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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和闺蜜一同穿书的第四十九年。 她突然给我发消息:「晓晚,我等不到金婚了,我要回到原世界了,死了就能回去。」 当晚,知名教授林越然自杀的消息火爆全网。 人人猜测,她是晚年不幸,又或是疾病所拖。 唯独没人猜测她是婚姻不睦。 结婚四十九年,从青丝到华发,我们都曾以为来此一遭也算圆满。 却不曾想我们丈夫心中,还念念不忘共同的白月光。 昨天还在痛斥我闺蜜一把年纪,还演戏栽赃陷害白月光的闺蜜老公找到我,哭到心梗:「她自杀前,一定留下了什么话给我,求求你告诉我。」 而我越过他,看向身后抱着手机正与老青梅互诉哀肠的男人。 那是我的丈夫,年过花甲依然意气风发的贺氏集团总裁。 我想,我也该回家了。 彼年十八,正是青春年华。 …… 林越然葬礼那天。 我看着她躺在长方形的冰棺里,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刀痕。 她一个那么怕疼的人,却选择一刀又一刀割断腕管,放干自己体内的血,一心求死。 她临死前,给我发短信—— 「晓晚,爱错了人可比这痛多了。」 「我等不到金婚了,我要回到原世界了,死了就能回去。」 我紧攥着手机,将她生前最爱的茉莉放在她黑白遗像前。 猩红着眼,鞠躬致礼。 林越然真的很傻,傻到竟然真的相信沈秋柏一生只会爱她一人。 傻到最后她发现沈秋柏还念念不忘白月光,一边哭着一边同我说:“阿柏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我应该原谅他的,对吗?” 如今我看着她惨白的遗容,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 四十九年前我和林越然一同穿进甜宠文里,我嫁给了贺氏集团继承人贺知白,她嫁给了歌坛新秀沈秋柏。 我们共经风霜,相互扶持。 从青丝到华发,四十多年来,也算恩爱一生,趋于圆满。 原以为完成任务便能回到原世界,谁知他们爱意的纯度始终无法提到百分之百。 前四十九年,我们都以为是系统故意捉弄。 直到,他们共同的白月光陈如语的出现。 我转身要离开,一夜白头的沈秋柏却拉住了我:“越然自杀前一定留下了什么话给我,求你告诉我。” “她前天还演戏栽赃陷害如语,怎么会自杀呢?” 此刻的沈秋柏,再没有半点情歌天王的样子,他满脸皱纹,猩红着眼,满是颓败。 前几日,他还满眼倨傲指责林越然:“你不过就是一个拿低保的大学教授,如果没有我,你能过得那么舒服吗?” “我们都已经老了,有些遗憾再不弥补就晚了。” 他身后,陈如语正依偎在我的丈夫贺知白的怀里,小声抽泣。 贺知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心疼:“如语,这不是你的错。别哭坏了身子。” 若非我不是贺知白的老婆,恐怕路过都要称赞一句他们夫妻两可真是恩爱。 我不由冷笑,男人果然要挂上墙上才会老实。 好在,我不同林越然那般傻,我从一开始就并未付诸过真心。 此刻,我也并不觉难过。 我对沈秋柏道:“她为什么要给你留话?” “我是她的丈夫!她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这么做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是对家庭的不负责……”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丈夫?” 我指了指不远处哭得梨花带雨的陈如语:“你不说我都以为你是她的丈夫。” 陈如语见状哭得更厉害了。 贺知白面色沉了下来,隐着怒气对我道:“张晓晚,别太过分了。” “如语和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她一人孤苦无依我们对她照顾些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是情理之中? 沈秋柏为她重出乐坛,为她作词写曲,全网疯狂嗑他们cp。 贺知白为她豪掷千金,大修豪华城堡,只愿圆她年少公主梦。 两人甚至让我和林越然的孙子喊她奶奶:“如语这一生孤苦无依,她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奶奶。”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万众瞩目下。 毫不犹豫给了贺知白一巴掌:“土都埋半截了还不知检点,我打你也是情理之中。” 这巴掌扇歪了贺知白的脸。 他看向我,满眼愕然:“我当你伤心过度,我不怪你。” 陈如语靠在他起伏胸口,哀哀怨怨,银发垂髫心碎得仿佛死的是她闺蜜:“晓晚,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说着,她抓起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都怪我啊,我不回来越然就不会做傻事!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我皱眉想把手抽回,还没用力,陈如语踉跄着向后倒去,贺知白手快稳稳接住了她。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怒道:“张晓晚,你简直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打横抱起陈如语,招呼司机备车去医院。 刚还在墓前撕心裂肺的沈秋柏也快速跟上,望着两人火速消失的背影,嘴角不由勾起讽笑。 喉头突然一阵腥热,我猛地吐出口血来。 