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会和纪长泽这等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在生彦没回来之前,纪长泽就要靠他顶着了!! 纪长泽也不在意,只继续与太监总管一边说话一边走,走到一大柱子前时,他看了一眼柱子,突然顿住脚步: “公公,听闻公公伴在陛下身侧四十余年,应当知晓不少辛秘,本官想知晓一件事,不知公公可否告知?” “大人只管问,但凡是老奴知晓的,必定告知大人。” 纪长泽站住脚,凑到了太监总管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大皇……唔!” 太监总管听了话,先是惊讶喊出一声,接着快速捂住嘴,满脸惊骇的望着纪长泽:“纪、纪大人为何要打听这个?” “你说便是。” 他身子颤抖,支支吾吾不敢说:“此乃机密,若老奴泄露出去,陛下定然会治老奴一个死罪……” 纪长泽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不说便罢了,公公,这路长,一人走寂寞,不如公公一路将本官送到前殿?” 太监总管刚刚被他吓得不轻,怕他套话,也不敢答应,只拒绝道:“纪大人,老奴要回去伺候陛下了,大人就自己走吧。” 纪大人慢悠悠掏出一条银圈,语气温柔的道: “胡公公多年前收了亲侄儿做养子,只是这养子身子虚弱,不知何时会一命呜呼,你为他纳了许多妾,却未曾让他留下一儿半女,五年前,你这养子看上了好人家的女儿,人家不愿为妾,你便指使人装扮成强盗,强行掳走了那家姑娘给你养子,之后你养子玩腻了,便把人扔了回去。” 太监总管脸上神情一怔,有些心虚解释:“纪大人可是听了小人一言之词?那女子是自己勾引我儿子,之后我儿子不喜了她,她便自行离去了,可没什么掳走之说。” 纪长泽不搭理他,接着说: “三年前,你那养子病死,可怜公公就此便没了血脉,只是公公若是当初没那么快将那姑娘扔回去,就该知道,那姑娘怀了身孕,回家后生下了个男娃娃,今年已然五岁了。” 太监总管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看向纪长泽。 “你、你说的是真的?!!” “先别急着高兴,听本官接着说,数日前,不知为何,那男孩突然也被掳走了,五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血脉,诶,就这么关在柴房里,等着他那亲爷爷来救呢。” 说完,他转了转手里的银圈子:“看看,这孩子待在脖颈上的项圈,也不知为何到了本官手里,诶,这孩子,活不活得过今晚还不知道呢。” “我告知你!!我告知你!!你莫要动我孙儿!!” 太监总管彻底慌了神,纪长泽此人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面那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他们家唯一的血脉就这么断了根。 顾不得许多,他赶忙凑过去,小声告知了纪长泽大皇子关押在了哪里。 纪长泽唇角带笑的听完了,对方便急不可耐的问他要孙儿下落:“我都说了,你快些说吧,我孙儿在哪!!” 无论他怎么问,纪大人却只是笑着看他。 “你快说啊!!你把我孙儿如何了!!” 纪长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公公啊公公,你当真以为我会真给你个孙儿吗?或者说,你真以为,那个被强行掠去侮辱的女子会留下腹中孽种吗?” 太监总管愣住。 “不……不可能的……她不敢不留下……她知晓,知晓我有多厉害,若是她敢害我家血脉,她爹娘,她爹娘会死……她不敢的……” 他呆呆的看着纪长泽,却见这位风华无双的纪大人缓缓凑到他面前,那好听的声音里满是恶意:“她爹娘早就死了,若不是你使人去她家中捣乱,她爹娘也不会死,她一个人被你们扔出去,没了爹娘依靠,一个弱女子,只能流落街头,后来,流产下来一个成型的男婴。” “不……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呢,你的乖孙儿,你们家唯一的血脉,便是被公公你亲手扼杀了。” “公公,你想想你那个死前都想要孩子的儿子,再想想你家的血脉传承,就差一点啊,真可惜,差那么一点点,你的孙孙,就能喊你爷爷了。” 纪长泽微微弯腰,冲着不停颤抖的太监总管一笑,声线里满是恶意诱惑:“我若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自己废了,儿子死了,好不容易有个乖孙孙,却被你自己亲手害死,你说你,活着做什么。” 太监总管瘫软在地,无子嗣传承一直是他心中最怕的心事,如今刚得到希望又被摧毁,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仇恨的视线看向了纪长泽:“你骗我……你用这种事骗我告知你大皇子所在之处,我要告知陛下,我要……” 纪长泽截断他的话: “哦……对了,公公刚刚还将陛下不让透露的隐秘告知了旁人,啧啧啧,这是犯了死罪啊,不如这般,公公自己摔断一条腿,本官便看在公公年老的份上饶你一命,不告知陛下你告密之事,如何?” 太监总管自然不愿,他是伺候人的,若是腿断了,还怎么伺候陛下,陛下又是个绝情的,他日后必定会被排挤出去,没有地位,他如何在宫中生存。 纪长泽:“到时,本官便求陛下让本官来处置公公,先断手,再断脚,戳瞎眼,戳聋耳,割掉鼻舌,再将公公放入翁中,每日人参续命,想必公公也能活几个月。” 太监总管颤抖着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带着满头冷汗,他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就只因为我帮周大人说了一句话?” “不是哦。” 纪长泽俯下身,温柔一笑:“是因为公公不愿意陪本官去前殿呢。” “本官啊,最讨厌别人拒绝我的请求了。” 他直起身:“毕竟,本官怎么说,也是个奸臣小人,总要有点奸臣小人的样子吧。” 太监总管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纪长泽的注视下,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腿。 “啊!!!!!” 惨叫声响起,纪长泽满意的挑了挑眉:“看来公公不能陪本官去前殿了,既如此,告辞。” 太监总管拖着腿,一瘸一拐离去。 纪长泽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无波无澜。 他未必不能直接把这人弄死,只是想想对方就那样轻易的毁掉一个女子的人生,就恨的牙痒痒,想要对方受受他加害之人受过的痛楚。 只是,死了也太简单了。 这位太监总管,从此将失去地位,钱财,拖着一条断腿,屈辱又没有半点自尊的在皇宫里苟活。 一转眼,他视线撇到一片正在发抖的衣角。 纪长泽笑了。 他缓步走过去,对上了正缩在柱子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满脸惊恐看向自己的胡子方视线。 “是子方啊。” 纪长泽非常自来熟的叫了一声,只当是没看见胡子方被他叫了一声后猛然一抖的身子。 他伸出手,做出要拉胡子方起来的样子:“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在这?” 见证了刚才一切的胡子方哆哆嗦嗦的不敢去看纪长泽的脸,完全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再嚣张了,低声结巴着解释: “我、我、下官……下官发现随身戴着的玉佩不、不见了,便返回来寻。” “哦……这样啊,那你方才?” 胡子方浑身一震,赶忙摆手:“下官什么都没有瞧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纪长泽笑的更加亲切了。 “看你吓的,我方才不过吓吓那老货罢了,未曾想,你也被吓到了。” “既然遇上了,不如你我同行,一道去前殿?” “啊,本官忘了,你方才拒绝了本官,看来,本官只能一人前往了。” 胡子方立刻想起来刚才纪长泽对太监总管说的话。 纪长泽他他他他……他最讨厌别人拒绝他了。 想到这里,胡子方哆哆嗦嗦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下、下官方才只是急着找玉佩,并无拒绝大人的意思,大、大人若是想,下官自然愿意与大人一道走。” 于是乎,出去方便的朝臣们回来时,便惊讶的发现,纪长泽竟然是和胡子方一起回来的。 什么情况? 胡子方不是最厌恶纪长泽了吗? 只是很快陛下便来了,众人也顾不得细想,而很快,陛下砸下来的炸弹也让他们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刚刚还摆明了要维护周全孝的皇帝,居然召见了纪长泽后就变了脸,直接简单粗暴的下令将周全孝问罪,若是情况属实,就抄家问斩。 