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关山_第40章_碎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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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眼，淡淡说道：“鱼卵。” 大抵就是安康鱼的卵。不过这鱼通常生活在一百多米的水深处，这里已经三百米了，似乎有些太深了。楚昭钦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太纠结，毕竟这是一艘沉船，在这里什么鱼都有可能发现。如今这艘沉于海底的残骸，正在为无数生命提供安居之地，它自成一派丰富多样又生机勃勃的生态系统。在他们打捞员眼里，每一座沉船都庇佑着生命在此生生不息，这里是生命的轮回，废墟中再度孕育出新生…… 第105章开局第一百零六天 “那不是…… 开局第一百零六天· 绝大多数鱼卵都依附在内部的船板或是隔挡上, 但也有小部分漂浮在水中。当殷屿一行人缓慢游经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扬手拂开。随着他们往船内部越发深入，各式各样的海底生物也慢慢进入视野中。藏在缝隙里的海马、水母……在这一片死寂沉沉的船体中静悄悄地生息着，管虫舒展探出的触须在海水中摇曳。海底三百米的深处,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生命罕至。 “沉船匣子所在位置在你们的东南方向约五十七米处, 上层建筑位置。”方博为殷屿一行人时刻更新方位和路线。沉船底下就如同一个迷宫, 所有的固有设备、建筑都颠覆了原来的模样, 常人脑海中的常规常识反而会成为判断的累赘。 ——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方博在陆地观察厅, 而进入沉船后的总指挥也交给了楚昭钦的原因。 “收到。”楚昭钦回答, 他向后看了一眼其他六人，确保没人有异议情况，便继续前进。上至夹层位置，前方的通道便被倒塌下来的钢结构船板挡住了，在与墙壁之间倒是有一个倾斜的三角空间, 漆黑而深, 勉强能够通过一人的大小。楚昭钦简单和方博说了一下情况后，便照了照里头的空间，不确定这里头的通道有没有被堵死，也不知道这么一段路会有多长，末端是会豁然开朗，还是逐渐缩小无法通过。楚昭钦思索了一下便决定让经验丰富的队员先去探路。 “梁子, 你先去, 看里头能不能钻过去，不管能不能, 都先回来，不要单独行动。”楚昭钦叮嘱，一边给队员系上连结绳, 一边检查了一遍装备，才放手叫人进去。 “明白。”梁栋应声，比了一个手势便直接游进了狭小的三角空间里。楚昭钦慢慢放着手里的绳，这条绳是为了防止单独行动的队员遇到情况，像这样的沉船，即便是一个顶部的塌陷，都有可能出现可怕的漩涡，吸力会将打捞员瞬间拽入更深处。这条安全绳便是确保单独行动的队员不会突然切断关联，外面的队友也能第一时间助力将其带出来。 “汇报一下情况。”楚昭钦待梁栋往里游了几分钟后，开口说道。 “通道畅通，还能继续往前，能见度不到两米……卧槽！”就听无线电里猛地传来梁栋的一声惊叫。殷屿几人闻声立即戒备起来，楚昭钦感觉到手里的连结绳也骤然一个抖动拉扯感，他脸色微变，立即往回收绳。其他人也上前飞快拽着绳子往后拉。梁栋还没游太深，没几下的功夫就被拽出来了，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喉咙，隔着透明面罩能够看见他眼睛明显瞪圆，张着嘴，嘴角甚至有口水不受控地分泌出来。殷屿见状立即通知母舰上的船员：“水下打捞员梁栋现在返回，关山特区队员秦海洋随其返程。” 殷屿飞快描述了梁栋的情况，方便母舰上的医疗团队能够第一时间接手，抓紧时间。每个下潜人员的身上都有返程伞，潜水服则有平衡压强和心肺的保护作用，只要开了伞，就会自动巡航，将潜水员带回母舰上。楚昭钦皱紧眉头看梁栋，他小心地拉开梁栋捂着自己喉咙处的手，却什么也没看见，甚至就连潜水服，看起来都是完好的。偏偏，梁栋看起来极为惶恐，嘴角甚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微微伸着舌头，嘴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和吐息，想要说话却又无法开口。楚昭钦抿紧嘴唇，他捏住梁栋的肩膀，低声道：“别担心，关山的带你先回去，会没事的。” “像是中了某种神经毒素。”殷屿猜测说道。他检查梁栋身上的血氧指标，这些都在潜水员手腕内侧的服装上同步显示监测着，在水下这么深的地方返程，如果指标太差，就算有人陪同返程，也很有可能无法抵达海面。所幸，梁栋的情况没有太糟糕。 “我先带他们出沉船，然后回来汇合。”殷屿对楚昭钦说道。只有出了沉船，才能启动返程装置，以免在充满复杂障碍物的环境下发生缠绕等情况。