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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现在缺钱,纪长泽想要卖出他画的能疗愈人的画来补这笔亏空。” 金董原本笑呵呵的神情顿时冒出了喜色来:“卖什么啊!!要搞就搞拍卖!!让我来搞,这个我熟,放心,冉冉是你好朋友,我绝对不会坑他们家的,只收零点二的钱!” 金燕:“……爸,这是人家用来救急的钱,之前纪长泽说什么都不肯卖,现在主动提出要卖可见多着急,你还好意思收钱。” “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怎么能因为别人急就放弃我们自己的利润呢,你这个丫头真是,傻兮兮的。” 金燕嫌弃的看着自家老爸:“你是不是忘了小澄是怎么好的了,人家纪长泽一分钱没收我们的钱给了小澄那副画,不管交情还是生意,咱们家都欠着他们家啊。” 金董一想也是。 嘿嘿笑了笑:“那行,我不要钱,你转告纪长泽,让他放心,我肯定把这件事办得稳稳当当,知道他们急用钱,也会越快越好的。” 之前那么多人问他,现在他想要找到愿意买那副画的人简直太简单了。 金燕点点头:“好,对了,要不要再让纪长泽多画几幅,免得钱凑不够。” “放心,肯定够,就一幅就够了,你不知道,这画啊,那是画的越多越不值钱,这都是这一行……” 正跟女儿科普着的金董突然话一顿。 诶?不对。 画之所以越多越不值钱,那是因为稀有程度下降了。 可是纪长泽的画,那是有其他功效的,怎么能和那些画相提并论。 不管了,反正他可以确定,这次拍卖,绝对价格能震撼许多人了。 就在金董紧锣密鼓搞着拍卖会的时候。 纪长泽的微博下已经骂的更加厉害了。 红包党面对着如此浩瀚大军,想想那分量十分喜人的红包。 咬咬牙,上了!! 何习静就是这样的一个红包党。 她家庭财政情况不太好,上大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咬牙一边上学一边兼职坚持下来的,从来没要过家里一分钱。 等到工作之后,房租水电,上下班路费,一日三餐伙食费,这些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每个月工资一发,扣除了一堆东西后,就只剩下了一点点。 为了生存,她开始四处寻找生财的方法。 纪长泽这个画画博主就是她之前无意中发现的。 只要夸句好看,吹吹彩虹屁,就能得到红包。 有时候这个红包的数量还能非常的大。 何习静其实也会画画,看的出来纪长泽的画都不怎么样,但为了钱,她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每天花式吹捧纪长泽。 在那些骂人的黑子开始骂时,何习静更是特别真情实感的上前撕逼。 因为根据她的经验,撕逼的红包可比单纯的夸人红包多多了。 当然,要是一边撕逼一边夸人,那数目就更加客观了。 午休的时候,有的同事在睡觉,何习静就抓紧机会,赶紧掏出手机开始骂黑子。 她不敢用键盘,怕吵到同事,于是只能捧着手心专心开骂。 至于什么意境? 她也不知道,不过管他呢,照着纪长泽的话直接吹就行了。 好吧其实是因为红包,而且她也觉得这个向日葵画的阴冷冷的。 正在无声而又激情的辩驳着,何习静身后冷不丁传来同事的一声问:“你真的觉得这个向日葵看的暖洋洋的?” 何习静吓得身子一僵,连忙转身,果然是同事正站在后面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点形容不出来,但总之不太像是鄙夷。 她下意识想说自己是因为红包才夸,但自尊心又强,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啊,你也知道这个博主啊,我觉得他的画很温暖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黑子骂他。” 比起被人说她为了一点钱就在网上当喷子。 还是让别人误解她审美来的好吧…… 正想着,何习静突然发现面前的同事脸上带上了一点同情:“阿静,原来你有抑郁倾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每天挺开心的,诶,别钻牛角尖,多看看这幅画,以后上下班坐我车,我顺路把你带回去,也能让你多点时间休息。” 何习静:“……啊?” 不是,她怎么就有抑郁倾向了?? 同事还在喋喋不休:“我也是刚刚才看到新闻,原来这个博主的画不是面向正常人群的,只有像是那种抑郁症自闭症的人才看得懂,怪不得之前我去看他微博的时候,那么多的人在夸他,一个个特别认真,我还以为那是你们为了钱,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何习静:“……” 可不就是为了钱吗??? “那个……什么新闻啊?” “恩?你不是他粉丝吗?你不知道吗,他老婆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这个博主拍卖自己的画,居然一群人抢着拍,拍出了天价,然后记者采访才知道,他画的画居然有疗愈功能。” 说着,她又带着同情的看了一眼何习静:“阿静,真是对不起,我之前就知道你是他粉丝,我还在心里想你是为了钱,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本身就是为了钱的何习静。 她在承认自己为了红包表示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俗人,和承认自己有抑郁倾向,得到免费坐车机会左右摇摆。 最终,她微微垂眼,面上露出了一点失落,轻声开口: “其实,我的病早就好了。” 反正有病是不可能有病的,不然哪天被拆穿就糟糕了。 “不过之前夸这些画,也的确都是我真心的。” 她又“讶异”道:“不过真是没想到,原来那些骂的人看的角度和我不一样啊。” 这一点何习静倒是说真的。 她以为那些和她一起吹嘘纪长泽,各种夸夸彩虹屁的人都是同道中人,为了红包而奋斗来着。 结果…… 人家居然真的是真情实感。 这个世界果然不能太想当然。 与此同时,红包党们都纷纷在心底发出了如何习静一样的感叹。 ——没想到啊,原来只有我自己是为了红包。 第40章 高学历软饭男(6) 纪长泽的微博再一次炸了。 只不过这一次与前几次那大部分都是黑子到来的炸不一样。 这一次微博底下的评论, 要不就是讨论的,要不就是忏悔自己之前搞不清楚状况就随便评论的。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相信的黑子, 但都被压到了最底下,一点点的水花都没有翻出来。 黑子们不放弃!! 黑子们不抛弃!! 他们可是收了钱的,怎么可以有了这么一点点的挫折就轻易地放弃呢。 买水军!! 叫队友!! 绝对不能输。 于是一条评论就这么被赞上了热门。 这条评论发出去的时候, 黑子们心里是十分自信得意的。 毕竟虽然他们是收了钱才来黑的,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话都是真的啊。 本来嘛。 别的暂且不论, 那抑郁症它压根不是心理原因而是身体原因,不是说一个人他想要好就能好得了的,他得吃药啊!! 现在,居然说一幅画就能让抑郁症渐渐好起来, 在搞笑吗? 也就只有一些对这种病不了解的人才会这么说了。 人嘛,都是有从众心的。 就只说他们这些被花钱买来的专业黑子,每次黑人的时候牢记住几点。 一,立场坚定,说话的时候要摆出一副十分有底气的样子来, 这样才能说服路人。 二, 不管这个话是不是自己瞎编的,都像模像样的搞出一些证据出来, 至于这个“证据”是不是也是伪造的,管他呢,反正路人都不会特意去查的。 三,铺天盖地一通黑, 营造出一副这个人的罪恶事迹全网都知道的假象,路人心里就会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到时候就算是这个人洗白了,把事情搞清楚了,路人们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还是会来上一句,哦xxx啊,他不是有特别多的黑料吗?这个人人品不行的。 所谓网络世界的战斗,不过就是看谁人多罢了。 咩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们就被打脸了。 黑子们懵了。 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难道不应该引起一批人的共鸣吗? 次吃此刻,纪长泽又给水军公司打了一笔钱,营销公司那边也跟上。 然后开始画拍卖下了那副画的金主要求的画。 没错,这幅画在被拍卖的时候,是空白的。 因为这些人要拍卖都是为了自家的孩子,而他们家人的症状又各种各样,索性纪长泽就直接放了一副空白的画上去。 等到拍卖的金主说了自家孩子的症状,他才开始画。 而在他画的时候,周妈妈简直是一路冲刺着进了屋,满脸的喜色。 正好一进来就看到女儿,她连忙拉住了女儿的手:“冉冉,长泽呢?长泽在哪?” 周冉冉见她眼睛里都有了泪花了,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往楼上走:“长泽正在画室里画画,妈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带你去。” “别别别。” 一听到纪长泽在画室里画画,周妈妈连忙把女儿拉住:“别打扰他,冉冉,我跟你说,他之前居然把那笔钱全部打到了我账户里,全部啊!” 周冉冉愣了。 见她这个表情,周妈妈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肯定早就打电话跟我说了。” 周冉冉摇摇头,神情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拍卖出的钱?长泽他是跟我说拍卖会就是为了救我们家的公司,但是没跟我说所有钱都要给公司……” “不,不是给。” 周妈妈连忙纠正:“冉冉,这钱数目大,我赶紧过来,一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二也是想要写个欠条,毕竟这笔钱数额实在是太大了,咱们家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占便宜啊。” “妈您说什么呢,咱们家就我一个女儿,还分这么清楚干什么,长泽他之前跟我说的就是这个钱要给公司的,他没想着算成借。” “他就算是没想着,这笔钱我们也不能要,真的,冉冉,长泽愿意这个时候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们家,妈是真的高兴,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你和长泽是夫妻,就这么心安理得占便宜。” 周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特别的坚决:“写欠条,一定要写!” “咱们公司现在应该不会有事了,这笔钱肯定能还上的。” 她正说着,纪长泽在楼上听到下面有动静,自己出来了。 一听见周妈妈说要写欠条,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妈,这笔钱我没打算要回来,之前也是跟冉冉说过的,您真的不用写。” “不行不行,还是要写的,长泽,妈知道你的心,但是我们也不能白白拿你的钱不是,这说不过去啊。” 纪长泽发出了灵魂一问:“可是妈,之前几年,我不是也白白画着冉冉的钱吗?” “那个时候我天天在家里也没有去上班,画画也从来不去卖钱,基本上都是靠着冉冉在养着我的,那个时候你们不也没有让我写什么欠条,也没有怪过我吗?” 其实内心里有怪过还嫌弃过的周妈妈:“……” 她有点心虚。 纪长泽此刻却已经走下了楼,温柔的拍了拍周冉冉的手,才看向丈母娘。 他那张因为几年里吃好喝好没压力而保养的越发好的好看面容上,满是真诚。 “这几年我是全靠着冉冉养的,那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都是夫妻,不分彼此,没道理现在我有钱了,就又分彼此了,我的钱不就是冉冉的钱吗?都是一家人,真的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周冉冉感动的看向丈夫,心底满是开心。 之前几年,长泽没赚钱的时候,也总有人跟她说长泽这是吃软饭,让她擦亮眼睛。 可她总觉得,长泽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如此。 曾经觉得纪长泽说的所谓的“夫妻不分彼此”之类话语都是放狗屁,只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来花自己女儿钱的周妈妈:“……” 更加心虚了怎么办。 当初她可是没少背后嘀咕纪长泽脸皮厚。 花了妻子的钱,还这么的理直气壮要妻子娘家养着他,还要不要脸。 结果现实就这么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周妈妈心底渐渐愧疚起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是长泽变好了。 