个精准的形容。 一个星期前,雷隼武馆与神禹道馆的恩怨,还没几个人会去关注。但短短几天后,两位馆主之间的冬至约战,已经成为了夏城能力者圈子里的热点。 特别是14号晚上那堂课之后,成为绝对焦点的“罗老师”,每一句话都被掰开了、揉碎了去分析,包括一些与课堂主题无关的闲话。 罗南当时可是提起过“教我体术的修馆主”这句话的,同步提出的“火种”,以及“基础单元、中枢单元和拓展单元”的分类,也是比较核心的系统概念。 也是从那一夜起,“修神禹”这个名头,在很多有心人眼里,位格一下子上升了许多。相应的,与之有直接冲突的雷隼武馆,也就成为了很多人关注……好吧,其实是看笑话的对象。 段宏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体会到那份压力,至于后续如何去做,现在就看到了。 这时候,二楼又有个年轻人追下来,匆匆走过,虽是一身便装,二人也都认得的:居凌,海防军中校,“血狱”田邦的副官,标准的军方后起之秀。 “还是找军方人物解套啊。”竹竿抿了口酒,段宏有军方背景他是知道的,不过能七拐八绕找到何东楼身上,也算是有心思了。 虽然没看到现场,猜也能猜到:何东楼居中调解,段宏就坡下驴,顺便还能舍出一份人情――罗南想必是会吃这一套的,毕竟修神禹那边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至于段宏最后这出是什么风格、人设,后续还会用什么手尾,已经无关大局。 “何东楼请客,先摆下人情,应该是别有所图吧。”孙嘉怡琢磨里面的门道儿,自然得出了一份初步结论,“何家要与罗先生进一步合作?” “那也用不到何东楼,有何秘书足够了。” 孙嘉怡笑眯了眼:“那可未必。” “唔,有内幕?” “交换吗?只要你肯帮忙……” “去球!” 竹竿毫不吐口。他认孙嘉怡这个朋友,却从来没有忘记俩人之间的立场差异。 星空会邀请罗南开课,蹭热点什么的也就罢了,最多就是谁挣得多、谁挣的少的问题,想必罗南也不会在意。 可问题是,让罗南与星空会所牵系过多,真的好么? 对于能力者来说,不在星空会所接任务肯定是菜鸟级别的表现;但与此同时,如果在会所的圈子里流连不去,也毫无疑问就是堕落的起点。 星空会所是由总会和几个资本势力合作打造的里世界外围圈子,成立的目的就是实现能力者价值与世俗社会资本的有效兑换。既然涉及到利益交换问题,它当然就是一个超级大的肥肉,所有人都想在上面啃一口。 因而在这个会所以及它所附着的组织内部,各种利益纠葛和阴暗面让人不忍直视;而对应的花样百出的刺激诱惑,又是集人类社会之大成。 竹竿自认为是一个俗人,平日里远称不上道德君子,可他终究是个多年历练的成年人,自有一份判断力。 可罗南呢,那个恐怖世界观已经基本定型,人生观和价值观还在发育期的少年天才…… 就算玉不琢不成器吧,那也是对着“石头”讲的,如果面前是一个巨型聚变堆……呵呵,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竹竿晃着酒杯,一派轻松,但心底却是垒起了高高的防线。 孙嘉怡也在晃酒杯,精致妆容下的眉眼,隔着晃荡的酒水,似乎在竹竿脸上弄影,又似飘移到视线难及的别处。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两人说不上是食不甘味,心思却也大半不在聊天上了。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早前去安顿克拉拉的席薇走入餐厅,往二楼去。孙嘉怡看了看表,以席薇登上二楼为节点,也是拿出了最后的耐心,又等了七八分钟,终于站起身子: “我去和罗先生他们打个招呼,要一起吗?” “说好了互不打扰……” 孙嘉怡雕琢精致的眉形扬起,像是随时可能劈下来的尖刀,竹竿耸了耸肩,后面的话也就断去了。 九十秒钟后,孙嘉怡登上了餐厅二楼的包厢区。她对时间的把握非常精到,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正好是热头盘上桌,她和传菜员一道进去。 房间里人很少,排除掉刚刚离开的段宏和居凌,只有罗南、何东楼与席薇三个人。 只不过孙嘉怡千算万算,仍然没有料到,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会是眼前这么一副情景。 包厢画面的中心是席薇,这位美人儿已经解开了她的衬衫袖口,将袖子折上去,露出白藕似的手臂。 作为大明星,席薇无论是身体天赋还是后天的保养都是第一流的,在柔和的灯光下,这一段手臂就像是白玉雕琢的神品,即便是孙嘉怡同为女性,见到了也是心中荡漾。 好吧,孙嘉怡本就是圈子里有名的杂食动物,性别不忌,见到这种场景心动简直就是必然的。她甚至还在想,回头也许要在猎物名单上多加上一位――至于何东楼这种纨绔子弟,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问题在于,席薇这段白玉手臂摆放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那节白玉手臂,正伸展在桌上,似曲非曲、似直非直,自然而诱惑。