楚昭钦点头，他目光转向了先前梁栋游入的洞口，不知道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海底打捞遇到这样的状况，梁栋是经验丰富的打捞员，非常冷静，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惊慌的样子。 “不要一个人进去。”殷屿见楚昭钦的视线转移，他出声警告。楚昭钦微微顿了下，然后应声：“我们要换一个路线，方博？” “我知道，我在给你们重新找路线。”方博说道，“你们小心，不要再分开行动了。” “收到。” 殷屿随秦海样两人一起将梁栋架出了沉船，光是秦海样一个人，几乎架不动完全无法自行移动的梁栋。 “小心点。”殷屿对秦海样说道，启动了两人的返程坐标伞。秦海样点点头，他和梁栋两人绑在一条连结绳上，确保梁栋不会在途中被冲散：“放心殷队，保证平安带回去！” 殷屿应了一声。他看着秦海样和梁栋两人的身影慢慢向上浮远，他才转身打算返回沉船内部。殷屿一转身，冷不丁地就撞见身后贺连洲——任谁待在海底三百米漆黑一片的地方，一回头，一个人形的阴影就静静贴在身后，都得吓出心脏病来。 “我、你……！”殷屿按下差点脱口而出的低咒，深吸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方博不是说了么，都别单独行动，我这不陪你来了？”贺连洲说得振振有词。殷屿：“……” 他糟心地摆摆手：“走。” “你觉得那人是怎么回事？”贺连洲一边跟着殷屿往回游，一边问。殷屿抿抿嘴：“不好说，像中了招，但又有点像受了惊吓，心理作用，没法开口。” 他检查梁栋的几项读数，除了稍许偏高外——在深海甚至属于正常范畴——别的都情况非常好，但是梁栋的表现也不至于是装的，具体如何，还得等母舰上检查完了才能知道。贺连洲也觉得那人的情况古怪，要真是受到外在的攻击，潜水服没破，怎么会受伤？潜水服要是破了，那底下的压强也不是玩笑，情况恐怕比刚才还要紧急严重几分。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了汇合点，楚昭钦和方博正在确认新路线的可行性。方博放大了所有的沉船内部构造图纸后，总算找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你们右手边有个设备室，设备室里有一个设备井，应该也能通往上层位置。” “收到。” 楚昭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三角区，被殷屿拍了拍肩膀才收回视线，低声招呼剩下的人。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见三角区暗处慢慢悠悠地漂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半人形，要是此刻这里还有一台扫描摄像仪在，方博在观察厅的屏幕上就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女人，甚至，她的眼皮竟是还在微微颤动！她只剩下上半身，两条胳膊恍若无骨地打开着，呈现一个十字型，顺着水流不紧不慢地被带向殷屿几人刚刚游去的方向，就如同她正在尾随着他们一般。她的身体敲撞着残骸。 “什么声音？听见了么？好像一直在我们的身后？”另一个打捞潜水员开口说道，梁栋出事后，他便有些紧绷，疑神疑鬼地看向身后，不知不觉便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沉船的声响就是这样吧？”关山特区的另一人说道，忍不住下意识看了眼殷屿，像是征询一般。殷屿没说话，他也觉得那声音古怪，倒不是听起来如何，还是距离感，似乎永远都离他们不远不近。方博听见水下几人的话，不由紧皱着眉头不停地排查船况，偏偏一无所获。 “我们到设备井了，舱门是密封的，旁边有排水液动开启装置，我现在要启动了。”楚昭钦说道。 “收到。” 楚昭钦和殷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同上前，转动液动开启装置。转动的轮盘上布满了海草和藤壶，几乎被卡死了，两人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拧动装置，让其转动起来。排水液动装置一经转开，立即就像是松动的螺丝钉一样，咕噜噜地飞快自转起来，面前的设备井舱门“砰”地一下，宛如被吸盘猛地抽开。船舱闷闷晃荡了一记，一行人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见一片阴影突然间从打开的设备井后头迎面冲了出来！一张人脸迅速贴脸放大，几乎就贴在关山那人的面罩上！ “卧槽！”关山队员忍不住叫了一声，猛然后退，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具尸体，但是只有半截到胸口的半身，下半身不翼而飞。人脸也被啃咬掉了一侧的脸颊和耳朵，哪怕五官还算完整，也几乎辨别不出模样，早在水里泡得肿胀不堪，腐烂得彻底。殷屿及时抓住了自己的手下，以免对方受惊过度就要游走。