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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在哪儿啊!” 白先生理直气壮:“别扯啥品德,先看可行性。我这入梦法,说白了就是偷一些人脑人心里面的素材,搭建个似是而非的小迷宫啥的,把人绕晕了,让他们以为是自己的作品,主动跟着盖,来个偷梁换柱什么的……问题是,有人的素材是茅草,轻飘飘的好使劲儿;可有人的素材是大石头,搬不动还要闪了腰,弄不好连老命都要搁里面去。你说吧,罗南、罗老板、罗教授的素材,是茅草还是大石头呢?” “这什么歪理?” “不歪,它就是这个道理。” 这边争拧的时候,竹竿早笑着掐灭烟头,给他们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章莹莹一马当先,都进门好几步了,才发现不对,扭头便看到白先生站在门外,左看右看,脸上表情丰富。 “喂,又怎么了?” 白先生咳了两声:“咱们再打个商量,给那个寄魂载体检查可以,能不能搬出来先?” “啊哈?” 屋里面,秦一坤和高德两位保镖站在角落里,何阅音正在操作虚拟工作区,给各路人马命令,闻声都是抬头。 此时,白先生面色转为严肃,他又朝屋里探了探头,老脸上皱纹叠现:“都这模样了,你们不觉得闷?” “有吗?”章莹莹眨眼睛。 何阅音下意识移转视线,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罗南蜷着身子,面朝靠背睡得正香,对外界的声息全无反应。 此时白先生冲她招手:“出来说话……还有你们。” 他把屋里清醒的几个人都叫出来,同时呼唤尚鼎大厦的灵波网维护组:“帮我调出所在区域的干涉场图。” 几秒钟后,有关结果发回,被白先生共享到任务频道中:“喏,看看吧,现在屋子里被某人的灵魂力量搅成了一锅粥,你们都没有一点儿察觉?” 仿佛错乱磁力线般的动态图像也就罢了,何阅音目注几个关键数据,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竹竿拍了下巴掌,后知后觉地道:“怪不得我这烟瘾犯了,原来是在屋子里面不得劲儿,潜意识要出来透口气!” 章莹莹对他撇撇嘴,白先生倒是颔首赞同:“很有可能,反倒是和那位相处更久的何副会长还有一坤他们,早前受到更强烈直接的冲击,对于随后的影响已经不敏感了。” 何阅音视线直指:“罗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明确判断?” “在做梦。” 涉及到自身最擅长的领域,白先生答得爽快:“他的大脑皮层应该非常活跃,脑区中存储的信息不断地挖掘重组,而且还在不断地生成新东西。由于他的灵魂力量过于强大,就有相应力量辐射出来,但又不自觉地有所控制……不控制还好,力量自然就流散了,正因为他下意识进行控制,就形成有了意义的建筑,嗯,现在都流行叫‘格式’。你们久在其中,又是清醒状态,所以浑然不觉,可如果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很可能会被他拉进梦境里去的,他有那个能力。” 章莹莹听得牙疼:“什么状况啊这是!” 何阅音紧跟着问:“这样对罗先生有伤害吗?” 白先生摊开手:“这个我真不清楚。要说么,做梦会有什么伤害?对正常人来说是这样没错,可能力者又要另当别论。基本上,我认为做梦本算是对自身记忆信息乃至情绪的一种调节,能力者一般会把形神结构梳理得当,所以很少做梦,或者做梦时间很短。不是有句话叫‘至人无梦’嘛,就是这个道理……” “罗南他很强啊!”章莹莹跟上一句。 “是啊,很强!不过形神结构失衡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即便经过‘觉醒’的调整,究竟效果如何也不好说。况且今晚他的情绪明显与往常不同,这也可能带来变数。” 白先生一边解释,一边也尝试外放灵魂力量,对屋子里的混乱的“梦境磁场”进行探测,以收集更具体的信息。渐渐的,他的语调也有了变化,梦呓般开口: “他正在一个调整期,却又调整得太频繁了些,不断地挖掘翻找记忆。唔,又像是有大量的信息在持续刺激他,这份刺激很直接,所以逻辑的东西很少,神经系统却异常兴奋,咝……” 白先生话音断掉,脸上颜色则不太好看,看上去有些眩晕感,还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 “不能太深入,漩涡似的,而且‘触感’上高温高压,弄不好能杀人的。奇了怪了,这不像是在‘组织素材’,倒像是一锅炖了,还能炖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这里除了白先生是精神侧,还有就是竹竿,章莹莹扭头看过去,后者摊开手,表示无奈。他对梦境结构这块儿是睁眼瞎,毕竟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人都可以像罗南那样,随时调整灵魂力量频率,随时切入不同层面的。 竹竿只能是提出建议:“是不是简单粗暴一些,直接叫醒他?我看过一些资料,做梦的REM期受到打扰,并不会造成太多负面影响。” 白先生有些犹豫:“所有相关理论,在能力者这边都要打对折……” “罗先生是有梦游的前例的。” 何阅音所指的是当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中,各方人马齐聚夏城,罗南高度紧张,连续几十个小时没有合眼,最后心力交瘁,是注射了药物后才入睡,然而又在半睡半醒间摆出奇怪姿态,很令人心惊。 