贺知白说的没错,我的确无可救药了,早在三个月前,我就查出了胃癌晚期。 确诊那天,林越然搂着我抱头痛哭。 “没有你我怎么办?” 我用指腹揩掉嘴角的血,摁住痛如刀绞的胃,瘫软坐在林越然的棺前。 “林越然你这个胆小鬼,居然把我丢下自己先跑。” “也好也好,你慢点走,别让我跟不上。” 沈秋柏与贺知白一去便没有回来,下葬的死亡证明书,只能我去领。 临走时,我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我能帮自己销户吗?” 工作人员看了我眼,说:“阿姨,销户一般都是百年之后你家人来帮忙办理的。” “再说,销户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的。” 我挽起鬓角散下的银发,淡笑道:“没事,我也快死了。” 小姑娘眼睛倏地红了。 她握住我的手在木框框上轻敲三下:“阿姨,呸呸呸,咱不说不吉利的话,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下换我湿了眼角。 陌生人见我孑然一身,会可怜心疼我,可我同床共枕近五十年的丈夫,却对我没有一句关心。 回到家,餐桌上摆满了佳肴。 客厅里陈如语穿着我的真丝睡衣,拿着冰袋在给我的丈夫贺知白消肿刚被热油烫到的胳膊。 见到我,她立刻把手收回。 像犯了错的老小孩,拘束得无所适从:“晓晚,抱歉没有经过你同意住进你家里,知白可怜我刚回国一个人无依无靠,收留了我。” “我马上就走。” 她起身要走,却被贺知白拉住。 “如语,你安心在这住下。” “我和秋柏,以后都是你的依靠。” 我失笑:“要不我走?” 我没能走成,陈如语先一步哭着跑了出去,贺知白狠瞪了我一眼追出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躲在角落里的毛球轻手轻脚来到我腿边,蹭了蹭,像是在安慰我。 抱它入怀,我的眼泪又没忍住。 毛球是林越然送我的六十岁生日礼物,它已经十岁,垂垂老矣。 我突然好想林越然,又想我要走了,留下毛球怎么办? 放在兜里的手机蓦然震动。 是林越然从前帮我定时的闹钟—— “张晓晚该吃药了,吉非替尼片两粒、盐酸厄洛替尼片一粒!” 想到她张牙舞爪‘威胁’我还不能死,要我好好活,我眼眶又酸涩得发涨。 胃里腐蚀般得难受,放下毛球,没忍住冲到卫生间,猛地咳出了几口血。 使劲浑身解数呕了许久,才感觉活过来了一些。 起身之际,却发现我儿子贺容森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我。 我一怔,胡乱擦掉嘴角鲜血,心虚地摁下冲水键:“妈没事,只是吃错了东西……”。 他八岁时,我流感高烧不退,就曾吓坏过他。 他学电视里小孩烧香拜佛,求林越然带他去观音山拜菩萨。 一步一跪,跪上九十九层台阶求我平安。 如今我要如何和他讲我的绝症,讲我即将要离开呢…… 看着我的唯一的骨血缓缓走到我面前,眼尾泛红。 我嗫嚅着嘴角还想解释,贺容森却指着我沾血的衣领嘲讽:“妈,你学什么不好,学林姨装病演吐血,都七十岁的人,正经点好吗?” 我大脑嗡地一下,全是雪花。 贺容森拧眉接着说:“林姨脑子坏掉吃如姨的醋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如姨做科研,不婚不育一辈子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人家的境界不是你一个家庭主妇能达到的!” 我的心如刀剜,一时气涌,当着他的面又吐了好大一滩血。 他皱紧眉头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妈,你差不多得了啊。” 说着边喊保姆边转身接起电话:“方案刚刚拿到,我马上到……” 人心易变,养儿防老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笑话。 哪怕是自己生养的,在利益面前,也会倾向筹码多的那方。 能靠得住的,永远只有自己。 第二天,去医院复查。 医生办公室里,他语重心长劝我:“老人家,您这病情再拖下去,恐怕熬不过一个月,还是马上住院治疗吧。” 电脑里,我的胃部CT布满大大小小的阴影。 我喃喃道:“一个月,怎么还有这么久?能不能让我快点死。” 林越然自杀已经违背系统规则,是以我只能等待自然死亡。 医生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反问我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越然她最怕黑,最怕一个人待着,她肯定很害怕,肯定在找我,我要去见她,你们放开我!” 我闻声走出办公室,却见沈秋柏状若疯癫,满眼猩红。 他像是疯了一样,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哪还有老牌明星的样子。 他和林越然的儿子沈清霖见到我,仿佛见到救星。 上前拉住我的手,语气哀求:“晓姨,我知道你和我妈关系好。你就帮我劝劝我爸吧,自从妈走了以后,他不吃不喝不睡,再这样下去怕真要跟我妈去了!” 人在时不懂珍惜,人死了又故作深情。 林越然给过他很多次机会的。 林越然六十九岁生日,他带回来的却是陈如语爱吃的芒果味蛋糕,他明知道林越然芒果过敏。 出道四十年纪念演唱会,他在直播镜头下牵起坐在林越然身旁的陈如语,说她是自己的缪斯女神。 是他亲手剜掉林越然的心,现在又来撕心裂肺什么呢? 沈秋柏也看到了我,他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憔悴又狼狈。 “晓晚,我求求你,越然死前一定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吧。