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名:九安 作者:桃千岁 文案: 不论时间,不论空间,不论生死。他们彼此相爱,且永远相爱。 (一) 时安知第一次见到黎玖,是在自家不远处的垃圾桶前。 那一年T城的冬天格外冷,还不到十一月,呼啸的北风已经显出了狰狞的雏形。 时安知站在客厅玄关处,将那条来自法兰西的高级羊绒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严严实实遮住半张脸,才鼓起勇气拉开大门,拎着母亲收拾出来要扔掉的一袋子旧物,朝五十米外的垃圾桶走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黎玖——当然,那个时候,黎玖还不叫黎玖——由于体型太过瘦小,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宽大的垃圾桶敞口里,努力抻着胳膊在翻找着什么。 然后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十分迅速地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神里有迟疑,有戒备,但更多的却是期待。他的脸脏得如同泥猴,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灼灼地盯着面前这个人——手里的袋子。然后十分明显地,不加掩饰地,吞了口口水。 他想,这个袋子里会不会有吃的? 时安知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小孩盯着他袋子的目光如同一只饿绿了眼睛的小狼崽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动手打劫。 尽管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打劫一袋垃圾。 直到他把袋子扔进垃圾桶,看到那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过去扯开袋子,捞出半盒过期的饼干,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不知人间疾苦的时少爷惊得呆了,身体快过脑子做出反应,往前跨了一步,将那盒饼干打翻在了地上。 饿疯了的小孩抬头凶狠地瞪着他。 时安知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说话都开始结巴:“这,这个过期了,不能吃……我,我去给你拿吃的,你等我!” 说完这句话,时安知转身跑回了家,到家门口时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句“你等我啊!” 小孩懒得理他,蹲下身将碎了的过期饼干一块一块捡起来,边捡边往嘴里塞,即使塞不下了,也要捂着嘴,生怕饼干屑会掉出来,那多浪费。 他没有想到时安知会真的给他拿吃的出来,他以为那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起来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小少爷只是被自己吓到了,所以找个借口跑掉而已。 但时安知真的给他拿了吃的,一盒子刚蒸好的大白馒头,和两个连褶儿都捏得十分均匀漂亮的肉包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冒着诱人的热气。 他的手抓在大白馒头上,顿时就是五个黢黑的手指印。 时安知看着那印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馒头和包子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那小孩的嘴里,时安知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 那小孩被噎得有点翻白眼,使劲给自己顺了几把气,末了来了一句:“谢了啊好人!” 时安知一愣,笑了下露出很浅的一个笑涡:“我不叫好人,我叫时安知。” 那小孩有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 “你叫小十啊,真巧,我叫小九。” “姓呢?” “没姓!”小九——姑且就叫他小九吧,一脸不在乎地踢飞一块碎砖头,砰地一声砸上了对街的一块窗玻璃,力道控制得很好,准确无误却没击碎。 “你真的叫小九吗?”时安知有点怀疑地看他。他心善,不过不傻。 小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刚取的。