可细细想来,长泽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没有变过啊。 他花冉冉的钱,一直特别的自然,那是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夫妻之间不用考虑这么多。 当然,要是换成是之前,周妈妈心底肯定是要冷笑的。 夫妻之间,的确是不用分的这么清楚,但是一直死赖着不出去赚钱,自己不花钱去花老婆的钱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纪长泽他卖了一幅画,就是这样的一笔巨款。 直接填补上了公司的资金链。 他并不是一直的索取,而是自己去索取妻子的,也不介意妻子索取自己。 他在公司里各种摸鱼画画,也不是故意捣乱或者做事不认证,而是在经过认真考虑后,为了避免影响到公司局面才故意牺牲自己名声。 纪长泽从来没有变。 即使现在他出了名,一堆人捧着钱要买他的画,他也还是像是以前一样,每天在家里看看电视,在画室里画画,再出去溜达溜达。 以前的讨嫌,如今就变成了宠辱不惊。 面前的纪长泽还在说:“您也不用觉得心底过不去占了我的便宜,我虽然爱画画,但是我不想卖画,所以以后大概率还是不会赚钱的,到时候不还是要冉冉来养我吗?” 可那一幅画卖的钱,都够养十个纪长泽了。 他不买奢侈品,也从来不出去消费,每天生活的就跟一个退休老头一样。 照着这个样子,就算是活十辈子,他也花不完这些钱啊。 周妈妈心底更加感动了。 他觉得这就是纪长泽为了避免她打欠条的一个说辞而已。 想着,她望向纪长泽的视线越发慈爱。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这么好的女婿呢? 他们冉冉这是眼光多好啊,竟然找了这样的一个大宝贝回来当女婿。 此刻,一切都不用再多说了。 周妈妈眼底有着感激的光,她认真的对面前的女婿道:“长泽,你的这份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纪长泽摆手:“妈,都是一家人,说这个话可就是见外了。” “是啊,都是一家人。” 周妈妈的目光,又慈爱了一分。 她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心底打定主意等到公司好起来之后,一定要抽空去找那几个之前笑过她的女婿是个吃软饭的人。 是,她女婿是吃软饭了。 那又怎么样。 她女婿有本事啊! 他这么有本事,要是想赚钱的话,还不是画一幅画就好了。 他愿意靠着妻子养,那是因为喜欢冉冉。 那是因为信任! 要是换成别人,你看他让不让别人养。 此刻,周妈妈得意极了。 而关于纪长泽的话题也在网上发酵着。 之前说他没本事吃软饭的人都被啪啪打脸了。 人家画一幅画,就是那么一大笔钱,这笔钱还都填补了妻子娘家的公司漏洞。 只一夜之间,黑点就变成了让人赞叹敬佩的点。 一些人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他画画厉害怎么了?画画厉害之前就不是吃软饭了?好歹也是c大出来的,结婚之后就一直吃老婆的用老婆的,现在画幅画就能洗白了?看你们一个个把他夸成了什么样,这年头的人对软饭男这么宽容吗?” 这话一出,立刻一堆人就在底下回复了。 这条长长的分析一出来,立刻就被赞了上去。 有理有据,像模像样。 这么有逻辑的分析一出来,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分析也都冒了出来。 纪长泽这件事在网上的热度很高。 毕竟之前大家才全网黑过他。 大家黑他没本事。 结果他居然是个牛批画家。 大家喷他自夸自擂。 结果事实证明他特么的说的都是实话。 大家骂他故弄玄虚,用红包诱惑一堆人去无脑彩虹屁。 结果那群人居然都是有抑郁倾向的人,都是真情实感。 说他吃软饭吧。 他转脸就凭着一己之力,在妻子娘家出事的时候力挽狂澜了。 这还怎么说?? 这能怎么说?? 人生仿佛就是一次次的打脸现场。 本身之前关于某自吹自擂画家现实中其实是个软饭男这件事热度就很高。 结果现在曾经的黑点一个个的反转。 热度就更加高了。 毕竟这件事有爆点啊。 一开始,是一个过度自信的画家和他的红包党无脑护犊子粉丝们。 后来,就是长相帅气高学历却要吃软饭的软饭男。 最后,变成了长得好看人又帅,画的画还特么逆天的能疗愈抑郁倾向患者的牛批人物。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大家讨论过后,一个个的搞笑表情包就出来了。 吃着吃着软饭,老婆破产了,吓得我赶紧掏出一堆钱丢过去,太好了,老婆家不缺钱了,我可以继续吃软饭了jpg 明明有钱却非要吃软饭的我是如此的帅气英俊jpg 想不到吧,老子会画画jpg 当然了,虽然纪长泽的粉丝量转瞬飙升,也有水军一直在带着节奏,但也有人表达了不相信。 不过这部分人都是心理十分健康正常的。 毕竟但凡是有抑郁倾向的人在看到那副向日葵图时,心理的确是舒服多了。 虽然说肯定没有吃药管用,但听说这幅画是要现实里看才能有效的。 只在手机电脑上看就有这个效果,可以想见现实中效果会更好。 而面对别人质疑为什么以前的画都没有这个效果时,纪长泽又来了一句:懂的人自然能懂。 以前他说这个话,人家觉得他装逼。 现在他说这个话,几乎是所有追过这件事的人都开始放飞猜测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纪长泽这副最出名的向日葵普通人看起来会觉得阴冷冷的看着不舒服。 但有抑郁倾向的人却都普遍觉得很温暖,看了心里会感到被人安慰。 那么是不是说明,他的画都是反着来的? 也许之前那些普通人看着好像很阳光的画,在一些特定的人看来,会觉得十分恐怖难受? 有个粉丝这样私信问纪长泽,纪长泽回:你们可以自己去试试。 还真的有人去试了。 这个粉丝选择的是一副微博半年前放上来的画作,画的是两个小女孩正在阳光下奔跑,脸上的笑容很开心的样子。 他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完之后,终于写出了自己的观后感。 周冉冉看到这个评论的时候觉得不安极了。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还真的回想起来半年前长泽是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 不过那个时候她小心翼翼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复也就作罢了。 现在看到这条评论,她越想越觉得心底不安。 也许,真的像是这个上面说的这样呢。 周冉冉最终还是去了纪长泽的画室,画室的门是开着的,纪长泽正坐在那安静的画画。 阳光洒在了他脸上,听到动静,正安静画画的男人转脸看来,见到是她,白净好看的面容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周冉冉对上这个笑容,忍不住也回了一个笑容。 她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副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的画。 之前周冉冉从来没注意过这幅画,现在越看,越觉得这幅画真是让人看得忍不住深思。 她犹豫的看向面带疑惑的丈夫,到底还是拿出手机,把那条评论给纪长泽看了。 “长泽,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吗?你画这幅画的时候,真的在忍受痛苦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纪长泽看着上面那一本正经分析的评论,和底下说这个人说的对,研究透彻的人们。 忍不住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jpg表情包的神情。 “他说的都是错的。” 听到丈夫温和的声音十分确定的给出答案,周冉冉松了口气。 错的就好。 “那你想表达的是什么呢?这两个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的确是有点奇怪。” 纪长泽望向好奇看着自己的妻子,露出一抹笑:“因为我那个时候画工还不成熟,所以没掌握好笑容比例。” 周冉冉:“……” 她上楼的时候设想了无数种答案,就是想不到长泽会告诉她是因为这个。 “那僵硬的牵手动作呢?” “也是因为画的不好,所以动作看上去就有点僵硬。” “光线不对?” “我没仔细研究过光线,随便画的。” 周冉冉:“……” 她沉默了几秒钟后,在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神色。 “长泽,我明白的,都过去了,你不想提也是正常的,不过以后有事的话,你还是可以跟我说的,有什么我们夫妻一起面对。” 纪长泽丝毫不意外她的话,只微笑着点头,然后重申了一下:“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我理解。” 周冉冉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是不相信的。 长泽这么厉害,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画出来之后还发出去了。 看来那个人说的很对。 长泽那个时候应该是心情不太好。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周冉冉满是怜惜的看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忍受着痛苦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熬了过来的丈夫: “你先画着,刘姨正在楼下炖汤,是你喜欢的鸽子汤,等到喝完汤,我们就去花园里逛逛。” 纪长泽点头:“好。” 等到周冉冉下楼了,真的说的是真话的他才掏出手机来看微博上的网友评论。 此刻,那一幅幅曾经被批判小学生画画的画下面,果然涌入了一大批的读题党。 他们比红包党还要厉害。 因为红包党只是吹彩虹屁,而他们就了不得了,他们不光吹彩虹屁,还会从各种的蛛丝马迹中揣测出无数就连纪长泽本人都不知道的“表达意”。 你画了一只蜜蜂在采蜜?但是这只蜜蜂画的很奇怪,翅膀好像没画好,而且还有个黑点,看着简直像是不会画画的人瞎几把画的。 但是!!! 你们以为纪先生是要没画好才这样的吗? 错了错了,他可是另有表达意思的。 蜜蜂是有什么的?它是有刺的!! 而这个上面的蜜蜂翅膀却坏了,却还坚持采蜜。 很显然,这只蜜蜂代表着的就是当下疲惫不堪的成年人,它们有刺,也有翅膀,但是翅膀坏了也要为了家庭继续采蜜,而身后的刺却不能刺向伤害了自己的人,因为刺了出去,蜜蜂也就死了。 这幅画,第一眼看,会觉得“这不就是一幅画吗”,但你深深地看,细细地看。 看着看着,就哭了。 现在科技发达,很少有那种吃不饱饭的情况出现,但同时,人们物质方面不会饿肚子,精神方面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房贷车贷,催婚催孩子,生了孩子又要想着学区房和不能输在起跑线,孩子长大了要结婚又要给准备婚房。 这一辈子,都像是这只蜜蜂一样,忙忙碌碌,明明已经要承受不住,明明整个人都好像要被撕裂,累的爬也爬不起来,却还是不敢刺出那根刺,只能继续忍着痛工作。 大家都说,纪先生之前的画作不能深看。 越看越难受,越看越会想到自身。 他之前的那些画,也都是表面温暖,实际上代表的,却大多都是对生活的无奈和对自己的嘲讽罢了。 甚至还会故意以僵硬的不可能出现在纪先生这样人物的绘画技术,来画出一幅幅的画。 这可能就是他独有的风格吧。 就好像是这些画一样,以温暖掩藏住绝望。 他故意用这样小学生的绘画手笔,也是为了用来更好伪装。 让人看着看着,就落泪了。 神仙画家啊! 神仙画家纪长泽看着那一幅幅原主画出来的各种有瑕疵的画下,一堆堆的读题党,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所谓读题党,就是指在语文课上,你要对着一首古人写下来的一首诗,去解答这首诗的意思,作者当时在想着什么,结合当时的局势,他表面上是在想这个,其实又是在暗指什么。 短短的一首诗,读题党们能给你解答出整整一页的意思来。 也许作者真的这样想了。 也许作者就是随便写写。 但是管他呢。 反正作者本人又不能冒出来澄清。 纪长泽可以冒出来澄清,但他没有。 就看着那些画被一个个的解读过来,他的粉丝也越来越多。 大家都坚信。 不是纪长泽画得不好! 他是故意的! 就是要以这种故意的画风,来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已经有人开始出价想要购买纪长泽早期的画了,只不过他一直不答应。 而他越是不肯卖,大家吹得就越是厉害。 一时间,关于“纪先生的画能够展现人生百态”“神仙画家纪长泽”“他的画可以治好一个自闭症患者”等等话题,充斥满了全网。 