虽然周全孝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刚好,但他们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变色龙都没这么快啊! 看来此次,还是纪长泽胜了一筹。 不过,这件事也带给了大家一个提醒。 让我们来看看事情始末。 纪长泽送了周全孝三车礼物。 然后周全孝就被他弄死了。 再推回去,之前刘生彦何止被纪长泽送上十几车礼物啊! 他必定是想弄死刘生彦! 都不用再说什么大概也许可能了。 而且,送礼物还有一点,到时候等刘生彦的死讯传回京城,若是有人牵扯到他身上,他定然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与纪长泽交手多了的政敌们都猜得出来这家伙到时会说什么:“什么?刘大人去世了?那还真是不幸啊,我之前还与他送了送别礼来着,本来我还挺欣赏他的。” “什么?你觉得刘大人是被本官害死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整个京城都知道本官欲与刘大人交好,本官怎么会去害本官欣赏之人。” 无耻,无耻啊! 可怜那刘大人,入朝为官多年,为朝廷贡献无数……额,好像也没有贡献太多,总而言之,那也是个兢兢业业,勤勉刻骨的忠直人。 如今一去不回,真是让人可怜又可叹。 他们不敢与邪恶势力纪长泽正面抗衡,又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等人的高尚情操,于是刘生彦留在京城的家眷,便成了他们因为同情而示好的对象。 刘夫人近来没少收到各个府的邀请,什么赏花的吃宴的打球的,她竟仿佛一下成了香饽饽,哪家都想着请她们母女去做做客,连带着一向在外如同透明人的刘乐平,都被许多家小姐邀着去喝茶游院子。 这日,刘家老太太正邀请了其他府中的老太太做客,她瞧上了那家府上的小少爷,想要配给自己孙女,因着这个念头,陪同那家老太太做客时,便把嫡亲孙女们全都带在了身边。 那位府上的老太太却对这些娇俏的小姐们没什么兴趣,聊了几句便问:“听闻府上还有个五小姐,怎么不见她来?” 老太太笑容僵了僵。 “这丫头贪睡,许是还在睡,我这便让人请她来。” 说完这话,她又怕这位做客的客人当真看上刘乐平,便又转头对着人家说:“我家老三啊,性子沉闷,人也不爱说话,连带着他媳妇也是,不怎么与人交往的,五丫头被她带在身边,也养成了一样不爱与人交往的性子,我可真是,犯愁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城中的人家为家中子孙求亲,除了看中儿媳妇家世涵养,还要看儿媳妇是否有作为宗妇的品质。 一个合格大家族的夫人,出了门是要会与人说的上话,能不停参加宴会来辅助丈夫的。 刘老太太说这番话,便是给刘夫人和刘乐平戳了一个不适合宗妇的戳了。 可惜,她说完这番话,正笑着与那做客的老太太说着平日里发生的一些事,好佐证自己没说谎的时候,去请“贪睡”五小姐的丫鬟回来了,只是却是一个人: “老太太,三夫人和五小姐被二皇子府邀去赏花了。” 刘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个没控制住,刷的落了下来。 “这……你没听错?” “奴婢问了几遍,都说三夫人一大早便带着五小姐走了。” 底下原本正恬静笑着的小姐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再维持不住,桌下抓帕子的手简直恨不得将帕子扭成两段出来。 三婶与五妹妹得了那么多的珍奇首饰便已经足够让她们艳羡了,可今日,她们竟还去了二皇子府。 那可是皇室。 做客的老太太瞧着底下几个小姐脸上的神情,唇角露出一抹笑:“老姐姐,我瞧着,你这三儿媳妇不像是不会来往的模样,二皇子妃向来不爱多请人的,今日却请了你家三儿媳,你可知道,这在京中,能被二皇妃请,可是要羡煞不少人。” 刘老太太:“……” 她方才才说了老三一家不会与人来往,转头最不爱在来往名单上加生人的二皇子府就请了他们,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心里憋屈的不行,却又要顾忌着长辈疼爱小辈的形象,赶忙勉强尴尬的重新扬起一抹笑,问:“从前没听闻老三与二皇子殿下交好啊?” 她似是慈爱抱怨小辈一般的,念了一句:“老三媳妇也真是的,若是要去赴宴,为何不把她这些侄女也带去看看热闹,她那几个妯娌出去,可都是全府女孩都带着的。” 那做客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老姐姐你是有所不知,这皇子妃们宴客,都是要发帖子的,帖子上写了谁,便只能带谁,恐怕你家老三媳妇是因着二皇子妃没写其他人,这才不好带其他人去吧。” 她说的云淡风气,却听得刘老太太尴尬的不行。 丈夫在时,她也是官员亲眷,也没少去参加宴会,只是却从未收到过皇子府的帖子,这才不知道这点,方才便想顺便给刘夫人泼点不慈小辈的脏水。 却没想到,脏水没泼成,她自己倒是被打了脸。 做客的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只在这坐了一会便看出了刘家是个什么情况,索性直接起了身。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了,老姐姐,多谢你招待我。” 还没到晌午,哪里天色就不早了。 这摆明了是冲着三房来的,没等到人才走。 刘家老太太站起来想挽留,但又不知道怎么挽留,她知道这位要来府中做客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人家这身份地位,府上与人家来往,那是高攀。 她本来还想撮合一下自己的孙女们,可如今看来,人家根本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她是真纳闷了。 按照她之前估算的,朝中官员大多对纪长泽不满,若是老三投靠了纪长泽,他该是要被围起来骂才对,再不济,原本与他交好走得近的,也该疏远他些。 怎么这样的事到了刘生彦身上,就变成众人不远反近了?? 而从二皇子府出来的刘家母女正欲坐上轿子回家去,却发现门口停下了两顶轿子,其中一个轿子下来的人,是她们都相熟的胡子方。 胡子方可是刘生彦的至交好友,刘夫人立刻带着刘乐平站在原地冲着对方微微福身见礼。 “胡大人。” “胡叔叔好。” “诶,嫂子,乐平,你们这是刚参加完二皇子妃的宴席吧?” 刘夫人正要笑着回答,突然发现胡子方旁边的轿子里帘子掀开,纪长泽走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往女儿身前挡了挡。 纪长泽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上前行了拱手礼。 胡子方一看到他脸就僵硬的不行,却也不敢不介绍:“嫂子,这位是纪长泽纪大人,纪大人,这位是刘大人的娘子,那是刘大人千金。” 刘夫人勉强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快速福身:“纪大人好。” 刘乐平也跟着见礼:“见过刘大人。” 她十分好奇这位十分有权势,名声不怎么好听却给爹爹送来那么多送别礼的纪大人是何模样,可也不好抬头看一眼,便只低着头,听长辈交谈。 “胡大人……怎会和纪大人在一块?” 胡子方张嘴便要说纪长泽托他一道来二皇子府,却被纪长泽抢险截过话:“我与子方一见如故,乃是友人,今日便一道来了。” 胡子方:“……” 纪长泽转头笑着看他:“哦?子方兄?” 胡子方:“……” 他艰难的扯动着嘴角:“是、是啊,我们二人……是好友。” 刘夫人不怎么信,但还是又简短聊了几句才告辞,等着母女二人坐在轿中,刘乐平好奇的掀开一点帘子看向外面:“那位就是纪大人吗?瞧着仪表堂堂,又与爹爹和胡叔叔是好友,怎么会是旁人说的奸臣呢?” “你懂什么,你胡叔叔最厌恶纪长泽了,今日必定是受了威胁。” 是吗? 刘乐平探究的望向胡子方脸上神情。 纪长泽撇到这个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露出个笑,低声道:“子方,笑一个。” 胡子方:“……”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他不干。 纪长泽叹息一声:“诶,我请求你,你都不愿吗?” 胡子方脑海里立刻闪过自己坐在大翁里哭的悲惨情景。 他哆嗦一下,哈哈哈的尬笑起来。 刘乐平瞧见这个笑,放下帘子,对母亲道:“我瞧胡叔叔笑的挺开心的,一看便是发自肺腑的高兴,看来他挺喜欢和纪大人做友人的,不过笑容这么大,脸不会僵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已经脸僵的胡子方面上半秒不敢停下笑,心底却以泪流满脸。 生彦,你快回来,这个大奸臣太凶残。 我顶不住啊!! 第257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6) 纪长泽一直看着刘家的轿子远去, 才转身朝着二皇子府中走去。 见这个煞神走了,胡子方这才松了口气,揉揉笑僵的脸, 苦着脸垂头丧气跟在纪长泽后面。 