你叫小十,我就是小九啦,铭记你的一饭之恩。” 时安知忍不住笑了:“什么恩不恩的,你还吃得下吗?再给你拿点别的。” 小九马马虎虎一摆手:“不用!这顿饱了起码够三天。”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时安知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忽然一把拉住了这脏小孩的胳膊:“等下!” 那小孩反应很快,时安知才接触到他胳膊,他下意识地就滑开半步,手臂反折摆出了一个防御姿势。不过这动作停在了半截,时安知的手真是太暖了,而且,他不觉得这么个白嫩的少爷能对他怎么不利。 小九斜着眼睛去看时安知,看他打算干嘛,却被一蓬温暖的云拢住了。 带着时安知体温的羊绒围巾裹住了他的肩膀脖子。 时安知的手很暖也很轻巧,他把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地绕了两圈,打了个很好看的结。 然后他摸了摸小九的头,像个大哥哥那样说:“过了三天再来找我?” 小九噗地一声笑了,笑完了伸直手臂努力够到时安知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非常江湖做派地说:“兄弟!我会报答你的!” 这回说完,他真的乐呵呵走了。 这一年,时安知9岁,黎九7岁。 时安知为三天后的单方面约定准备了进口饼干和橘子水,不过小九没有来,事实上,时安知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 元旦的时候,他爸爸妈妈要带他坐汽车去京城,参加法国大使馆的新年宴会。时博士出身于巴黎高专,是经国家层面延聘回来的高级人才,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欢迎仪式上,他和一批核物理专家站在同一排与领导人握过手。刚回国时,时安知才两三岁,只会说颠三倒四的法语单句。不过小孩儿的适应能力惊人,如今七八年过去,时安知已经是个纯粹的中国北方小男子汉了。 但是时太太还是三五不时怀念她的法兰西岁月,尤其是能够再踏进正统的法国社交场合,在行李里她准备了弋地长裙,给丈夫和儿子都熨烫好了西装。包括耳环项链和手帕围巾,她都精心挑选了最合适的搭配。 她问儿子:“安安,那条米白色围巾呢?” 时安知有些发懵,但是立刻就想到了小九,他结巴了一下,说:“不、不知道。” 时太太知道儿子从来不说谎,也就压根没有在意他飘往别处的眼神。一边翻找衣柜一边自言自语:“哎呀,那是当年我送给你爸爸的结婚礼物呢,攒了好久生活费买的Hermes。” 时安知不知道Hermes是什么,但是心下就有些慌张,没话找话地问:“那个,很贵吗?” “一点点?”时太太停下翻找的动作,脸上露出少女似的甜蜜回忆神情,“不过非常暖。” 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时安知忐忑地想着,忽然想起那一握时触到的精瘦胳膊。 小九,很可怜呢。 时安知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再见到小九,“很可怜”的那个人,成了他自己。 这十年神州风起云涌,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最亲爱的父亲,在一次飞机失事中罹难,国家追赠了烈士名号。次年,所剩唯一的至亲母亲,查出了晚期癌症,追随丈夫而去。孤儿时安知在几个远亲家里辗转了一两年,忽然接到了上山下乡的通知,被火车送到了南方。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连绵的丘陵,也没有穿越过那样曲折的农田。他的钢笔和白衬衣都被打上了资产阶级低级趣味的大罪名,19岁的时安知,是一头最纯洁无辜的羔羊,更不幸的是,他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蛋。 起初他没担心过人身方面的安全,因为他是男孩子。甚至在一起下放的几个女孩哭诉被骚扰的时候,他还义愤填膺地出过主意,让她们带上小刀或者棍棒,出门与人结伴同行。后来,当他被队里书记家的儿子和乡长家侄儿堵在茫茫无人的灌木林地时,他才知道那些防身技巧完全没用。 “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时安知凄厉大喊。他几乎要吐出来,不知道有几只手在他身上乱摸着,村汉们啧啧地吸溜着口水,他听到有人说:“真他娘的白。”“这屁股,大姑娘都比不上。” 时安知猛然地咬向了自己的舌头。 在巨大的痛楚中,他以为自己会休克过去,但是一声枪响横穿了他的意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臆想。但是立即,透过剧痛中对不上焦的迷蒙视线,时安知看到一个踢踢踏踏走过来的高大身影,肩上扛着枪,枪口一缕硝烟。 