问题是,其腕部大半都握持在罗南右手手心处,而罗南的另一只手则作标尺状,自手腕向肘部、乃至上臂,逐一量取。 拜托,你又不是服装设计师,手指头在上面点点戳戳的算什么! 更不要说孙嘉怡的眼睛极尖,从席薇肩肋部的衣衫褶皱程度可以看出,这位女星已经抽出了衬衫的下摆,如果现在直起身来说不定还能看到一截肚肉。 如此情景,描述成“衣衫不整”一点问题也没有――这场面被传菜员看到无所谓,可有头有脸的主管掺合进来,真不合适。 孟浪了!nt 记住手机版网址:m.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公私分 真的孟浪了。 这是孙嘉怡心头闪出的第一个念头。 要说对其他人,她不至于出现这种低级失误。以她的精神感应水准,就算不进门,也能把房间内的情形理得八九不离十。 可问题是,如今她面对的是一位刚刚推出“囚笼理论”,在渊区引导一千五百位能力者与超凡种大战三百回合的不世天才。 正是这位天才,表示大部分的精神感应,都是“侵犯”与“被侵犯”的冲突,胜者通吃,败者恒亡。在精神层面的角力中,孙嘉怡再有自信,也只能是个“被侵犯”的角色――如果罗南对她感兴趣的话。 孙嘉怡压根就没有想过探查包间内部的情况,若不然只会是自取其辱。可在外风评一向还好的罗南,竟然会做这种动作…… 真的是料不到! 还好,孙嘉怡久经战阵,应对能力还是有的。她脸色都没有动一下,就像看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场面,依旧按照既定的语句往下讲: “罗先生、何大少,餐厅今天的菜品还合口味?” 何东楼多少也知道些孙嘉怡的底细,便打了个哈哈:“不错,不错,特别是前面的开胃小食挺有创意的……” 孙嘉怡的精神感应不管用,但是多年以来历练的观人之法还能起作用。她大概判断出包厢里三个人,此时的心理状态。 最无所谓的是何东楼,最无需理会的是席薇,至于最重要的那位,唔,感觉是比较复杂的那种。 说尴尬不是尴尬,说淡定也非淡定,更多更明显的还是茫然――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最后才归于一种近乎木讷的淡然。 如此奇妙的反应,让孙嘉怡在心里做了个标号,她有心再试探一番,但条件已经不允许了。 罗南本来就不是擅长交流的人,与何东楼交流又毫无意义,孙嘉怡只能是再客套两句,便退了出来,前后也就是一分钟左右。 回到竹竿身边,后者饶有兴致,也是明知故问:“进展如何?” 孙嘉怡信口回答:“徐徐图之。” 竹竿哈哈一笑:“成啊,你也算是入了门,就去动那歪心眼儿吧。我就不陪你了,回去用功。” 孙嘉怡应了一声,但在竹竿起身之时,忽又问道:“你们这位罗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孙嘉怡笑抿嘴唇,想了想,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你不告诉我,是为了保密,还是这本来就是个秘密?” 竹竿微怔,然后也笑着伸手点点她:“聪明但要适可而止,这是来自朋友的忠告。” 孙嘉怡在椅上微微欠身:“谢谢,再见。” 竹竿再看她一眼,手指滑过眉头,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笑着离开。 看着老友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外的黑暗中,孙嘉怡垂下头,认真的思索了几分钟,便在私人存储空间中,打开了以前已经收集整理完毕的资料。这里面包括各个渠道所能收集到的所有关于罗南的情报,洋洋洒洒,难以计数。 要想将这些资料短时间内再梳理一遍是不可能的,但孙嘉怡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她通过智能筛选,将罗南在各种场合的交际资料,只要是能找到的,包括影像和文字记录,都抽离出来,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考虑了一下,将其取名为: Persona。 随后,她仍通过网络,接通了一个隐秘渠道:“也许我们需要增加心理分析团队的投入,是的,现在就要。” 二楼的包间内,罗南并没有因为孙嘉怡的进入受到太多影响,但他也从来不准备在席薇身上消耗太多时间。孙嘉怡出门后不久,他便停止了手指度量,对何东楼道: “要想做出超凡效力的纹身,当然是可以的。但看主办方的意思,并不是直接在女方身上动刀下针这么直白。” 何东楼听得挑动眉毛,让席薇宽衣解带,当然是他的要求。实在是不久之后的“盛宴”,安排了前置任务,各位与会嘉宾之间还有任务进度上的较量。一旦取胜,就将拥有在“盛宴”上的高权限,甚至可以成为传说中的“派对皇帝”,对于他在圈子里威望的提升,有着巨大效用。 今年的盛宴主题是“神秘之夜”,明摆着就是神秘学当道,据说涉及到一些黑魔法之类。其中男嘉宾的前置任务,统一为“有趣的纹身”,要在女伴和“猎物”身上完成,以数量定胜负。 