实际上他现在很想直接转头就跑, 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同朝为官, 天天相见, 若是现在跑了, 让纪长泽这小人记上,他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但理智想的一清二楚,身体却十分诚实。 胡子方一步一挪动, 苦着脸满脸的抗拒,几乎是在用龟速前进。 纪长泽一扭头就看到他那一脸的拒绝,也不奇怪, 只态度很好地喊了一声:“子方, 你若是不想去……” 胡子方精神顿时一震, 满眼期待的望向了前方人。 纪长泽:“也要去。” 胡子方:“……” 他唉声叹气的应了一声,耷拉着脑子走上前。 就知道纪长泽这个魔鬼肯定不会放过他。 不过,纪长泽一向不与几位皇子来往,今日怎么想起来拜访二殿下了? 就说纪长泽怎么好端端的要与他称兄道弟,合着是看中了他与二皇子有交情。 无耻小人!果真无利不起早! 胡子方心中腹诽,却也只能上前道来拜访二皇子, 他是二皇子府中常客, 下人见了他便放了行,引着两人进府。 纪长泽路上也不拘谨,四下都看了看,笑着对胡子方道:“二殿下这府中格局布置十分精巧, 想必建府时匠人注入了不少心血,甚妙啊。” 听他说起这个,胡子方立刻精神起来,干咳一声,明明都得意的恨不得下巴抬到天上去了,还要在脸上露出矜持神色,一副“我想炫耀但我又很谦虚”的矛盾模样。 “纪大人这可就猜错了,二殿下府邸可不是匠人心血,这每个院落的布置,构思,水渠连通,可都是下官与二殿下共同布置。” 听了这话,纪长泽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很有点不可置信的意思: “子方竟还通晓工部的事?” 在朝中地位颇高,对着他人总是高高在上模样的纪长泽因为自己展现出的过人才华而惊讶赞叹,这很好的满足了胡子方的虚荣心。 语气都欢脱了不少:“别看我在朝中不显,但若说起这建筑房屋之事,我可是自小便在学,《海岛算经》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子方如此大才,为何不去工部而是在翰林院?” 说起这个,胡子方脸上神情又萎靡下去,蔫蔫道:“工部到底行的是匠人之事,家中长辈不允我去。” 纪长泽表示理解。 这也正常,毕竟胡子方祖祖辈辈都是官宦世家,他祖父又是知名大儒,他若在工部是干别的还好,但要行建造房屋这种事,长辈不乐意也正常。 不过……二皇子也加入了进来,那这件事就有意思的多了。 “殿下让胡大人直接去书房呢。” 前去禀报有客的下人匆匆走了过来,行礼后便带着二人到了书房门外:“二位大人直接进去便好。” 纪长泽与胡子方进去,正瞧见这偌大的书房中,四处都摆放着木雕的房屋,最大的一个足足有一米长,看着应当是一整个府邸的模型,大大小小院落、花园、湖泊,全都清清楚楚。 书桌后,正有个人埋头在宣纸上画着什么,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带笑:“子方来了,快来帮我看看我新想的阙楼。” 看到纪长泽,他愣了愣,连忙放下笔,与纪长泽几乎是同时见礼。 “二殿下。” “纪大人。” 二皇子是主,他是臣,纪长泽动作灵敏的躲过二皇子的见礼,几乎是立刻就在脑海中搜寻出了一张图,很自然的笑着道:“下官听子方说,殿下在营造方面颇有些心得,近日得了一建桥法子,便想来问问殿下,此法可行否。” 胡子方:“……” 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然而他刚张张嘴,就看见纪长泽正温和对着他笑,语气轻飘飘的:“子方,是吧?” 胡子方:“……是……的吧……” “哦?” 二皇子一听建桥法子,眼睛便亮了,也没去问别的,只道:“劳烦纪大人拿来与我看看。” 纪长泽直接上前要去书桌后:“下官记得如何画,便借殿下纸笔一用了。” 二皇子下意识一拦,见纪长泽疑惑看他,干干笑了笑:“这儿我方才沾了墨迹,我们去那张桌子上画。” 纪长泽眼微微眯了眯,仿佛是无意般看了眼书桌后,好脾气一笑:“也好。” 他快速画起了一张桥梁草图。 还没画完,二皇子就已经站到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了,等到画完了,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认真观摩起来。 胡子方本来还在那自闭,见二皇子一副发现宝藏的表情,心痒难耐,也忍不住凑上去看。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平日就交好,如今看着看着,竟直接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这样的桥应当可以减轻水扑。” “用料也比一般桥梁少,看这里,如何想出来,造桥竟还能这般。” 纪长泽就看着他们兴奋讨论。 当今陛下子嗣不算很多,但膝下都是皇子,并无公主出生,皇子共五位,最大的大皇子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当年被指谋反时他也才十九岁。 二皇子年岁与大皇子相差不大,今年三十二岁,自从十六年前“大皇子谋反”事件发生后,皇子们也许是被这事吓得不轻,俱都不爱冒头,二皇子自然也在其中。 十六年来,他出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只是他,三皇子与四皇子都憋在府不出,也不和朝中官员沟通感情,也不试图奏请上朝,存在程度堪比隐形人。 四位皇子里,也就只有年岁最小刚好十六岁,没经历过当年父圈子阴影的五皇子经常出府,不过这位五皇子去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一些烟花场所,小小年纪,就传出了风流名声。 纪长泽本来猜测着,四位皇子可能是被当初的事吓到,但今日看来,仿佛并不是这般啊。 他一直耐心等着,等着两人越说越兴奋的讨论完了,都要动笔开始计算了,一抬眼,才想起来还有个纪长泽。 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歉道: “真是对不住,竟把纪大人忘了,大人,这图纸你是从哪看到的,画下这图的人,必定是天纵之才,若是可以,是否能为我引荐?” 纪长泽面不改色:“偶然得了一本书,从里面看到的。” 不等二皇子再问,他自己就先说:“那书是年少时在我师父书房看到的,十六年前他书房中着了一场大火,书也跟着不知去向了。” 听到十六年前四个字,二皇子本来满是愉悦的神情一顿,干巴巴的笑了笑:“原是如此。” “殿下,若是这图交给殿下,殿下可能造出与这图一样的桥梁?” 二皇子尴尬笑了笑。 “能造是能造,只是……父皇不喜我行营造之法,我也只能在我这府中折腾了。” “不知纪大人可否将这图纸留与我?我知晓这图珍贵,拿库房宝物与纪大人换可好?” 哦豁,明白了。 怨不得二皇子闭门不出,你以为人家是在自闭,其实人家是关起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图纸自然能送与殿下,只是在下官还有一些事想问二殿下。” 纪长泽说完,看了一眼胡子方。 胡子方被突然注视,愣了愣,迷茫脸与纪长泽对视。 纪长泽看他一眼,眼再望向门外,示意胡子方出去。 胡子方:“?” 他也好奇看向门外。 什么都没有啊,纪长泽看什么呢。 纪长泽微笑:“子方与生彦不愧是好友。” 怎么好好的,话题到这上面来了,胡子方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很骄傲的抬头挺胸:“自然,我与生彦,那可是至交,通家之好!” 纪长泽:“我有些事要单独问二殿下,子方出去等等可好?” “好啊。” 胡子方痛快答应下来,利索出了门,还顺带贴心的帮着关上门,等到站在外面,冷风一吹,他突然反应过来。 纪长泽刚刚那眼,是在暗示他出来? 啧,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奸臣,让他出个门都不要弯弯绕绕。 屋内,因为二皇子是胡子方的友人,考虑到不是一个脑回礼都做不成好朋友,纪长泽吸取了刘生彦和胡子方的教训,直接利索的问二皇子,对大皇子是个什么看法。 二皇子没什么复杂反应,十六年过去,当初再怎么惊心动魄,到了今日,尘埃落定,也掀不起他心中什么风浪了。 他眼馋的看了一眼桌上图纸,痛快答道:“大皇兄自小聪慧,稳重仁善,无论是文武都称得上是佼佼者,对着底下的弟弟们,也都十分关照,若要说他谋反,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纪长泽笑了:“其他殿下也如二殿下一般吗?” 二皇子顿了顿,指甲不由自主的在掌心里划来划去,视线瞥了一眼书桌底下,又快速移上去,干咳一声:“我们兄弟几人素来只在自家府中,除了父皇寿宴和年宴都不碰面,我如何知晓他们怎样想。” 纪长泽望着他脸上那完全掩饰不住的心虚,想,怨不得二皇子能和胡子方玩得好,这俩简直一个品种出来的小白兔啊。 撒谎都不会撒。 