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误砍柴工,她并不着急道出自己的题眼。 根据她的观察,申王此人行事作风随性且轻佻,不修口德,与赵提学关系匪浅。而从他前面不耐烦打断米姓士子的行为来看,他应当是不爱听虚言,更喜实干。 行事作风有可能存在伪装,关系匪浅也说不定是人过于外向,和人相处不注重边界感导致的错觉,只有那个不耐烦…… 她知道了。 陆安整理好了思路,出了声:“外儒内法,仁法双行,方为王霸杂用。” 仿佛雪霁天开,所有人,不论是场中还是场外,都唰一下看向陆安。就连申王也讶然回首,眼睛直勾勾盯到陆安脸上。 赵提学“嘶”了一声,转头和房州通判说悄悄话时,道出天机:“我就知道,先是心即理,再是外儒内法,这小子定然是离经叛道的种。” 外儒内法这种事,属于文学和政治上的双重潜规则,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文坛和政坛的大佬们都心知肚明,说什么遵从儒学,实际上儒学就是个框,你想往里面填什么东西就填什么东西。 别说外儒内法了。市面上的经典,还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外儒内道、外儒内墨、外儒内兵呢。 但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很少有人摆到台面上来说,而且,经过朝廷不间断的洗脑,学子们是真的认为他们学的是儒家思想文化,认为自己在行孔圣人之道。 所以,在场学子没一个能说出“外儒内法”四字。 只有学得越来越多,学识积攒得越来越深,而且没有把自己学得思维僵硬,迂腐顽固的文人,才能看穿儒学真意。 ——当然,跟现代人没法比,现代人是从小就直接把“外儒内法”当考点学的。 申王想要的,是既年轻又能看破现今儒学本质的人才。年轻代表有冲劲,敢想敢做,不像老油条,因为懂得利用规则从而不想打破规则。 * 陆安恍若未见众人行举,一句既出,便全身心投入这场策论中。 她上前问:“策论已成,可否道之?” 申王不复之前游戏人间的样子,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陆安看:“请。” 陆安微微颔首,沉吟都不需,只是一张口,此前所措文章,过往深厚所学,此刻尽数化为洋洋墨海,浪涛将起。 “《春秋左传》仲尼曰: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王道者,以义抚运,义立而王,重义、守义、讲义、崇义,故《荀子》言: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 “霸道者,法也。重法爱民而霸。 以霸治国,则以法治国。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寥寥几句话,王道与霸道的差别及优势,便一下子显露在众人面前,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有人要从王道和霸道之中二选一,端看此篇文章开头,便已可以辨出自己更喜欢“王道之义”还是“霸道之法”了。 赵提学下意识想要叫好,又怕打破陆安思路,断掉锦绣文章,便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呼声。 只是头皮发麻。 这九郎可谓是博览群书矣,他不止对儒学经典颇有涉猎,就连法家的经典,连《韩非子》都看过了?! 他到底是怎么学的?为何前几年在汴京时不见光彩?陆家,陆山岳又是怎么忍得住不把这枚明珠拿出来炫耀的? 陆安不知赵提学心中惊涛骇浪。 日光耀在女郎英气的眉间,视野里的路便也好似在熠熠生辉。 她说—— “韩非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然,千五百之后,已非韩子之世,行何政道?” 申王上前半步,迫不及待追问:“当行何政道?” 当先帝故去以后,他不得不开始为大薪如今的情形发愁。 别看现今太平光景,文人雅客们还有心情开雅集,可大薪的根已经开始腐烂了。 比如三冗,尤其是冗官——现在的大薪,已经是民少吏多,十羊九牧,人浮于事了。 而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下能穷了百姓,害了地方,上能压迫皇权。 你能想象汉唐时期,皇帝向大臣说自己没见过什么人才,大臣不是羞愧地反省自己没有举荐贤才请陛下责罚,而是直接对皇帝表达不满,说:“陛下你为什么要看轻天下士人?”吓得皇帝连忙说:“朕不敢!朕不敢!”吗? 但这事在大薪,就发生了。 申王迫切地想寻找一个能够替大薪刮骨疗伤的人才。 这个人……会是你吗?陆九郎? 申王神色沉凝,一颗心已然提起。 而后,就听陆安一气呵成—— “秦氏霸基,以法多闻。” “羊谷分汉,皇纲謏议。” “晋险左衽,既玄又儒。” “李唐求彦,以人为本。” “陆某学非博古,惭言:因地制宜。” 轰—— 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 各种情绪,各种气息在“申王”胸膛中搅动,他想要把气息吐出来,可又像坐了船晕船那般,气体上不来下不去。 他确定了! 他找到了!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才! 是陆家人也没关系,身后有世家大族他也能容忍,这是他的荆岫之玉,他的骊龙之珠。 “申王”嘴唇动了动,几乎要上前,向着陆安吐出他常用的一个音—— 朕。 * 陆安没有受任何影响,继续说自己要如何因地制宜: “今非乱世,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徒法不足以自行,当王霸杂用,仁法双行。” “法治官,仁治民,纲举目张,裁定明文,垂迪以肃官治,敦朴以开化原,积贮以阜民生,简核以防吏蠹。” “则——” 陆安之言,掷地有声。 “百姓被泽不致偏枯,而官吏亦无由滋弊矣。” 好似惊雷炸开。 一篇雄文突兀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场策论炸响在众人耳边。 如果说“心即理”是大佬才能被其中价值震撼,“《千字文》的解析”还属于踮脚伸臂或可取到的灯笼,那么,这篇策论就是天上星,就是云中月。 这是老成之言,是治国之道! 陆九郎他才多大啊!竟已能以策论治国了! 在场的士人们望着站在他们前面的人,那人也在静静看着他们。 分明该是平视之像,却莫名有种对方在低头看他们的感觉。 不。 哪里是陆九郎在低头看他们,九郎还是九郎,待人真诚,平易近人。 只是他们在仰面视君罢了。 第30章 而真正的君已经抓住了他所求贤才的臂膀。 “九郎!快随我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指将陆安抓得紧紧的, 生怕人跑掉。 他们走进观澜亭,亭中有桌,有提学、知州、通判, 以及大薪官家。 柴稷坐于桌前,对面还有另外一把椅子。 “九郎快坐。”他嫌弃那椅子离得太远了,直接搬到自己身边来,双眼真诚地望着陆安:“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咱们今日也来一场坐而论道。” 这对君臣的胳膊肘几乎碰在一起, 鞋子也几乎在桌子底下挨着。此刻, 君未曾言明自己是君,臣也还未正式成为臣。 “既然在你眼中,本朝应当以法治官,以仁治民, 那么二者该如何界定呢?以考核来防止官吏祸国害民,这考核应当以什么为准则呢?” 听到这个发问, 陆安将心中早有的回答道出:“事功。” 柴稷稍一思索, 问:“可是《尚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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