白白花了一大笔钱买水军买黑子,结果反而帮纪长泽打造出了一个绝地反击局面的张小姐:“……” 她要疯了。 她拿着手机,对着上面的一幅幅画看来看去,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瞎了都没看出个什么来。 “这特么的不就是画得不好吗??那些人疯了吗?收了多少钱啊这么闭着眼睛夸!” 张小姐的跟班之一却不赞同她的想法:“姐,我堂妹之前就是有轻度抑郁的,她看了那副向日葵的画之后跟我说的感受的确是和网上传的一样,我觉得这个事不像是假的。” 等着她附和自己的张小姐:“……” “说不定你表妹是骗你的,你自己看着不也看不出什么来吗?” 跟班:“那我也没抑郁啊,当然看不出什么了。” 张小姐:“……你胆肥了,跟我顶嘴??” 跟班也生气了。 她跟着张小姐,不就是为了图个威风吗?之前张家毁约周氏,周氏要是破产了就此倒了也就算了,偏偏周氏有纪长泽这么个好女婿,硬是卖了一幅画,把人给保住了。 张家现在名声也没了,钱也没了,还得罪了周氏,什么时候倒下还不好说。 而她收到消息,张小姐老公眼看着张家要倒,已经决定跟这家伙离婚了。 张小姐自身都难保了,还找她撒气。 张小姐还在骂:“我看你们都是眼瞎,他纪长泽一个软饭男,被你们夸的上天了都要,他不就是画了一幅画吗?那画的随便一个学生都能画出来,还有你,废物,我让你去找水军,你还跟我要钱。” “去你的吧!” 跟班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老娘不干了,你有本事你就去找个学生跟纪长泽硬刚啊!他有没有本事那么多人都知道,就你死赖着不承认,你嫉妒周冉冉就直说,这么针对纪长泽,也不怕别人背后笑话你。” 她说完,怒气冲冲走了。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张小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他妈的说谁嫉妒周冉冉??我嫉妒她???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他纪长泽画的这些东西我就是昧着良心我也夸不出来,这么垃圾被吹上天还不让人说了?你对我比划中指是什么意思?你给我回来!!” 她要气炸了,周冉冉却高兴的不得了。 周家简直双喜临门。 公司刚刚稳定下来,周父就醒了。 他刚睁开眼,护士去叫人的时候,还在心底想着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妻子女儿好不好。 心底总觉得不安的很。 毕竟纪长泽这个女婿之前看着也不像是个靠得住的,别在这段时间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周妈妈先赶到。 于是周父就从妻子嘴里听到了公司乱—纪长泽出主意定—公司资金链断裂—纪长泽卖画力挽狂澜。 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 他的那个吃软饭的女婿,居然一跃成了大画家。 周父觉得,他应该掐自己一把。 这是不是还没醒呢? 说起来,他在医院一直躺着,而在这段时间内,公司稳定,对手眼看着要被搞垮,女婿一下子牛批起来了。 这才是真的躺赢啊。 第41章 高学历软饭男(完) 周父一直在醒了的一个星期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或者说是他昏迷不醒陷入到了幻觉中? 还在进行复健训练的他每天晚上的日常就是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关于他那个女婿的新闻。 纪长泽干了一件大事。 他画了一幅画, 挂在了自己的画廊里。 然后画廊开门后的第一天,来看这幅画的人就爆满了。 有凑热闹,也有的确是生了病想要看看这幅画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效果的。 事实证明, 的确有效果。 虽然不可能说是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猛然一下子好了,但的确会让原本难受的病情好上太多。 尤其是一些本来不想治疗吃药的抑郁症患者。 他们当然也想要自己变成正常人,只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多多少少还是有副作用的,而想要彻底治疗好又需要时间。 不吃药, 难受, 吃了药, 还是难受,那还不如不治疗。 但大部分的患者在看到这幅画后都表示,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好起来,但身体的确是轻松了很多。 而且很多人在回去后都选择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纪长泽的名字越来越响亮。 对于很多人来说,越是厉害的画家,就越是不看重画的像不像。 他们看得那是意境! 至于这个意境为什么大家看的结果都不一样? 这不正是说明了这个画家的高超之处吗! 一千个人看一幅画, 能看出一千个感觉,这才叫厉害呢。 纪长泽的画廊几乎要成为华国景点了。 众所周知,他的画廊不收钱,但是安保却相当高,毕竟也不是没发生过有人想要偷走这些画的情况。 现在谁不知道, 纪长泽的画值钱的很, 那么多人想要买来收藏。 买下这幅画也不一定是想要疗愈自己或者家人,现在但凡是眼光正常的收藏家都能看出来纪长泽的画作有多大的价值, 只要买下来收藏起来,放的时间越久价格就越高。 但是他不卖。 一个外国富豪价格都开出了天价了,他还是不卖。 只说自己的画是有疗愈的作用,要是想要治病才需要这幅画, 就来华国,来画廊。 十分的坚决。 价格被曝光之后,网友们都惊呆了。 至少周父看到那个价格的时候,手都在抖。 这些钱可比他们周氏的总价值高出太多了。 但是那个他以前认为是因为钱和不想努力就有钱赚才和自己女儿在一起的女婿,却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口拒绝。 现在别说是周父了,网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认为纪长泽像是之前谣传的那样是个软饭男。 他要真的是那种人,还至于这么有钱不赚吗? 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品行高洁,这才是出淤泥而不染。 明明抬抬手就能赚来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却硬是能低调了这么久。 而且纪长泽还特别的不讲究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这一点,只从之前网上骂他,黑他,还有他结婚那几年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别人误解他这些事就能看得出来。 根据读题党的科普,大家都很清楚纪长泽从一开始就很有才华,但他偏偏能忍住将才华给遮掩住了。 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不慕名利! 在这个被金钱和欲望填满的物质社会里,居然还有纪长泽这样的清流在,简直让人不敬佩都不行。 而周父的态度也渐渐的从“我昏迷这么久女婿没搞事吧”到“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再到“我的天啊我的女婿居然是这样的人”,最后变成了“我真是走运,居然有这样好的女婿”。 十分的美滋滋。 现在来医院探望他的人也很少有人不提起纪长泽的。 之前他昏迷之后,合作伙伴们要么旁观,要么试图分一杯羹这件事也被大家一起忽略了过去。 反正商场嘛,你懂得。 现在周氏可没人敢动。 倒不是怕了什么,只是动了也不划算啊。 要弄倒下一个周氏是很容易,但是可别忘了周氏身后还站着纪长泽。 周氏倒下了,他卖一幅画,又分分钟能够东山再起。 弄不死,还凭白得了个敌人,谁那么傻干这种事。 于是,周父的病房每天都很热闹。 他也笑呵呵的和他们做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来。 周妈妈可就得意了。 往日里她女婿看着是个不上进的,跟着那些夫人们一起聊天的时候也没少听她们说过。 倒不是什么难听话,只是听的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她骄傲的不行。 谁说我女婿不靠谱了。 谁说我女婿是为了我们家的钱了! 我女婿!有钱的很!! 他只不过是不想赚钱而已,他要是想赚钱,还不是分分钟拿下。 她这话说得气人,但是没人会这个时候生什么气。 纪长泽的画现在都已经炒出天价了。 周家未来也可以想见是如何风光。 她们当然要和周家打好关系了。 纪长泽跟周冉冉一起来看望周父的时候,就也感受了一波热情。 他全程都笑着,半点都没有不耐烦。 手上也是始终挽着周冉冉的手臂。 一直等到聊了差不多十几分钟了,才笑着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进去看爸爸了,下次再聊。” “好好好,下次再聊。” 贵太太们看着两人进去,都有些感叹。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呢?性子也特别的温柔,对着冉冉多好啊你们看,护的特别严实。” “我之前倒是发现了,不过那时候怎么就没像是现在这么羡慕,我家女儿要是也能找个这样的男人就好了。” 事实上,大家都是常常见面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纪长泽长得不错,说话也温和,对着周冉冉那温柔的性子。 只不过是以前都觉得纪长泽没本事,所以不看在眼里罢了。 没本事对你好,和有了本事还对你好,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聊了几句,又都羡慕起来。 她们怎么就没有纪长泽这样好的女婿呢。 纪长泽看完周父之后,就回去计划着要全家人一起去旅行的事了。 现在周父只要复健一下就能好了,今年出了太多事,两个老人心态都发生了转变。 钱是赚不够的,人却只有一辈子。 现在公司稳定下来了,眼看着小夫妻两个感情也好,周冉冉也正在跟着纪长泽学习怎么管理公司,周父和周妈妈都决定先让周冉冉试一下。 要是没问题的话,就让女儿来管理公司。 就算是真的出个什么问题,这不是还有长泽在吗! 有个这么好的女婿就是好啊。 于是,在网上逐渐将纪长泽的画廊当成是什么网红景点来打卡时,一家人却都已经快快乐乐出去旅游了。 对纪长泽而言,有没有名,在外面的名气大不大,都没有什么干系。 反正他是个宅男(摊手)。 **** 周冉冉的这一辈子是幸福的。 小的时候父母刚刚创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请保姆来照顾她,只是保姆虽然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对她这个雇主女儿倒是没怎么伤心。 从小缺乏陪伴的周冉冉就这么养成了一个略微软弱,渴望人陪伴的性子。 后来就是上学,她父母当时其实还没有现在的成就,却还是咬牙将她送进了最好的幼儿园,在那里,周冉冉遇见了金燕。 金燕是个好闺蜜,从小到大一直陪着周冉冉,帮助她照顾她,在张小姐取外号嘲笑她的时候也会立刻反击回去。 周冉冉和金燕唯一的争执是因为她的丈夫纪长泽。 金燕坚决的认为纪长泽不是好人,在酒吧对着女人搂搂抱抱,周冉冉知道她不会骗自己,但她也不相信长泽会背叛她,好在长泽跟她解释清楚这是一场误会。 之后燕子一直针对长泽,长泽也看燕子很不顺眼,周冉冉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长泽看出了她很难过,居然主动画了一幅画跟燕子求和。 之后一切都好像好转起来了。 妈妈也不再误会长泽,燕子也开始态度好转,公司被救了回来,爸爸也从病房里醒来。 周冉冉一向都很会感恩。 这一年,是波折最大的一年,也是她心内感激最多的一年。 长泽的才华终于不再掩藏。 周围人也不再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而是由衷的开始夸起他是个天才。 周冉冉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点的忐忑。 毕竟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叔叔伯伯得势之后立刻跟妻子翻脸或者是在外面找女人的。 她相信长泽,但却忍不住的害怕。 周冉冉不再将自己心底的心事说出来。 一直到某一天,长泽画了一幅画,拉着她让她看。 那副画上,是一个女孩在河边笑,旁边的帐篷里,一个男孩探出头来,望着她笑。 明明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幅画,周冉冉却莫名的心底一松。 从那之后,忐忑就从她的心底消失了。 一直等到两人老了,走不动了,又一起寿命到了的时候。 