他看向尸体，心脏微微发紧，不知道自己会看见的是谁，他既不想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这里，却又想着如果能带回尸体，或许也是一种安慰。但很快，殷屿就知道那不是廖庭，那是一个女人。楚昭钦被关山那家伙一嗓子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是什么，他抽抽嘴角：“早说了这里面肯定有尸体，怕什么？” 他说着，游上前，熟练地往那尸体的脖子上按了一个坐标定位，还会一闪一闪地亮红光，能在漆黑的沉船里一眼就看见目标。在这里发现的尸体，他们会在回程的时候尽量打捞带回去。那具尸体慢慢退进了黑暗里。 “又发生什么了？”方博也吓了一跳，也就听见楚昭钦的话，判断大概率没出什么大麻烦。 “发现了尸体。坐标激活了。”楚昭钦回答，“你们关山的一惊一乍罢了。” 关山那人略显讪讪又委屈地看向殷屿，他能不怕么，谁知道迎面趴来的会是什么，活的死的…… 殷屿看了一眼楚昭钦：“他只是知道黑暗里会有什么，不止是尸体和一些海底生物。梁栋说不定也知道。” 楚昭钦闻言脸色顿时一黑。贺连洲则好整以暇地弯起嘴角，看看殷屿，原来殷屿还有护犊子这一面呢？ “刚接到母舰那边传来的消息，成功接收到梁栋和秦海洋了，现在给两人做全身检查，秦海洋应该没什么事，梁栋暂时没生命危险。”方博及时在无线电里打断僵硬的气氛。 “行，收到了。”殷屿淡声应下，看向楚昭钦。楚昭钦抿嘴：“好。” “楚哥，你看那边。那不是咱刚才标记的尸体吗？怎么……怎么没标了？”楚昭钦就听见自己身边的手下突然低声问。楚昭钦顺着看过去，就见同样是半身不翼而飞的尸体，慢慢悠悠地漂在水中，朝着他们这边接近。殷屿见状瞳孔微紧：“这是另一具了。” 同样的半身被撕咬，看起来像是被同一种生物袭击的。楚昭钦也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接着给尸体按上坐标定位。 “等等！小心！”殷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蓦地拽住楚昭钦，目光紧聚在这具浮尸上。他居然在一具半身的尸体上察觉到了生命的波动能量？他抓住楚昭钦后，还没来得及往后拉开距离，就见眼前这具浮尸的眼睑忽然剧烈抖动，就仿佛要睁开似的。而下一秒，一管伸缩的、犹如毛毯一般绒毛却又长而密的触手，猛然撑开那尸体的眼睑，竟是能伸缩得极长，径直抓向楚昭钦和殷屿！触手的末端像是炸开的花骨朵，飞快而疯狂地分裂，就像是网一般，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迅速地密密遮盖住楚昭钦的头盔。 “楚哥！”打捞队员倒吸了口气。那触手甚至还要同时覆向殷屿，殷屿本能一脚踹开那具浮尸，而一旁贺连洲则反应迅速地抽出鱼叉，径直射进浮尸的眼眶里。关山的鱼叉是淬了剧毒的，非常小巧，射出* 去的箭头会在正中目标后裂开成花瓣状，向内收拢，几片瓣状的毒尖刺直接深深倒钩入目标，即便用力拔出，也会钩走一块深深的血肉，而毒素能够在短暂几秒的功夫里就迅速渗透融入血液。就见那片密网一般的触手飞快地退去，还未完全缩小收入眼眶里，便如同枯萎一般，失去活性，长长地垂了下来，甚至比那半截尸体还要长。垂下的触手下不知道散落飘零着什么，像是絮粒状的小东西，有点像春季集中满天飞时的花粉，乍一看就像是水里的浑浊而已。 “怎么样？”殷屿转向身侧楚昭钦，皱眉一边问，一边检查楚昭钦的装备有没有遭到损坏，“需不需要上去？” 贺连洲则慢慢悠悠地踩着水回到殷屿身边，还在新奇地琢磨研究关山配发的鱼叉武器，看着就跟一把小手-枪似的，没想到射出去还有钢缆，能自动回收，就这么一枪，便收拾了这寄居的管腔类怪物。有点好用。楚昭钦回过一点神，刚才一瞬间所有视野都被遮罩住的恐慌让他差点都忘记了呼吸，这会儿心脏跳得极快，他不由深吸了口气，看向那具尸体。他摇摇头：“我没事。不用上去。” “怎么了怎么了？”方博着急地在无线电上问，偏偏就没几个人回他。最后还是贺连洲出声：“没什么，打捞队的一惊一乍罢了。” 方博：“……” 楚昭钦：“……” 一惊一乍的打捞队员：“……” 殷屿不由看了贺连洲一眼，嘴角抽抽。 “真没事？”方博不信地问，“殷队呢？让殷队跟我说话。” “都解决了，遇到一个寄生类的怪物。”殷屿应声。方博闻言松了口气：“解决就好，寄生类的怪物？” “……说到这个，刚才母舰那儿给我消息了，说打捞队的梁栋刚刚苏醒了一下，能说话了，但就说了几个字又昏过去了，什么‘抓人’、还有‘尸体’、‘王’？”方博很快说道。殷屿闻言顿了顿，看向不远处那具尸体，抿了抿嘴道：“是‘网’吧？我知道他遇到什么了，刚解决。” “……行。”方博默声。楚昭钦则游向了那被寄生的尸体处，忍下头皮发麻，给尸体按上坐标定位。 “坐标定位激活，标记第二具发现尸体。”他说道。殷屿看看楚昭钦，就见面罩里楚昭钦的嘴唇在动，在说话，但偏偏无线电里没他的声音。殷屿皱眉：“你的通讯设备是不是出问题了？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吗？” 楚昭钦闻声看向殷屿，一边打手势一边开口问：“可以听见你们的声音。你们听不见我？” 殷屿见状眉头皱得更紧：“对。方博？你检查一下楚昭钦的通讯设备。” “收到。”