坦白讲,何东楼没指望罗南这种“禁欲系”能给他解决问题,只是拿来做个亲近的姿态,却没想到罗南当真了――也许那位觉得,他舍出人情,解决掉“冬至约战”的麻烦,就是为了“派对称王”之类的目的? 好吧,真能当一回“皇帝”,肯定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可老子今天过来,真的是为了办正事啊! 何东楼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但还要摆出惊喜姿态:“你想到了? “大概。” “那是什么招数?” 罗南想了想,却摇头:“我不想说。” “……” 何东楼差点儿给噎死当场,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干躁的空气,强笑道:“那个,现在就琢磨着任务竞争,未免太早了点儿吧?” “我对所谓的任务不感兴趣。” 罗南只是觉得“盛宴”组织者的思维没下限,也不想让那些话脏了自己的嘴,简单解释一句,就没了下文。 我掐死你信不信……好吧,我自个儿都不信。 何东楼连续给噎了两回,有点儿想上火,可再看罗南那张木讷幼稚的脸,也很难再做过分的猜测,只能自我宽慰道:“算了,反正还只是预热阶段,后续肯定还会有进一步说明。以我的资源,就算比不过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多投入点儿精力就好了。” 何东楼看了眼还没下刀的热头盘,把心里的情绪硬按回去。正如现在还没上桌的主菜,今晚宴请的主题也还没真正吐口,这时候要是发了少爷脾气,回头要被老爹抽死的。 不过,话不投机,原本想等到品尝过主菜后再入题,如今必须要提前了。何东楼咧咧嘴巴,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随即就拿出了夸张的腔调:“专业人士,不服不行。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刚才在一楼,我可是长见识了,真真的不得了。” “什么不得了?”席薇打理好了衣物,脸上笑靥如花。她在场子上是转熟了的,是个很好的搭档,便适时拿出了好奇心询问。 何东楼奇道:“你没看见?哦,你去照应那个小芭比了,那可真可惜。你是不知道,罗老弟刚进一楼大厅,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吧,那是呼拉拉站了起来,都叫‘罗老师’……” “怎么会这样?” 席薇专业的演技,将惊叹讶异的姿态摆得很到位,相比之下,何东楼吹捧的技法,可是差了一大截,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外行,再怎么绘声绘色,除了让罗南尴尬,也没有更好的效果了。 罗南看了看表,正想是不是提醒两句,何东楼终于在席薇的暗示下,结束了引子,搓搓手,进了正题:“哎,我这种门外汉,一些事情说不明白,也就不多说出丑了,只把个‘服’字亮出来便是。接着咱们来个爽快的……” 纨绔大少玩起江湖调调,倒是挺搭,罗南也觉得比前面那些话更顺耳,点头道:“你说就是。” “是这么个事儿,这几天我听到消息,是与14号课堂相关的演示设备……” “演示设备?”罗南愣了愣,真没搞明白。 “就是前天还是大前天,你造了几个手镯分发出去,说是试验那什么机芯……“ 某人确实是满嘴的外行话,但意思罗南也算理解了。看在何阅音的面上,他简单纠正了一下:“那不是演示设备,也不算是机芯,只是模拟机芯功效的试验品,类似于集成芯片,算是协调血意环运作的工具。” 何东楼其实还没明白,但抓住机会拍了记大腿:“对了,就是这个,协调血意环的。话说老弟,这玩意儿你有没有量产的打算啊?” 罗南“唔”了一声,重复前面的定位:“这只是个试验品。” “有市场就叫产品喽。”何东楼不擅长这个,但纨绔惯了的他真有些说一不二的豪气,“咱们就照直白了说,我家里是希望能够合作的,老弟你只要点个头,立刻就能签合同,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把我老爹拉过来谈!” 罗南仍然是不紧不慢地应声:“我还在研究细化,一直也有进展。具体的情况,我都和阅音姐讲过了……” “咳,我老姐那种性格,你不觉得麻烦咩?” “嗯?” 罗南眼神瞥过来,何东楼立刻摆出大大的笑脸:“我是说,她在军方、协会之间的身份已经比较微妙了,再加上我们这一枝,协调起来也不容易。再加上她那性子,总要在框架以内……” “框架以内不好么?” 何东楼差点儿再度无以为继,还好记得预演中有这方面的说法,便道:“效率,要看效率的。特别是对你的研究,就像是公共实验室和私人实验室的区别。你和人共享一台仪器,就要安排机时,轮流上位,总归不方便不是?再加上分会的资源也是在总会的框架里,两边现在关系不好,难免会有牵制,一些项目的私密性也很难得到保证。可如果你有一个私人的实验室……” 罗南终于笑了起来,视线刺在何东楼脸上:“问题是,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实验室,而是一个完备的生产体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劣质品 越野车碾过夜色,在夏城郊外的高速磁轨路面上疾驰。