按着他的那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了手,然后猛然有人喊了一声。 “是黎九!” 屁滚尿流不足以形容那几人提着裤子争先恐后逃窜的狼狈。 时安知没跑,不是他不想跑,是因为他脚踝被捆着,裤子褪到了膝弯,上衣也被撕破了,露出大半个平坦白皙的胸。最为凄烈的是,他的舌头咬出了极大的伤口,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他仰着头,一张绝望到惨烈的苍白面孔,唇角的血是唯一亮色。 黎九漫不经心走近了,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仿佛幽魂似的半裸美人。 啪地一声,他拄着枪在时安知面前站定了,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胸膛屁股腿上打了个转,扯开个流氓兮兮的笑。 “要九哥给你穿裤子吗?” 黎九在之后的日子里感慨了很多次:“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 时安知好脾气地不与他计较:“二十年前就不是。” 黎九痛心疾首地抓着他手放在自己心口,模拟了一声:“你听到没,啪——” 时安知配合着他的神演技:“今天碎过两回了。” 黎九这下是真生气了,丢开他的手就走了。 “喂!”时安知追上去拉住他,“吃了晚饭再走,你上回送来的肉我特意炖了的。” 黎九转过脸没头没脑地发脾气:“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是猪吗?我是狗吗?每次来都是找食吗?” 时安知好笑地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喊完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怎么是猪狗呢?你是小九呀。” 17岁的黎九,个头已经超过时安知整整一头了。 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在县上成了名,以追着县上造反派头头砍过一条街的丰功伟绩,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流氓。他狠,不怕死,讲义气,有所为有所不为。在这乱世里隐隐然成了谁也不敢惹谁都要敬三分的一霸。 “哼。”黎九无视了时安知那只大逆不道的手,转身进门找碗筷盛肉吃。 吃完了饭,黎九给了时安知一把枪。 时安知不接。他说:“我又不会用。” 黎九拿起枪啪地一声拍在他手心里,强硬地掰开他手指狠狠攥住了。 “有人飘过一耳朵,说你这块肉迟早要吃下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吃九爷的肉。” 时安知垂着眼皮不说话,过了会儿才把枪又慢慢放回桌上。 “那天……我本来就是打算死了算了的,可是不就遇到你了吗?老天还是长眼睛的,再说,我不相信人心有那么坏。” “非得要等鸡巴操进你屁眼了才信吗!”黎九忽然暴跳如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跳动几下,咣当一声掉了一个下地,碎了。 就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他眉眼间全是狰狞。 “你当老子那天是刚巧路过呢?!是有人跟我说了有这么个美貌学生,夸你比大姑娘好看,屁眼子肯定紧得不行。我说老子不干兔儿爷。那人说既如此别人可就不客气了,有的是想干男人的!我想着男人有什么可玩的,不如来瞧个西洋景!” 时安知怔怔地仰头看他,眼珠子死了一般的滞住了。黎九咆哮完一通,看着他脸上褪去了血色,忽然胆战心惊,抓住他肩膀试探着叫他:“小十?” 时安知缓慢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哦……” 黎九皱着眉斟酌着词句,像是生怕弄碎了这个斯斯文文的苍白美人。 “我……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所以你别怕,我那天认出你之后,立马对空鸣枪,当时就在心里立了誓。我黎九一生恩怨分明,你给我一顿饱饭,我还你一世平安。” 时安知仰头看他,良久之后才扯出一个艰难的笑:“谢谢。” 黎九用力地抿了抿嘴。 (二) 无论什么年代,Flag都是不能乱立的。 当黎九满身鲜血地撞进时安知的小破屋时,他脑子里响的就是一句:“六月债、来得快。” 时安知的反应反而比他想象的要镇定多了,虽然白着脸,但是手丝毫不抖,非常稳定地给他清洗伤口敷了药,甚至还用尼龙鱼线将他肩膀上一处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缝了几针。 