当时何阅音没在现场,不过秦一坤、高德都在,闻言都点头确认。 白先生听得直皱眉头,想了想,轻手轻脚走进屋里去。趋近罗南,探指测他的呼吸以及其他体征表现。 见他进屋,其他人也都跟进来。 “怎么样?” “呼吸不够稳定,体表温度较高,肌张力异常……确实有点儿RBD,哦,也就是快动眼睡眠行为障碍的特征。但更直接的结论应该是他的形骸承受了一定压力,毕竟梦境中灵魂力量并不容易控制,罗先生本人似乎也并非是完全解决了形神结构平衡的问题,不排除失控增压的可能。” “那么就需要尽快叫醒他?” “现在的问题是,以他的感知能力,还有目前对周边区域的干涉情况,我们围着他说话,他竟然一点儿感应也没有……” 白先生摇头苦笑,只能用医生的谨慎做建议:“是要叫醒他,不过要考虑到梦境崩溃时灵魂力量的失控可能。我可以尝试引导,但以目前的情况看,他的身体反应很强烈,生物本能正在活跃状态。嘿嘿,能力者的RBD,可真不好惹,还要注意别让他伤到自己。” 一帮人面面相觑,他们对白先生的话,懂得有多有少,但都明白里面“没把握”的意思。 这时候,人们早就把卧室里的费槿忘得一干二净。谁能想到一个例行的检查,正主儿没轮到,更重要的人物反而出了问题! 何阅音沉思半晌,终于开口:“白先生,现在的问题很大程度出现形神结构失衡上对吗?” “嗯,确切地讲,是之前保持形神结构平衡的控制方法,在梦境中有失控的可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排除掉这种概率。” “好的……我打个电话。” 何阅音开口,随即走向一边。就在屋中角落里与对面通话。接通后,她很直接地介绍了罗南的情况,随即便开始倾听,只是偶尔再说几个字,如此过了五六分钟,她忽地转过视线: “白先生。” “什么?” “是有关引导的问题。您能不能让外界的信息,较为准确地注入到罗先生的梦境里。” “这个嘛,具体是什么信息?” “声音。” 第四百一十章 存于规 “……可以。”这是白先生的本职工作,不管里面情况有多么特殊,难度有多大,他都不会推脱。 何阅音随即将仍保持的通话与白先生共享,让那边与白先生直接沟通,以避免出现转述失误的情况。 白先生很认真地倾听,同时也在下判断,看对面的方案,是否真能行得通。如果有疑义,作为医生,他会毫不迟疑地讲出来,再行斟酌。 可是,事情却是出奇地顺利,对面那位男子,虽然嗓音嘶哑低沉、若断若续,似乎有重病在身,可他所讲述的方案,却是根植于已经确证的领域基础上,逻辑严密,脉络贯通,尤其难得的是,他对罗南的形神结构状况有很深的了解,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讲出来,现场的白先生即刻对照,也有恍然大悟之感。 几番讨论过后,白先生听得眼角皱纹都松泛开来,到最后他干脆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松开袖口,开始调整呼吸做准备,就要照着对方设计的方案去做了。 “这位……嗯,怎么称呼?修?哦,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修馆主。” 白先生暗赞一声“名师出高徒”,也怪不得当初罗南在公开授课之时,还特意为他这位传武师傅美言几句,确实是当得起。 寒暄客套话点到为止,大家都分得出轻重缓急。当下白先生就向何阅音示意,要她暂时把配带的手环让出来。 何阅音也不多说,依言而行。 白先生接过手环,将其轻贴在罗南耳畔,稍作固定。自己则通过共享通讯,和远方那位沟通,一起调整节奏。 不用他讲,屋子里其他人便自觉退开少许,个个屏息宁神,生怕惊忧到白先生和那位修馆主的联手治疗。秦一坤心细,扯了下高德,两人一个守住外门,一个特意转到卧室那边去,看住昏睡中的费槿,杜绝一切可能的变故。 白先生缓缓吁出口气,在静寂的屋子里,似乎都能传出回音。待气息调匀,他便轻声道:“修馆主,开始吧。” 变化并不是在第一时间发生,而是直到白先生的言语尾音散尽,空气重新归于凝滞之后,才有细微的振动重新显现,与空气发生微弱的作用。 在场的都是能力者,感应敏锐,都能听到耳环中正传出一波低沉的声浪。听上去,声浪似乎有起伏、有节拍、有转折,感觉中也是有明确的意义。但仔细辨识的话,偏又完全听不懂细节,就好像是庙观里的梵唱经吟,已经在其独特的韵律中重新解构组合。 章莹莹的眼皮跳了两下,莫名觉得这波声浪有些印象,一时又找不到源头。 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发问的良机,她只能忍着,也按捺住完全帮不上忙的焦躁感,瞪眼看白先生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白先生眼睛微瞑,似合非合,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半夜困乏的老头,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样子。而这却是他赖以成名的“入梦法”发动的征兆,整个人正以近乎松弛的状态,将纱雾般的灵魂力量渗透到周边的“梦境磁场”里去,以之作为音波振动传递的又一介质。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一波声浪在传播、接收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持本色,保留更加原汁原味的信息。 