她躺在病床上,笑呵呵的对坐在床边,相伴了一生的丈夫说着: “其实我当初很担心的,我担心你那么受欢迎就会不要我。” 纪长泽握着她的手,笑容依旧如往日那般温柔:“在呢么可能,我可是要吃你一辈子的软饭。” 周冉冉冲他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 纪长泽感受着她的脉搏渐渐消失不见,轻轻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盖好,摸了摸她早已苍白的发。 “睡个好觉。” **** 纪长泽在一片黑烟中睁开眼,发现他是躺在地上的。 而面前正站着两个穿着盔甲的小兵嘀嘀咕咕:“那叛军未免也太过了,竟连这些百姓都不放过,真是惨无人道,诶,他们也不怕遭报应。” “可不是,这些百姓多可怜啊,本就是逃荒来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地方安置下来了,又被叛军给屠了全村,他们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早晚要被雷劈。” “也就是我们好心,专门跑过来帮他们收尸,他们真是走运,遇到我们这样的好人,我这么善良,下辈子肯定能够投身到大户人家去。” “可不是,我们真是太好心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一边说一边在尸体中走来走去,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路过纪长泽的时候还拍了一下他身上。 纪长泽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麻布衣服和上方血迹。 想着,这两位当真是正义的很。 如果不是他们一边嘀嘀咕咕这些百姓惨,一边挨个的在死去百姓身上摸值钱物件的话,看上去一定会更加正义。 第42章 古代不孝儿(1) 纪长泽一直耐心的躺在地上等着自己身上的力气回转过来了, 才在其中一个人走过自己身边时,冷不丁做了起来。 正在嘴里叽叽咕咕说着诸如自己多么好心话语的小兵吓了一跳,简直就是惨嚎着先往后一跳。 见纪长泽带着满脸的血看向他, 他嗷呜又是一声惨叫,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鬼爷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的们计较,我们也只是想来帮你们收尸,别的没想要干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我上有老下有小, 被抓出来打仗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杀过,三年都没见家里的老父母一眼, 我媳妇可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啊呜呜呜呜……” 纪长泽一直耐心的听着他说完,才问:“你三年没回家,媳妇怀孕八个月?” 小兵:“……” 他猛的噎住,头也不敢抬的嚎哭起来:“呜呜呜呜是小的不对, 小的骗了您,小的媳妇没怀孕。” 纪长泽又看向旁边还站着的那个小兵,那小兵见他满脸血的看过来,吓得腿直哆嗦,连忙跟着跪下:“大、大人, 我们只是贪财, 杀你们的可不是我们啊。” 见两人哭的厉害,纪长泽慢慢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土:“行了行了,你们安心,我知道不是你们杀人。” 小兵们松了口气,还不等到这口气松完, 就听着那满脸血的不知道是不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死人又来了一句;“你们只是在我们身上摸来摸去,不敬死者而已。” 两个小兵:“……” 他们都快要吓尿了。 “我们我们,我们只是想要将您几位埋了,顺便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口,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鬼爷爷。” ——叮! 几个铜板随着他们跪地的动作落下来,正好摔在石头上,发出了金钱的脆响。 纪长泽望向那几个铜板。 小兵们:“……可以,可以解释,这几个铜板是我们捡的。” “那既然不是你们的东西,给我可以吗?” “可以可以,都给您,我的也给您。”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从怀里掏钱出来,全都小心翼翼放在面前地上。 纪长泽上前,伸出手全都捡了起来揣到了自己怀里,问道:“说吧,你们是谁的兵?” “我们、我们是侯将军麾下。” 侯将军啊。 还没查看记忆,纪长泽也不知道这个侯将军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丝毫不抓瞎,而是顺着方才两人说的话继续往下。 “知道那些叛军去哪里了吗?” 两人还以为他是打算去找叛军报仇,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 “叛军杀了人,就往着西北去了,好像还带了一批奴隶,应该是打算卖到西北那边的,鬼爷爷,您应该还记得是叛军杀的您吧?” 纪长泽没说话,只看着身上衣物。 站起来看了看,这个小村庄正好挨着河边,他掀开袖子,底下是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脏兮兮胳膊,而身上的衣服却相反,除去那些血迹和地上的尘土,就算是衣角缝隙都洗得干干净净。 身上脏,原主肯定是不爱干净的。 衣服干净,就说明有人帮他洗了。 这具身体在不久前还跟人一起生活过,不过还没查看记忆,他也不能确定他的亲人是在这些尸体里,还是怎么样。 纪长泽伸出手,敲了敲那正跪着的两人头。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屋去看看,一会就出来。” 两人大喜过望,眼看着那沾了血的鞋离开,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又不傻,谁还等着不成。 等着这个鬼走了,他们立刻转身就跑。 到时候去了军营,那里都是兵将,阳气重,这个鬼应该也不敢过来。 正对视一眼准备开跑,身后就传来那满脸血迹死人的凉飕飕声音:“你们要是跑的话,我可是要追的。” 两人:“……” 呜呜呜呜呜呜。 纪长泽选这个屋子是因为在院子绳子上看到了和身上这件衣服一样的布料,他推测这个屋子应该就是原主住的屋子。 果然进去之后一查看记忆确定了这一点。 这就是原主的住处。 只不过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他的屋子,而是他妻子的。 原主的家也不在这里。 他本来是户县一个小村子里的长子,这个年代又没有避孕措施,在他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母亲突然有孕,接着便开始一连串的给他生弟弟妹妹。 肚子里怀了孩子总不能打掉吧,有了就只能生。 原主对父母生妹妹没什么意见,丫头片子还可以卖钱,不管是卖给青楼妓院还是卖给一些人家当童养媳都是钱,但是对那些弟弟们就十分有意见了。 他一共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 妹妹们是可以换钱的,暂且略过不提,但是弟弟们以后长大了可是要娶媳妇的,娶媳妇那肯定要家里出钱,而家里出钱就代表着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完整的钱现在要分给三个弟弟。 原主肯定不乐意,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好法子。 那就是自己去读书。 现在大家都还未成婚,弟弟们还小,他要去念书,爹娘肯定答应,念书除了束脩之外还要许多钱,他到时候去了县里,再跟家里要钱,这些钱不就一点点的都弄到了自己这里来吗? 原主如愿了,去念了书,每次回家都是想方设法的从爹娘那里拿钱。 每一次的说辞都是“这些钱拿了交给先生,等到以后我学业有成了,就可以去做账房先生,到时候能赚不少钱”,他是长子,爹娘对他寄予厚望,便一次次的将家里的钱交给他。 原主本来是想着把这笔钱留着,等到以后娶媳妇了自己花,结果他在县城念书也没好好认真,倒是学会了赌钱。 父母给的钱全都花了个干净,他就只能继续去要。 两个身体还算是健壮的老人为了赚钱给他,硬生生将身子给拖垮了。 先是父亲倒下,接着母亲跟着一道,大夫说只能好好吃药好好养着。 普通的农户人家,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年纪还小,这就代表着原主要一个人养两个老人外加底下的弟弟妹妹们。 他这个自私性子当然不乐意了,于是问了大夫能不能直接治好,大夫一说,想要彻底断根的话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名医,但是名医的诊费可是不低。 原主原本就是要的他这句话而已,可没管后面的,直接哄着爹娘说自己去请名医,然后麻溜带走了家里全部的钱,直接丢下父母弟弟妹妹离开。 父母病的起不来床,需要医药延命。 弟弟妹妹们年纪还小,在原主走的时候最大的那个七岁。 那个时候又在打仗,钱难赚,粮食难买,可以想见原主这个唯一的身体健全还是成年人的长子离开这个家,还带走了所有银两后,这些弟弟妹妹们会如何生活。 原主清楚知道,但他直接忽略了,带着钱决定换个地方生活。 如今到处都是逃荒的百姓,他只要混入其中,随便选个城池进去就好,反正现在户籍都乱了,想要换个名字还不容易。 结果谁知道那么倒霉,走到半道上劫匪来了。 直接抢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钱财。 这下子,他这个假的灾民一下子变成真灾民了。 饿的半死晕倒在路边,被一个姑娘救了,原主睁开眼见姑娘长得好看,水灵灵的年纪又合适,立刻起了心思。 再加上姑娘是这个村子的本土人士,他现在身上没钱,要想要在村子里落户,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村里找个姑娘成亲。 而经过他的打听,这个姑娘父母全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虽然有些嫌弃她好像挺克人,但是饭都吃不饱了也顾不上这些了。 于是原主努力的摆出了自己在县城时学到的书生模样出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编造出了一套说辞出来。 说自己是户县人氏,本来好好地读着书,没想到父母突然生病,他只能出来寻找名医,结果碰上劫匪身上的钱财全都没了,父母失去了治疗疾病的机会,恐怕如今已经难了。 他把自己说的委屈又可怜,孝顺的同时又充满了读书人的斯文。 姑娘春心萌动,再加上原主十分主动,两人的婚事便就成了。 原主想的挺好。 这个姑娘家里没有其他亲人,那他和姑娘成亲之后,他就算是翻脸或者是打她骂她,也没有人给她撑腰。 丈夫教训自己的娘子,谁会多管闲事。 因为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双方的父母也不在,婚事便从简了。 谁知道两人刚刚成亲三天,一波叛军便在朝廷的追捕下慌不择路冲进了这个村子里。 叛军一向行事狠厉,为了避免这里的村民说出他们的去处,直接杀了村里所有的男人老人,剩下女人孩子带去西北打算卖作奴隶换粮食。 他们带人的方式就是绑起来扔在车上,至于路途艰难,一路上又冷又缺衣少食的,这些人会不会死掉他们是不管的。 死就死了,扔了继续走就是了。 原主一向是贪生怕死的,叛军打来的时候他正躲在树下偷懒,见四处杀了起来,又亲眼看着其中一个叛军扯了自己的娘子往前走。 一般男人看见自己娘子被抢,肯定会立刻冲上去,拼了命的保护对方。 然而原主却吓得直接腿一软,赶紧找了个尸体,抹了尸体身上血抹在了自己身上和脸上,然后利索的往尸体上一趴装死。 人的求生本能是强大的。 在尸体中躺了这么久,也听了很久的人惨嚎声和女子孩童哭声,接着铁骑带着车过,四周都安静下来。 原主正要爬起来的时候,朝廷的军队也追来了。 军营就扎营在附近,周围的百姓却惨被叛军杀死,那侯将军大怒,立刻带着人追了上去,剩下的兵将们都回了军营,只有这两个小兵,见着这么多百姓死在这里,想着那些叛军匆匆杀人灭口应该也来不及摸去身上财物,就悄悄溜了过来打算发一笔死人财。 原本,原主在他们摸到自己时起身,见两人吓到连忙跪地求饶,这两个人见他是个活人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骂了他一顿之后打算回到军营。 原主却因为这一次的事吓破了胆子。 他好端端的在偷懒,突然从天而降一堆人屠了整个村子,就算是今天他走运装作尸体样子活过来了,以后万一他再找到一个村子,完了再被叛军给屠村了呢。 思来想去,还是抱个大腿比较友好。 于是他苦苦求着这两人,求着他们带自己一起去军营。 