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为部落, 后来,部落成了国家。’ ‘一个集体需要领头人,领头人后来被称为族长,族长后来成了国君。’ ‘但不论如何变化, 集体选出领头人,是因为集体需要分配利益, 且所分配的利益要让绝大多数人满意。如果领头人无法再分配利益, 集体将会自发自地更换领头人。’ ‘集体如此, 部落如此, 国更是如此。’ “竖子!!!” “大逆不道!!!” “实在是大逆不道!!!” 有人痛骂出声。 骂完之后,想要洋洋洒洒写个数万字去反驳陆安,但一提笔, 想要找一些可以反驳的例子, 却发现不管是哪个朝代的更替, 好像都能套入这些话,不论是得民心得天下, 还是得民心失天下…… “怎么如此?!” “先贤说的民贵而君轻难道错了?!不可能!先贤怎会有错!一定是陆九思此人在妖言惑众!” 有人掩耳盗铃, 当没看到陆安的话,将之丢到一旁。 有人暴怒破防, 虽不能用文字反驳,但坚定陆安肯定有问题,肯定能有人看出问题并且进行抨击。 也有人……对着这些文字看了又看,纵然满心烦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他们看到了赤裸裸的剖析—— ‘民贵,贵在民有劳力,乃战略资源。’ ‘齐国田氏争夺民心,大斗贷米,小斗还回;晋文公废除百姓债务,减免赋税,施舍穷人;鲁宣公承认私田合法……正如《先识》所言: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不论是减轻债务还是废除债务,众高位者所为,比起爱民,更多是爱民之后的城,城之后的地。’ ‘是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战略资源……” “爱民是爱民之后的城,城之后的地……”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尚书左仆射黄远柔握着这几页纸,念着这几竖字,只觉一阵齿冷。 好冷漠的话语。 好冷酷的思路。 像是法家传人,但却比法家更添三分怪异的温情——法家认为民贱,此人却承认民贵,可在此人眼中,民贵是贵在民乃战略资源。 说出这些话的人,真的是那个格竹子将吹火筒格出来,格黄豆将榨豆油新法格出来,处处思虑百姓的陆安陆九郎吗? 这真的是那个说出小民也需要尊严的人吗? 怎么会有人能如此矛盾? 不!也不能说矛盾!战略资源……就像是长弓和投石机需要时时维护一样,若视百姓为战略资源,那也需要时时维护,如此才能使用得长久。 那接下来,陆安该言明要如何维护“战略资源”了吧? 黄远柔摸着信纸,突然很遗憾自己不能亲自前往现场,去瞻仰这一场教学的风采。 ‘管子治国,提出了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收取粮食;子产治国,铸下铁鼎,刻上律法,让所有国人都能看到。’ ‘为何?皆是为了分配利益。’ ‘土地贫瘠之人若想亩产二石,需要去远方负水,需要四处搜肥,需要付出十二分力气……出力多,却要与出力少之人付出一样多的田税,如此“分肉”如何能服众?初时,国君的子民不会多说什么,只会默默忍耐,待天灾频繁,手中的肉越来越少,无法活命之时,便是揭竿而起之日。’ ‘而将律法公示众人,便如智者当众分肉。律法是何?从民众手中罚取东西为律为法。你既要让他们少分肉,便该告知他们缘由。不然便是在抢他们手中之肉。民如何能忍?’ ‘得民心者得天下?确是如此。但可以更精准一些说:得民力者得天下。’ ‘民力,可骗,可哄,可夺,可强迫,夺天下,便是夺取民力的过程。’ ‘强如秦隋,为何二世而亡?既是失民心,也是失民力。民有力气,却不能竭泽而渔,国家若想延续,就该知道何时让民休息,何时让民劳作,你不停驱民,将民累死了,无人再为你劳作,国家如何不亡?’ “就像京东路如今轰轰烈烈的造反……” 房州知州在窗下坐着,视线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只觉这纸字字千金。 爱民之人自是不必看这些也会爱民,他了解陆安,此人之所以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他满眼只有利益,而是……当今非是仁宗,世间逐利者也多过爱民者。 房州知州移开信纸,看向信纸下方的一份奏章——这是私人奏章,是当初房州水灾,陆安私底下呈给官家,官家又命人抄录后递给他的。这奏章以白话文来说,完全可以称之为《灾民的价值之廉价劳动力》。 全篇充斥着冷冰冰的衡量与利益,却能告诉一地长官为何不可放弃灾民。 灾民会消耗粮食,但更可以利用其廉价劳动力增进本州的粮食储备。 不管灾民,不会让灾民凭空消失,只会让灾民从一州的公有财产变为本州士绅的私人财产,他们为士绅耕种他们的私人土地,他们为士绅武装他们的私人部队,而士绅给你的贿赂,其实远远没有从灾民手里获取的钱财多。 房州知州当初看完后,病恹恹了好一阵子才把心理调节好,但那些极有煽动力的文字以及一串串精准的数据,让他后来每次看房州的士绅贵族,都有一种看抢自己钱财的土匪的感觉,好几次都想要派兵去围剿了。 “太可怕了……” 看到陆安这一份“君民共贵”思想的人,都禁不住发自内心地感慨:“太可怕了。” 国君需要庶民吗? 当然需要!因为国君与庶民利益一致! 庶民的利益需要放在最前沿吗? 当然需要!因为国君与庶民利益一致! 那反过来,庶民需要国君吗? 当然需要!因为国君与庶民利益一致! 利益利益利益! 她将国君和庶民绑在了一起! 她没有反封建,没有反君权,更没有反尊卑贵贱,她只是在问君王—— ’权力自下而上,你的下面若无民众,那你的权力要靠支使谁来体现?’ ‘支使万人,支使数万人,支使数十万人,支使数百万人,这感觉能一样吗?’ ‘如此,你可愿维护民众?’ 柴稷:“……” 别说维护民众了,他看完摘抄过来的讲学后,浑身热血沸腾,差点打算开朝会表明自己要改律法,把一切法律都改得更加维护民众的利益了。 毕竟,维护民众就是维护自己。 太有煽动性了。 坐在桌前,看着信纸,柴稷听见了狂风在耳旁呼啸,也听见了自己胸腔内那颗心在“咣当咣当”地往外撞。 冷静。冷静。 柴稷垂着头,抬手狠劲去掐自己的眉心。 不能直接改全部的律法,步子迈得太大了,要一样一样来,要…… 柴稷抬头深吸一口气:“来人。” …… 三日后,官家头戴通天冠,身服大裘,车驾出郊,在非冬至时于南郊行礼,祀昊天与黑帝。 仪仗所用,文武诸臣,鼓乐卫士,六军仪仗,外国来使,二万六十一人,前呼后拥,礼行乐奏,气象森严。 祭祀用的由头是京东路与京东西路之事,希望能借此消除民愤。 尽管是临时准备的祭祀,祭品依然十分充足。柴稷恭恭敬敬地上了香,下拜之时,却是在心中默念: 昊天在上,黑帝在上,柴稷不求他事,只求朕的骊龙之珠,陆安陆九思能够安安稳稳入朝,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如果九思原本的寿命不够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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