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周一不知道蒋择所谓的“没有下次了”指代的是什么。 是不会再有人带着恶意地叫他“告密大王”了,还是蒋择不会再让他看到那种“恶心”人的片子了。 亦或者是,蒋择以后不会再让这些片子出现在自己家里的DVD机子里了。 他不知道蒋择要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应了一声表示和解。 只有蒋择自己知道,那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他不会再让周一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那副好似他曾经在蒋宏伟带回家来的照片上看到的周一的表情。 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也让蒋择觉得心惊。 怕他自己这么些年的嘘寒问暖和贴心照顾都只是自作多情,实际上并没有给周一带去什么温暖。对方依旧还是想要向外界求救。 思及此,蒋择仍旧带着些许风霜凉意的指尖抚过了周一露出的饱满额头,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后者小了一号的手握住了,于是顿时间失去了言语。 说来也奇怪,两只冰冷的手相遇,却反而产生了热气。 第十八章 聚会 很久之后才有人问了第一句“为什 蒋择在确认周一的脸色稍霁之后,才移开了视线。 他买一送多地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堆诸如薯片果冻之类的零食,并且一股脑儿地全堆到了周一怀里,似乎是想在他身上建一座零食山。 在边儿上龇牙咧嘴地抢辣条的人看见眼前这夸张的情景,半开玩笑地骂蒋择这事儿做的不厚道。 甚至还火上浇油地撺掇着旁边的人也仔细品品,“敢情咱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人一小屁孩儿呗?” 蒋择没接话,但是沉默的态度也无疑给出了答案:对于蒋择来说,周一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朋友,但周一是弟弟,是近似于家人的存在。 是他会自动地把对方归入自己的铜墙铁壁般的庇护之下,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希望那些有关爱与欲的事过早地给他的世界涂抹上糜烂颜色的小朋友。 那人嘴角一歪地会意,自知无趣地不再多说。 而那个冬日的下午,最终以周一早早地回到了自己家告终。 DVD机里的那张光盘则成了那些少年没能看完的“遗憾”。 蒋择不允许他们再在他家放那猎奇的片儿了,而他们又做贼心虚地不敢带回自己家去看,最后的结果也就成了兴致耗尽后的物归原主。 把周一当天的臭脸单纯地归结成了对方对于DVD内容的不适的蒋择,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正式地在心里给周一盖上了“恐同”的印章。 并且开始有意识地规避在周一面前谈论到这些内容的情况。 甚至是他不提,也不允许其他人在周一跟前提的程度。 但是尽管如此,那个寒冬的午后似乎还是成为了周一成长旅途上的一条分水岭。 就像是百米赛跑时起点处的那声枪响一般,加速了周一的成长。 周一开始疯狂地长高,也变得越来越介意自己和蒋择之间那两岁的年龄差。 那阵子,他最常对蒋择感慨的话语就是:“为什么你都快18了,我却才16岁。” 以及,“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追上你。”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个数字,周一却开始耿耿于怀。 尽管在蒋择心里,他们俩一直都是处于平等地位的人,周一却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着判若云泥的区别。 蒋择是云,是洁白、光明又柔软的象征;而他则是雨后的烂泥,是藏着无数不可告人心思的被神抛弃的孩子。 而在很久之后,当周一的“极度恐同”情结在蒋择的朋友圈里传到快人尽皆知了的时候,才有人问了第一句“为什么”。 是时是2014年的夏天,他们正在蒋择的新家里举行他们高中毕业六周年的小团体重聚晚会。 于是被讨论事件的当事人的“好哥哥”就正在沙发上坐着。 周一没被邀请的理由是他作为应届大学毕业生地被他的同系同学拽去参加他们的毕业晚会了。 当时,石鹤扬通过余光瞥见了蒋择蹙起的眉头,于是手头上的动作一滞,着急忙慌地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语气却因此不自觉地冲了点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那我还想问你好好地就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呢,你能答吗?” 被戳中了痛处的人神色有些窘迫,极小声地反驳:“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而且这两件事儿压根就不是一个性质吧?我那充其量就是正常感情中都会出现的分分合合。” 那个冬日下午一口一个“你哥哥我带你开开眼界”的罪魁祸首坐在蒋择家的新沙发上,叼着根未点燃的烟,自以为很懂的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替他解惑:“周一本来不是个孤儿嘛” 他这欠揍的话头一出,石鹤扬就知道大事不妙,用手肘狠怼了那人两下,示意对方闭嘴保命。 但是那人却不买单,照旧大嗓门地说着自己无来由的荒谬猜测。 “所以我猜啊,很大的可能就是他爸当时出轨了一个男的,或者压根就是同性恋骗婚,这才导致了妻离子散,家庭崩溃。所以啊,周一在懂事之后才会那么厌恶同性恋。” 那人如是说道,沾沾自喜的表情落在蒋择的眼里更像是病的不轻。 石鹤扬看着蒋择那黑得快堪比煤炭了的脸色,急忙打圆场般地遏止道:“你丫是不是在生意场上跑火车跑多了,怎么什么瞎话都敢说。” 那人却不领情地哼笑一声,优哉游哉地拿着个四位数的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意欲反驳。 只是还没等他慢悠悠吐出个足够装逼的烟圈,就听见蒋择冷笑了一声,少见地冷了脸地开口:“造谣犯法,要是周一想告你的话基本一告一个准。” 那人在口嗨失败之后有些气急败坏。 