两个小兵也不是什么脾气硬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摸完了财物后真的帮这些人收尸,见原主求,又想着军营里的那个负责算账的先生不巧死了,就试着把原主带了回去。 上面本来就缺一个算账的,又听原主说他是个读书人,就答应下来,让他负责账务。 反正要是不听话,直接杀了就行。 原主成功混进军营,从此开启了一步步进化之路。 他先与两个小兵打好关系,然后再借着两人关系好,制作了这两人是叛军探子的证据,再“大义灭亲”的举报二人。 两人被斩首后,他作为立功的人得了奖赏,职位也更加往上一步。 原主越发得意,从此便开启了他的“立功”之路,他渐渐学会了八面玲珑,又成功抱上了朝廷派下来监军的二皇子这条金大腿。 侯将军是皇帝的人,但他的妹妹却是三皇子的生母,二皇子想要争皇位,侯将军这个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大将便是他的阻力。 于是原主又在二皇子的提示下,污蔑侯将军通敌。 他一个小人物,当然不可能绊倒侯将军,但他有二皇子啊。 在侯江军被以叛国罪处置之后。 原主就顺顺利利进了二皇子麾下。 因为拍马屁十分高超,位置还相当不错,之后叛军败仗,西北被拿了下来,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妾侍的原主奉命前去行事。 结果居然碰上了当初的那个姑娘。 与他成婚三天就被人抢走的姑娘,她当初被卖去了西北一个大户人家做奴婢,结果刚刚进府就发现自己居然怀有身孕。 姑娘以为丈夫过世,这个孩子便是丈夫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本来她可以打掉这个孩子,等到在府中好好做事也许还能再婚配。 但最终她还是舍不得,而是选择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因为怀孕,她自然是不能像是以前一样的分配被派给小姐身边做轻松活,而是被分配洗衣服。 无论是夏天还是秋天,洗衣服可不是什么轻松活。 姑娘忍了下来生下了孩子,正巧当时府中的大少奶奶也在找奶娘,她八字对的上,人又是府中的奴婢,而且因为没有丈夫,大少奶奶可怜她,就选了她做奶娘。 之后她便一直留在大少奶奶身边做嬷嬷,孩子也做了府中孙少爷的书童。 原主,一切都挺好的。 虽然还是奴婢,但是大少奶奶对她十分宽和,也许诺了等到过两年就将他们母子二人放出去,她的儿子十分聪慧,未来说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回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原主来了。 原主是二皇子身边的人,来接待他的正是姑娘做奴婢的这家人,两人便是那么巧的相遇了。 姑娘先是惊,接着又是一喜。 可原主望着过去几年,因为历经风霜,也不再像是记忆中那样纯真漂亮的妻子,心中却丝毫没有喜色。 他现在家财万贯,背后靠着二皇子,府中侍妾一堆,二皇子还许诺可以为他找个小官的女儿做妻子。 一切都好好地,这个时候若是突然多出来一个妻子,多出来一个儿子,那岂不是都毁了。 再说了,当初两人成亲三天便分离。 他的妻子长得又十分标志,谁能保证那些叛军当初没有对她做点什么,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呢。 他心底充满了排斥,姑娘却满腹欢喜。 原主在思考过后便伪装出了一副也很高兴的样子,先安抚过了她,让她回去之后谁也不要说这件事,等着他安排好之后悄悄来将她接走。 毕竟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二皇子的门客,若是妻子给别人家当奴婢说出去也不好听。 姑娘信了,回去之后抱着儿子欢欣的坐在屋中,告诉他,他的爹爹,她的丈夫来找他们了。 第二日,大少奶奶收到了两人悬梁自尽的消息。 原主在办完事之后悄悄离开了此处,无论大少奶奶怎么查,都查不到原来是他。 这件事一直被隐藏了十几年才被掀开。 那个时候,皇帝还坚强的活着,皇子们还在斗争着,一个年轻人考上了状元,然后当庭揭露了原主不孝父母和害死发妻亲子的行径。 他是原主最小的弟弟,当初原主走之后,家中的二哥始终强撑着,硬是将父母留了五年,之后二哥因为要省一些药钱亲自去山上采药摔死,死之前才不过十二岁。 二哥走之后三个撑起了这个家,父母死了,他便一个人养弟弟妹妹们,年纪小小的却当了猎户,好不容易将最小的弟弟供着考上了秀才。 自己却被老虎咬死。 剩下的两个妹妹年纪倒是还在身边,只是其中一个妹妹被原主的手下看中硬是抢走,之后妹妹一头碰死,还是原主善后。 当时他已经是举人,为此恨上了原主,投靠了大皇子开始调查,调查过后才发现,原来这个相当于害死他妹妹的人,竟然就是当初那个抛下他们一家人,拿走了全部钱任由他们去死的大哥。 而他这个大哥,这一辈子没少干那些害人的事。 他考上状元,拼着功名不要,也要揭露原主的一桩桩罪行。 原主被赐死之后,这个弟弟因为弟告兄,被打了二十板子,二皇子深恨他斩断了自己的爪牙,直接买通了大夫,让他“风寒而死”。 纪长泽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 原主还觉得他娘子克人。 他自己才叫一个厉害呢。 父母弟弟妹妹就剩下了一个最小的妹妹,妻子儿子是他让亲手杀的,连主子二皇子最后都因为他这件事被皇帝厌弃。 他也还真挺有脸。 纪长泽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才出去。 外面那两个小兵吓破了胆子,动都不动,生怕动弹一下鬼爷爷就来追着他们。 原本,是原主跪在地上求着他们半天,他们才不情不愿的答应带原主去军营。 纪长泽算了一下目前能走的几天路。 果然还是去军营最快。 他走上前,对着两人道:“你们起来吧,我不是鬼,我是人。” 两人都不敢动。 纪长泽:“要不要我杀了你们让你们变成鬼再来看我是不是人啊?” 一动不动的两人刷的蹦跶了起来:“我们信了,信了!!” 起来之后,他们仔细的一看,见面前人的确是眼神清明,着不像是死人模样,脸上那惨白的脸色倒是都慢慢好起来了。 不对啊! 他们是兵,他是民,应该他怕他们才对啊! 两人正反应过来要耀武扬威,就听着面前这个脸上一脸血看不清面容的人问他们:“你们好歹也是跟着侯江军的兵,怎么混的如此寒酸,竟然还要来扒死人钱,入了军队没有军功吗?” “军功那也是要杀了人才有的啊,我们入了军队之后,还未上过战场呢,就算是上去,像是我们这些微末小兵,也都是挡在最前面,最早死的。” 其中一个小兵迟疑的看了看纪长泽,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人啊?” “恩,我是人啊。” 纪长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看,热乎的吧?” 妈耶! 这小兵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接着恼羞成怒:“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你们也没问我啊。” 纪长泽笑眯眯的,态度很良好:“你们救了我,放心吧,我会报答你们的。” 小兵不信:“就你?” “我好歹也是读书人,随便帮你们出个主意便能让你们得点军功,到时候自然不用挡在最前面死的最快,你们不信便罢了。” 小兵们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抱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问道:“有什么法子,你说。” 过了一分钟,他们互相看看对方:“军营里缺什么人我们就去找什么人?军营里倒是缺个账房,但是这荒山野地的,上哪里找读书认字……” 他的话渐渐消了,定定的看向纪长泽。 “你方才说你是读书人对吧?” 纪长泽看天:“我可不想去军营。” “诶呀军营可好了,有吃有穿的,跟着还安全。” “不好不好,我读书人,不去这种地方。” “让你做账房又不是去当兵。” “那你们的账房怎么死的?” “走走走,兄弟,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诶呀,你们干什么呀,我不想去,别拉着我啊。” 于是,纪长泽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被一边求着一边又哄着,拉去了军营。 诶,不是他想当账房。 实在是这二人求贤若渴啊。 ~ 第43章 古代不孝儿(2) 一路上, 纪长泽一边说“不要不要我不想当账房”,一边还不忘记问他们;“你们二位真的觉得就我这副样子,将军看了我能让我当账房吗?” 两个小兵不明白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样如何了?瞧着你说话, 不是伶俐的很吗?” 纪长泽一脸无奈的摊摊手,将自己身上的血迹给他们看,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副模样,说我是个讨饭的也有人信, 都说君子正衣冠, 我这副模样, 别说是将军了,就算是随便来了个路人, 恐怕都不相信我是读书人。” 他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面部表情也非常合适。 两小兵互相对视一眼。 “哥,我觉得他说的好像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也觉得。” 他们叽叽咕咕商量完了,其中一个一脸“你事真多”的表情望向纪长泽:“那你说怎么办, 先告诉你们啊,我们是不会放走你的。” 侯将军可是朝廷大将,不是北伐就是南征,作为他麾下的兵,他们迟早要上战场。 原本两人都对自己的命运十分清楚, 作为他们这样在军营里一抓一大把的小兵, 他们的使命就是每次打仗的时候都冲在最前面。 死的最快的就是他们了。 但就好像是这个人说的,有点军功就很不一样了, 有了军功,至少不用当炮灰。 两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才怪。 他们都很警惕的看着纪长泽,生怕他跑掉。 纪长泽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甩甩身上的袖子, 和颜悦色说着话:“在下还需要一身新衣物,最好衣裳料子也要好,这双鞋最好也换一换,另外,发上束带也脏了。” 两人听的都是一脸“你他妈做梦吧”的表情。 “你可知晓新衣裳新鞋要多少钱?我们是看得起你才请你去军营做账房先生,你少得寸进尺。” “小兄弟既知道得寸进尺这四字,想必也是看过一点书的,敢问小兄弟,你二人向将军举荐账房,对将军来说,看见你们举荐的是一个衣裳染血,如同灾民,就好像是随便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账房,他会觉得你二人办事尽心尽力吗?” 两个小兵面面相觑。 “你可不就是我们从死人堆里面扒拉出来的吗??” 纪长泽摆手:“这个不重要。” “你们想想,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一个人多容易啊,但是如果你们举荐的账房穿着不错,身上一尘不染,谈吐又儒雅呢?你们再告知将军,能够请来这位账房来为大军效力,你们废了多少多少的口舌,才说服了这位看上去就不缺钱的先生,也就是本人来军营做账房,将军是否会觉得你二人一片忠心,时时刻刻想着军营呢?” 他说话的语速较为缓慢,但吐字清晰,字字都能顺顺利利的传到两人耳中。 两人听的神情俱都是若有所思。 “哥,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啊,若是我们把他打扮一番,再带到军营里,他穿得好,我们能把他请来,脸上也有功啊。” 他们说着,又看向纪长泽。 纪长泽含笑点头:“正是如此,小兄弟,你见识很高啊。” 两人又是嘀嘀咕咕了一通,最后商量好,又都直起腰。 “好,我们带你去买衣裳,但是你要自己掏钱。” 纪长泽摆了摆衣袖,一脸的无辜:“身无长物,无银两傍身。” “你骗谁呢,方才你还拿走了我二人的铜板,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 “对,我们亲眼看见的。” 纪长泽不慌不忙:“那是用来买草席的,好歹也是同村一场,自然要将人好好的葬好了。” 他带着脸上已经干涸但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血迹,冲着二人温和一笑:“还是说,你们与我所说的前去给他们收尸都是假的?你们在那尸体中翻来翻去,只是想要他们的钱财?” 刚刚说完,一阵寒风恰巧在三人之间吹过。 两个小兵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来,方才被纪长泽这么一吓,之后又听着他说什么账房先生,他们急吼吼的就拉着人跑了,竟是忘了给那些死人收尸。 再看面前好端端站在那,脸上却带着血迹的书生时,两人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原本心底那“我是兵你是民,你在老子面前当然要做小伏低”的心也都没了。 