不过兔子也不是光会吃草,至少这几位皇子也不都是被他们那昏君父皇掌控着的工具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问了一句话,就几乎差不多摸清楚了个大概的纪长泽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闲聊一般道:“近日天越发冷,听闻城外不少流民都冻死了,下官今日除了来问殿下图纸,也是想请殿下捐助一些钱粮,帮帮那些在外面生活,没有火炭柴火,连条薄薄被子都没有的人。” 二皇子一愣,指甲在手心里扣的更厉害了,结结巴巴道:“那、那是该捐助的,我让人拿两百金与纪大人,还请纪大人帮流民时,莫要提及我也有份。” 见纪长泽奇怪看自己,他尴尬道:“父皇不喜我们收买人心,往日施粥,我们都是偷偷做的。” 。 纪长泽只当是没注意到二皇子说漏了嘴,表达理解的点点头:“下官还要去其他殿下府上问这捐助的事,就先告退了。” 他下一站,就直接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穿着华贵,一身衣物是京城中从未见过的款式,穿上后衬的人风流又修腰身,性子一看就很内向,笑起来都十分腼腆。 他在京中的名声就是最爱美食华衣,府中做衣裳的工匠和做各色美食的厨子最多,每顿饭都吃许多,偏还吃不胖,一些女子十分羡慕这点。 听纪长泽说完来意,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让人拿了两百金给了他。 纪长泽仿佛是很随意的来了句:“殿下身上这衣物瞧着十分不同,下官喜欢的紧,不知是否可以借府中成衣匠几天?” 三皇子脸上的笑僵了,沉默几秒才说: “不巧,做这衣服的成衣匠前阵子刚赎身返乡了。” “既如此,那便罢了。” 纪长泽也没再多说什么,拿了金子就告辞,到了四皇子府上时,不巧,四皇子殿下沉迷打铁,把自己关在打铁房里一整天了,四皇子府中的下人不敢去叫,于是只能劳烦纪大人明日再跑一趟。 至于五皇子,去青楼了。 虽然总共只见了两位皇子,但纪长泽也把天家的这几位猜的差不离了。 晚上,他掏出夜行衣穿上,熟门熟路的溜出去,直奔二皇子府邸。 皇宫里,因为变天,外面狂风暴雨,皇帝打开窗,感受着外面的冷冽,对着身边的人道:“今日这么冷,那逆子要吃苦头了。” 伺候他的人低下头,不敢接话。 十六年前,“谋反”的大皇子被押送入京,这件事太过蹊跷,皇帝杀了他,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是心虚灭口。 于是,大皇子被圈禁了。 不像是前朝那般圈在自己府中,而是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下营道。 下营道阴冷潮湿,又因为皇帝的吩咐,吃喝穿衣方面,别说与之前相比了,连个普通百姓都过得比大皇子好。 他被关在屋内,穿着单薄衣物,盖着薄被,吃的是杂粮,屋子房门窗户全都被钉了钉子的木板封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每天外面守着的人只会打开个小口,用于往里面放饭菜和拿出里面的恭桶。 大皇子天之骄子,出生后就是皇子待遇,如何能吃的了这种苦头。 皇帝想,他定然会熬不住,到时,天下也没人能说一句不是。 史书上,他只会是一个被自己亲子谋反,却还心软没杀了他只是圈禁的好皇帝,好父亲。 而大皇子,则会活生生在那熬死。 想到这里,皇帝心中痛快了。 说实在的,大皇子对他从未有过不尊敬,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去厌恶这个孩子。 这个逐渐长成,比他优秀,仿佛每一刻都在威胁他地位的亲生子。 没关系。 皇帝心满意足的想,死了一个大皇子,他还有四个皇子。 他们四人可比那个逆子孝顺懂事多了,从未干出过勾结朝臣,收买人心的事。 二皇子府房顶,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以自己冷的名义要来了煤炭,又鬼鬼祟祟拿出个麻袋将煤炭装好,就这么背着煤炭,做贼一样的小心打开书桌下暗洞钻了进去。 见他进去了,纪长泽轻手轻脚下了房顶,去了太监总管透露给他的位置。 照样是蹲房顶。 底下,那位被圈禁了十六年的大皇子正借着烛火静静看书,看到不解处,还会认真记下。 被圈了十几年没疯,气质还是这般从容,也是能耐了。 纪长泽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大皇子书桌后面的地面有了动静,一个头从上面盖着的杂草里冒了出来,正是二皇子。 他脸上还有泥灰,先左右小心看看,确定安全了,才窸窸窣窣的爬出来,小声喊了声:“大皇兄。” 大皇子一愣,扭头看去:“二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京城不是变天了吗?我怕你炭火不够,给你送些炭。” 二皇子熟门熟路的背着麻袋将炭火倒到床底下,正要擦擦脸,那个洞里又冒出来一个头。 见到两人,小声喊了一声:“大皇兄,二皇兄。” 正是三皇子。 他身子弱些,带着东西费劲半天都爬不出来,大皇子与二皇子赶忙过去把人拉起来。 三皇子出来后,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又将提着的大包裹打开:“大皇兄,天冷了,我给你做了两身斗篷,都是兔毛做的,暖和的很,我特地做的很大,你晚上睡觉当被褥盖也行,还有这个……” 他打开食盒,将里面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拿出来后,拿起了底下的汤婆子:“我来时灌了热水,你晚上踩着这个睡,十分暖和,平日里用的时候把水烧热灌进去就行。” 三皇子絮絮叨叨说完了,贼头贼脑的小心看了看外面,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正巧今日二皇兄也在,咱们喝一杯再抵足而眠如何?” 大皇子无奈笑着拍拍他肩膀:“吃过酒菜就回去吧,你身子虚,我这儿你待一晚上,怕是要生病,老五上次在这睡了一晚,回去不就风寒了吗?你们还想瞒着我。” 二皇子三皇子心虚对视一眼:“大皇子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四弟告密?” 大皇子摇头失笑:“你们啊,这还用告密吗?什么事你们一露面,脸上就写出来了。” 楼上蹲着的纪长泽表示赞同。 皇帝是个老了的昏庸老虎,他不允许自己的子嗣也是老虎,当小老虎大哥被老老虎驱赶诬陷后,剩下的小老虎们害怕,下意识的就按照皇帝老子的想法,长成了无害的兔子。 一个个单纯又好哄,撒谎都不会。 只是皇帝从未想过,要是比他优秀小老虎大哥真的没了,几个兔子又怎么可能照管好这个庞大的国家。 皇宫内,皇帝躺在床上,眼睛盯着上方。 今日突然这样冷,他又不让人给老大送御寒的东西。 十六年了,老大要熬不住了吧。 死了好,他还有四个孝顺儿子呢,尤其是老三,虽然性子太绵软他看不上,但老三对他,却是一向他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关着大皇子的屋里,兄弟三人喝了几杯便有些微醺了。 孝顺儿子三皇子打了个酒嗝,去拍他大皇兄的肩膀,委屈哽咽:“前阵子,父皇又说,要给我抬妾侍,抬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我,我险些死在床上。” “我、我都不用去问父皇亲信是谁,看看我府中那些妾侍就知道了,不是她们爹,就是她们叔,父皇奖励他的亲信,就用我来奖励,我这身子,怎么撑得住,怎么不干脆把我论斤卖了得了。” 大皇子叹气,他虽心疼这个最文弱的弟弟,但被关在这,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安慰道:“你暂忍忍,多吃一些补药。” 二皇子也是眼眶红了:“父皇上次知晓我让人在庄子上建造木风车,直接派人去砸了,我……我那么久的心血,就那么没了,还把我叫过去训斥许久,说我最不成器,不成才,是个废物。” “还说,还说早知道我是这般,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便将我摔死了。” 大皇子赶忙又去安慰他:“怎会呢?你上次不是说,那风车若是做成了,不用人力也可灌溉田地吗?这是益国益民的好事,若是真做成了,你可是能写入史册的。”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我与父皇说了,他却说我异想天开,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打了我十板子,若不是那打我的太监被我母妃收买,我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少天。” “那太监说,四弟上次也挨打了,父皇嫌他打铁,四弟打铁怎么了,他打的那么好,我们挖暗道的铁锹都是四弟打出来的,多好用啊,父皇嫌四弟不上进,念书不好,可四弟小时,是父皇嫌他母妃出身低,不让他进上书房的啊。” 二皇子越说越难过,捂脸小声哭:“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三皇子被他带的,也难受的低头啜泣起来。 大皇子倒还算坚强,眼眶却也忍不住红了。 