也正因为如此,白先生更早一步从修神禹那边了解了这波声浪所传递的基本信息,那是一组句子: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罗南就像游走在一条漫长而错乱的画廊里,前后左右、乃至头上脚下都堆砌满了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画作――就算它们是画作吧,否则罗南找不到明确的概念去对应。 这些画作的色彩结构,明显破坏了普通的审美认知的,有的是抽象、有的充满了暗喻、有的则完全是情绪的直观表达……罗南只能是这样理解,其实他什么都没看懂,只看到错乱的结构和色彩一层层的堆叠上去,塞满了视界,他理不出来一个基本逻辑,又无法拒绝相应的感知,只能任由最低层次最粗糙的直感,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不管会不会造成误读,只想着囫囵接收吞咽下去。 问题是,这个画廊实在是太大了,且没有赋予任何方向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画作”堆砌,到后来简直就像是有人硬扒着他的眼皮,将那些刺眼的色彩生生灌入进来。 与之同时,还有仿佛随时融化进他血管里的体感刺激。每一种色彩都带着温度、气味、口感……而每一份刺激都要求他做出本能上、情绪上的回应。这些刺激本身还没有任何逻辑联系可言,也许同样的色彩、同样的结构,不同时间塞进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罗南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毫无逻辑的信息在他理解什么“危险”之前,已经塞爆了他所有的反应通路。他彻底迷失在了这里,像是一个被灌的稀烂的酒鬼,只想着闭上眼睛,断绝一切信息的传入,扎扎实实地睡一觉。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志力的作用,有的只是身体的本能。累了就困,困了就睡,至于睡着之后醒还是不醒,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哪会晓得? 他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即使天崩地裂……等一下,好像周围真的在晃动。 罗南能够感知,并不是因为晃动的幅度有多么剧烈,而是在无穷无尽、了无秩序的色彩结构和体感刺激之下,这个震动是如此的整齐规律,而且又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一个下探到心灵深处的钩子,扯出了一整串已经被深埋在无序杂乱废墟之下的信息记忆。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端复杂的东西,相反,更多的只是罗南已经谙熟的神经反射过程。它不是本能又近于本能,只是稍稍的引发了一点苗头,后续一整套的反应便自发的运作起来。 已经混沌麻木的反应通路骤然间开辟了一条因规律而生的脉络,然后就一路延伸下去。 声音,耳朵? 振动,肌体! 从这一刻起,罗南清晰捕捉到了自身固有的器官乃至于模糊的自我感知,它就像是一个不断振动的网络节点,将特有的频率一层层的扩散开来。 由此,罗南感受到了密集的神经网络,感受到了血脉筋络,感受到了骨肉皮毛,感受到了五脏六腑……最终感受到了整具身体,它就像是出了故障的齿轮组,在混乱无序中挣扎,有所滞碍,但随着特殊振动导入,非本能而又近乎本能的习惯性节律重新占据了上风,心肝脾肺肾,耳目口鼻舌,气机升降互通,次第轮转,形成了一套完整精密的运转机制。 这是他过去几个月一直苦练不缀的九窍六根之术,在修馆主的督促之下,他已经把这套修行之法当成了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也没有特意去列个计划之类,但行走坐卧,观闻嗅触,无不是修行。至此,从感官感应到脏腑气机轮转,再到形骸构造搭建,身轮之法尽出于此。 在这种情形下强调九窍六根之术有多么的精妙并无意义,然而罗南却是从这一整套渐次成型的运转机制中,进一步强化了相应的记忆脉络,同时也挖出了他生命历程里一套法则规矩的存在根基。 他仍在艰难运转的意识,形成一个简短却又明晰正确的逻辑: 有了身轮,对应的就应该是神轮。 身轮和神轮以耦合之法交互干涉,共同构成了他形神结构的存在规矩和秩序。 神轮,神轮…… 精神层面灵魂力量的秩序,哗啦啦的锁链抖颤声响起,特有的节奏中,似乎还有人在耳畔低语,熟悉的起伏节奏,熟悉的缩读方法,就算是有那么一些变形,罗南也能够解析出里面的信息: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来自于祖父的十六字口诀,向下根植于形骸体魄、神经网络;向上触碰到精神层面、灵魂力量,通过五年纯粹而极端的自我人体药物实验,缓慢而扎实地改变了罗南的形神结构。 它不是罗南的先天禀赋,却昭示他立身存世最本质的规矩秩序――生而为人,秩序就是存在的基石,就是最为可贵之物。 当罗南心头有此明悟之时,随着连绵不断的震鸣声,乌沉锁链从虚无中、从他心底深处探出来,使他自身的“牢狱”格式清晰显化。 作用于内,身轮神轮耦合干涉的齿轮模组重归于稳定,为罗南划出一片规则领域; 作用于外……魔符! 