这荒山野岭的,这人不会真的是个鬼吧。 “那、那就照着你说的做吧,我们自己掏钱给你买衣裳,再去买些草席把人都埋起来。” 见两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纪长泽也不澄清什么,点头笑了笑,率先走在了前面。 两个小兵对视一眼,虽然有点怕了,但到底还是舍不得军功,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后面。 一直等到了集市上,看见人来人往了,有这么多人在,他们的底气也重了。 进了一家铺子,见纪长泽专门挑那些贵的看,他们忍不住了。 “不是你自己的钱你就这般乱花吗?不过是一件衣裳,何必要那么贵的。” 纪长泽看着那些料子款式,头也不回:“我本是想着,穿的越贵重,将军就越是觉得你二人出力多,你若是不想我穿的贵重,我选便宜的就是了,读书人,对穿什么没讲究。” 说着,他果然转身就要往便宜的那边去。 “诶诶诶,别别别。” 两人被他这么一说,又见着他要去看便宜的衣服,连忙去拦着。 “买贵的,就买贵的!” “是否有些不好?”纪长泽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笑容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我看我还是买便宜的吧,你二人也是好人,怎么说也是救了我,我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本还想着,到了军营里,若是真的做了账房先生,还要好好的报答你们呢。” 两人这下子是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他们也回过味来了。 现在兵好找,军营里的读书人却压根找不来。 其实一开始军营里的文职还是很好找人的,奈何这几年打仗打的多,不是跟叛军打,就是跟隔壁赵国打,时不时还要跟隔壁的隔壁打打。 文人都不怎么爱动弹,身子也相对弱一些,哪有他们这些铁汉子来的结实硬朗。 就好比他们军营。 换个地方驻扎,天气太冷了,账房先生死。 打仗打赢了,大家庆祝一番,喝多了酒,账房先生死。 敌方偷袭,朝着他们军营射箭,账房先生死。 据说别的将军名下也没有这么惨啊,至少不是他们的账房先生一样,说死就死,死的压根没人再敢来应聘。 一个账房先生,还成了什么危机重重的职业了。 将军找账房的时候一向困难,他们是朝廷的人,又不是土匪,又不好强行绑来一位账房。 但偏偏每一个主动来投的都死的凄惨,可以想见,短期内,不会有账房愿意来军营了。 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带去一位穿着不错,谈吐不俗的先生去举荐,那功劳,怎么说也有个举荐之功吧。 纪长泽还在推辞:“算了吧,我就买便宜的,不过就是一件衣裳罢了,其实我不挑的。” “你不挑我们挑,掌柜的,赶紧,把你们这店里最贵的读书人衣裳拿出来给我们兄弟看看。” “别别别,这太破费了。” “诶呀破费什么,你们读书人就是磨磨唧唧的,掌柜的,快着点啊。” 纪长泽:“但是我这身上都是尘土,脸上也都是血,就算是换了衣物,看上去恐怕也不太搭调。” 这倒是个问题。 “掌柜的,澡堂子在哪?” 于是最后,等到三人一起从澡堂子里出来的时候,纪长泽已然从头到尾都换了个人似的。 他穿着崭新清雅的长衫,鞋帮子也白白净净,身上也搓洗干净,将外面的死皮脏污去掉,露出了里面的白皙来。 两个小兵从他开始将黑手臂洗成了白手臂时就一脸的一言难尽,等着纪长泽换上衣物,又束上了发带重新站在他们面前时,就更加懵逼了。 这人,洗澡前和洗澡后怎么这么不一样。 看着的确是一副读书人模样,有点像是他们小时候去城里时见过的富贵人家小少爷,那浑身气质,明明看着温和极了,可他们却全然不敢靠近。 纪长泽冲他们微微笑了一下,两人都被笑的不敢吱声。 他们想着,这可能就是对读书人的敬畏吧。 处于对读书人的敬畏,回到村子里,挖了半天坑的他们才终于问:“为什么你不下来帮忙?” 纪长泽站在坑边上看着里面正在忙活的他们,温声回答:“我怕把我身上的衣服弄脏了,到时候岂不是又是白折腾。” 有道理啊。 两人正想着,就见上方那书生作势要下来:“看你们累得很,不如我还是下来帮帮你们吧。” “别,千万别,你身上的衣裳若是脏了,那还得再买,我们可没钱买了。” 纪长泽被劝阻,于是只能站在坑边,态度很好的说:“那我就站在这帮你们鼓劲。” 等着尸体一个个的裹着草席被抬进去,两人凑在一起,看着那换上一身衣服后果然一看便是读书人的纪长泽站着坑边,将手里的一把土扬下。 “你在做什么呢?” “尘归尘,土归土,来了这世上一遭,总要有人送送他们。” 纪长泽拍拍手上的土,重新望向两人,笑道:“既已处置妥当,我们便去往军营吧。” 两人跟在了他后面;“你不是不想去军营吗?” “二位仁善,总不会害我。” 两个小兵心虚了。 他们想着拿纪长泽做军功,结果这人居然还觉得他们仁善。 “咳咳咳,其实我们军营里的账房先生一个个是有点短命。” “既短命,那就是他们的命。” “你不怕你也短命吗?” 听到这话,纪长泽回头冲着着他们一笑:“短命的人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我的却在我自己手中,如何能短?” 两人:“???” “哥,他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意思应该是他不怕账房短命,还是要去军营。” “那可他真是个好人,竟这样都愿意去。” “等到去了军营,我们尽量照拂他一下吧,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穿着两人给买的衣裳的纪长泽欣然接受了他们对自己的“好人”评价,顺带互通了一下姓名。 这两个小兵原来是兄弟俩,大的叫王大,小的叫王二,名字十分的通俗易懂。 纪长泽了解之后,又问了一句:“你们家中可还有弟弟妹妹,也是按照排名来取名的?” 两人点点头;“我家中没有妹妹,爹娘生的都是弟弟,一共兄弟七个,离开家的时候,娘肚子里还有一个。” 纪长泽没问他们爹娘打算给肚子里这个取名什么。 总之,对这位老八来说,应当是不怎么友好的。 去军营的一路上,他顺带问了问军营里有什么文职。 然后得到了目前军营里的文人只剩下军师一个人还健存的答案。 其他的都因为各种原因死的不能再死了。 反正都挺倒霉的。 弄的他们军营里每次想要招文职都没人敢来。 大家猜测着,军师那是因为从小就是跟着侯将军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是侯将军的书童,大了便跟着将军一起征战,身体多少都比那些文人要强壮一些。 这才能活到了现在。 王大王二感念纪长泽的确是个好人,也都没瞒着他,统统跟他说清楚了,他要是害怕不想去了,那他们也不会拦着。 不过衣裳鞋都要还给他们,花了不少钱呢。 纪长泽压根没想着走。 顺顺当当到了军营,他等在外面,两人先去禀报了。 过了会儿,王大出来叫他前去。 也许是这个军营里真的太缺文人,也许是侯将军刚好有空,居然是要带他去见将军。 纪长泽脸上没多少意外神色,拍打了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就跟在了后面。 将军的营帐外观看起来和别人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大了一些,王大带着他站在外面,门口守着的兵上下打量了纪长泽一眼,确定他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文人没什么威胁性了,才进去通报。 一直等到叫进了,王大才战战兢兢的领着纪长泽进去。 一掀开帘子,迎面便是一股热意。 怕冷的应该不是将军。 纪长泽看着那位打赤膊,正刚刚将手中长枪放回去的壮汉,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就是你们说的可当账房的人?” 壮汉身上还有汗水,可见是热的很,他长得不错,一眼望过去就是俩字,英武。 浓眉大眼,身形壮硕,肌肉鼓鼓,浑身透满了飒爽之气的侯将军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纪长泽,直接问道;“你是哪的人?怎么来我侯家军了?” 纪长泽微微垂眼,拱手行礼,态度相当的淡然;“在下姓纪,名轻,字长泽,本是户县一无功名的书生,为父母求医途中钱财被劫,辗转到了科县被娘子救下,随与娘子成亲,如今娘子被叛军掳走,来投奔将军,也是想要随军剿灭叛军,找回娘子。” 这波折的经历让侯将军很感兴趣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这暖和的营帐内,披着身上大氅在桌边写着什么的人:“军师,你看呢?” 纪长泽看过去,这军师面色苍白,身上穿的厚重,面白无须,相貌不算好看,只能说是个普通,一双眼睛倒是亮的很。 他随意的瞥了一眼,见纪长泽神情依旧平淡的与自己对视,眼微微眯了眯。 “既这位先生愿意来做账房,将军便留下他罢。” “好,那日后,先生便是我们这儿的账房了,份例便照着上一个账房先生的给,那个,你是叫王大是吧,带纪先生去账房先生的住处。” 纪长泽拱拱手,跟着面带喜色王大王二出了帐子。 两人高兴的不得了:“先生你可是走运了,上位账房先生的月钱那可是历代账房们最多的,而且他可是单独住一个帐子,就挨着将军的营帐,日后你可莫要忘了我兄弟二人啊。” 纪长泽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后营帐,摸了一把还未干透的头发。 “你们这位军师,倒是心思缜密。” 两人一愣:“哈?” 纪长泽微微一笑:“没什么,既已安顿下来,我们走吧。” 营帐内,将军等着他们走了,才问道:“如何,这人可信否?” 军师咳嗽几声,道:“眼神清明,倒是不像什么奸邪之徒,他身上衣物是本镇的,鞋帮洁白应当是刚刚买的,发还未干透,刚刚洗过澡,那两个小兵在碰触他衣物时十分小心,应当知晓这衣裳是新买的,更有可能,是他们掏钱买的,他们如此行事,就是想要给将军留下一个好印象,若是探子,不会如此。” “那此人便是可信了?” “八成可信,待我查阅户籍,再多接触接触……咳咳咳咳。” 将军点点头,热的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你且等着,听闻乌县有一名医,过些时日我们要追捕叛军恰可路过那儿,到时我请来这位名医,定能医治好你。” “无妨,我体虚罢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只是军中内务还是要人处理,既然这位纪先生来了,暂且交给他吧,也好探探他的虚实。” “好!” 将军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水。 “正好你要修养,就算查出来他是探子,我也暂时不杀他。” 隔壁营帐,正在看着王大王二殷勤帮自己铺床的纪长泽微微动了动耳。 看来可以蹭一下那位乌县名医了。 第44章 古代不孝儿(3) 纪长泽的军营生活还是很平淡的。 因为军师抱病, 所以一些要军师来处理的军务就都移到了他这边来,他每日里就是在营帐里处理军务。 偶尔再听听隔壁的八卦。 真不怪他听八卦,谁让将军把他安排到了自己隔壁, 他的耳朵又好使呢。 从八卦里面,他听出来好几个比较重大的信息。 比如说这个军师其实不是将军的书童,他是将军的表弟,也就是将军小姨的孩子。 只是他小姨夫君得罪了二皇子, 于是被整了一波, 全家都下了牢里, 军师奶娘当时的孩子刚巧得了风寒过世,她又是个忠仆, 在抄家时便悄悄的将自己的孩子与军师交换,之后抱着一路到了将军府中求庇护。 二皇子势大,还是个皇子,当时给的罪名又是刑部亲自发令的, 将军母亲不敢光明正大的将侄儿带在身边,只能给他按了个书童的名。 纪长泽一边叠衣服一边想,怪不得侯将军一直都是不管二皇子怎么招揽都不肯投到他名下。 表兄弟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好的,表弟全家被二皇子害死, 侯将军这个性子, 就是死也不可能投靠二皇子的。 也怨不得他死的这么快。 不过二皇子也是牛,害死了人家亲小姨小姨夫, 居然还想着对方投靠自己。 再想想,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对方是皇室子弟,一向都是“我要你生你要感恩戴德, 我要你死你就得马不停蹄的去死”。 也许在人家看来,他没害死侯将军亲父母,那就不算是有仇。 那这个事就很清楚了。 侯将军和二皇子有仇。 他也和二皇子有仇。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这事有的谈。 纪长泽翻了翻军务,找出一个折子来,添了一笔能坑二皇子的。 果然,当天晚上,一直会再检查一遍的军师把纪长泽叫到了将军营帐里。 没错,军师住在将军营帐里。 对外说的是军师身体弱怕冷,内里其实是军师之前受过刺杀,毕竟他这个军师要是死了,再来一个顶替可就简单过了。 之后两人便睡在了一个营帐里,反正都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弟。 