方博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我这边看‘脐带’的线路都没问题，估计是头盔部分的连接处有接触问题。” “大概是刚才被那怪物攻击到的缘故。”殷屿闻言说道，问方博，“之前说会形成的热带气旋情况有变动么？” 方博答道：“跟孟局那边跟进了，预计留给你们的时间还有三十六个小时。但我还在跟踪气象系统，这东西也说不准，指不定还没成型就自己消散了。” 但也指不定越聚越大，形成一个超级风暴。殷屿知道方博言下没有说完的意思，他沉吟几秒，又问：“我们距离目标沉船匣子还有多远？” “游过设备井后，往前不到二十米就是了。”方博看了一眼新路线，虽然绕路去了设备井，但是后面的一段路线更近目标。殷屿闻言评估了一下他们目前在水下的时间以及返程需要的时间后，决定继续打捞匣子。他转向楚昭钦：“既然你的通讯有问题，你先返程。” 楚昭钦闻言打手势问：“你们继续下潜打捞作业？” 同样是打捞员的手下张楷悦立即应道：“楚哥，我能带他们继续潜。” 楚昭钦不赞同地摇头，仍旧是手势：“不行，你还不能一个人带打捞作业。只是通讯问题，不影响我行动。” 张楷悦悻悻地闭上嘴。楚昭钦顿了顿，转向殷屿：“你我一起带队，我负责开路，你负责通知传达。” 殷屿见楚昭钦无比坚持，他没有异议，点头应下。贺连洲扭头看看逐渐漂远的尸体，闪动着的坐标红光逐渐隐匿在黑水里。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先前尸体停滞处的船板上，就见那一处仿佛攒了一小片掉落的皮屑，随着掉落沉淀而分外明显。这应该就是那怪物死后才从触手上脱落下来的絮粒状物，可惜那尸体已经漂远了，不然贺连洲还想再研究研究。毕竟深海的怪物，就是他也见得少。这些怪物往往与人类互不干扰，当然，人类也难以骚扰到它们。 “快跟上！”张楷悦催促着贺连洲。所有人都已经走了，张楷悦等着贺连洲，不能叫人掉队。他撇撇嘴，在心里悻悻地想，怎么就他还不能一个人下潜带人了？他也很负责的好吗？再说，他和梁子一道入行的，楚昭钦两年前就信任指派梁子一个人去探洞独立行动了，偏就他，还被看管在眼皮子底下，仿佛他会捅什么篓子一样。贺连洲看看张楷悦，微微挑眉，挺情绪的啊？怪不得姓楚的不让这人带队。 “来了。”贺连洲最后瞥了眼那小堆絮粒，没说什么，跟上前面的队伍。张楷悦注意到贺连洲的视线，他往那儿也瞥了眼，低低嘀咕：“有什么好瞧的？” “张楷悦，楚指挥让你游上去。”殷屿在无线电里发话。张楷悦闻声顿了顿，用力抿了抿嘴，看吧，这就不是他想得多，楚昭钦就是要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放心。他微恼地一个蹬腿，加快游了上去，应声道：“来了。” 第107章开局第一百零七天 “殷屿，…… 开局第一百零七天· 楚昭钦见到张楷悦游上来, 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张楷悦的总下潜时长仅次于他，甚至比梁栋更久，但是在海洋深处，任何一个微小的判断失误、一个多余的动作, 都有可能给一同下潜的所有人带去灭顶之灾。而张楷悦, 对于他所从事的这一行来说, 有太多没有必要的冒险精神和好奇心。楚昭钦不止一次注意到张楷悦在下潜打捞中, 会在他们打捞的遗体附近观察研究, 随意地拿取打捞目标周围的物件, 就像是拿走一个战利品、纪念品。可能只是一只被海水侵蚀锈迹斑斑的不锈钢勺子，又或者是一个爬了藤壶的木塞，不起眼，也不珍贵。在绝大多数打捞作业同行里，这点小动作都会被睁只眼闭只眼地忽略。楚昭钦制止过多次张楷悦的小“爱好”, 但并没有什么改变, 区别只在于从正大光明地拿，变成偷偷摸摸地拿。久而久之，楚昭钦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把人更加放在眼皮子底下，以防这人哪天下水捅了篓子。 ——他也不放心打报告要求把张楷悦调去别的队伍，万一别队的人压根不在意, 万一张楷悦出了岔子却没被注意到？楚昭钦看向游上来的张楷悦, 向张楷悦打了个手势，警告他这是一次关山的打捞行动, 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小心。张楷悦不以为意地应下。拜托，他刚刚就在一旁亲眼看见那触须章鱼似的怪物包裹住了楚昭钦的整个面罩，他还能不知道这底下有多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不同寻常吗？可惜, 他要保守的秘密又多了一个，不能往外分享他的所见所经历的奇事，真是要憋死他了。殷屿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昭钦将张楷悦提上来，加上先前还否决了对方一人带队打捞的提议，心里也有了点估量，打算着重观察这家伙的举动。贺连洲游到殷屿的身侧，他调换了频道限制，只有殷屿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低声道：“刚才寄生在尸体上的怪物有点不对劲。” 殷屿闻言动作顿了顿，看向贺连洲：“怎么说？没死透？” “那倒不是。”