她一定有话对我说,你告诉我好不好……” 想到林越然手腕的血疤,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绝望。 我一字一句开口:“你说得对,越然的确留了话给你。” “她说了什么?”沈秋柏迫不及待。 我神色嘲弄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她说她后悔,后悔自己阻碍了你和陈如语,后悔没早点成全你们,后悔没早点去死。” 杀人诛心,现在一比一还给你。 沈秋柏备受打击,排山倒海的愧疚让他痛苦得薅扯头发。 “不,不是这样的!” 他面色惨白,五官也使劲皱到了一起:“如语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单纯善良,她没有纠缠我,我和她,清清白白。” 他悲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说着说着声音就哽涩起来:“我跟她说过,只把如语当妹妹的,她怎么就不信呢?” “我只是在怀念从前,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在……” 从前沈秋柏就是这么骗林越然的。 她突发脑梗病危,他在床边哽咽哭泣,握紧她的手发誓要抓住当下,可转头却在节目访谈里说起最遗憾的事是年少不够勇敢没留下陈如语。 白玉雪山上,他吸着氧向林越然求婚,许诺一生不离,可转头就将自己与陈如语的同心锁挂上。 他骗了林越然一辈子,到最后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我甩开沈秋柏的手,冷嗤道:“那我祝你们兄妹情谊长存。” 永远锁死,不要再玷污我的越然。 狠狠替林越然出了口恶气,回家路上我的脚步异常轻快。 我的毛球同往常一样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摇着尾巴跑来迎接我。 抱着它轻快往里走,就在经过入户岛台时,我僵住了脸色。 那边,贺知白与陈如语,点着香薰,品着红酒在聊天。 我沉着脸走过去,直接将桌上的香薰吹灭拿走。 这是林越然亲手为我所做的礼物,我睡眠不好,她特意让我点来安神的。 不是给贺知白和陈如语营造谈情说爱氛围感的。 贺知白当即阴沉了冷眸:“张晓晚,你都七十岁了,你在底层社会养成的小家子习气怎么半点没改?” 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五十年前他带我回家见家长,却被陈如语拦着讽刺我身世普通跟他门不当户不对时,他帮我回怼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初被他呵斥的是陈如语,而现在,换成了我。 我冷冷勾起唇角,不等开口,陈如语抢了先:“知白,我还是走吧,待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说着,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贺知白却拽住她手,冲我没好气:“张晓晚,好歹如语是你名义上的姐姐,你有必要做那么绝吗?” “当然有必要。”我打断他,“谁会认偷了自己人生的人当姐姐?” 我跟陈如语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我本是张家的真千金,而她是我家保姆和烂赌鬼的私生女。 是她妈把我和她掉换,她厚颜无耻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而我则在底层替她受本该是她受的苦。 那年认亲回家,陈如语带头我的亲生父母排斥我。 是贺知白始终跟我站在一起,他说丑小鸭不会因为环境改变是天鹅的事实,而雏鸡不会因为在金窝里长大就变成真的凤凰。 而现在,他却口口声声为陈如语声讨我。 突然一道小小黑影从我身后冲出,朝陈如语扑了过去! 贺知白眼急,抬脚格挡。 我的毛球就被踢到了我的脚边,呜咽着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染红了它白色的卷卷毛,圆溜的眼睛看着我不舍地闭上。 我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砸在地上:“贺知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是它自己找死!”贺知白一把抓过陈如语的手臂,那上面布满了红疹。 “你自己看看,你这条狗把如语害得过敏成什么样了!?” “一条狗而已,死就死了。再说那沈秋柏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活生生把他刺激疯,你以为你很善良!?” 陈如语红了眼眶,又开始哭了起来:“都怪我,我不该叫的,我以为它要咬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搬出去……” 陈如语哭得双眸通红,仿佛是真的内疚。 可她双臂上的红疹并非狗毛过敏性,而是换季皮疹。 我在原世界是一名医学生,我一眼就能判定。 贺知白心疼地扶住她的肩膀:“如语,没有人怪你。你是我的家人,这就是你的家,谁都不能赶你走。” 我再听不下去,走向花坛,抱起渐渐冰凉的毛球转身走出大门。 在荒废的公园里,我徒手为他挖了个洞,将它小心安放。 睡吧毛球,不要再为我牵挂。 胃翻浆般绞痛,我蜷缩在毛球的小土包旁边咳着血,仿佛看到年轻的林越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冲我伸出手。 对我笑着说:“晓晚,走,我带你回家。” 傻妮子,冤枉你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回家? 