黎九面如金纸,汗如雨下,硬生生掰掉了一块桌角。一切处理完了,时安知才问:“谁干的?” “操他娘的王卫国,得亏他那破烧火棍子哑了火。”王卫国就是被时安知追砍过的造反派头头。 时安知没说话了,把浸饱了血的衣服团在一起,塞到墙角隐蔽处。 黎九看着他,张了张嘴犹豫半天,才很小声说了句:“小十……我有点冷。” “嗯,我给你铺被子。” 然后时安知就抱着微微发抖的黎九睡了一夜,他知道失血过多的人容易有这样的症状,黎九没死在半路上就已经是世界第九大奇迹了。 半夜黎九发起了高烧,先是浑身冰凉,然后猛然烧了起来,最后开始喃喃地说胡话。 “老子干死你个狗日的……” “还追?还追?” “这他妈是九爷的肉!谁也不许动他。” “恩怨分明……恩怨分明……” 末了,黎九喃喃地叫:“妈……妈你去哪儿了……” 时安知睁着眼睛,抱了他一宿,被这最后的一句叫出了眼泪。他用力抱紧了黎九,心酸的把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轻轻说:“我也找不到妈了。” 黎九的热度还没退完,仇家就找上门来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着,然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安知住的小破屋子原本是无人的荒屋,被队里分给了下放来的学生。聪明点的男生和另外几个女生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选了条件略好些的,只有这间剩给了时安知。门板裂了大缝,窗户角落也漏风,说是个房子,连猪圈鸡窝都比它结实些。 不过,窗户角上的破洞,这一次救了他俩的小命。 黎九这些年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人,尽管病得七死八活,类比野兽的本能让他在第一时间绷紧了第六感。时安知原本手里拿着本书,坐在床边守着他,这会儿懵然不解地看着原本脸色潮红呼吸紊乱着睡觉的黎九忽然睁开了眼睛,和身一翻滚到床里,贴在窗户下面勉强向外看去。 时安知刚要开口,黎九扭头冲他打手势要他趴下,他不解,黎九凶恶地一龇牙。他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慢慢从床沿出溜了下去。 与此同时,影影绰绰的人影从窗户纸上显了模糊形状,有人在往里窥伺,时安知清清楚楚看到有个沾了湿印的手指头戳开了一个小孔,他忽然害怕起来,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黎九从腰后抽出了上次他不肯收的枪,握枪的手指一开始没什么力道,但是很快枪口就极其稳定地插进了窗角的缝隙里,那个裂缝时安知曾经修补过,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但里头在前阵子又剥落了一大块,与外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墙皮。 就在一只眼睛刚刚对准窗纸上孔洞时,砰地一声枪响,泛黄的半透明窗纸上陡然溅上了一蓬红雾,有个声音凄厉惨叫。 “啊——” “姓黎的果然在这里!小心他有枪!” “先宰了他再慢慢玩那个小白脸!” 随着那些呼喝声,猛然间一把大砍刀撕开了脆弱的窗纸,溅着血的那片红陡然裂开了大缝,有人要从那里突破进来。时安知在发抖,他一瞬间明白了黎九为什么带着伤还要来找他。 然后又是一声枪响,那把刀陡然抽了出去,在又一声惨呼中,窗外的包围散了。 黎九整个人绷紧如弓,时安知视野里他的后背像炸了毛的猛兽般弓起,他缩起身子守在窗下,这是一个防御姿势,然而枪声一下接一下响起来,速度不快,甚至隐隐还带着种节奏感。每一响过后屋外都像是浇泼了沸油般的嘶吼喧嚣,有惨叫声由强变弱,有高声骂出来的脏话,越来越热闹。 时安知连呼吸都忘了,他数着黎九一共开了五枪,第五发子弹打出去之后,里外都安静了很久。带着血腥气的窒息空气里,杂沓的脚步声径直冲着门去了,外头的人在叫嚣。 “黎九没子弹了!” 时安知看向黎九,黎九却在看门口,还在发烧中的他脸色原本潮红,此刻却满脸煞气,他像把出了鞘的刀,锋芒带血。 砰地一声,木门被踹开了。冲进来的两个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完好无伤的,另一个似乎是肩膀上中了弹,半身都挂着血,眼珠子通红,扬起大砍刀直冲床上的黎九而去。 时安知缩在床脚和墙的夹缝里,外头冲进来的人一时没看到他。两个都直奔床上的目标,时安知浑身都在发抖,他听到砍刀带着呼啸风声往一个方向落了下去,大约就在这同时,时安知手里握着把剪刀猛然爬起来扎向其中一个的后心。 后面发生的事情,时安知已经记不清楚了。 总之,一切终结在第六颗子弹。黎九没有让时安知的手沾人命,另一个人被他用反抢来的大砍刀割断了脖子。 