贺连洲摇头，“记得我曾经说过么？不论是什么怪物，它们都遵循同一种本能，那就是繁衍和进食。” 殷屿不明显地皱了皱眉，他看了眼游在前头的楚昭钦两人，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这儿的关山小队另一人，通知对方道：“冯凯，你往上，我们垫后。” “收到殷队。”那人立马应声，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殷屿随后转向贺连洲，贺连洲接着说道：“在我那儿，有一种怪物和它很像，那个怪物不需要雄性来繁衍，每到成熟期，它的触须上会结满飘絮，这些飘絮随风而起，飘落在野兽或怪物的身上，如果宿主足够强大，两者就能够共生，如果宿主太弱小，就会被吸-食致死，作为它移动的载体。” “共生的意思是？” “唔，表面上就像那具尸体，看起来和寻常模样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展露攻击意图的时候就会显露出那副样子来，被寄生的生物会变得更加暴躁，更有攻击性，但同时也具备一定的自身意识。”贺连洲说道。他微抬下巴，示意楚昭钦那边：“刚才那怪物的触须上都是这种玩意儿。” 殷屿闻言瞳孔微微一紧，旋即想到了楚昭钦失去通讯能力的连接设备，如果是因为那些寄生的“授粉”卡在了里头呢？他们的装备都极其密闭，必须要能够抗住水底下的压强，但也难说刚才的突然袭击会出现什么差池。他当即往前追赶。楚昭钦这边正寻常进入廊道，他们的目标房间就在眼前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廊道是九十度的倾斜，原来的头顶天花板变成了侧壁，而要打开的房门则变成了天花板。楚昭钦打手势询问殷屿和贺连洲去哪儿了。冯凯见状立马回答道：“殷队说他们垫后。” 楚昭钦闻言皱了皱眉，垫后？这是担心后头会有情况？这沉船虽然只在海底三百米的深度，比起他打捞过的一些沉船所在深度，不算特别深，但确实够妖。不管怎么样，赶紧捞到匣子，尽快上去最踏实。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张楷悦和他一道配合开门。这里是这艘沉船最核心的位置之一，这一处的舱门和设备室的舱门一样设立了紧急预备措施，就是为了预防出现这样的情况而受困，需要转动减压来开启。冯凯则被楚昭钦命令待在他们的斜后侧，以免开启舱门后会有重物砸落下来。舱门很快转开，果然，椅子、手提电脑、硬盘杂物等等尖锐而重的物件，第一时间像落雨一样纷纷砸下。殷屿和贺连洲游来的时候，正撞上这些砸下的杂物，殷屿一把拽过贺连洲往角落里躲。然而角落的舱板就像是腐坏了一样，被殷屿和贺连洲一倚，就直接“啪啦”碎开，两人身后竟是一面密密麻麻仿佛海蝎子一样的虫子，每一个都足有巴掌大小！殷屿倒吸了口气，就见这片虫子也仿佛受了惊，顿时全都散了开去。 “这些是……巨型深海水虱。”殷屿认了出来，“怎么会那么多……” 这些巨型海虱子又叫大王具足虫，亿年前就存在于海洋深处，逃过了五次生物大灭绝，是名副其实的活化石。大王具足虫并不是群居动物，它们偏向于单独行动，几乎从未被发现过如此大规模地聚集在一起。实在奇怪。从不会成群出没的生物成群时，通常要么是食物短缺到了不得不共同捕猎来维持生存，要么就是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生物的本能让它们抱团来抵御外在的危险灾难。从下海便开始出现的种种异常情况，让殷屿心底隐约浮现的不安预感越发加重。贺连洲往外看了眼廊道倾斜倒下的杂物，就见舱门口的位置被多把椅子架住，挡住了绝大多数的杂物倾倒，楚昭钦一行人已经着手开始清理通道慢慢游进去了。 “他们已经进去了。”贺连洲对殷屿说道。殷屿回过神，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刚才浮起的不着边际的念头，应声道：“跟上。” 他不能在无线电里单独联络楚昭钦告诉他可能出现的情况，唯恐对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能避免打草惊蛇，先将对方控制在自己的视线里。殷屿和贺连洲进入船舱内部后，就见楚昭钦和冯凯几人已经找到了安装沉船匣子的固定长桌，只有这一张长桌是被固定在地板上的，目标非常鲜明。 “殷队，这有密码，被锁住了，没密码的话就得上去拿水下金属切割机了。”冯凯见殷屿游来，连忙说道。水下金属切割机相当于额外负重四十斤的东西，没人会特意带下来，他们带了更加轻便小巧的破拆器械，只是显然应付不了眼前这个。沉船匣子就在金属圆桌的内部，整个圆桌几乎是一体的，他们在这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破拆面，就算拿了切割机下来，估计也得费一番功夫。不过好在，至少看起来这个金属圆桌的供电供能设备是独立的，哪怕整艘船都没有电能了，这圆桌仍旧能显示出触屏。殷屿看见圆桌桌面上的数字密码锁，他顿了顿，往上输了六个数字。就听一声闷闷的转动响声，一个拳头大小、仿佛移动硬盘一样的东西从圆桌里升起。 “殷队知道密码！？那真是太好了！”