我得替你讨回公道,才对得你叫我一句晚姐。 然而在公园陪着毛球露宿了一夜,我病倒了,原本羸弱的身体更是连床都下不来。 吉非替尼片两粒加量到四粒,盐酸厄洛替尼片一粒加量到两粒,才勉强缓解钻入四肢百骸的痛。 手里的药瓶突然被人夺取,不知何时进门的贺知白拿起端详:“你吃的什么药?” 他妈,我的婆婆也是胃癌去世的,只要细看便能猜到。 “你早就该吃点这个药了,自从林越然去世,我就怀疑你的精神状态。” “人死不能复生,你早该走出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看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真的弄错。 对上我审视的目光,他开口正要问,这时房间里突然冲进来一个形容枯槁的白发老人。 “不,我的越然没有死!她没有死!” 是沈秋柏,他的头发全白,一双深情眼浑浊无光。 “秋柏,你冷静一下,我们出去说。” 贺知白起身拦住他,却被他大力推开。 他扑到我的床前,揣着期望哀求着我附议他的话:“晓晚,你把我的越然偷偷藏起来了对不对,你不要再骗我了。” “她的墓穴是空的,骨灰坛里空无一物……” 我对上他浑浊的泪眼,淡淡一笑:“我扬掉了。” 林越然从前就跟我说,死后不要睡在黑漆漆的地底下,她怕蛇虫鼠蚁咬她,她要住进风里,随波逐流拥抱自由。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沈秋柏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颤抖的双手攥皱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我说:“哪里比得上你,沈天王。” 拿起手机,我调出一段视频递到沈秋柏面前,林越然赫然出现屏幕里,沈秋柏立刻夺了过去。 视频里,林越然无措地被陈如语堵在楼梯间里。 陈如语一改平日里的无辜形象,拍打着林越然脸放狠:“你信不信就算我今天把你从楼梯间推下去,沈秋柏也会认为是你故意演戏?” “他跟你只是将就,当年我要是不放手,能有你今天吗?” 房间安静得针落可闻,站在门口的陈如语紧紧捂着嘴巴,面如纸白。 贺知白越过沈秋柏的肩膀,看着林越然被陈如语推下楼梯,眼里浮现跟沈秋柏一模一样的震惊。 我的林越然就是这样被栽赃陷害的。 当初事发,我把真相视频拿给沈秋柏看,他不看,他说是林越然演戏。 现在却又要捂着胸口,仿佛要碎的模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愤恨的目光投向大气不敢出的陈如语,缓缓起身朝她走去。 沈秋柏心碎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如语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视频,视频是合成的,秋柏你不要信……” 话音未落,沈秋柏枯枝般的大手猛地掐住陈如语的脖子,狠狠按在门板上。 “你还在撒谎!还在撒谎!” “越然复述的话跟你视频里说的一模一样,是你害死了我的越然!” 力道收紧,陈如语那张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她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贺知白:“知白,救救我……” 贺知白扯开了沈秋柏,救下了陈如语。 他叫来沈秋柏的儿子带走了沈秋柏,再三叮嘱:“一定要送你爸去精神科治疗,他再不能受任何刺激。” “我没有疯!贺知白,你不要再被陈如语骗了!你会后悔的!” 可贺知白哪有功夫理会他,陈如语昏死了过去,他忙不迭喊人送医院,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临走前,他宽慰我说:“如语那时候刚回国没有安全感,一定不是成心把推林越然推下楼梯的。” 是了,不是成心,是故意。 我一点也不意外贺知白对陈如语的偏袒,毕竟他跟沈秋柏不一样。 一个是白月光,另一个是备胎。 陈如语才不屑在沈秋柏这个备胎面前维持形象,只要在贺知白面前纯洁无暇就好。 所以她不招惹我,肆无忌惮欺负林越然。 贺知白在医院照顾陈如语的日子里,我衰败的身体日渐好转。 然后我看到了朋友圈,看到贺知白带着陈如语去了希腊半岛。 那是他当年向我求婚的地方。 然后又去了英国。 那是他当年与我结婚的地方。 他报复式的补偿举动不要太刻意。 跟他婚后的近五十年,他没有带我出席过任何宴会,他说不想抛头露面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昨晚贺氏集团百年庆典,他却携陈如语隆重出席,媒体头版头条铺天盖地—— 等到他终于记得还有一个家,回来时,我把平板递到贺知白面前。 我说:“贺知白,我还没死呢。” 距离照医生给我估算的一个月死期,还有三天。 等我自然死亡,脱离这个世界还有三天。 贺知白赶紧解释:“就知道你会瞎想,你想想三天后是什么日子?” 心猛地提了一下。 我略显惊愕地看向他,难道他都知道了? 贺知白拿过我手边画满叉叉的日历,指着被我圈住的三天后。 “三天后,是我们五十年金婚,我特意为你准备了金婚典礼,到那天所有人都会来参加,见证我们的爱情。” 金婚典礼? 可是,那种典礼不是给相濡以沫的伉俪举行的吗?我跟贺知白算什么伉俪? 我与他举案不齐眉,夫唱妇不随。 想到这里,我的胃再一次绞痛,这一次,比过往更严重。 我疼得浑身发僵,冷汗直冒。 我清晰地感知到,我的生命是真的进入倒计时了,我的五脏六腑早已烂透了。 贺知白只当感动得无以复加,他把骨瘦如柴的我拥进怀里。 轻拍着我的后背,诱哄着我说:“晓晚,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凝着他盈满期待的眸,忽然扯开嘴角笑了:“好啊。” 