这一场实质意义上的火并,以镇压“窃取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名义洗白了,黎九勾结了另一派亟待上位的造反派,成功地灭了一方又扶助了另一方。他天生属于乱世,拳头狠、心黑、反应敏捷、恩怨分明。硬生生地靠着头脑和身手闯出了一片天。 与此同时,时安知的日子也好过多了。毕竟,他是黎九罩着的人,这件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黎九对此颇有点洋洋得意,他闲了就会带些乡下没有的吃穿来给时安知,并且每一次都问:你跟我去县上呗? 时安知摇头。一开始连东西都不收,后来黎九拍了桌子,他才不怎么高兴的收了。黎九骂他是书读傻了,有吃有穿不收,莫不是嫌弃他和他的东西? 时安知还是摇头,过了好一阵子黎九才知道是为什么。 那些风言风语到底是传进了他的耳朵,村头镇尾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时安知是他养在乡下的小白脸,两人胡天胡地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了,什么野树林子什么柴草堆,七十二种姿势三十六般花样。黎九在小茶馆里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聊天的闲汉开始描述时安知的屁股和大腿,他才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问道:“你见过?” 闲汉聊得兴起,正口沫横飞中被横插一杠,十分恼火地瞪了这个面生的后生一眼:“见过的人还少了?那学生叫唤起来,白豆腐似的屁股这么一扭,啧啧啧……” 黎九忽然笑着一脚踹开了闲汉屁股下面的凳子,那人冷不防一跤落地,痛呼着跳起来,也忘了刚才编排到哪,扑上来要跟黎九动手。 茶馆外头跑进个肌肉发达的光头,喊:“九哥!” 黎九一伸手正架住了闲汉的上半截,闲汉努力要伸直胳膊踢踹去扑打黎九,光头诧异停步:“这是……找揍?” “没有,讲故事呢。”黎九随随便便地放了手,往外走之前一拳砸上了闲汉的侧脸,大约也就用了撞掉两三颗牙齿的力道,“不过讲得不好。” 这天晚上,黎九原本没打算去乡下找时安知,但是他躺上床了以后不知为什么却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通,到底骑上自行车丁零当啷去了。 当时安知睡眼惺忪开了门的时候,黎九一双眼珠子贼亮,在沉沉黑夜里放着光,狼一样在时安知浑身上下走了一圈。 时安知只穿了件弹力背心,棉布料子绷得很紧,肩宽腰细,睡裤洗过很多次异常宽松绵软,使得他那一把劲瘦的窄腰之下不太能看得清。但是他比例非常好,黎九一眼就估算出了那双大长腿的漂亮线条。 他忽然咽了口唾沫。 时安知睡意正浓,说话带着软软的鼻音。他问:“嗯?” 黎九的心尖子都被这一声挠酥了。 时安知懵然不觉地让开了半步,意思是请黎九进去。 黎九没动,他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乱。 时安知迷惑不解地打了个呵欠,转身自己先进去了。 转身时,睡裤之下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滚圆的屁股,黎九脑子里嗡地一声,有个声音猛然响起来:“……白豆腐似的屁股那么一扭……”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作主张地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时安知。 时安知扭头,以为黎九又在耍什么逗他的花招,他笑着挣扎了一下,说:“别闹——” 才说了两个字他就僵住了。 有个非常硬的东西顶在他屁股上。 黎九的脸就埋在他后颈,呼吸滚烫,脸似乎也是滚烫。他就这么抱着时安知,没说话,没动,仔细分辨,他甚至在发抖。 如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时安知也就枉为二十岁的成年男人了。 他怔了几秒钟,勉强镇定了呼吸,他叫黎九。 “小九……” 黎九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也说了声。 “小十,我……” 时安知的额角沁出了汗,他试图挣扎了一下,但是抵在他臀沟间的坚硬凸起实在是太吓人了,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掰黎九抱紧他的手。与此同时,黎九瓮声瓮气地在他耳边说。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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