冯凯兴奋激动地说道，这么一来，他们的主要任务目标就算完成了！殷屿没想到密码真是这个，微微一愣。密码是103741，也是他家所有银行卡、存折之类的通用密码，从小他爸妈就让他记住这串数字，而且也很好记，这串数字就是他十岁的时候，他妈妈、他爸爸当时的年龄，比起拿什么生日数字做密码都要私密保险得多。 “方博，我们拿到匣子了，冯凯现在带匣子回去。”殷屿轻呼出一口气，通知陆地上的方博。 “好！”方博高兴地应下，顿时松了口气。这么一来，他们接下去的打捞任务就轻松多了，主要便是打捞遗体、判断研究沉船状态、配合匣子推导几年前真实事故的情况。方博暂时切了通讯转头看向孟霄，兴奋说道：“孟局，殷队他们捞到匣子了！” 孟霄眼色复杂地看着大屏幕，点点头应了一声。殷容和廖庭就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来临，未雨绸缪。做他们这一行，明天和死亡都一样未知，谁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孟霄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问方博：“先前回来的那个打捞员怎么样了？情况还稳定么？” “打捞队的梁栋还在独立监护室里，一直在昏睡，体征稳定。隔离满四十八小时后会把他转到普通监护室里。”方博点点头回答，“关山三队的秦海洋也在隔离室，情况都挺好，一样都隔离四十八小时。” “好。”孟霄应了一声。他们对海底的怪物情况了解并不充足，因此一定的隔离时长是必要的。通常来讲，有寄生习性的怪物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表露出来，能够通过四十八小时的观察期一般就是安全的。 “那先前殷屿传回来的采集咬痕样品有什么进展么？”孟霄看着观察厅的大屏幕，屏幕分为五块，是各自视野的画面，就见冯凯已经拿着匣子离开沉船，启动返程伞了。 “那个还在分析，速度没那么快。”方博说道，他也急着那个结果，几乎每隔十分钟前都得打去电话催促问，现在那边都不接他话了。方博讪讪摸了摸鼻尖。孟霄紧了紧眉毛，见状没再说什么。两人再度看向大屏幕，只见张楷悦正在四处搜查翻动着船舱内部的摆设，而殷屿，则游向了楚昭钦。方博注意到代表殷屿的通讯按钮亮了起来，他立马接通通讯：“殷队？” “让医疗队准备一下，楚昭钦指挥现在上来。所有人注意隔离，包括潜水装备。”殷屿沉声说道。楚昭钦则脸色苍白，但一言不发。殷屿用的是与方博之间的单道联络，避免被张楷悦听见，以免张楷悦反应过度。方博一愣：“收到，什么情况？” “刚才寄生在尸体上的触须状怪物，我和贺连洲怀疑它具备授粉性质的繁衍能力，正处于性-成熟期，而楚指挥的通讯设备受损很可能就是因为怪物授粉影响，但仍要基地排查，务必小心接触。”殷屿解释道。通过授粉一般方式进行繁衍的怪物对关山而言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时间方博和孟霄都有些愣住，这该如何防止传播？不过很快，孟霄便有了措施，应声道：“明白了，我们会在装备回收的第一时间进行急速冷冻处理。” 急速冷冻装置可以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就将装备完全极低温速冻起来，冷冻后，他们再转入特殊处理舱里进行全防护的分割检测，看到底有没有被传播到。至于楚昭钦，就和所有返程的下潜人员一样，进入单独隔离间进行四十八小时的隔离。殷屿应了一声。至于他们和张楷悦，自然也差不多该回去换下一批下潜作业员了，只不过楚昭钦拒绝了他们同行，坚持要求单独返程回去。他看到了被那种怪物寄生的尸体，当他知道自己也有可能被寄生后，他不能让其他人同行，更别说因为他被寄生而陷入被他攻击的可能性里去。就在他打算通知张楷悦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无线电里传来一声吃痛的惊呼。楚昭钦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立即去找张楷悦。就见张楷悦背对着他们，游到了偏上方的位置，正位于一面壁橱的前方，他打开壁橱，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 “张楷悦？”殷屿游近，出声询问，“发生什么了？” 张楷悦身体微微颤抖，但仍旧一动不动地背朝着他们。楚昭钦见状立即就要上前，被殷屿一把拦下：“小心点。” 楚昭钦闻言瞳孔猛地一震，他在头盔里不管怎么大声地喊张楷悦的名字，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喊声。贺连洲游到了张楷悦的侧面，目光一扫，便皱了眉头，他向殷屿招了招手。殷屿和楚昭钦见状立即游了上来，只见张楷悦的前胸被一道道红紫色的长硬节肢锁住。这节肢光是露出的部位就足有一米半、两米的长度，又细又长，比人还高，被困在其中的张楷悦被衬托得格外渺小。殷屿和楚昭钦都被震在了原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这是来自深海庞大生物的压迫感，一只巨大的甘氏锯螯蟹就缩藏在壁橱里。