金婚典礼上,在万众瞩目下,你继续扮演你的深情丈夫。 诉说五十年里你是如何深情爱着我,我们五十年来是如何珍惜彼此互相忍让,直到现在我们依然庆幸在青春年华里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然后我会在你眼眶盈满的自我感动的泪水中,直直倒下。 这样的金婚,好像也挺有意思。 金婚典礼当天,荣立大酒店。 我看着跟我穿同款红底盘金绣凤纹旗袍的陈如语,陷入沉默。 我身子消瘦,纵是高定礼服在我身上也依旧松松垮垮。 可陈如语不同,她矜贵、典雅,纵年老仍有古典中华女人的韵味。 所以宴会厅里,众人都以为她是今天的主角。 贺知白的合作伙伴不认识我,只当我是来蹭席的农村老太太,个个出言讽刺:“哪里来的穷老太婆,也配和贺老夫人穿同样的衣服?” “就是啊,骨瘦如柴跟干尸一样,真给人喜宴添晦气!” “……” 我没解释也没反驳。 不怪他们误会,我历经鬼门关生养下的儿子贺容森此刻正端着茶在陈如语身旁尽孝。 我的孙子也在他的授意下,亲切地喊陈如语:“奶奶。” 这样也挺好。 等我回去之后,我就不会想他们了,一点也不会。 “如语她说我们结婚时她没能来参加,所以今天想做我们金婚的见证人,你不会介意吧?” 贺知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 他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衬得人愈发挺拔,完全没有垂暮之气。 他很久没对我这么耐心过了,可他不知道越是这样,他的心虚越是明显。 我淡淡一笑:“她穿得比我好看,挺好的。” 贺知白拧紧了眉,曲解我还和从前一样捏酸吃醋。 他将我拉到一旁,严肃跟我声明:“如语她一辈子不婚不育,没结婚也没孩子,现在人老了就想穿一次礼服了个遗憾而已。” “再说不过是一件礼服而已,你不要这么小气。” 他没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烦躁和委屈,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是我一样。 我沉默地看着他右手手腕上戴着的翡翠藏玉。 这物件五十年前,陈如语不辞而别飞去国外那天,我见过。 那天,贺知白扔了所有关于陈如语的东西里,就包括这串翡翠藏玉。 那时他说:“陈如语,我永不原谅你!” 转头,他就兑现了张贺两家商业联姻的承诺,娶了回归真千金之位的我。 他向我求婚那天, 林越然劝我说:“贺知白娶你是因为赌气,陈如语一走了之这招很绝,饭粘子久了会变成白月光,贺知白肯定会对她念念不忘。” 我不以为意,反正只是一场游戏。 所以当陈如语回来,我不甚在意,如果她没有逼死我的林越然,我甚至不会浪费情绪恨她。 贺知白一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让就让了。 如果她识趣,当年她不辞而别抛下贺知白出国的真相,我会带进棺材里。 那是她成为贺知白心中白月光的转折点。 也是他们这段感情的关键。 就是不知道贺知白要是知道了那个真相,会是怎样? 熟悉的灵魂剥离感似有所感,若隐若现,我蓦的欣喜,我的系统要带我回家了。 于是,当着贺知白的面,我摘下了手上的婚戒,解开礼服的纽扣。 贴身穿好的素镐寿衣赫然露出。 霎时,满座哗然。 全场的目光焦灼在我们的身上,议论声四起—— “哪来的疯婆子,快打精神病院电话!” “果然是坏人变老了,金婚典礼上穿寿衣这是诅咒谁呢?” 贺知白手中的高脚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他满脸惊恐地望向我。 “张晓晚,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我笑着说:“我老了,耍不动了。” 我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递给他:“贺知白,我成全你和陈如语,今天的金婚典礼就是你们现成的婚礼。” “我祝你们幸福。” 贺知白紧盯着我,没能从我眼里捕捉到一丝戏谑。 他霎时慌了,紧紧握住我生怕我会消失一样。 他说:“晓晚,我和陈如语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沈秋柏追随林越然走了,你也想让我跟他一样吗?” “沈秋柏从他向林越然求婚的雪山上跳了下去,跳之前,他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很想林越然,他要去找她了。” “我不想我们之间也到那种无法挽回的地步,晓晚,别闹了。去换上礼服,我们好好办完典礼好吗?” 他越说眸色越凄然,看起来真的很难过也很后悔。 可沈秋柏死了,是死得其所,是他先辜负越然,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还好没有下辈子,还好他永远都不会找到。 陈如语也过来劝我:“晓晚,你别穿着寿衣诅咒自己啊,不吉利。” “如果是因为我让你要跟知白离婚的话,我可以马上出国,再也不回来,就跟五十年前一样……” 她越说越哽咽,委屈得不成样子。 我的儿子贺容森搀着她,跟着指责我:“妈,你别闹了成不?这么多合作伙伴都在,你成心给贺氏集团丢脸呢?” “如姨一把年纪了,你忍心再把她逼出国,让她老死异乡你才满意吗!?” 陈如语不提五十年前还好,一提我再也忍不住。 与此同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者张晓晚,十分钟后启动脱离!” 闻言,我释然一笑,我知道,我终于要走了。 所以我饶有兴致看向贺知白:“你想知道,当年陈如语抛下你出国的真相吗?” 话落,陈如语脸色煞白地看向我,眼里全是惊恐。