罗南的意志和情绪同时爆炸:你特么造反了是吧! 此时的罗南,就像是在飓风洋面上的操舟渔夫,法则建构的形神体系,就是一条舢板小船,承载着他,在无边又混乱的情绪欲望风暴中起伏跌宕,随时可能有灭顶之灾。 可就算这样,他仍投射出乌沉锁链,用另一端死死地扣住那团狰狞又虚无的魔影,无论如何要弄个明白: 这家伙终究在干什么! 魔符在无穷尽的混乱元素中现身,出乎意料的是,那边只是在乌沉锁链的捆缚之下瑟缩着,萎靡不振,也全无反抗、反噬的模样。 可就算这样,仍然有躁烈狂暴的能量从它身上辐射出来,硬生生穿过“单向信道设计”的乌沉锁链,传递过来恐怖的“高温”,直可灼伤灵魂。 罗南愣怔片刻,忽地醒悟,难道……他一直都搞错了某件事?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绝缘锁 罗南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魔符,乌沉锁链对这头妖魔的控制,与此前任何一次都没有差别。魔符也确实是乖乖受制,确实不存在任何“造反”的情况。 魔符还是那个魔符,可那边一浪高过一浪的“高温”,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罗南知道,那是情绪欲望的狂热风暴,其强度直接碾压了渊区血魂寺的石林岩浆湖,要比那边更加巨大、更加躁动,更加极端…… 所以罗南将其比喻为飓风肆虐的海洋。 明显的事实是,这份量力量源自于魔符,源于自魔符混乱无序的本体,只不过罗南从来没有理解过――它就不是一个能够理解的东西,用理性去触碰情绪欲望,基本就是鸡同鸭讲,永远感受不到它的力量。 就像是云端世界与本地时空,就隔了一层轻薄又浑茫的时空之膜,足以让全球上百亿人对它视而不见;渊区和现实层面某种意义上也是浑化在一起,却在精神与物质的天堑下相安无事。 如今,罗南切身体会到情绪欲望的灼烧式力量,知道了如何去解读,这层膜就被打穿了,另一个“维度”力量真正地传导过来。 这份力量的传导,也就是乌沉锁链上的不断提升的“高温”,向罗南提出一个更本质的问题:乌沉锁链明明已经控制住了魔符,为什么控制不住魔符体内的力量? 魔符与“魔符的力量”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差异,至于差异在何处…… “?昀怖玻 ? 乌沉锁链上的高温压力传导,对于罗南的形神结构形成了更加直接的刺激和威胁,罗南本人都没想好如何处置,他脑宫中的某个元素反倒是先一步做出反应。 外接神经元,这件特殊造物陡然变得活跃起来,持续放射出明亮灿烂的电火――是了,说起来外接神经元也算是粘连在乌沉锁链之上,与罗南的自我格式对接,魔符强势传导的狂暴能量,对它焉能没有刺激? 这下倒好,真的是“虚脑体系”与“魔符体系”的碰撞了……咦? 罗南猛地记起了一件事,心神暂时从魔符那边移开,进入了虚脑界面。果不其然,外界的变化很及时地反映在这处神奇的可视化界面中,且变动的幅度超乎想象。 在虚脑界面的正中央,恍如星系团的虚脑轮廓内部,亿万星辰群聚,然而光芒闪烁,频率多变,部位甚至出现了位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动荡,仿佛正经受一场突如其来的星际风暴。 其间隐伏的神秘“我”字结构,倒是仍保持着既有的秩序感和层次感,即便部分星辰、星区出现了位移情况,其整体也会随之微幅调整,总能保持架构的稳定,非常奇妙。 看得久了,罗南依稀就从神秘“我”字的文字结构上跳出去,让这个活动的架构,还原为早前在祖父、父亲合影照片上,那个滑稽的手舞足蹈姿势――没错,真像有一位由亿万星辰组构而成的神人在躁烈的星际风暴中舞蹈,也在动态中显现出美妙的平衡与协调。 看着这一幕,罗南的心神莫名澄澈不少。观察到的细节也更多。他注意到,在“舞蹈神人”这一核心形象架构周围,即肩膀、手心、胸口、背后、头顶、脚底等处的八组符文结构,原本一直比较模糊来着,可在“星际风暴”的吹拂下,在俯仰飘摇的舞姿间,仿佛是吹散抖落了一层沙泥尘垢,结构的精细程度竟然有明显的增加,触目所及,便有更多的信息流动传递。 要说罗南瞬间明白了什么,那也未必,那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但也正是循着这份感觉,他的观察视角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转变。 大概是过度关注周围符纹结构的缘故,恍惚中罗南的视角拉近、方向也出现了掉转――原本是由外向内,如今却变成由内向外。 没错,这一刻的罗南,倏乎间与在虚脑星系中的“舞蹈神人”合而为一,在激烈的星际风暴中转折身姿,变幻角度,将视线依次投向周边浮绕流转的八个符纹结构,体会以前忽略掉的细节。 这种融合算不上特别陌生,罗南的“大坐标系”就是类似的建构方式。但相应的动态变化,以及与周边“八符”细化息息相关的通透直感,却让他有了一份“我能看懂很多事”的奇妙自信。 正是在这份自信的催化下,罗南的“视线”投向了更远方,投向了那个正在虚脑体系约束下,却又骤然躁动的魔影。 此时的魔符,仍映现在虚脑界面中,然而再不复早前灰沉沉的色调。在这个界面中,它也仿佛是活了过来,八爪划动,在黑暗虚空中游走,周身上下流动着迷乱近乎污浊的光,以至于都遮掩住了它标志性的异彩六瞳。 罗南盯住魔符,盯住那眩目的光芒,可心中莫名映射进来的,却是一道影子。 没错,一道影子!如果只是低头看,就只能看到这片虚无灰沉的轮廓,无论怎么钻研,都是如此。 