而壁橱的背后墙壁和橱板早就不知所踪，像是被什么凿出了一个大洞。这只算上节肢恐怕足有三四米长的巨蟹，大概就是从这洞里钻进来的。张楷悦的手里还攥着一支款式漂亮的钢笔，笔身中间是一枚珐琅滚珠，即便已经灰扑扑得裹了一层粘泥，被磨损得严重，也仍旧别致。楚昭钦一看，就知道张楷悦一定是打开壁橱的时候注意到了这支笔，想去拿的时候才被藏在暗处的甘氏锯螯蟹攻击了。张楷悦见到楚昭钦游过来，他终于颤抖着声音低低道：“楚哥，帮、帮帮我……” 他能感觉到这只巨蟹的蟹爪并没有完全扎进他的身体里，但是蟹钳却扎进了他的潜水服里。比起身上的疼痛，他更害怕一旦这只巨蟹挪动、拔出蟹爪后，破损的装备无法再起到平衡压强的作用，水下的压强会让他的内脏被挤压成肉酱。所以他一动不敢动地待在原地，连头都不敢转，生怕惊扰到目前还算平稳的巨蟹。楚昭钦倒吸了口气，瞳孔狠狠一缩，他抿紧嘴，看向殷屿。殷屿已经呼叫方博了，方博飞快地接应： “你们查一下他的潜水服紧急装置能不能启动，这是最后一层保险，压缩的潜水服能够给他受损的装备部位充起一个类似安全舱的空间，短暂平衡压强，你们必须立即带他离开深海区。” 殷屿注意到那个按钮还能启动，但是甘氏锯螯蟹的蟹钳还在张楷悦的胸前，眼前这只足有四米长的巨蟹几乎是将张楷悦的前胸和肩背一同抱锁了起来，叫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殷屿皱眉沉声问：“这只巨蟹的爪子一抽离，他能有多少时间？” 方博顿了顿：“三四秒，顶多了，但是应该来得及让装备部位充起空间，别的只要能撑着回到母舰上，医疗队会尽全力的。” 殷屿应了一声，他看向楚昭钦，楚昭钦点点头表示明白。三人几乎是同时用力，将张楷悦往后一拽，受惊的甘氏锯螯蟹立即挥起长硬的节肢，松开张楷悦的一瞬间，楚昭钦立即按下了紧急按钮。张楷悦痛得嘶叫一声，伤口立即喷出了雾状的血，几乎是瞬间就浸红了装置。张楷悦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张脸如同石灰一样惨白。他抽搐着，楚昭钦则紧紧盯着张楷悦起伏的胸口，比方博预估得更快，不到一秒的功夫，瞬间就覆盖了。 “成功了，没事了。”楚昭钦说着，“我们会把你带上去的，你会没事的。” 他不断地喃喃说着，却注意到张楷悦的眼神带着疑惑，然后慢慢失焦。楚昭钦反应过来，张楷悦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殷屿见状立即通知方博：“我们现在把人带上来。” “收到。” 贺连洲看着张楷悦的头盔里都是他喷呛出来的血沫，眉头皱了皱，这才注意到就连头盔的面罩，都被那只巨蟹攻击到，已经出现了细缝。 “没多少救的必要了。”他开口说道。楚昭钦眼角通红，猛地推开贺连洲，什么也没说，架着张楷悦径直往舱口游。然而很快的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先前进来的舱口被桌椅挡住，他们进来的通道只能由单人通过，而且，张楷悦的紧急平衡装置覆盖在他的受损装备部位，需要通过的空间更大。他们被堵住了。楚昭钦一言不发地拼命用力拉扯椅脚，试图挪开更大的缝隙。贺连洲见殷屿也游上堆积物的最高点，挪开压在上面的会议椅，啧了一声，只好上前帮忙。方博隔着屏幕握紧拳头，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的落在张楷悦的身上，他注意到张楷悦的那根脐带中，有一根长管已经断开，恐怕就是方才巨蟹蟹爪钩开的。他见状急急通知殷屿几人：“检查一下张楷悦的脐带，他的恒温管还在么？” 殷屿闻言一顿，立即喊楚昭钦。楚昭钦已经游到了张楷悦的身边，果然是热水管断了，这意味着没有热水再从潜水服内部冲流出来保持张楷悦的体温，而在这样的深度，海水温度低至个位数，失温的危险也接踵而来。楚昭钦细细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抓着张楷悦的手，一动不动。殷屿注意到楚昭钦停在了那里，他很快反应过来—— “方博……你那边能检测到张楷悦的生命体征……？” “……已经没了。”方博低声回道。殷屿闭了闭眼。他慢慢游下去，就见张楷悦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开来，他的眼球直接被挤压得脱出了眼眶，头盔里的血沫被海水冲淡，慢慢地晕开。殷屿深吸了口气，难怪贺连洲说没有救的必要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头盔碎裂之前把张楷悦带上去。他谨慎地靠近楚昭钦，沉声提醒：“楚指，听得到我的声音么？我们该走了。” 他不确定楚昭钦这会儿是“干净”的，还是被寄生了，他保持着距离。楚昭钦抓着张楷悦一动不动，他没有想到这次下水，他会失去一个队员，明明他知道该看紧这家伙的，他怎么就忽略了？殷屿见状皱了皱眉，再度开口：“楚指挥，我们得走了，我们得把他的尸体带上去。告诉我你还清醒着么？” 他开口的同时，架起了鱼叉，但是没有打开安全栓。楚昭钦这才回过神，他深吸了口气，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问题。