纪长泽在房顶上,看着底下的三个皇子哭作一团,简直要为他们鞠一把心酸的泪。 底下,三皇子十分坚强的安慰两个兄长: “父皇年纪大,我们年轻……肯定、肯定能熬过父皇的。” 等到父皇老死了,天高鸟扑棱棱飞,海阔鱼哗啦啦游。 指日可待! 第258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7) 纪长泽一直蹲到三个皇子吃完了菜喝完了酒, 见证了三皇子喝大了抱着大皇子的被褥不肯走,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在大皇兄这里不能高声说话, 连嚷嚷都是低声嘟囔; “我不走, 我不走, 那群侍妾定然会把我活吃了的。” “大皇兄救我, 我不想回去, 我要睡在这儿, 她们……她们简直不是人。” 简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倒也不能怪三皇子不中用,他本就是几位皇子中身子最弱的,因身体不好, 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很大兴致,日常爱好就是躲在书房里做做衣裳吃吃美食。 结果皇帝强塞给他一堆侍妾,他性子绵软, 虽不喜欢被她们缠着, 但想想人家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就狠不下心冷脸相对, 而且他也没胆子去冷落父皇亲信的女儿,于是最后就苦了自己,成天跟个香饽饽似的被人抢来抢去。 三皇子最喜欢三皇妃,因为其他侍妾都想和他嘿嘿嘿早日怀上皇孙,唯有三皇妃怜他体弱,大半他去三皇妃那时, 她都让他好好休息, 没像是那些侍妾一样缠着他。 可这几日是三皇妃来月事的日子,他回去了也不能去三皇妃屋中。 那还不是案板上的鱼,不管厨师是哪个都难逃一死。 “我不回去……不回去……” 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是满脸愁苦,最后又是好言相劝, 又是艰难硬是把人拖着到了洞口,纪长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握住床边的手指因为被拖走而被迫一根根松开,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什么苦情剧现场。 三皇子还没进洞口,洞口里就先冒出来个脑袋。 比起都儿子女儿一大堆了还哭的像个孩子的三皇子,真孩子五皇子哭起来就含蓄多了,身体还在洞里,也就冒个头出来,眼眶红着,低声喊了声:“二皇兄,三皇兄,你们也在啊……” 他被扶着爬出来,十分委屈的低着头,小声道:“我画的画,被父皇派来我身边的人烧了。” 五皇子一番哭诉后,纪长泽可算明白为什么是年纪最小的五皇子爱逛烟花之地了。 因为皇帝他脑回路不正常。 作为有着至高权势的男人,皇帝觉得,男人嘛,逛逛青楼,去去烟花之地很正常。 但你一个皇子喜欢画画?喜欢的还是画人物画? 那不得行,你躲在屋里画也不行,堂堂皇子,怎么能干画师这么低贱的行当。 于是,皇帝派给五皇子的人,就直接把他精心画出来的作品全都烧了个干净。 是的,吸取了前面养出个“不听话”儿子的经验,皇帝给四个皇子身边都派了属官,说是皇子府的属官,实际上是皇帝的人,要定时向皇帝禀报几位皇子干了什么什么。 像是三皇子不愿意多嘿嘿这事,属官可都盯着呢,一个月必须有二十五个晚上在播种,要是少于二十五天,那必定是要上报给陛下。 也幸亏还有三皇妃帮着打掩护,不然恐怕三皇子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与三皇子安慰了一番五皇子后离去,接着又是大皇子安慰这个最小的弟弟。 两人的谈话再次刷新了纪长泽对皇帝有多渣的认知下限。 四皇子的生母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皇帝都嫌弃这个儿子的出身。 五皇子更惨,她母亲本来是浣衣坊的宫女,皇帝一次酒醉后拉着人家行事,就那一次便有了五皇子。 四皇子他都嫌弃,更何况是五皇子。 于是,五皇子小可怜的童年便过得惨兮兮了,小时候若不是上面的几位皇兄照拂,就凭借着他宫中下人的踩高捧低,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十岁时,他就被送出宫建府,皇子建府都是工部的活,但硬装是公家来弄,软装就要自己来了。 五皇子生母以前不过是个小宫女,皇帝又不疼这个儿子,他哪里有钱去布置自己的府邸,还是几个皇子一边头秃一边给他凑,这才勉强算是撑了过去。 十岁时,他得了重病,病的起不来床,太医看过后说药石无医,皇帝直接利落放弃,还是个孩子的五皇子怕的不行,就是那时,二皇子把他带到了自己府上亲自照顾。 就是那个时候,二皇子与三皇子四皇子第一次将五皇子带到了大皇子面前。 他们小时候生病,大哥都会照顾他们,对于在父皇身边战战兢兢生活了十年的三位皇子来说,这时候只有大哥身边才是安全的。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真有什么特殊照顾病人的技巧,还是五皇子有了人关心看顾,五皇子还真在大皇子的照顾下好起来了。 之后,他也从四皇子那拿了一铁锹,学着几个哥哥,在自己书房里挖暗道,在暗道没挖好之前,都是蹭几个哥哥的。 他此次来不光是哭诉画的,还是哭诉父皇说他行商贾之事,把他名下几个赚钱的铺子都没收了。 五皇子从小就穷,要不是哥哥们照拂他还不知道要穷成什么样,因此对钱便格外看重,日常除了画画,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和赚钱。 也许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还真让他赚了不少,前几天还来得意炫耀过,结果乐极生悲,铺子让皇帝给没收了。 五皇子年纪最小,虽小时候吃得苦多,但出宫建府后就被上面的四位哥哥宠着,性子也就娇气一些,一边心痛一边天崩地裂的哭,简直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三更天的时候,这个最小弟弟才被哄好,抽抽搭搭的顺着暗道离开。 结果大皇子刚坐下接着看书没一会,洞口又冒出来个头。 上来也是哭:“大皇兄……” 好家伙,四皇子也来了。 太监总管说,皇帝不允许看守大皇子的人与大皇子对话,打的主意应当是要孤立他,毕竟一个正常人十六年没人交谈,不死也要疯。 皇帝怕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剩下的四个儿子都是话痨,成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找他们大皇兄说。 听着底下也是如前面那几个皇子一般,哭诉皇帝压制他的爱好,贬低他的才华,纪长泽打了个哈欠,也不听了,悄悄离开。 他看的出来,大皇子十分清楚,皇帝这哪里是不喜欢这些皇子们的兴趣爱好。 那个老家伙是害怕了。 自己正在老去,底下的儿子们却年轻力壮,个个都有一技之长,虽然他们都关在府上不出去,但皇帝想象得到,这些与自己相反,自律,不爱好美色,不奢靡的皇子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那些大臣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皇帝现在就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 你优秀了,他嫉妒,要打压你。 你不优秀吧,他嫌弃,要贬低你。 大皇子便是深受其害,但他又不能直接跟几个弟弟这么说。 难道要说;死心吧,父皇不死,咱们就只能一直这么受罪。 简直人生惨剧。 恐怕对于这几个皇子来说人生唯一的幸运便是因为父皇太过变态,在最不可能出现温情的皇家,他们几个感情简直跟被胶水粘起来一样,牢不可破。 只是,在皇帝还在位时,他们也只能跟鼹鼠一样,在地下偷偷摸摸行事了。 纪长泽白天的猜测得到了彻底证实。 剩下的四个皇子并不是大皇子的阻力,甚至恨不得铆足劲把这个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大皇兄推上去。 那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纪长泽回去补觉到了中午,刚醒了准备点餐的时候例行问了句:“夫人用过饭了吗?” 福泉知晓自家老爷最看重夫人,因此平日里一向是个夫人消息收集器,纪长泽一问,他立刻回道:“回老爷,夫人还没用饭,因刘夫人递话进来,说午间要带着刘小姐来看望夫人,因此夫人只叫厨房准备了饭菜,许是打算与刘夫人刘小姐一道吃。 小的听夫人身边的桃花姐姐说,夫人今天很高兴,想必也是许久未见刘夫人了。” 纪长泽正在穿衣裳的手一顿。 “刘小姐也要来?” “是,刘夫人派来的丫头是这么说的。” 刘乐平来了,八成是刘夫人想着好友望女心切,前阵子还警惕着不肯带女儿来纪府,这几天见风平浪静,就忍不住想正大光明将刘乐平带进来给好友看看了。 纪长泽起身往外走:“走,去夫人那。” 