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将军要忍受热了。 营帐内,两个文人穿的严严实实,在炭盆面前跪坐,斯斯文文的交谈。 后面,侯将军打着赤膊,热的不行,躲着炭盆躲得远远的,手上拿着个蒲扇一个劲给自己扇风,时不时还警惕的看一眼纪长泽。 纪长泽对此充耳不闻,只一边伸出手跟军师一起烤火,一边听着他说话。 “你可知,若是这样做,会得罪二皇子?” “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这本就是二皇子先来得罪我们么?” 军师微微抬眼,这一次倒是很正经的打量了一下纪长泽,苍白面上露出了一抹笑: “看来你知晓很多事。” 纪长泽也冲着他露出一抹笑:“您与将军也未曾隐瞒过在下。” 正在给自己扇扇子的将军听到这句,凌厉视线顿时落到了纪长泽身上,手也不动声色的朝着长枪而去。 纪长泽头也未回:“将军不用急,若是我真的对二位有什么图谋,你们也活不到现在了。” 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侯将军猛地握住长枪,径直朝着纪长泽丢了过去。 纪长泽动也没动,甚至还笑了一下,任由那长枪从自己发边而过,狠狠插在了前方地上。 军师这下子望向纪长泽的视线顿时就很不同了。 一个能够不畏惧生死的人,是十分可怕的。 尤其是纪长泽这淡淡然的态度,一般人绝对做不出来在生死面前还如此。 他问:“你就不怕死吗?方才那长枪若是再偏移一点,你就要身首异处了。” 纪长泽笑着转了转手,让手背烤火。 “我不怕。” “我与大人面对面对坐,方才若是将军的长枪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微微低下身子,那长枪便会落到大人身上,将军不会拿大人性命冒险。” 军师笑了,对着纪长泽身后脸上露出怒意的表哥摆摆手,见他不情不愿退下了,才问:“我看的出来,你身上才华是有,为何不去科举,而是来投军营?” 纪长泽问:“大人是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如两个都说一说?” “假话就是朝廷如今皇子之争越发激烈,若是此时科举,恐怕考上了也要被迫选择阵营,选错了就是个死字,选对了也未必能活。” 军师点点头,苍白的脸上笑容多了一些欣赏:“你这假话听起来倒是很真。” “既如此,还不如选择英明神武的侯将军,他为人爽利,从来没打过败仗,对下又从不苛待,对上忠君爱国,我若是投到了侯将军名下,也是个好去处。” 正警惕的看着纪长泽,准备表弟一说动手就上去宰了这个家伙的侯将军乐了。 笑的望着表弟道:“这小子虽看着阴,倒是挺会看人,假话都说的这么这么真。” 纪长泽微微一笑,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 “真话更真,我娘子被叛军掳走,父母等着名医救命,就算是我现在去科举,秀才举人进士,直接便是九年,入朝为官又要混个几年才能真的能说的上话。” 纪长泽十分痛快;“我等得起,娘子与爹娘却等不得,还不如就近投靠要清除叛党的将军,军师你瞧着便有病,若是能再蹭个大夫就更好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满脸“老子果然牛批”的侯将军:“至于将军嘛……” 纪长泽重新回过神,对着笑眯眯望向自己的军师道;“将军虽从未打过败仗,但为人不通心计,行事莽撞,上不知收敛,对下又从不笼络,不是一个投靠的好人选。” 身后正美滋滋听着打算看纪长泽怎么夸自己的侯将军:“……” 纪长泽还在说:“将军空有武力却无智谋,若是没有军师照拂,恐怕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放屁!!” 侯将军气的身上肌肉鼓鼓囊囊,上前一步,恼怒道:“老子死了也会有人守墓,怎么可能坟头长草。” 纪长泽微微挑眉,扭头看了一眼为了坟头草而愤怒,完全没找到重点的侯将军,又望向军师,叹息一声,带着点敬佩的举杯: “大人辛苦了。” 能够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表哥一路带上来,坐稳将军之位,这位军师本事不小啊。 军师笑容不变,也举杯,与他隔空对杯:“是有些辛苦,不过将军对我也不错,你继续说。” 纪长泽喝了一口茶,不顾侯将军那要杀人的视线,继续道:“如今朝廷局势不稳,将军这样子若是没了军师,恐怕迟早要完,而军师又患病在身,于情于理,在下都是不该投靠的,不过……” 军师学着他挑眉:“不过?” 穿着一身长衫的书生跪坐在炭盆边,白净斯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不过在下昨夜听将军道,要为大人请乌县名医……” 侯将军怒而拍桌:“你敢偷听我们二人说话?!” “只是听力较常人要好些,又就住在隔壁罢了。” 侯将军更加狂躁了:“那你这几日岂不是将我们的话都听到了?!为何不禀报!!” 纪长泽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在下又不是傻子,若是告知了二位我已知晓你们的秘密,岂不是自找死路。” 侯将军:“……那你现在告诉我们。” “若是不告诉你们,我又如何取得信任?” 侯将军;“……” 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绕了半天终于饶了出来:“你之前怎么不想着取得信任,早早告诉我们。” 纪长泽:“之前大人也没问啊。” 侯将军:“……” 他要气死了。 眼见着表哥气的拿着扇子一阵猛扇,军师不光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厉害了。 “你可知,文人相轻,你如此聪慧,就不怕我嫉妒你才能,杀了你吗?” “大人不会。” 纪长泽也笑:“大人身子骨差,您嘴上不说,其实十分害怕吧,若是您死了,将军无人护着,最好的结果是留下一条命,差之自然是命丧黄泉。” “这个时候出来一位能够如您一般帮着将军的,还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只能依靠将军,您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害我?” 他自问自答:“我又如何能确保自己不会在您走后坑害将军?这个简单,你我交谈一番,大人应当已知晓我的本事,若是我真的要害将军,也不必等到今日,就算大人走后我真的害了将军,于将军来说,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罢了。” 纪长泽说完了,浅笑着将茶杯缓缓放了回去。 “反正将军横竖也是一死,除了信我这条路,大人没有别的路可走。” 身后的侯将军:“……” 这家伙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怎么就必死无疑了,神经病。 军师听着纪长泽的话,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的咳嗽起来,挥手让想要来搀扶他的将军别过来,一边咳嗽,脸上还一边带着笑的抬眼望向纪长泽。 “户县这样的小地方,竟能出个你这样的人物。” “好,我便答应你,日后你在军中地位与我一般,名医好说,至于要救回你的娘子,叛军肆虐,如今又都在西北,大军过去就要几个月,想要拿下更是难上加难,这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纪长泽一直都带着浅笑,说什么都没有动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喜色,站起来对着军师行了礼。 “多谢大人,大人放心,将军虽愚钝,却一片赤诚,长泽不屑坑害,日后必定竭尽全力。” 说完,他溜达溜达到了侯将军放武器的那儿,捡起一把弓,又顺手拿了一盒子箭,摸了摸。 “这弓箭不错,多谢大人赐给在下防身。” 军师点头微笑:“不谢。” 愚钝的侯将军:“……那是我的弓。” 纪长泽全当没听到,径直朝着帘子那去了。 一直等到纪长泽掀开帘子出去了,他才满脸懵逼的看向表弟:“鹰饶,这小子当真可信?我看他言语不客气的很,恐怕心有异心,不如还是宰了吧。” 军师摇摇头,站起来叹了口气:“若是言语客气,那才叫人警惕,我教你数次,你却总是记不住。” “将军要记得,他之才,绝不在我之下,日后我会将军中事务移到他手中,朝中不少人盯着你,如今我在还好,我若是不在了,就要全靠着他了。” “可他才来军营几天,何况我看这小子长得虽人模狗样儿,身上却邪气的很,一双眼看着笑,却无端让人怕的很,他那个长相太好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军师摇摇头:“你别管这些,只要记得,要像是对我一般对他。” 将军:“……不要吧。” “要。” 军师面容严肃,甚至称得上是严厉的道:“总之你不能开罪他,让他知晓你的诚意。” “可我怎么让他知晓诚意,鹰饶你真的不觉得这小子生的太俊俏一些了吗?文文弱弱的,我猜他连弓都拿不起来,就算是真的有才华,他又不会打仗,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军师静静的听着他说完了,才提醒道:“纪先生耳力极佳,想必已然全部听到了。” 侯将军:“……” 他僵硬着神色足足顿了好几秒,才突然开口:“我观这位纪先生才高八斗,相貌堂堂,身形也好看,虽文弱了一些,但也正是因为文弱,一看便知宽仁大量,为人想必是不记仇的。” ——嗖! 一箭猛地射穿了营帐,恰恰扎在了侯将军脚边。 侯将军猛地一跳弹开,立刻拔剑挡在了军师面前:“何人!!” 军师丝毫不意外,抱着手炉缓缓上前,捡起了这箭。 “将军竟是连自己的箭都不认得了。” 见他慢条斯理拿下了上面插着的一张纸,侯将军这才小心的上前:“是纪先生的?他有什么话直接来不行吗?非要射箭,对了,他不是文人吗?怎么还会射箭?” 军师看了一眼后露出一抹笑,递给了侯将军让他看:“纪先生既方才要了弓箭,便是在说他会射箭,将军这都想不透吗?” 侯将军;“……” 真的,他觉得不是自己蠢,是这些读书人脑子太活。 一句话而已,非要这么暗示来暗示去的,累不累。 军师出去叫人来补营帐了。 侯将军在心底吐槽了半天才拿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字迹潇洒,一气呵成: ——是宽宏大量。 第45章 古代不孝儿(4) 才来了几天而已, 纪长泽就一跃成为了军营中与军师平起平坐的人。 将军和军师更是交代了,怎么对军师的,就怎么对他。 就连营帐内的各种物品都给换了个高档的。 王大和王二惊呆了。 他们之前将纪长泽举荐的时候, 的确是想着这个人挺聪明的样子,说不定能晋升一下,到时候他们作为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怎么说也可以沾点光。 结果现在晋升是晋升了。 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这才多少天啊!!! 军师在军营里的地位高, 那是因为他是跟着将军一起长大的, 还因为他运筹帷幄, 虽然平时不怎么出来,但是军营里的大部分事务都是由军师来处理的。 纪长泽他就是一个小新人啊。 怎么一下子就比肩军师了?? 两人虽然心底各种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也没放弃抱大腿的机会,找着一个纪长泽在的时间就拎着托人从外面带来的一坛酒去找人了。 纪长泽名义上还是个账房先生,何况他自己的武力值也是迷,耳朵又灵, 便没有安排人在他帐子外守着。 于是,王大和王二顺顺利利的掀开帘子进来,笑呵呵的扬声一喊;“纪先生,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 刚一进去,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保持着手上提着酒显摆的动作神情惊恐的望着正跪坐在桌前的将军与军师。 而旁边, 纪长泽正斜斜坐在床榻边,慢条斯理的擦着一把弓。 两人:“……” 侯将军本就被纪长泽和军师“教育”的一肚子闷气, 又不可能对着他们发泄出来,王大和王二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他眼神凌厉的望向了两人手里的酒坛,厉声呵斥;“军中不允许饮酒,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酒。” 王大王二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犯军规被将军撞了个正着,连忙噗通一声跪下: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不光自己饮酒,还来找纪先生喝,还要我饶你们的命,做梦,立刻自己去领五十军棍,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触犯军规。” 