克拉拉静默了一路,也发呆了一路,眼看快与都市辉煌的灯火接壤,才略微有些回神,那也是白瑜发来信息提醒的缘故。 “到哪儿了,别拐弯哈,冻死我了都。”白瑜的信息后附一个在冰块儿里牙齿上下打颤、瑟瑟发抖的表情。 克拉拉忍不住抿唇一笑,再看了下外面的夜色,用虚拟键盘回了一句话:“已经进天台区了。” 虚拟键盘的夜光效果在后座空间内打闪,小姑娘总爱设计一些绚丽的色调,平时觉得挺华丽,可看到花哨彩光下,那位同龄人瘦削的身形以及沉静严肃的面孔,克拉拉蓦然觉得原本宽敞的车厢后座变得局促起来。 前面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复杂情绪,就像是车厢里闪灭的光线,尽都暴露在人前――至少克拉拉自个是这么认为的。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关掉键盘,想回到早前的静默状态里去。 旁边那位似乎扭头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但克拉拉觉得自己全身都敏感起来。微卷的长发点在裸露的后颈上,分明还有些微潮。二十分钟的车程,还没有将别墅温泉的湿气烘干,就像她心里面杂草似的念头。 当时席薇有意无意的暗示,她自己的臆想,包括自暴自弃的准备,在身边这位仅半日相处的同龄人的坦荡行为之前,显得荒唐而卑下。 克拉拉仍不知道,或者不愿知道罗南是否看懂了她的“准备”,她只能像鹌鹑一样垂着头,任黑暗中的臆想和幻觉交织成网,紧勒住她的脑门和胸口,艰难地呼吸。 时间无形的指针忽快忽慢,尽情调戏折磨着她,这份只能由她自己体会的感觉,似乎要比一个小时前餐厅外的冲突更让人难受。直到……直到越野车到了地头。 “那是白瑜吧。” 罗南终于开口,随着他的话音,越野车切入城市道路,缓缓停在路边。 把自己裹成毛球的白瑜正在路灯下跳脚,见一辆小坦克似的硬派越野过来,下意识又往后跳了一步,这才看到车门打开,一身单薄休闲装的罗南下车,从另一边下来、绕过车尾的才是克拉拉。 白瑜当场一个飞扑,将克拉拉抱住,连说了十几声“傻子”,克拉拉原以为自家已经迈过了最艰难的关口,可这一连串声音入耳,那些藏在心底角落里的情绪便又破坝而出,她反手抱住白瑜,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对于这种场面,罗南真的毫无办法,当下就有远遁之心。他看克拉拉一心一意的抱住白瑜痛哭,后者倒是有点儿回神,便凝束声线,在她耳边道: “你家就在附近对吧,克拉拉你多多照应一下,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白瑜穿成了毛球,还要抱稳已经哭得发软的克拉拉,摇摇晃晃的好生辛苦。见罗南竟然甩手要走,不免就睁大眼睛,但又没法指责人家什么,只好嘟起嘴巴:“我家就在后面呢,你不去坐坐?” “我这边还约了人,要先走一步。” 罗南哪还有闲功夫去看两个小姑娘抱头痛哭,而且他也没有说谎,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一会儿确实还要与一位重要人物碰头。 他转身要走,可再看白瑜被克拉拉抱住,一步都难挪动的样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好事儿做到底:“上车吧,我把你们送到家门口……克拉拉今天就在娃娃家里睡是吗?” 白瑜呼出一口白汽:“啊呀呀,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带球跑。” 小姑娘口无遮拦,且比喻严重错误,倒是把克拉拉给顶了一记,一时间竟是哭不下去了。 罗南也是无奈,只能请两位女生上车,让白瑜指路,往后面的住宅小区里开。 克拉拉有了朋友在身边,放松了很多。此时便蜷缩在白瑜怀里,哭是不哭了,却有些迷迷糊糊地困觉,多半是精神紧绷后快速松弛的后遗症。 罗南和白瑜中间隔着克拉拉,说话不太方便,但想了想,还是趁着克拉拉蜷缩起来的空当,示意白瑜靠过来些,低声提醒道: “她还算幸运,没有吃大亏,这点你记着就好了。另外,今天的事我没有和海京哥讲……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罗南见白瑜如释重负的模样就心塞,小丫头都不知道,今晚上有多少人为这事儿折腾。他轻咳一声:“你们必须要注意,最近夏城这边不太平,好像还有某种病毒流行。你们这圈子吧,我老姐也混着的,确实很复杂,越是这样交朋友越要慎重,否则冷不防就要着道儿。回头我帮你们联系个点儿,你们都去查查体。” 这老气横秋,又若有所指的言语让白瑜再次睁大了眼睛,恨不能张嘴咬某人一口。可这时候,高德驾驶的越野车准确停在了白瑜家门外,罗南也不再给白瑜说话的机会,将两个小姑娘赶下车,随即驶离。 后面白瑜对着车尾灯恨恨地挥拳头,罗南只能是耸耸肩,又看了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不到,行程安排算是比较节省了。 