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一份我收集了很久的资料—— 那份资料里有陈如语和沈秋柏苟合的证据,也有她放任孩子不管,害他十几岁就出意外身亡的详细记载。 陈如语一边将沈秋柏当成备胎,一边又痴迷于他的身体。 还有陈如语在国外纸醉金迷,好不快活的夜店记录。 她包养的男人数不胜数,直到如今回国,她又伪装成端庄的女教授。 为科研事业,一生未嫁。 多伟大啊。 刚把资料递到,看着他们表情渐渐变化时,一股强大的的力量涌入我的体内,如抽丝剥茧般抽开我的灵魂。 旋即一道白光骤然射入我的瞳孔,瞳孔朝四周涣散,再然后一阵头晕目眩…… 我看见了贺知白脸色煞白,也听到他撕心裂肺地喊:“快叫救护车,快!!” 而我却没有立即回到原世界,系统告诉我,我会在这灵魂体态亲眼看见他的下场才会启动脱离程序。 其实我并不想看见他的下场,我是真的想走了。 我想家,想爸妈,想林越然。 他的结局与我何干呢?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贺容森看着我嘴里淌出的血迹此刻也慌了神,却还在强装镇定:“爸,妈最喜欢装了。我上次还看见她买了血包在厕所假装吐血……” 贺知白转头剜了贺容森一眼,厉声道:“闭嘴!” 他就这么握住我的手,豆大颗的泪珠淌在我的手上,他嘶哑了声:“晓晚,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旋即他又命令助理剪掉我身上的寿衣:“肯定是这个,不吉利,不吉利,快解开。” …… 医院。 我没被推进手术室,医生用手电筒撑开我的眼看了看,又做了很久的心肺复苏,几名医生轮番按压。 可我始终惨白着脸。 贺知白不敢看,只能背对着白墙,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祈祷:“一定要保佑我的妻子平安。” “爸,妈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护你们的儿媳平安!” 贺容森见到这场面,也猛地一怔。 一直不停问着医生—— “张医生,我妈到底怎么样了?她突然晕倒,吓坏我和我爸了。” “医生,咱们家有钱。你上最好的仪器,你救救我妈……” 张医生不敢分神,一边用着除颤仪为我做最后一搏,一边看着那仪器上心跳始终为零,连连叹气。 最后张医生冗长叹了口气,说:“下死亡通知吧。” 贺知白踉跄着跑过来,猩红了眼:“医生,我太太平时身体很健康。怎么会死呢?求求你,救救她。我们还没有办金婚呢……” 张医生一愣,旋即无力抬头:“贺先生,你太太早已病入膏肓了。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贺容森看着那缓缓被盖上的白布,忽然嘶声喊道:“刚刚我妈还好好的,她还有力气和我爸吵架,怎么可能会死啊。” “张医生,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一定是在开玩笑。” 贺知白一把扑在了我上,泣不成声:“晓晚,你怎么能先走了呢?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明明说过的,你会陪着我走完这一辈子的……” 可是被白布盖上的遗体始终没有回应。 张医生站在旁边,只觉得无力。 面对病人重病不愿治疗觉得无力,面对普通人抱着渺茫的希望欠下巨额医药费,最终手术成功,以为终于迎来曙光的时候。 病毒再次扩散,两三天就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 他更觉无力。 医生便是如此,一生都在死神手里抢人,一生又都在感慨医无止境。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贺知白:“贺先生,关于你太太的病情,我想我还是应该告知你。” “你和我来办公室吧。” 贺知白抬起垂丧的头,和那双混沌的眼。 如今垂髫老人四字在这个一生叱咤风云的霸总身上,才有了具象的表现。 医生办公室。 张医生调出了我胃部CT:“贺先生,您太太确诊胃癌已经三个多月了。晚期。” 话落,贺知白坐在椅上猛地抬起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胃癌?怎么可能,她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张医生又从抽屉里拿出我的病例递过去:“确诊时,我就已经和她说联系家人,当即安排住院。可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还说希望早点死。” 我当然希望早点死。 这样我才能早点回家,原世界的我彼年十八,正是青春年华。 这句话如刀割在贺知白的身上。 贺氏总裁,西装革履,纵是老了也风光无双。 可如今他的双眸里再看不见一丝傲气,只是攥紧病例单,泪一滴滴掉落。 张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太太年龄也大了,纵是化疗干预,你又何尝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呢?” “现在这样体体面面的走了,或许是她最想要的结局。节哀吧。” …… 贺知白回到家,家里空落落的。 客厅里还挂着他和我的结婚照,柜台上摆放着我们的全家福。 他娶我并非真心,我一开始便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我嫁给他时也并非动过真心,他娶我无非是因为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而我嫁他是想早点完成任务,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婚后五十年,他待我也是真心好过。 