殷屿这才放下鱼叉。就在这时，无线电里忽然传出方博的声音—— “殷屿，你们要尽快上来！情况不对！”方博的声音又急又快。第108章开局第一百零八天方博没有料到这次下潜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他隔着屏幕，看楚昭钦通红的眼睛，心也重重地沉入了肚子里。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还不是一个结束。海底侦测团队的主要负责人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海底扫描全景完成了, 情况不太对啊方指。” 方博闻言蓦地看过去：“什么情况不对？你说明白点。” “沉船附近水域的含硫量在上升, 我们得尽快让下潜作业人员撤离。”负责人飞快说道, 简明扼要地直奔主题。方博瞳孔微微一紧：“你确定？”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大屏幕上正在扩大出口、以便将张楷悦尸体带出去的殷屿几人。 “我们已经反复对比更新了三遍数据, 无比肯定！”负责人说道。方博轻吸了口气：“那他们还有多长时间？” 负责人稍稍迟疑了一下, 给了一个保守的预估：“十五分钟, 最多不超过二十，他们必须上升到百米之内的深度。” “明白了。”方博接通了殷屿几人的通讯设备，立即下达指令—— “殷屿，你们要尽快上来！情况不对！” 殷屿几人正在搬动堵着舱门的桌椅，闻言都停下了动作, 楚昭钦猛地看向殷屿。方博语速很快地说道：“你们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时间, 必须上升到一百米深度，海底涌现出高浓度的含硫气体，非常危险。” 殷屿闻言立即应声：“收到，我们尽快出来。” 殷屿看向楚昭钦，楚昭钦眼里闪过痛苦和挣扎，殷屿全都看在眼里。他冷静沉声道：“我们还有三分钟离开这个房间, 来得及。” 楚昭钦愣了愣, 意外地看殷屿，他以为殷屿会强制要求他撤退, 放弃张楷悦的尸体。 ——如果殷屿这么命令他，那他也必须得执行。他没有想到殷屿仍旧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哪怕明知道其中的风险。方博听见殷屿的话只能摇头, 他不会多花口舌去劝，他知道压根没人能劝得了殷屿，殷屿自己心里有一个时间表，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得撤离。 “什么意思？他们还是要带尸体走？”侦测团队的人见状睁大眼睛指着屏幕问，倒吸了口气，“他们那样就太迟了！” “殷队不会轻易丢下行动队员的，不管是死是活。”方博说道，“他最明白这会儿楚昭钦的心情，他有分寸的。” 方博见侦测团队的人还要说什么，他开口打断：“你跟我详细说一下海底到底怎么回事。” “那他们……” 方博摆手，按了一个两分半的闹钟：“行了，你说吧。” 侦测团队：“……” 就这？上个闹钟？这是闹钟响了再催他们的意思？简直荒唐了！但在方博的眼神催促下，那人也只好按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深吸了口气，回归自己的业务范畴里。他把平板放到方博的面前，点开扫描海景海床图层影像，就见他们已经建立了一个海底3D立体环境图像。 “扫描显示距离沉船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极深的海沟，扫描仪并没有覆盖那片位置，只能通过最边缘的发射扫描仪做模糊估算，预计深度可能有近一万三千米深，深度偏移情况在三百米以内。” “关键是这条海沟在半年前的海事地形勘测里并没有出现过。”负责人补充，放大了那片海沟所在区域，语速很快。在那道海沟的东南侧就是沉船，沉船在海沟的同比例缩放下显得就像个芝麻绿豆。 “这不可能。”方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半年内出现了一条比世界原本最深海沟还要深的海沟？海底侦测团队负责人摇头：“重点是，我们刚刚回收到的数据显示，就在那条巨大的深渊海沟附近海域，水温正在明显上升，水温上升的热量长时间地辐散到了表层海面，使得这一片广阔的海域温度都普遍上升了三到四度。” “水温上升？”方博愣了一下，* 旋即反应过来，“你是在说那条海沟处很可能是一座海底火山？” “还没有任何数据能够表明那里存在海底火山喷发的行为，如果真的有，波动感应该会很强烈。”负责人看向方博，“更有可能的是，那片海沟内部很有可能存在数个海底热泉带。” “这些海底热泉喷涌出来的热液温度能够达到400到500摄氏度，它们持续性、范围性、高强度性地喷发，致使大量含硫气体顺着海沟向外溢出，这片海域带上强烈的毒性。” 方博倒吸了口气。井喷的海底热泉就如同一座座粗大而高的烟囱林立在海底，有的海底热泉喷出来的热液只比周围海水温度高出二三十摄氏度，它们为海底生物的生态提供富饶的生存资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