也对,自从何东楼的合作请求被他挡回去之后,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全仗着席薇顶尖的交际水准,才勉强够得上“宾主尽欢”的边儿。 这样饭局的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七点半多便结束了,此后就是给克拉拉查体、送人,大部分时间反而是消耗在路上。 罗南叹了口气,摸了摸脑门,思维还不算特别顺畅。从饭局上谈及合作时,他就觉得奇怪,何阅音与何家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要疏远些。 这次的邀请,明明是何阅音作为中间人转接的――自从14号的授课之后,罗南的私人通讯一直是“亲友模式”,只要是通讯录上没有,什么人都会自动拒接。 何东联系上他,多亏何阅音传话。也正因为如此,罗南对何东楼,或者说他背后的何家想要另起炉灶的想法,分外看不上眼。 要不是看在何家大少解决了“冬至约战”的份儿上,他连个笑脸都懒得给。 又琢磨了片刻,罗南觉得还是要与何阅音沟通,起码要通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他直接拔了何阅音的六耳通讯号,这次很快接通: “罗先生?” “阅音姐,我与何东楼见过面了,他给出的见面礼挺好的,把修馆主冬至约战的事情解决了。不过看他的意思,是想获得‘砖块’的技术授权,生产并上市销售,我没有答应。” 所谓“砖块”,就是饭局上谈到的“手镯”,也就是罗南为了巩固血意环成果,设计出的仿机芯设备。 为什么起这种代号,一方面是血意环的本名叫“堡垒”,拆解开来也算是“一砖一瓦”;另一方面就是罗南自我调侃了。 这玩意儿的技术含量真不高,罗南觉得它连修馆主太极球里的那种初级机芯产品都不如,勉强也就是霜河实境燃烧者模拟器系统中模仿机芯功能的集成芯片水准。 结构脆弱、功能单一、良品率低、故障率高,也就是有血意环框架还在渊区里飘着,它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引导效果,否则当玩具都嫌沉。 在罗南看来,这个“砖块”属于最标准的失败品,有“虚脑系统”为后盾,那么详尽的使用说明书打底,他连抄带蒙,造出的第一件产品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别人不说,他自个儿都臊得慌。 所以何东楼提起这东西的合作事宜,在罗南看来,真特么地是“PiaPia”打脸,就算没何阅音隔着,他也是第一时间PASS掉。 对于罗南的决定,何阅音并没有询问原因和细节,她让人舒坦的特质就在这里,绝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费唇舌,只是用最实际的角度切入,谋求更妥善的解决: “东楼只是来表一个态度,拒绝也无妨,并不会影响何家的整体态度……我记得先生你说过,希望进一步完善‘砖块’的设计。如果目前分会提供的研发条件还能够满足需要,那也不必急于兑现成果,免得分心。” 罗南觉得何阅音真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有今晚上两个小时的饭局时间,干些什么不好……呃,当然能砍掉“冬至约战”,这点代价还是超值的。 他自然也要表示感谢:“不管怎么说,能帮着解决修馆主的麻烦,我这里肯定要承情的。何东楼那边我讲了,阅音姐你也不妨再帮我转达过去。” 罗南话里其实含着“何家那边我只认你”的意思,算是个小小的撑腰架势。然而何阅音只是答道:“东楼说一遍就好,再说这也是何家该做的。” 这句话罗南没听明白。 接下来何阅音却跳转了话题:“罗先生,有关畸变种感染调查的最新情报,我已经发过去了。上面提到,兰林虽然是病毒携带者,但在上月17号市政广场事件后,有关部门已经做了无害化处理,基本可以排除他再次成为传播源的可能性。” 罗南“啧”了声:“像那个季琼一样,直接抓起来多省心……等下,这是要当饵吗?”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太对 罗南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还没有真正进门,清澈的琴声就穿过门扉,进入到他的耳朵。他打开外门的细微声响,也完全淹没在明快灵动的拨弦声里,以至于客厅之中,除了正对大门、以标准坐姿坐在琴凳上的瑞雯以外,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家庭音乐会? 就算罗南的心情算不上多么舒畅,眼下也有些放松下来。他在玄关悄悄换了鞋,走进暖融融的客厅。 此时除了刚回来的罗南以外,一家人都集中在客厅沙发周围。姑父、姑妈坐在主沙发上,肩挨着肩,背靠着门,只有后脑显露出来。 莫鹏则在姑妈那一侧,单臂架着扶手,还晃啊晃的,然而身子根本就是四仰八叉坐在地毯上,好不惬意。 但要论自在,还要属独占一侧端沙发及贵妃榻的莫雅。