所以到后面我也以为他忘了陈如语,我也曾犹豫过,留在这全他一个白头偕老的愿望。 可如今才发现我的犹豫是一个笑话。 婚后第六年,我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当时胎位不正,医术也并不如现在发达,医生说一尸两命的风险很大。 那天他穿着无菌服进入手术室,看着一捆又一捆被鲜血浸透的纱布,看着我疼痛难忍扭到一起的五官,他就下定决心握紧我的手,声泪涕下:“晓晚,你一定要撑过来。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那时的他句句真诚,所以哪怕我并不爱他,我也是将他当成可以付诸一生的搭档。 可如今呢,誓言在上。 贺知白发觉竟连我生病,他都未曾发觉。 可这些苦难又何尝不是他给我的呢? 我本不想生孩子,是因为他极力想要,我才受了这生育之苦。 我本身体康健,是因为贺知白酒精过敏,所以外出应酬时,是我代替他和客户喝了一杯又一杯,才让他的商业版图越扩越大。 也因此我年纪轻轻得了胃病。 最严重的一次,胃溃疡,胃里出血。 医生再三劝告让我别再喝了,可在重要的场合,见贺知白左右为难的模样,我还是喝了。 贺知白布满皱纹的手捂住脸,眼泪一滴滴留下。 我看着这画面只觉得反胃。 我问系统:“到底要待在这什么时候?” 系统无奈道:“快了,你再等等。” 忽然,门外有开锁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却发现是刚将我送去火化完的儿子贺容森。 贺容森就骨灰坛放在入户岛台上,旋即丧着脸紧挨着贺知白坐下:“爸,斯人已逝。咱们都应该要往前过……” 贺知白在商场上纵横那么多年,但这是第一次他在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脸上看到伪装。 他在伪装难过。 当然,我也能看出来。 我十月怀胎,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血肉。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我也不例外。 然而到此刻,我却不觉得难过。 失望攒够了,就不会难过了。 此刻,贺知白却觉得恍惚。 生下这个孩子时,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教育有缺失。所以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走他的老路。 可如今孩子四十有三,从小他上的是国际学校,长大后更是各大院校随他选择,他想要走任何路,他作为父亲都已经为他铺好。 可他的眼里却好像只有利益,并未有过亲情。 他看着这样的孩子,如坠冰窟。 贺容森怔了一瞬,才道:“妈都七十岁了,身死乃常事。但是爸你不同,你身体还健康。陈阿姨对你也还念念不忘,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和她相处一下。” 贺知白看着贺容森,只觉得陌生,他指了指岛台上的骨灰坛:“贺容森,你妈刚过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 贺容森却好笑道:“爸,你知道我妈做了些什么吗?” 话落,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捐赠协议:“这是她生前找律师拟定的捐赠协议,写明她死后要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部捐赠给孤儿院。” “要说冷血谁能比过她啊?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还穿着寿衣闹这一出。现在你自己去看看各大媒体对贺氏集团的评价,我们的股份都暴跌了,您还在这里为她说话呢!” “您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财产,她倒好,死前还要给咱们找这么大一个麻烦。她这是要将您的半数财产捐出去啊……” “要不是您儿子聪明,拿一笔钱摁住了那律师,恐怕……” 我皱眉看着。 贺氏集团在贺知白一开始接受的时候,已经濒临倒闭了。 我嫁给贺知白时也并非一无所有,我自己一手创办了金融公司,比贺氏集团的规模要大很多。后来和他结婚,为了帮助他渡过难关,我这才把重心放在他的公司。 生孩子后,贺容森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 我这才将所有的精力留给了他。 却不曾想,生下一个白眼狼。 系统啧了声,叹息道:“你这儿子对陈如语倒是挺孝顺啊。” 贺知白闻言直接毫不犹豫向他甩了一巴掌。 意料之外,贺容森没来得及躲开,他捂住脸提高了音调:“爸,你这是在干嘛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还喜欢陈姨,既然这样,妈死了,沈叔也死了。你年龄也不小了,就不应该让自己留下遗憾啊。” 贺知白面带怒色看着他,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恨你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妈当初不将你送进少管所,你的未来才是真的毁了。” 说到这,我才想起来我曾经将贺容森送进过少管所。 便是从少管所出来以后,贺容森对我改了态度。 平时我不去接他,都是司机去接。那天恰好在他学校附近做了美甲,我心血来潮准备自己去接。 但是却迟迟没看见他的人影,和他的同学打听,这才知道他去了游戏厅。 