福泉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见老爷猛地停下。 “老爷?” 纪长泽叹气一声,整个人的气势仿佛都萎靡了下来,挥挥手,重新坐下:“罢了,夫人难得这么高兴,我还是别去坏她的兴致了。” 福泉一声不敢吭。 虽然他是个大嘴巴,但在老爷面前,他却是半点都不敢造次的。 他是知道的,夫人从不肯见老爷。 “既然刘小姐第一次到我们府上,你去库房,挑一些她这个年纪爱用的东西送过去,我怎么说也是长辈,该给一些见面礼的。” 纪长泽说完,喃喃对福泉说了句:“若是我的女儿长在府中,如珠如宝养大,定然什么好东西都瞧不上吧。” 福泉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老爷这是又想起来该与刘小姐一般大的早幺小姐,小声道:“老爷节哀。” “节哀,是啊,我该节哀的。” 纪长泽笑了一声,看神色,已然完全恢复到了往常模样:“行了,下去吧,多挑一些首饰,这么大点的孩子,正是该打扮的时候。” 福泉行礼下去,去库房的路上,又遇见了桃花。 见他这个时间点不在老爷身边伺候,桃花好奇问了问。 “不是说刘小姐要跟着刘夫人来吗?大人说晚辈第一次来府上,他该备些见面礼。” 福泉很喜欢桃花,左右看看,上前小声道:“桃花妹妹,别说哥哥不看顾你,你见了刘小姐可一定要好好伺候,我瞧着,老爷怕是因着刘小姐与府中早幺的小姐一般大,对刘小姐很有些喜欢,我瞧着,老爷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刘小姐做他的女儿。” “夫人与刘夫人关系好,定然也喜欢刘小姐,说不定,咱们府中与刘家,还能结个干亲呢。” “呀!真的?!” 桃花惊讶的捂嘴:“老爷那般严厉的人,也会如此喜欢一个晚辈么?” “我还能骗你不成,之前,老爷还说起刘小姐与早幺小姐一般大呢,你瞧,老爷给了我库房钥匙,让我给刘小姐挑一些她那个年纪喜欢的首饰,看,甲一号的钥匙都给我了。” 府中库房里的东西珍重程度是有排号的,甲一号里的东西自然最珍贵稀有。 桃花这下是彻底信了,连连点头:“多谢哥哥提点,我必定小心伺候刘小姐。” 大嘴巴福泉心满意足点点头离去。 桃花则是想了想,觉得这事也应该告诉徐嬷嬷,嬷嬷平时对她那么好,遇见可能有好处的事,她也想和徐嬷嬷分享。 顺便问问嬷嬷早幺小姐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档子事。 十六年了,老爷还念着逝去的小姐,当初该有多疼爱小姐啊。 第259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8) 桃花回去时, 徐嬷嬷正兴致很高的指挥着院里丫头们,桃花知道每次刘夫人来陪夫人说话时她都很高兴,今日更是眉眼里满是喜色。 “嬷嬷。” 她上前, 亲近的快速行礼完了, 拉着徐嬷嬷袖子走到走廊处, 眼睛亮亮的将福泉告诉她的话说了。 徐嬷嬷原本是笑着听她说, 等到她说完了, 脸上的笑明显一怔。 “你说的是真的?” “老爷院里的福泉哥哥亲口与我说的, 那还能有假?”桃花略有些小得意的翘起嘴角:“待刘小姐来了,嬷嬷一定要好好伺候,福泉哥哥说, 说不定咱们府上能与刘大人家结个干亲呢。” 她说完,等着徐嬷嬷夸自己,结果半响都没等到对方动作, 一抬眼, 便被徐嬷嬷脸上那复杂神色弄得愣了愣。 该是怎样的复杂呢?又是欣喜, 又是忧愁。 桃花被她的脸色弄得忐忑不安起来,也不敢笑了,怯生生问:“嬷嬷,我说错什么了吗?” 徐嬷嬷回过神:“没什么,你先看着这些丫头收拾院子,我回屋一趟。” 说完, 她匆匆进屋, 那焦急模样看的桃花满脸茫然,不明白的歪歪头。 还从未见嬷嬷如此急切过呢。 她方才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屋内,原本正安静低头做衣裳的李梓茜穿针的手一顿,半响, 才缓缓道:“桃花这丫头怕是听错了,老爷这十六年来可从未与我提过此事。” “桃花虽然年纪小,但平日里做事最是稳妥,若是记得不清楚,她不会回来传话的。” 徐嬷嬷见李梓茜如此,叹了口气:“夫人,老爷他……心里也许当真是念着小姐的,不然十六年了,如何还会提起。” “嬷嬷不用说了。” 李梓茜却是依旧垂眼在衣裳上穿针引线:“他是怎样的人,我一清二楚。” 她是不信纪长泽真会对“早夭”女儿有什么疼爱之心的。 当初知晓纪长泽以女婿与弟子之身背叛父亲后,她虽说当机立断将孩子送走,但心里,到底还是对这个青梅竹马,成婚后感情甚笃的丈夫有着一丝期待之心。 盼望外面的一切都是谣传。 期待他向她亲口解释。 可最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少年时对她开朗笑,成婚后温柔为她画眉,对父亲母亲是贴心弟子,对着她是柔情丈夫的人,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神情冷淡,眼底满是冷漠。 就连知晓了他们的孩子是个“死胎”,他都没露出过半分伤心,只是平淡的接受了这个对于父亲来说是噩耗的消息。 那时,李梓茜几乎是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丈夫看,期盼着他脸上能露出该有的神色。 他可是失去了一个他期盼许久的孩子啊。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纪长泽的反应是那样的平淡,仿佛那个对她温柔笑,在她还没去老家之前,摸着她还没大起来肚子的人从未存在一般。 也许说,是他再也不用伪装了。 如果说在路上听到消息时李梓茜心底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么在见证了纪长泽对孩子死去的冷漠后,便彻底化为了一片灰暗。 连对自己骨肉都没半分亲情的人,出卖待他如亲子的老师,不也很正常吗? 十六年前得知女儿“死去”他没什么反应,十六年了又来装什么好父亲。 李梓茜手上的衣服做好了,她细细收线,拿起衣裳反复检查了几遍,确定连一个线头都没有后,才满意的将衣裳递给徐嬷嬷。 “收到那个红色盒子里。” “是。” 徐嬷嬷想说什么,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只是捧着衣裳,小心的放入到了红色礼盒中。 衣裳做好了,李梓茜便短暂的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于是她坐在了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一动不动了。 像是一座石雕一般坐着,仿佛被人夺去了全然的生命。 一直等到外面热闹起来,有小丫头笑着说话的声音传来。 “刘夫人来啦,见过刘夫人刘小姐,奴婢这就去禀报。” 李梓茜浑身一僵,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猛地站起来望向窗外院子里站着的女孩。 她正微微低头浅笑,一双眼笑的弯弯,虽然在笑着,仪态却半分都没漏,可见是被教养的极好。 徐嬷嬷进来了,语气也是难掩激动:“夫人,小姐来了。” 她这样激动,李梓茜反而快速平静下来,转身淡淡道:“是刘小姐,莫要说错了。” “是,老奴晓得的。” 刘夫人来这里也不少次了,早已熟门熟路,进去后便对着走出来的李梓茜笑:“方才听外面的丫头说你为了与我们一道用饭,早早的就叫厨房准备了,看来今日能吃顿好的。” 李梓茜也笑了。 “就知你是个贪嘴的,若不准备些好吃的,哪里堵上的你的嘴。” 一旁乖巧站着的刘乐平心中好奇。 母亲对着别人可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放松过,看来纪夫人还真是母亲闺中的手帕交。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两句后,刘夫人才指着刘乐平道:“这便是乐平了,性子乖巧的很,自小就是个聪慧的,我夫君平日里有什么想不通的事,都要问问这丫头,帮了不少忙。” 刘乐平赶忙上前一小步,微微福身:“乐平见过纪夫人。” “快,快起来。” 她感受到手臂一热,纪夫人竟然直接搀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刘乐平有些受宠若惊。 再一看,纪夫人看着果然是喜欢她喜欢的紧,眼底满满透着慈爱,只是眼眶不知为何有点泛红。 “真是个好孩子啊,你把这孩子养的真好。” “这孩子随了娘,性子自然是好的。” 刘乐平听着心中疑惑,娘亲向来不爱自夸的,怎么在纪夫人面前竟如此大大咧咧的自己夸自己? 她们关系果真是好。 “听闻乐平要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么大点的年纪,正是该好好打扮的时候,便送一件衣裳吧。” 李梓茜却是已经快速收拾好了情绪,眨眨眼掩下泪水,笑着叫徐嬷嬷:“将那个红色盒子拿来。” 徐嬷嬷快速拿了过来,她拿开打开,将里面刚做好的衣裳拿出来展示给刘乐平看:“这料子是上好的河锻,穿上最是舒适不过,别看瞧着薄,穿着十分暖和。” 长者赐礼,刘乐平赶忙从座位处起身:“多谢纪夫人。” “没事,没事,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该好好打扮打扮。” 