这姐们儿躺没个躺样儿,坐没个坐相,细腰侧抵在扶手上,一对大长腿半曲半直,闲散得令人发指,偏偏还抱着吉他,手指与拨片在吉他弦上的往复来回,依然是灵动而眩目。 这段根据经典摇滚曲目改编的曲子,莫雅重操旧业,负责旋律部分,就罗南所听的这一段,间奏及华丽复调的演绎,甚至用上了指弹吉他的技巧,丰富的音色和即兴变奏,极其恰当地验证了“指上的宫殿”这一绰号的高度正确性。 在莫雅华丽旋律的覆盖下,端端正正的坐着的瑞雯,相较于莫雅,不但姿态显得僵硬,多半扫弦,偶尔分解和弦的往复,也显得简单很多。 不过她指下的金属弦微微振动,经过单板箱体的共振放大,仍是将沉厚通透的音色透析出来,这恐怕已经是她手上那把中档练习琴所能达到的最佳水准。更漂亮的是那份精准的掌控,可以说牢牢抓住了莫雅近乎随性的华彩节奏,以至于有一段时间,罗南几乎分不清楚,是节奏带着旋律,还是旋律带着节奏。 曲子还算简单,但对于双吉他演奏来说,这已经近乎完美。 一曲终了,莫雅都还没点评,莫鹏已经在大声叫好,嘴上还连迭夸赞:“瑞雯这节奏带得没谁了……哎呦!” “好好说话!”罗淑晴一巴掌削在亲儿子头皮上。 莫鹏都还没有来得及抱怨,琴凳上的瑞雯已经站起身,向罗南这边点头致意。这下子,其他人才看到罗南进门。 罗淑晴也站起来,抬头看表,眉头就皱起来:“都快十点了,现在你成天在外面飘着,怎么都和莫鹏学坏了?” “娘喂!”莫鹏正要撑地起来,这下子也没力气了,只有满腔悲愤,“我现在天天正点回家,你咋不担心南子把我带坏了呢?” “上楼睡觉去。” 罗淑晴轻踢了儿子一脚,有心再嘱咐罗南两声,可想到侄子如今所处的特殊的环境,一时又有些接续不上。 还好这时候丈夫出头:“都十点了,瑞雯练了快两小时的琴,肯定也累了,大家都睡。嗯,南南也要尽快适应新节奏,你年纪毕竟还小,学习充实、打下基础才是第一位的,要静得下心。” 罗南当然知道两位长辈担心什么,他“嗯”了一声,也没有发下什么空头许诺,只是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内向安静的孩子――如果真能够做到表里如一,那也将是姑父姑妈最欣慰的结果了吧。 “好,大家洗洗睡吧――瑞雯这个周末可以考虑和我一起上台了。”莫雅也站起身,抓着吉他抻了个懒腰,还顺手挥了两记,发出“呜呜”的声音。 罗淑晴怎么看自家闺女都不顺眼:“跟你上去抡大锤吗?” “真抡起来,咱也是优质偶像。” 莫雅光着脚丫子,笑吟吟地往楼上走,浑不知她无意的一句话,让罗南下意识皱起眉头。 五分钟后,罗南敲响了莫雅的房门。 隔了几秒钟,披散着头发,只一件单薄睡衣的莫雅给他开了门,啧啧两声:“真是稀客,貌似某人资金不缺之后,就再没再登过门。” “那一定是你翘家快两个月的原因。”罗南抽着嘴角怼回一句,径直往里走,他没有和莫雅说笑的兴致。 莫雅示意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自己则随性地曲腿坐在床沿,随手摆弄头发:“怎么了,看你苦大仇深的样子,从你那个圈子里,听到什么烦人的消息了?” “算是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而且自从有限暴露了自己的一些真实情况后,有很多话罗南也没了顾忌,不必再绕弯子:“我的圈子还好,不过最近在你圈子里面,最好是小心一点。有消息称,那边、确切地说,是你公司里面,存在着至少一个,也许很多个‘病毒携带者’。” “HIV?” “比那还糟。”罗南伸手在莫雅头上比划了一下,“可以让你头上长角、身上披鳞、屁股上生尾巴的东西。” 莫雅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畸变?” 在这个时代,畸变种可能带来的威胁,从实际到流言,全方面袭扰着人们的思维,莫雅的反应并不出奇。 罗南回忆了一下刚从分会资料上得来的消息,觉得那些东西说多了也没有用,让莫雅明确危险源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公司,已经明确的感染者和携带者是季琼,当然她已经给控制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个疑似病例,正在我们的追踪和控制下,嗯,就是那个优质偶像兰林。” “季琼、兰林?”莫雅略一思索,唇边倒是荡漾出丝缕的笑容,“大概知道了,貌似这种病毒是通过性传播途径?” 现在的女人能不能矜持点儿! 罗南给噎了一下,对莫雅的“敏感”颇有有些无语,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基本上是这个样子,但是不排除有其他途径传播的可能。我主要是担心你那个乐队,私生活方面挺不注意的。根据我们的情报,电姬最近就挺活跃,你离他们太近,务必要小心……最好歇一段时间。” “啧,你们圈子搞情报很专业,不像是乱搞的样子。” “你们那边才是乱搞专业户。” “我不否认啊。”莫雅说得随意,也很自然地绷直足尖,做了一个侧向伸展动作,原本很正常,但以她现在的装束以及身姿条件,就让罗南眼角乱蹦了。 “喂,我是说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你是让我小心保持距离、遇到问题及时通知求助、最近少一些活动,不就是这些吗?” “……还有查体。”