他看着蒋择,忍不住站起身来骂:“怎么?你就这么护着周一?哪怕他不在我们也一句有关他的猜测也不能说?” 那人仿佛真的喝大了似的说:“是,我承认,现在周一是S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了,家里又有点小钱,假以时日必然前途光明。可那是又怎么样呢,蒋择,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从前给他买过几颗糖吃,你就能当他一辈子好哥哥了吧?你” 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站在谁的底盘上的人,自然而然地被赶出了聚会的场地。 负责赶人的石鹤扬透过猫眼看见那人骂骂咧咧地甩了一下衣摆,企图耍帅般地离场,却不幸地被从唇间衔着的烟卷处抖落的烟灰烫了个正着的狼狈样儿。 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转身回到屋子里重新落座。 最初那个被石鹤扬呛声了的老同学也在那人走后没多久就匆忙找了个借口地离开了,没有选择留下来吃晚饭。 算上那几个“临时有事”来不了的,和后来明明没喝几杯,却陆陆续续也说自己喝不了了要走的人,他们这早早地约好的高中毕业六周年重聚局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对于此情此景,石鹤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周年聚会,就这么结束了。而且就你刚才冷着脸赶人那劲,估计我们明年压根都组不起来了。” 蒋择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再自然不过地开口:“我早就说过了吧?二十四岁的人和十八岁的人,即使是同一批,也早就不一样了。” 石鹤扬摆了摆手,不愿承认高中毕业或者说长大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分流地反驳:“不,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常联系,所以生疏了。” 蒋择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无情地戳穿了对方的自我欺骗:“可是在我们刚上大一的那个冬天,就已经有人是我们约不出来的了。” 石鹤扬语塞。他低头不语,假装东挑西选地盯着水果拼盘看了半天。 他最终挑了几颗看上去品相极佳的紫葡萄,只是当他剥了皮,又塞进了嘴里的那一刻,他才发现真正甜的只有其中的一颗。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这还不是因为你总是要带着周一一起玩儿的缘故。 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光明正大地双标久了,他们总是会有意见的。 况且,但凡当他们瞎编排点儿周一的不好时,你翻脸的速度能慢点儿。 或者是拿出你平日里那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敷衍一下他们,我们这个小团体都不至于散的那么快。 但石鹤扬最终还是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好歹他和蒋择之间的双人小团体永远不会散。 并且,只要他这个旁观者不点破,蒋择或许就永远不会意识到他自己对于周一那早已经过了线的感情。 同理,蒋择也永远不会因为爱上一个恐同者,而求而不得地感到痛苦。 思及此,他故作夸张地叹气:“唉,早知道我们这火锅局这么冷清,我就该在家里陪我爸我妈吃晚饭的。” 毫不意外地被蒋择假踹了一脚。 第十九章 捡猫 好险,差点就抓伤铲屎官了。 同年,蒋择在小区门口捡到了一只猫。 一只长得挺丑的小橘猫。 它脸上的橘白图案就像是随手印上去的似的,看起来实在是和通常用来形容小猫的“可爱”沾不上边。 特别是蒋择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又瘦又小的,就像只黄色的大老鼠。 但是碍于那只橘猫实在太粘人,喂过一点食物就跟着走,还总是不论日晒雨淋的要在小区门口守望着他回来情况。 蒋择最终还是没忍住地心一软,在某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把蔫了吧唧的小猫带回家照顾了几年。 期间,他给几个就住在本市的朋友打了电话,问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是想养猫的。 一部分人打从听到猫这个字眼起就是兴致缺缺的。 他们直截了当地拒绝说:“猫啊,太麻烦了。我这会儿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另外一部分人则要么是在视讯里见过小橘猫的丑脸之后就浇灭了热情,要么就是转移话题地客套了半天,最后才迫不得已地委婉地回:“我现在工作也挺忙的,实在是不方便。” 小猫总是似有所感地冲着蒋择喵喵叫着,用的是软绵绵的拉长了的音调,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不过掌心大小的脑袋不住地蹭着他的手心,留下了柔软的触感。 它害怕被丢掉。蒋择想,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了周一刚到金芝家时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不合时宜地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小猫还挺像周一的。 惨兮兮的但是却很会撒娇。 于是蒋择看着还在喵呜叫的小猫心软了。 他看着它湿漉漉的大眼睛,往家里打了自从他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个主动服软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叶霜竹也对于他主动开口拜托什么这件事本身觉得颇为稀奇,没怎么纠结地就同意了。 只是这小猫到底还是没往家里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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