纪夫人亲热的笑着,还拉过刘乐平的手轻拍:“好孩子,我与你母亲有些话要说,你出去逛逛吧,我让丫头领你去好好看看我们府上的园子。” 刘乐平应下,刚被桃花带着出了门,就听到后面隐约传来母亲的声音:“你也是,怎么不多说一会。” 多说什么?是说她么? 刘乐平没多想,跟着丫头出去,这个叫桃花的丫头是个喜欢说话的,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刘小姐瞧,这是九转迂回亭,里面共有九条路,每条路连通的地方都不一样,风景也是各式各样的美,若是夏天来,那更是惊艳,四处都开着鲜花,可好看了。” 桃花从她福泉哥那知道了这位刘小姐让老爷想起了早逝的小姐,如今是铆足了劲的伺候,指望着刘小姐能对她留下个好印象。 刘乐平听得频频点头,脸上的神情都松快了不少。 正笑着一抬眼,却对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视线。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人却先对着她笑了:“是刘家小姐吧?我是你纪伯父。” 纪伯父? 父亲的友人,之前来给父亲送送别礼的纪大人? 既然是长辈,那便不用避了,刘乐平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纪伯父。” 纪长泽都自称伯父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称之为大人。 “不必客气,你不是跟着你母亲去了夫人院子吗?怎么来了这?” 桃花赶忙帮着解释:“夫人与刘夫人在闲聊,便让奴婢带刘小姐出来逛逛院子。” “倒是巧了。” 纪长泽依旧是笑着,招招手:“福泉,把要给刘小姐的礼物拿来。” 见刘乐平垂眼一句好奇都没有,他用着慈爱的语气解释:“本是要让福泉带去给你的礼,我膝下无子女,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什么,索性便拿了些首饰,你拿去戴吧。” 刘乐平犹豫一秒,伸手接过福泉手里的盒子:“多谢伯父。” 按理说,给完礼物了,也见过礼了,她该走了,但面前的纪伯父却只是慈爱笑着望她,温声问; “你在刘、在家……过得可还好?” 这是什么问题? 刘乐平懵了一秒,才赶忙回道:“侄女在家中过得很好。” “好就好,好就好……” 纪长泽喃喃两句,笑了:“刘家虽不清净,但也不错。” 说完了刘乐平听不懂的话,他又说: “好了,你回吧,平日里若是有空闲,便多来陪陪你伯母,去吧。” 刘乐平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纪大人还站在亭上看她,见她看来,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慈爱,冲着她挥挥手。 可为何……他的身影看上去那样寂寥。 还有点眼熟,仿佛才从哪里见过一般。 一直等走回了院子里,刘乐平才突然想起来。 纪大人看她时,那满是慈爱的视线,以及虽笑着却只让人感受到悲伤的笑容,与纪夫人,竟是一模一样的。 她低头悄悄掀开盒子,不大的一个盒子,里面竟然放满了各种名贵首饰,她甚至还在里面瞧见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耳环。 刘乐平讶异的睁大眼。 光是这一对翡翠耳环,便是她几位堂姐十几年的积攒都买不起的好东西。 这份礼,对于长辈来说,是极过重了。 就好像是纪夫人送的那身衣裳一样,虽然只拿了个平平无奇的盒子装着,但里面的衣裳却精心极了。 可是,为什么呢? 纪夫人与纪大人既然表现得如此喜爱她,为何要悲伤呢? 第260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9) “小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院子里的丫头见刘乐平回来, 赶忙迎了她去了屋内,刘乐平发现,屋内原本正在说话的母亲与纪夫人见到她进来, 都纷纷闭上嘴。 母亲与纪夫人交谈的内容不想让她听到? 刘乐平心中疑虑, 面上不显, 给两位长辈行礼后坐下。 纪夫人笑着问她:“怎么回来的这样快?可有逛逛府中园子?” 刘乐平回答:“路上碰见了纪伯父, 伯父赠了礼, 便索性直接回来了。” 原本碰到长辈, 长辈赠礼是一件正常事,可她说完后,却发现母亲与纪夫人皆是瞬间脸色大变, 一向淡定的母亲竟是直接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你遇见纪长……纪大人了?” 不过是遇见了一个长辈而已,更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府上, 碰见不是很正常吗? 刘乐平不明所以, 还是将方才的偶然撞见照实说了。 说完, 她看着母亲那满是复杂的神色,有些担忧的问:“可是女儿做错什么了?” 母亲还未说话,纪夫人便先抢过话,她笑着,可刘乐平看出出来她的笑容十分勉强。 “没什么,你们也饿了吧, 桃花, 让厨房将饭菜送来。” 两个长辈都要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刘乐平即使心中好奇,也懂事的没再发问。 一顿饭吃下来,她感受非常好。 纪夫人是她见过夫人中最温柔最好说话的, 也许是因为与母亲乃是手帕交的缘故,对着她也满是慈爱,吃饭时频频为她添菜,偶然一个抬眼,见到的都是纪夫人带笑的面容。 看来纪夫人真的很喜欢晚辈啊。 一场饭菜用的宾主尽欢,又聊了一个多时辰,刘夫人起身告辞要回去了,徐嬷嬷送母女两人到了院子门口时,刘乐平又瞧见了纪大人。 他正站在门外,跟着外面守门的丫头说着什么。 见到两人,他行了个拱手礼。 刘乐平还没回礼,就见母亲脸色大变,挡在了她面前。 她心中讶异,母亲一向端庄,如何会在外人面前行这失礼动作,还不等到她想明白,就见纪大人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嫂嫂何至于此。” “我夫只是个五品小官,当不得纪大人一句嫂嫂,还请大人让让,莫挡了路。” 纪长泽嘴角笑容越发牵强,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再言语,只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一阵冷风吹来,纪大人的宽大袖子被吹的扬起,显得他的身影都略微萧瑟瘦弱了一些。 刘乐平不解为什么母亲要这样仇视纪大人,明明她与纪夫人的关系很好啊。 刘夫人没发现女儿眼底的茫然,只转头问徐嬷嬷:“他如何还有脸来这里。” 徐嬷嬷知道刘夫人担忧纪长泽是冲着刘乐平来的,连忙解释: “老爷天天都来,倒是不进院,只是来问一问夫人吃过饭没,用的是什么菜。” “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年负了茜茜,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 刘夫人愤愤骂了一句。 徐嬷嬷知晓她是为自家夫人鸣不平,只低头当做没听到,一路送了她们出府时,才趁着刘乐平被丫头搀扶着上轿子,低声对刘夫人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日后莫要带乐平小姐来了。” 刘夫人有些怔:“茜茜是怕?” 徐嬷嬷知道她在说什么,点点头:“虽说自当初接生的稳婆病死后,当初知晓这事的就只剩下您与我家夫人还有老奴三人,但我家老爷是个什么性子您也知晓,很少有事能瞒得过他,若是乐平小姐来的次数多了,保不准老爷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刘夫人明白了。 她叹息一声:“只是要苦了茜茜了。” 亲生女儿就在京中却不敢相见,明明那般喜欢期待,却要亲自决定以后不再见这个孩子。 都怪那个纪长泽造孽,若不是他,茜茜如何要这般。 另一边,真该说不愧是夫妻,刘生彦也正在破口大骂纪长泽。 造孽的纪长泽。 他一路上本来就走的艰难,现在还要为了送信,绕远路,这边多雨,冷的很,地上还全是泥泞,人走在里面一个不慎能陷到大腿根处,刘生彦一个文弱书生,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感觉要冻死了。 怨不得这边是流放之地,太糟心了。 抱怨了一路,到底还是没放弃,走到快天黑的时候,刘生彦才找到了赎人的地方。 这群被流放来的人来了这都是来干苦力的,要交三百金才能赎出一个人。 这个三百金赎走一个人的规矩自然是皇帝定的了。 反正作为一个需要钱来吃喝玩乐的皇帝,他是坚决不会放过哪怕一点点赚钱机会的。 三百金,别说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小官了,就算是那些家中有积蓄的要拿出来也十分吃力。 有钱赎人的人家,在家中子弟被送到这来的第一天就赎走了,剩下的,自然都是家中没钱,要在这至少待二三十年的了。 