罗南给莫雅发了个地址,“到这里走一趟,排查风险,以防万一。” “想得挺周全。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莫雅重新回到曲腿盘坐的姿势,身子微向前倾,“那么在瑞雯的事上,你怎么考虑的?” “瑞雯?”罗南一时没转过思路,“瑞雯怎么了?” “你给瑞雯安排了年级、班级,有没有关注她的学业,还有心理状况?” 罗南仍不明白:“她才上学几天啊,厌学了?” 在知行学院,罗南整天与瑞雯在一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也不认为,能有人发现瑞雯的任何心理变化。 莫雅面上的笑容敛去了:“我是想问,一个只有三到四年记忆的孩子,怎么跟上七年级的课程呢?” 罗南张嘴想说话,一时却是发不了声。 没错,他知道,瑞雯比较清晰的人生记忆,大约只有三年,最多不超过五年。而在其中,实验室和格斗场则是近乎全部的元素。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不过当初从杰克手下救出瑞雯的时候,罗南就知道,量子公司在瑞雯脑部安装了特殊的设备,用于把控意外。在这种情况下,修改、抹除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夏城分会的相关研究还表明,三到五年的记忆,几乎不可能形成一个完整人格,所以有理由怀疑,瑞雯早期应该已经具备了相对成熟的行为模式,只是相关记忆都被量子公司抹掉,在这种基础上,才最终形成了瑞雯现在的状况。 以量子公司的手段,要想知道瑞雯以前的情况,除非去翻找他们的资料库,但要想完全找回以往的记忆,已经希望渺茫。 这种复杂的东西,给莫雅讲多了也没有用,莫雅关注的重点也不是这里。 “只有三、四年的记忆,还只是在地下格斗场的那些,说明瑞雯的学习基础几乎为零,虽然她很聪明,可要想短时间内追上进度也很困难,更何况,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精力和兴趣也不在这上面。” 罗南只能承认:“是这样没错。” “我不太明白你们那个圈子里的情况。只能问你了:你认为以现在的趋势,再过上十年,她能够正常地生活吗?我的意思是有正常的交际圈子,成为一个完整的社会人,而不是只活在某个侧面……” “怎么感觉你说她像混黑道似的?” 话是这么说,罗南心里也挺虚。要是单纯活下去,以瑞雯现在的能力就绰绰有余,可要是以完整人格在社会上自由地生活……暂时罗南还想不出那幅情景。 唔, 记住手机版网址:m.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冷拨弦 罗南从莫雅房间里出来,眉头是锁着的。他本来是给莫雅示警来着,哪想到把自己搞得满脑门心思。 他明白莫雅的意思,这姐们儿是看到了瑞雯在音乐上的天赋,想着把小姑娘带入行。 不得不说,莫雅超有眼光。 音乐的本质就是有组织的乐音,但凡是声音,都可以归结到物体的振动。而瑞雯的形神混化、内外如一,正是罗南目前所能认识到的最高级振动形式。 这种以高就下、以简驭繁的境界,用在音乐一道上,确实是无人可以企及的天赋。 呃,技术性的探讨可以稍后再论。罗南也在想,与其让瑞雯辛苦追赶同龄人的进度,强行融入正常社会,还不如发挥所长,在正常人世界披上一层伪装。 要说瑞雯年纪还小,可以再等等,由她自己来决定。但再多想一层,以瑞雯的性情,便是心里有想法,也未必说得清,未雨绸缪也不为错。 罗南想多了,脑子就有点儿懵。 法律上,莫海航和罗淑晴是瑞雯的监护人;可实际来看,罗南才是真正需要担起责任的那个。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瑞雯的一生。 这是实实在在的压力,而且没有任何宣泄的渠道,也许只有看着瑞雯一点点地形成“理想的样子”,才能有松一口气的机会。 罗南往自家房间去,刚走两步,下意识扭头,看到二楼西头的那个小房间正关着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在门前迟疑半秒,最终决定还是别虚伪了,省略了敲门的流程,推门进去。 这里是瑞雯的房间,屋子不大,但布置得很用心,以温暖简单的米色为主,大约是想中和一下瑞雯的冷色调,这也都是姑妈和莫雅的手笔。 现在屋子里没有人,罗南也不奇怪,继续往里走。当初给瑞雯选择这个房间,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二楼西侧有一个开放式的小阳台,此时瑞雯就在小阳台上。 罗南进入阳台,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瑞雯,而是墨水这头巨硕的秃鼻乌鸦。它双爪勾住阳台围栏边缘,舒展翅膀,簌簌有声。 这家伙已经很久没有服药了,但在封闭体系大生产线的滋润下,体形愈发硕大,爪翅有力,翎羽泛光,若不是看它粗钝的短喙,展翅飞起时说是老鹰、大雕都有人信。 