进去我才发现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了一起,甚至对身旁还穿着校服的女生上下其手。 那天,我很清楚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我揪着他的耳朵,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我被气得发抖,只能不停问他:“别人这样我能理解,他们不懂法律,家里也没人管教,但你不同啊,你有璀璨的人生,为什么要和他们沆瀣一气,你真的想变成社会的毒瘤吗?” 说来,其实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 我来自二十世纪,所以我希望他能够自由生长,我不想用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他。 那次,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儿子并不是我平时看见的那般,孝顺、温良。 所以那天,我亲手将儿子送进了少管所,我希望他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无知,可我不能放任我亲生的儿子未来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贺容森紧咬住下唇,默了晌才道:“谁没有犯过错,沈叔叔的儿子也犯过错啊。可他不管再怎么犯浑,沈叔叔都会给他兜底,可我的妈妈却因为我去游戏厅亲手将我送进少管所。害得我留级,被同学们嘲笑了很久。她不可恨吗?我有时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不然我妈怎么能做下那么狠心的事,你看临到死了,就留下这一纸协议,什么都没留给我们……” 贺知白点燃了一支香烟,一抹明明灭灭的猩红萦绕在他的指尖,一个烟圈一个烟圈地吐。 到最后他说:“没有不爱自己的父母,如果她当时放任你,才是不爱你。” 说完,贺知白起身抱着我的骨灰坛,麻木地朝门外走去。 此刻,在他的身上终于看到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助理等在门外,看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去,小心翼翼问道:“贺总,老夫人的告别仪式定在什么时候?” 他叹了口气,又望向天空若隐若现的星星。 “别举办告别仪式了,就我和儿子两个人送送她吧。” 说完,他的眼泪又落在我的骨灰坛上。 他说:“晓晚她说过她要是有一天走了,就是去新的世界奔赴新的生活。她不希望我们难过,也不想要举办追悼会。咱们尊重她的遗愿吧。” 说完,他又问助理:“墓地选好了吗?咱们现在送晓晚过去。” 助理点了点头,为他拉开了车门:“好的。” 车上,一片寂静。 极低的气压,助理不知如何安慰。 纵是他是经过层层选拔,为人处世都极其圆滑,但在面对一个刚失去妻子的丈夫面前,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贺知白看着车窗外,路边烧烤摊上有情侣撸串把酒言欢。 尘封的记忆好像再次被掀开。 他忽然就想起公司濒临倒闭的时候,他穿着西装坐在路边,满脸颓丧。是我带着一把烤串出现,手里提着一支啤酒。 我当时昂着脸,笑着对他说:“放心吧,我在,肯定不会让你的公司倒闭。” 起初,他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自信,自信到好像一切的事情在我面前都只是小菜一碟。 直到他发现我卖出自己公司的股份,无条件支援他的时候,他才愕然失神,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笑了笑,回答他:“因为我相信你。” 其实并不是相信他,而是我知道贺知白的公司在未来会做得非常之大。 与其说是我相信他,不如说是因为我是带着金手指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花白的头发倚靠着车窗,忽然就开始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再之后是嚎啕大哭。 他低声喃喃:“我和她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她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原来他也知道我和他已经五十年了。 是彼此相扶走来的五十年,是历经风雨我们仍然确定要一起走下去的五十年。 可他却骗了我。 我一开始和他说过的:“你要是骗我,我就会消失,全世界都让你找不到我。” 他当时,不以为然:“你要真这么狠心,那我也不会来找你。” 可现在他哭得像个小孩,丝毫忘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贺知白没为我举办葬礼,也真的没为我举办告别仪式。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做得一件最遂我心意的事情。 月色很凉,贺知白就这么倚靠着我的墓碑无力的滑落,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哽咽。 墓碑前,有一束白菊。 他还是记错了,我明明和他说过的,我不喜欢白色。 我叹了口气,催促系统:“到底什么结局才算结局?我已经脱离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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