可如果转变思维,移动视线,就可以看到影子所攀附的那颗“立木”;再往上走,追溯着光芒辐射的源头,则可以看到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球。 罗南的思维停滞了刹那,才得以继续认知下去:那是一颗时刻喷发高温射流的“太阳”,它无声无息地滚动在遥远时空的深渊里,将灼热澎湃但相较于它本身又微不足道的力量,透过某种不透明的框架实体,最终形成了魔符――某个映现了部分结构以及更深邃本质的影子。 魔符映现的东西很伟大,但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地衬托出它的卑微和低端。 原谅罗南如此形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份认识是怎么跳出来的。仿佛有大量确实存在却让又难以感知的隐秘信息,以特殊的逻辑交融在一起,直接在他脑子里形成了答案。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直接窥破天机的认知过程,而罗南宁愿保持糊涂状态,砍断这条认认知脉络。 公正教团的柴尔德曾讲过:观察即秩序,秩序即真理。是指认知过程本身,就是自我格式对外部天地的改造。 罗南曾经在授课时,把这句话加以变形,用来形容精神层面的“囚笼理论”,尺度就大了些,即所谓: 接触即侵犯。 这个形容用在强势者身上,当然很爽。可问题在于,所有的作用都是双向的。 如果罗南不知道这一切,对于魔符的本质以及能量的源头保持着懵懂状态,也不去体验什么情绪欲望的风暴,他就是一个绝缘体,每天只需要摆弄魔符这个低端的小影子就可以。 可现在,由于种种的机缘巧合,还有一些他完全不明白的认知能力升级,他竟然穿透现象看本质,将整条脉络都打通了。同时他也懂得了如何去对接情绪欲望的力量,如此一来,这条通道上所有的障碍全部粉碎,来自于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风暴,轰然降临。 这一刻的罗南,大脑中仿佛被插入了一根烧的通红的铁针,那正是承载压力骤然大幅提升的外接神经元。也亏得这个奇妙的造物游走在精神与物质层面之间,自有一套运转机制,当承载的压力超过了某个阈值,它在物质层面的存在感就瞬间趋近于零,避免了对罗南大脑组织的直接损伤。 可是罗南承受的压力一点都没有减少,此时的虚脑界面忠实的映射进来了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力量,中央区域的亿万星辰瞬间就被超新星爆发般的强劲射线流吞没了。 有那么一刻,罗南几乎以为他的肉身和灵魂都要瞬间气化,他的思维已经出现了断裂式的空白,似乎还要永远的延伸下去。 可在几秒钟之后,罗南莫名的度过了这块断裂带,他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很意外的发现他的意识仍然有辗转腾挪的空间,仍然留有操作控制的余地。中央星亿万颗星辰虽然不断的摇摆闪灭,移位变形,但作为主体架构的神奇“我”字,仍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动态平衡。 与此同时,哗啦啦的抖颤声,如同千万枚风铃,在暴风中急振,却又始终保持悦耳的音色,彰显了出奇稳固的构造。震音其实是来自于乌沉锁链,它穿行在能量风暴肆虐的虚空中,也穿行在亿万星辰之间,成为它们组构成“舞蹈神人”的骨架经络、血管神经。 锁链往复穿梭,交织密布,在高温高压的风暴中,虽颤动却不变形,既是束缚的牢笼,又是坚不可摧的堡垒。此外,它还是把守在通道尽头出奇稳固的阀门。 是的,如果真的任由遥远时空深渊中的恐怖风暴彻底降临,就算有一百、一千、一万个罗南,也要瞬间灰灰。可是确凿无疑是属于“单向信道设计”的乌沉锁链,却以它坚固纯粹的法则建构,形成了真正的绝缘体,如同一道大闸,将恐怖风暴的绝大部分冲击牢牢挡下,也保护住了罗南的核心意识与根本格式。 等下,既然有了这道大闸,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劲的风暴泄漏? 罗南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在理性的格式建构上,他没有什么破绽,可是另一个领域,在刚刚感受体验的情绪欲望层面,却完全是不设防的。 嗯,这就是引子,也是缺口和裂隙。 这算什么啊…… 罗南也不知道,是否要对自己进行严肃批判。而如今更尖锐直接的问题在于:这道来自于遥远时空深渊的恐怖风暴,正从他这条渠道的“缺口缝隙”里源源不断地穿透过来,并向更广的区域扩张。 要是风暴直抵现实层面,世界上有几个人像他这样有“绝缘堡垒阀门”保护的? 考虑到这个情况,罗南便是不寒而栗。 他挣扎着想做点儿什么,可是很快又发现了一个现象:这场恐怖风暴似乎并未直抵现实层面,而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区域扩散出去。 极域……亮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极域光 白先生比对灵波网的干涉数值,再反复打量罗南的状态,最终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将搁在他耳边的手环拿回来,交还给何阅音,同时比出“OK”的手势。 “差不多了,基本确定他已经脱离了REM期,脑区虽然保持活跃,但有序性在增加,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他的脸好像挺红的?” “应该是梦境刺激的残余,说不定是春梦呢。” 白先生顺口开了个玩笑,章莹莹撇嘴,何阅音却毫无反应,直接挂断了手环通讯。 “哎?”白先生其实还想和那位修馆主交流一下来着,没想到何阅音连句客套话也不说,直接就断线了。 也是这一刻,何阅音轻扶耳廓,看样子是灵波网上的通讯:“欧阳会长。” 听到她口中说出的名字,一屋子的人都为之侧目。至于何阅音,再听了两句后,便向白先生略一点头,又把这出通讯给共享了过来。 白先生从罗南身边走开,在房间里踱步:“欧阳,什么事儿?” “你正在给罗南治疗,情况还好?” “嗯嗯,还算比较乐观。已经有明确清晰的意识活动,灵魂力量干涉秩序也稳定下来了。” “他的意识活动在哪个层面?渊区?”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哪能跟踪得过去?” “这样,老白,如果有可能,尽快把罗南唤醒,就算受到一些负面影响也可以接受。” “哎?”白先生下意识一回头,视线投向沙发上的罗南,“你这是啥意思?” 欧阳辰凝重的话音传过来:“分会这边下个通知,我想总会那边很快也应该很快下发的。目前极域层面有异动,据全球不同地区多名超凡种反映,其光感在迅速增加,后续影响很可能会波及到渊区,所以为安全起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禁止一切在渊区的活动,以规避风险。” “等等,这什么意思?”白先生也算是老资格的能力者了,听到这些仍不免糊涂。 “具体的情况,我们回头再谈。现在罗南那边你先照应着,无论如何把他叫醒,避免他的意识在渊区逗留。凌晨5点,我们还要在尚鼎开个会,记得参加。” “……” 白先生这边尚在理解过程中,何阅音已与欧阳辰讨论起具体事务:“通知的范围需要扩大,以前下到建筑师层面就可以,现在情况比较复杂。” 毫无疑问,这是指罗南创建的“堡垒”,自从其浮游在渊区,每日里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的“观光团”,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欧阳辰叹了口气:“凡事有利有弊,不管怎么说先通知到位吧。” 何阅音再确定了几个要点,并操刀了有关通知并发布,才终止通讯。转眼看过去,在场各位都有些分神,看神态动作,应该也是收到了分会的通知。 “这通知是什么鬼,极域发光,所以禁止在渊区活动?”章莹莹稀里糊涂,事实上让她这样一位尚未到B级,且并非精神侧的人物理解里面的逻辑关系,确实有点儿困难。 章莹莹还好,至少见多识广,知道轻重,嘴上说说,心里面肯定还会重视。但夏城分会的其他人,特别是一些桀骜不驯、逆反心理较强、好奇心较重的家伙,一个通知发下去,效果恐怕并不理想。 当然,如果能控制住“堡垒”这个前进基地,卡住口子,事情又会容易许多。 何阅音心里琢磨,视线下意识转到沙发那边去,却恰与一对仿佛带着血丝裂纹的瞳孔撞上: “罗先生!” 今晚上的夏城注定是忙乱不堪的。小到跨年活动,大到畸变感染,现在又冒出来了全新的极域光事件。事件本身注定不会为绝大多数人所感知或理解,但相应的,它所形成的压力也很难找到宣泄传递的通道。 在里面浸泡久了,就算是欧阳辰,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通知下发很快,但要从习惯了懒散自由的能力者那边收到确定性反馈,却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特别是渊区堡垒出现后夏城所面临的特殊情况,更增添了其中的难度。 快到四点半的时候,他才有缓口气的机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通气会,他偷得一点儿闲空,走到落地窗前。 夏城分会的楼层,视野比较糟糕,不过今夜倒也巧了,当欧阳辰视线穿过周边林立的大楼阴影,恰可看到挂在东半天空的凸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染了一层血色,就像从是极域渗漏下来,涂了月亮还不算,还涂了人满眼。 “真刺眼啊。” 伴着感叹声,电动轮椅从走廊那边过来,游老坐在上面,膝盖上搭了一张毯子,上面还有些未消去的烟火气。本就松弛的眼皮耸拉下来,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游老,趁机烧了块龟壳瞧瞧?” “没有,就是抽了根烟,体验一下当年的感觉。” 游老拍了拍毯子,扫去可能并不存在的烟灰,呵呵发笑:“可惜了,怎么咂摸都不对味,不是烟的问题,这光色,这感觉,和当年大不太一样。” 两个人早就交流过了相关信息,欧阳辰不准备再折腾一回,便笑着扯闲篇儿:“游老,像您这样亲历两次极域光事件的,几乎再也找不到了。” “别这么说,宫启当年可是喳喳呼呼的闹了不少笑话,当然我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现在他灵魂出窍又失踪……” “但也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琢磨这事儿呢。” “您也琢磨。” “这话我认。当年就没琢磨明白,你们这一拨超凡种出来之后,我本以为能把它归于你们这类,可现在这么一出……唉,不能比,完全不能比。” 