嗯,这个不过四五平方左右的小阳台,就是墨水的新居,最方便瑞雯与它勾搭。 越过墨水半舒展开来的羽翼,一弯新月挂在西方天际,将暗弱的光芒投射下来,点缀这一方暗域。 再往下看,才是瑞雯。 女孩儿就在墨水的羽翼之下,倚靠着阳台围栏,半曲着腿坐在地上。像莫雅那样,一身单衣,露出小腿和赤足,冬夜的寒气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瑞雯正闭着眼睛,怀里还抱着那个练习琴,信手拨弦,细柔清冽的单音旋律,仿佛是夜色中的微风,拂过罗南的面颊,让他的皮肤起了一波细微的颤栗。可细细体会,又如同荡漾微波的河水,清澈见底,其中却是让人茫然的空无。 罗南可以感知到金属弦振波穿透琴板纹理时的规则变形,却体会不到这通透清澈音色之下,归属于人的那部分。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瑞雯,可眼下莫雅的言语横亘心头,不免就有些别样滋味生发缭绕。 阳台很小,只容得下瑞雯一人。罗南也不再上前,停在房间与阳台交界处,半跪在瑞雯面前。 应该是感觉到罗南近前,瑞雯睁开眼睛,幽深的瞳孔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常人应有的情绪,正如她指下流动的琴声。 看着这对眼睛,罗南又有些恍惚。此时的瑞雯就像阳台之外无声无息的夜幕,完美得像是一幅画,却又彻底地融入在背景中,没有一个鲜活的聚焦。 她的思维、爱好、倾向、理想乃至于私欲,通通都埋藏在这对幽暗的瞳孔下面,又或者那下面根本就是一片空无。 三、四年的记忆能够组合出什么?哪怕是一点儿也没有遗忘? 杰克、地下格斗场、实验室、死亡…… 罗南不想再深想下去――事情远不是他最初做决定时那么简单。 也许,瑞雯在社会上的生存方式,从来都不是什么难题,而怎样让她高质量地生活――像所有的家长希望的那样,让孩子自在、快活、有尊严地活着,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是,眼前的瑞雯真的可以做到吗?如果不能,接下来又该怎么去调整? 罗南真的有点懵。 他在发愣,瑞雯就这样看着他,手指虽然仍在拨弦,却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的瑞雯,就像一部等待输入命令的机器玩偶。 “那个……” 罗南说了半截话,心里头更闷,原本就不怎么成形的言语,彻底给堵了回去。正愣怔的时候,虚空震动,细微的征兆像是遥远海天之外的雷音,常人很难听及,却是将躁动渊区的信息传递过来。 这是某人的召唤,告诉罗南已经到点儿了,快来履约。 拨弦声停歇。 瑞雯当然也能感觉到虚空中的震动,几日来的习惯,让她放下吉它,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墨水感受到氛围的变化,展翅飞起,夜幕背景画面由静转动,瑞雯也从一个玩偶变成了待命的战士――不再空茫了,可这就是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状态吗? 话又说回来,正常女孩子,哦不,同龄人的正常状态又应该是怎么样的? 貌似罗南自己也没个章程。 罗南实在想不到后续,有些狼狈地起身:“嗯,我们先完成今天晚上的练习。” 瑞雯微微点头,身形虚化,就在罗南眼前融入了夜幕深处。 罗南又愣了几秒钟,才拿起被瑞雯丢在阳台上的吉他,将它拎回屋里,轻倚着墙边放下。搁置的时候没掌握好角度,琴身撞在墙上,吉它发出嗡嗡的震音,浑浊的像是他眼下的心情。 半分钟后,罗南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闭上眼睛,糟糕的心情缓缓沉淀下去,代之而起的,是已经渐趋于本能的明澈与冷静。 罗南的心神破开了牢笼,也穿透了浑浊的公众精神区间,进入到渊区――同样混乱且更加狂暴的领域。 在此刻的渊区,来自于鬼眼的力量架构,就像是狂风暴雨下的闪亮灯塔,标识出了超凡种的位置与深度,也向罗南发出了挑衅: “来来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14日的授课结束以后,“鬼眼”车夷便发挥了他没脸没皮的特长,自称赌斗失败,甘愿留在夏城,给罗南充当陪练。其实是无所不用其及,要从罗南阐发、实践的“囚笼理论”中,榨取出堪为他所用的元素,参照改进自身的根基,以求新的突破――这是武皇陛下的判断,总有七八成真。 一个超凡种能舍下脸面,世上能奈何他的人就真没几个了。 鬼眼如愿留在夏城……外海,每天晚上都和罗南在渊区“操练”。不管他用心如何,罗南也正需要这么一个陪练,比任何人以为的都需要! 面对鬼眼的挑衅,罗南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应战,而是校准方位,锁定这片混乱风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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