纪长泽依旧擦着自己的弓,动都没动,只是淡声开口:“将军处罚的未免有些重了。” 王大王二见他帮着说话,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的等着将军的回答。 侯将军冷哼一声:“触犯军规本就是大罪,我未下令斩杀他们便是我仁慈了。” “触犯军规的确是大罪,但这不能饮酒的军规可是将军自己立下的?” “正是。” 侯将军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看上去还相当的骄傲:“行军打仗,最怕的便是不能保持清醒,若是人人都偷喝酒着,醉成一团,到时敌人来袭又该如何?!” 这些可都是他行军打仗得出来的经验,若不是有这些经验撑着制出了军规,也不会有了这一次次的胜仗。 纪长泽压根没去听这些,只道:“既然是将军自己立下的,那便不能罚,至少不能体罚。” 侯将军拧眉:“为何不可?若是不罚他们,他们不长记性!纪先生到底是读书人,恐怕对这军中人还不太了解,一个个的都是混子,不罚的严厉一些,他们根本不怕。” 正跪坐在桌前,手落在旁边炭火上烤火的军师见他那一脸的理直气壮,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神色,摇头笑笑: “将军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侯将军被他这么一提醒,就想起来之前表弟说让自己听纪长泽的话了。 他不太想听,毕竟表弟那是一直跟着他行军打仗的,他信表弟的话很正常。 但是纪长泽? 脑子聪明有什么用,在这之前这书生进过军营吗? 他根本就不知晓军营里的兵们多难管教,不下死手根本管不住的。 纪长泽见侯将军脸上显出不服来,对着王大王二摆摆手:“你们把酒放下,下去吧,对外只说自己偷着饮酒被将军发现,罚了五两银子。” 王大王二瞪大眼:“五两??” “可、可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啊……” “无事,对外这么说便是了,这笔钱我帮你们出了。” 五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小兵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听纪长泽要替他们出,两人都是震惊又不可置信。 然后他们就见着那用着本该写字的手握着弓擦拭的书生面上微微一笑,一双眼在望向他们时充满了清澈与感激。 “若不是二位救了我,又带我来举荐,长泽也不会有如此境遇,何况你们也是为了带酒来给我,这银子我来出,也是理所应当。” 望着即使坐上了高位也依旧在温声细语跟他们说话的纪长泽,王大王二心底涌上了满满的感激。 他们来之前还想着纪长泽本就强势,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他们的举荐。 没想到纪长泽不光记得,居然还愿意顶着将军的压力来搭救他们。 甚至还自掏腰包,拿出五两的巨款来。 好人啊!!! 他们一个个感动的不行,将军却满是暴躁,盯着王大王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纪长泽。 军师移了移位置,让自己离着火源更加近一些,发出的响动让侯江军下意识的转头望了过来。 见表弟正看着自己,他不甘不愿的恶狠狠瞪了一眼王大王二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滚吧,日后若要是让我再看见你们违反军规,可就没这么容易的事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两人连忙扣头,离开前还匆匆对着纪长泽和军师拱拱手。 一直等到他们出去了,没外人了,侯将军才没压制住自己的不满:“为何要放走他们?就因为是他们举荐的先生?只因有举荐之功便可不被罚,军中怎可有这种不良风气。” “何况我三番五次说过不允许饮酒不允许饮酒!底下的人却都拿我的话当做放屁,一次次的触犯军规,不严惩的话,他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 见他像是一头暴躁的雄狮一样一声一声的,纪长泽和军师都默契的没搭理他。 纪长泽继续擦弓,军师烤火。 等到将军嚷嚷了半天,才发现两人都没理自己,一腔怒火顿时就好像是被泼了一盆水下去,哗啦啦的灭了。 他恼怒的看看军师又看看纪长泽,坐在桌子上不动了。 看他停了,纪长泽站起来,将擦拭好的弓挂在了帐子里:“将军不骂了?” “我骂有用吗?骂了你们也不听。” 侯将军快要气到炸裂了。 然而其他两人脸上却还是笑呵呵的,看到他们的笑容,他更加气了。 “看来将军不服,也可,在下便问问您,外面的军队,是谁家的?” 侯将军冷哼一声:“自然是侯家军。” 军师垂眸摇头轻笑,轻声提醒:“将军答错了。” “如何答错了?这哪里不是侯家军了?都多少代了。” 纪长泽问出了灵魂发问;“照着将军的意思,这些大军都不是陛下不是朝廷的,而是你们侯家的?” 侯将军脸僵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些军队是由我侯家领着的。” 纪长泽没跟他掰扯是什么意思,只踩了踩脚下土地,问道:“我们脚下踩着的地,又是谁的?” “自然是陛下的。” 见侯将军这次答的很快,纪长泽看了看军师,笑着回到桌边开始拿着纸张写写画画。 军师接着他的话继续问:“既然我们脚下的地是陛下疆土,外面的兵也都是陛下的,这军规也都是陛下立下,再一道道的传下来,将军为何要私自添加军规?” 侯将军:“可饮酒误事,若是不立下此军规,日后若敌人打来,我军将士却还在醉酒中该如何。” 他觉得自己没错,而且还做对了。 军师摇头,一脸的无奈。 纪长泽接:“大人的意思并不是将军做错了,而是将军定下的刑罚未免过于严苛。” “正是。” 军师点头:“若是军中不允许饮酒是陛下下的令,再如何严苛也是不过分的,哪怕是打杀死了人,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在于,这条军规是将军自己定下的。” 纪长泽:“对将军来说,这些兵都是侯家军,可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真正的主子是陛下,陛下要他们生,他们便生,陛下要他们死,他们便死,可将军又凭什么要为他们制这些条条框框,还因为他们触犯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而处罚?” 侯将军紧紧地皱着眉:“可我是为了军中好,若不如此,早晚要酿成大祸。” 军师笑:“所以才说将军没错,只是刑罚严苛。” “不严他们不听啊。”侯将军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看向军师,打算听听表弟接下来要说什么。 军师却不答,而是看向纪长泽;“有罚军中将士恐有不甘,不罚又担忧日后酿出祸事,进也是错,退也是错,照着纪先生来看,该如何做?” “这个简单。” 纪长泽回答的特别痛快;“日后再有偷喝酒的事发生,不打板子,只罚钱,一人罚五两银子,若是拿不出来,就从军饷里面扣除。” “这不行。” 侯将军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还颇有一种自己占了上风的感觉:“先生恐怕是不知晓,对于这些兵来说,钱可比他们自己重要一些,别说是五两银子,就是一两,他们也都舍不得拿出来。” “若是当真罚钱,恐怕比体罚他们更加能让他们心中生恨。” 纪长泽表示理解。 这年头,钱总是比人命值钱的。 五两银子在现在这个时候都足够买两个漂漂亮亮的小丫鬟了。 侯将军觉得这个法子是不可行的。 “这样做的话,恐怕才会引起众怒。” 说完,他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这次倒是很聪明,便邀功一般的看向了军师:“军师说本将军说的对不对?” 军师笑着看了一眼侯将军:“将军不如听听纪先生后面还要说什么。” 这法子都不可行,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 侯将军奇怪的看向纪长泽,却见面前这一生长衫,看上去与他军师一般文弱,却十分会射箭的书生笑了笑: “若是那五两银子换成五千文,发给其他人呢?” 侯将军神情顿住,陷入沉思。 军师倒是连想都不用想,只欣赏的看向纪长泽:“若是如此,恐怕到时便是一人受罪,他人皆欢欣鼓舞。” 纪长泽点点头:“再让将军上台讲一讲为何如此,表示日后若是还有人偷喝酒依旧如此惩处。” 军师眼睛渐渐亮起:“这样一来,就算是还有人顶风作案,他的同僚们也会为了钱财将此事揭露。” 就算是这人周围都是与他关系好的,酒味远处肯定是闻不到的,近处的味道可是大的很。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不可能人人都喜爱他,更何况还有钱财在前引诱。 军师赞叹的望着纪长泽,道:“这样一来,恐怕不用过多久,军中饮酒风气便能被打压下去,先生果然是足智多谋,往日里我也一直在思考在此事上该如何两全,却苦于无论如何深思都找不出法子,先生今日才知晓此事,竟这么快便想出了破解之法。” 纪长泽没被他的彩虹屁给吹得上天,而是也看着他,笑着道:“军师早就想到了吧,只是未找到开口而已。” 军师微微一笑,也没否认,摇头道:“数目小了,他们并不会当回事,数目大了,对这些兵来说,又太过沉重,这钱于我们而言不算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却比自己的命还重。” 纪长泽不意外。 这位军师大人虽然才华是有,但从小跟着侯江军长大,看侯江军被养成了个什么性子就知道了。 勇武有,却一根筋。 而军师呢,很多事他知道该怎么做,却因为道义和心软不能这么做。 对于一个谋士来说,他过于善良了。 换句话说,就是军师只会光明正大,不会臭不要脸。 比如说这次的事,军师估计压根就没想到可以安插一个暗钩,装出一副喝酒被抓的样子就行了,而是苦恼于若是真的抓了人,这五两银子可能就是对方的命。 不过不要紧,三人行,一人不要脸便可了。 纪长泽笑着掸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便是一片飘飘然的贤士模样。 “不过有个问题,那两位对我有恩,也愿意帮我做这个戏,但这个,在下刚刚来军营,囊中羞涩啊……” 军师了然:“无妨,将军在便好。” 说完,两人一起转身,望向了正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又得待在这里,热的正解开盔甲的侯将军。 见两人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看向自己,侯将军:“???”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又将盔甲穿了上去,嘴里嘀嘀咕咕:“好好好,我知道,要正衣冠,我不脱就是了。” 纪长泽浅笑上前,自然而然的,冲着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侯将军:“……干什么?” “这十两银子,就劳烦将军出了。” 侯将军:“???”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出??为什么是我???先生你刚刚跟他们说你出的。” 纪长泽回答的特别理直气壮:“我没钱啊。” 侯将军:“……”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军师。 军师冲他点点头,轻声道:“给钱。” 侯将军:“……” 他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了掏,正好是一张十两银票,撇过头直接递给了纪长泽,暴躁道:“拿走拿走!” 纪长泽接过银票:“另外,这坛酒的酒钱,将军也给我一下。” 侯将军:“……” “酒怎么也是我给??” 纪长泽:“这酒是那两个小兄弟买给我的,他们本就救了我,也不是多么有钱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破费。” “你不想他们破费你自己出钱啊,你找我要干什么??” 纪长泽:“我没钱啊。” 侯将军:“……”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军师。 军师依旧烤火,见他这样,点点头:“给他。” 侯将军差点没吸气吸的太多把自己撑死,他咬牙切齿的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碎银子出来,没好气的丢给纪长泽。 纪长泽麻利接着,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对着侯将军拱拱手:“将军果然是出手大方,对下宽仁,在下文弱,连弓都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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