游老目注那一轮凸月,感慨不己,末了又问:“武皇怎么看?” “刚刚联系了,她正开车兜风,顺便去见个老朋友,通气会也不参加。” 游老也不奇怪,只是再叹气:“这么个淡定法,真是让人羡慕也羡慕不来。那么深蓝呢?天启实验室那边有没有表示?” “那边啊……” 夏城的月光终究照不到大洋另一端,不过快速传播的信息可以。当欧阳辰与游老说起“深蓝”和“天启实验室”的时候,深蓝世界中,也正召开紧急视频会议,所讨论的议题,也正是“极域光”。 只不过相较于欧阳辰和游老,这边接收到的信息要更全面,也更玄奇。 “熊谷茂在谷神基地确认,感受到极域迅速增强的光度。” “已经向木卫二前期基地咨询……约瑟长官确认,感受到极域光现象。” “八亿公里。”王钰揉了揉面颊,尝试让自己换个表情,“哦,还有深蓝世界。感谢临时参会的四位,诸位提供的信息,让我们确认了,所谓的‘极域光’真的有‘无远弗届’的特性。” 位于深蓝世界不同区域从事探索活动的四位超凡种,都将自身的影像投射到会议中心。他们或微笑或冷漠,但都保持着对一系列信息的强烈好奇心。 王钰保持得体的姿态和语气:“今年里世界最大的新闻已经出炉了。不过原谅我这种凡夫俗子,实在无法切身去感受,‘极域光’现象是怎么一种体验……我只能求助文献,仅有一件相关资料中,记载了40多年前,畸变时代刚开始的时候,曾经发生的一次类似情形。相关资料我已经传给了诸位,大家可以对照一下,说说看法。” 四位与会的超凡种,对这份资料都颇感兴趣,第一时间翻阅。然而这个动作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他们几乎在同时定住。 王钰的感觉非常敏锐,他注视到这个细节:“怎么了?” 有一个人回答他:“极域那边,暗下来了。” “光度减弱?” “不,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什么鬼!” 连说话的人都受不了这份荒唐感觉,恨不能当场就自我否定。王钰倒是更加理性,他目光依次扫过几位超凡种,有人理他,有人不理,此间得到的答案却是大同小异。 末了,王钰转向“深蓝”的投资人和掌控者区域,在那边锁定了目标。目光触碰的是一位非常年轻、新潮的人物,头发似是染成了类似于“钢青”颜色,皮肤白腻得发光,组合成很古怪的整体色调,使他相对平凡的面部轮廓也呈现一份奇特的魅力。 “李维导师,您的看法是?” “我不会对没法准确下概念的事态表达看法――猜测让人肤浅,描述昭示无能,与其自暴其短,不如再观察。” 刻薄的言语,招来了几位超凡种不善的眼神,但出奇的并没有人直接发火掀桌子。 作为会议召集人和主持人,王钰保持着良好心态,从容笑道:“人们总要在错误中筛选正确嘛。嗯,原谅我再说几句外行话,是光总有光源,极域光现象的光源在哪里?能够定位吗?刚才的‘遮住’,是光源被遮挡?” “不,是整个的。”一位超凡种木然回答,“整个极域都像被一幅幕布遮挡住了……就是这个感觉。”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天外人 在尚鼎大厦召开的“通气会”马上就要开始,仍在夏城的“建筑师”级别的强者,大都到会。会议尚未正式开始,极域的最新情况已经有了变化,乍明又暗的荒谬现实,不知塞爆了多少人的脑袋。 原本只属于欧阳辰和游老的私人交流,已经变成了多人参与的大讨论,叽叽喳喳,众说纷纭。直到何阅音一行人从极光云都赶回来,才告一段落。 看何阅音他们推门进来,高猛第一个叫出了声:“哎,罗老板呢?” 多日来,高猛一直与罗南合作愉快。在他心中,罗南就是那种百年一出的“超级天才”,也因此分外想知道罗南对于此事的看法。可是眼下到来的,就是何阅音、竹竿两人,最重要的罗南不见踪影,还有白先生也不见。 “罗先生的祖父病危,院方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现在他已经赶过去了。白先生是灵魂学和相关病理学的专家,所以也跟去帮忙。” 高猛“哎呦”了声,也没法再说什么。 何阅音环视一遭,也发现少了人:“武皇陛下不在?” 这条自然由欧阳辰解释。 高猛心直口快,拍了下巴掌:“这倒好,两个最可能有奇思妙想的人物都不来,咱们就盯着资料瞎猜吧。” 在场的人都是熟惯了的,闻言都不介意,只是哄笑。目前会议室里共有十个人,而夏城“建筑师”阶位以上的强者共有十五个,除了确定不参会的武皇陛下、罗南和白先生,还要撇去目前正在荒野上游荡的角魔和爆岩。 这么一来,人就齐了。可看到会议室里面,肉身侧与精神侧的比例,欧阳辰也只能心里赞同高猛的表述,用闲聊式的口气说话:“嗯,我先把事情给讲下,然后大家议一议……” 位于夏城远郊的安海疗养中心,正值凌晨,急救中心楼上却有部分区域灯火通明,对某位高龄高危病人的急救工作正在进行。 这个时间段,疗养中心院区宽敞空旷,几乎见不到人影,照明灯光大部分也熄灭了,也就是急救中心楼下的停车区,还寥寥落落地停了几辆车,都是参与急救的医生与值班人员的。 这其间有一辆平民版的SUV,也熄了火,安静地停靠在停车区边缘。只是车厢里还有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左手拿着可乐杯,右手拿着炸鸡桶,嘎吱嘎吱地吃得正香。 期间,有飞行器穿过夜色,直接降落在急救中心旁边的草坪上,一行人匆匆下来,就往楼里跑。车中人头也不抬,但也知道那是罗远道的女儿一家。这架高速飞行器,还是通过分会资源调用的。 不过这架飞行器是从直接纳德区接了人过来,罗南并不在上面,他要从夏城另一侧的平江区往这边赶……当然了,其实人家的意念早就到了,只不过都投射到急救室那边去,顾不得角落里的阿猫阿狗。 “切,我姓靳的如今也沦落到‘阿猫阿狗’的地步了。话说在急救室,有人正玩躲猫猫你知道咩?”靳姓司机咧嘴而笑,露出尖利的牙齿以及被碾压的碎骨肉末。 此时,发动机轰鸣声由远而近。一辆飞车以超过三百公里的高速穿过空旷院区,末了刹车飘移,打着转儿停在急救中心楼下。 车子还没停稳,罗南便推开车门跳下来,两步就冲上了门廊,等后面的白先生下车,都落下了快二十米远。眼看都要撞进楼里去了,手环却在此时震动。这个点儿,罗南本能就以为是姑妈那边,第一时间接通:“我已经到了……” 灌进耳朵里来的,却是薛雷急促嘹亮的嗓门:“南子,馆主旧伤复发,现在正往医院送。我咨询分会,他们推荐送到安海疗养院,说那里比较方便施治。我记得你爷爷在那边,是不是比较了解啊?” 罗南一震止步:“馆主?” 刚经过几轮冲击洗礼的罗南,脑子一时都有些不够用了,愣在当场,好久没回过神儿。 停车区的平民SUV车窗密闭,又隔了百十米,可是靳司机五感六识超凡绝俗,相应的变故,一分一毫都没漏过。他“哧哧”地笑起来,嘴里嚼动得更欢。 嗯,他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幸灾乐祸而已。 罗南终究还是进去了,很快急救中心楼前就恢复了平静。靳司机也把手中的鸡腿、可乐统统干掉,打了个呵欠,往后一倒,车载智脑很体贴地为他降下椅背,他准备要好好睡一觉。 其间,又有一辆救援飞梭过来,转送病人,大约就是那位修馆主吧……他知道这个人,基因层面的大崩盘,能活到这时候也算是个人才。 至少他是有些感同身受,颇为佩服的。 靳司机撩撩眼皮,终究没有全然睁开,只是从鼻孔中喷出一股子热气,似冷嘲又似叹息。 随后院区中恢复了平静,但没过多长时间,车窗敲击声响起,一个身姿高挑的女性就站在副驾驶窗边。身上是医院标志性的白大褂,长度正好,就是显得有些宽松。 “这么快?” 靳司机起身,开启车门,让女性上车,扑面而来的,尽是消毒水味儿。和满车厢的烤鸡味道掺在一起,着实难以言表。 “还穿着过来干嘛?” 靳司机抱怨一声,打开车窗,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性只是打了个响指,尾音未绝,以亿计的相关气味分子便被某种神奇的力量聚拢,“驱离”出车厢。 对此,靳司机懒洋洋地道了声:“陛下牛掰。” 武皇陛下都懒得给予眼神,只是往前点了点,示意开车。 老靳随即启动车子,平民SUV划出一个短小的弧线,往路灯光芒与阴影交界区域驶过去,很快就穿出大门,将疗养院甩在后面。 路上,靳司机难免有点儿好奇:“那个罗老头,被你渡了口仙气儿过去,总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吧。” “不一定,像这样再挥两次‘披风’,就是真有神明降世,也救不回来了。” 武?撞唤舨宦?地脱下白大褂,勾住一角,引到窗外,高速掠过的气流将白大褂吹起来,不计较细节的话,还真像一件猎猎作响的披风。 “喂,有没有公德心哪!” “顾不得了。” 说话间,白大褂便被吹离了手指,向后方远处飘飞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虽说已经破破烂烂,也太沉重,可还是希望有人能接住……再争取一些时间。” “你指望他孙子?呵呵,不靠谱!现在就这么跳了,以后还了得?” “要是那小子,如果不像你这么走背字儿,我希望他越跳越好。当不了‘披风’,也能当一块‘挡箭牌’。然而命运终究不可控,就像一束逃逸的光,谁也不知道,它终究是在茫茫星空中湮灭同化呢?还是安然抵达数万光年以外,为有心人所捕捉?” 靳司机撇嘴:“用女人的直觉下判断呗。” “呵呵,糟糕透了。” 真是糟糕透了! 升武闭着眼睛,脑波有序流转,机械手臂则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私人日记和工作日志同时输出,两段文字内容和指向都不同,却流利自然,看不出任何同时操作的痕迹。 这是“造物学派”的基本操作,也是最能考较基本能力的方式。升武就敏锐地感觉到,相较于脑波输出,机械手臂每一次动作都会与之形成千分之七息左右的延迟。 一息是“基本时刻”、也就是“最小可测时间间隔”的10E+44倍。升武一辈子也别想达到“基本时刻”的感知精度,但对于任何一个高等生命来说,细化感知精度都是一辈子的追求,用“息”来做尺度未免太堕落,就算将它再缩小三个数量级,在战场上也是不可饶恕的。 卢安德将军就讲过……等等,现在已经不在战场上了,他也不是那个向着域外种冲锋的“单兵骑士”,而是一个打发到预备役的退伍军官,是要在这个连域外种也懒得光顾的星系里,消耗退休之前所有时光的“游-1337”星门基建工程管理处主管。 有通讯接入。 “我是升武。哦,老伊啊。行,你带他过来吧。” 很快,他的副手伊势甲,带着管理处的新人赞提来到他的办公室。 赞提是个标准的“新兵蛋.子”,这不是什么恶评,在卢安德将军麾下,它与“认真较真天真”的元素联系在一起,是块可以摔打的好钢。 唯一让升武讨厌的,是小家伙已经长歪了的精神属性。 “升主任。” “叫我长官。” “是的长官,预备役下士赞提向您报告。在‘游-1337’星系的外侧区域,出现出‘第7类波动异常’,根据普拉格效应,我计算出了大致的相对方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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