赎人的司一有人进去,原本正在远处干活的犯人们大多都悄悄看了过去,猜测着这次是哪个被赎走。 “近日没有新人来啊,难道是谁家凑够钱了?” 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讨论着可能是谁的家人来赎他,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有人不感兴趣,只闷头干活。 其中一个中年人就属于没兴趣的,他跛了一条腿,干活也是一瘸一拐,对于别人的讨论都没什么反应,只闷头干自己的。 倒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他清楚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他家里只有个路都不好走的老母亲,妻子虽说绣活做的不错,平日里也能靠做绣活卖几个钱,但要凑三百金那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因此,他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干满二十年才能走。 正闷头做事,看管他们的小官突然朝着他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忙更加卖力做活,生怕再挨打,没想到小官走到他跟前后只是问了他一声;“你是叫黄人参是吧?” 他呆了呆:“是,我是黄人参。” “行了,你走吧,有人来赎你了。” 黄人参愣住。 有人来赎他,怎么可能? 他家里那个情况,就算是卖了全家也凑不齐钱啊。 但看看周围的环境,手心里的茧子和水泡,他猛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总算是摆脱这里了。 黄人参一瘸一拐的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视线下走向大门,小官们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放行,外面,正有个坐在石头上甩靴子里石子的人等着,黄人参看他眼熟,盯了好几秒才从记忆里扒拉出来。 “刘、刘大人?” 刘生彦穿好靴子起来见礼:“黄大人,许久没见了。” 黄人参苦笑一声:“我都被贬官了,还是莫要叫我大人了。” 见是刘生彦,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刘生彦家里的情况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半斤八两,哪里来的钱赎他?两人又没什么交情,又为何来赎他? 到了驿站,总算是不用踩泥地了,刘生彦松了口气,这才说起正事:“我来赎你,是受人之托。” 黄人参更加茫然:“何人?” 刘生彦盯着他脸上神情:“纪长泽纪大人。” 黄人参一愣。 “这、这……” 刘生彦赶忙问:“当初那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大人可知内情?” 他是铆足了劲,想要搞清楚纪长泽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的。 那么问问受害者黄大人,便最清楚了。 毕竟当初,是纪长泽给他使绊子,他才被送到这里来的。 黄人参神情复杂,犹豫的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但看他神情,他的确是知道一些什么。 有戏!! 刘生彦赶忙从包袱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黄人参:“这信是纪大人托我给你的,你快看看。” 说完,见黄人参开始拆信,他赶忙将凳子往那边移了移,一副非常自然的模样光明正大跟着一起看。 这一路上拿着这封信,刘生彦好奇的要死,偏偏这是纪长泽给别人的信他又不好偷看。 如今可算是能看了。 结果看了信,还不如不看。 刘生彦看信前心里只有三个问号,看完后就直接变成十八个了。 信中写,希望黄大人能助刘生彦一臂之力,帮他平复流民之事,安抚好百姓,顺利赈灾完成,这些刘生彦还能理解。 又写了让黄大人安心,他的家人都一如既往地生活着,两个孩子也上了学堂,天赋不错,学的也很用功,这些刘生彦也看的明白。 但信中开始就表明的那些“我如君所愿帮了君,如今也是君该发光发热帮帮我的时候了”,又是几个意思? 纪长泽什么时候帮黄人参了。 他不一直在各种加害黄人参吗?就光是黄人参沦落到这流放之地,不就是因为纪长泽吗? 偏偏,黄人参看完后,竟眼含热泪,满脸感激,一副恨不得将纪长泽供奉起来的模样。 “纪大人、纪大人真是个好人……” 刘生彦:“???” 等等,你搞清楚,不是纪长泽害你来到此处的吗?? 黄人参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感激纪长泽感激的不得了,颠三倒四的,说出了当初“真相”。 “那时,我看出陛下要拿我等这些昔日大皇子门下旧臣开刀,当时已然有三个大皇子旧臣被加以各种罪行,自己丢了性命不说,家人也受了连累被发卖。” 黄人参红着眼,沉重道: “我官小位卑,救不了自己,更何况要我们性命的乃是陛下,天下又有何人能与陛下争锋?便想着,索性怎么也是个死,与其全家遭殃,还不如只死我一人。” 刘生彦这才算是听懂了。 “所以你托了纪长泽,让他假装记恨你,给你随意找个罪名送到这偏远之地来,你虽被流放,但家人反而逃出生天。” “不。” 黄人参摇摇头,语气羞愧。 “那时,我也认定纪大人乃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心机深沉出手毒辣的小人,便直接踩了大人一脚,之后顺利被流放,我也只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大人的反应……没想到、没想到,纪大人他竟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故意配合我……” “我还觉得纪大人乃是佞臣小人,原来,这竟不是我谋算出的结果,而是纪大人故意帮我,我、我还那样误会他,我真是对不住大人一片苦心……” 刘生彦想想,明明看出来了却不说破,只是默默按照黄人参的谋划来助他一臂之力,听上去有点耳熟。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纪长泽之前默默帮了他十几年,却始终未曾在他面前透露过一分半点的事吗? 诶,长泽…… 到底为何要这般做,到底是为什么。 他拍拍黄人参肩膀:“我懂你,你安心,纪长泽不是那等小心眼之人,我之前与你一般,他在背后帮了我十几年,我骂了他十几年,他都未曾与我计较。” “诶,也苦了你了,为了家人,竟要自己寻罪受,若不是你遇见的是长泽,而是真的睚眦必报之人,丢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黄人参擦去眼角泪水,闷声道:“我又能如何呢,当时那种情景,与其全军覆没,还不如只牺牲我一个,为了保住家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可不是,若是换做是我,我恐怕也要那般做,为了家人……” 刘生彦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为了……家人? 当初……李家那样的局势,若不是李大人撞死在朝堂,纪长泽快速承认李大人罪行,以当今的一贯做法,李家必定保不下来。 当今可是一向斩草不留根的,除非,除非留下来的根系,被打上的确有罪的戳。 他一直想不通,纪长泽当年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从一个儒慕师父的弟子,与妻子两情相悦的丈夫,对他开朗包容的友人,变成了一个诬陷师父,谄媚当今,踩高捧低的佞臣小人。 为何,变的那样突然。 难道以前都是伪装吗?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可如今,知晓了一部分纪长泽默默做的事后,他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也许,纪长泽从未变过。 只是他若不如此,那下一个死在他眼前的,便会是李家女眷。 刘生彦问黄人参:“我问你,若是你妻儿母亲危在旦夕,想要保住她们的命,你必须辱骂自己死去父亲,做出一副无耻小人的姿态出来,受尽天下人辱骂,你会这么做吗?” 黄人参很肯定的点头:“会,我会。” “我父亲死的早,走前嘱托我要好好照顾母亲,若是他在世,他定然也支持我这般做,无论名声怎么受损,我定然是要保住我母亲妻儿的,刘大人,你怎么哭了,不是,你怎么又笑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刘生彦又哭又笑的摆手:“没错,没错。” 原来,竟是如此。 第261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9) 远方的京城里, 估算着刘生彦也该和黄人参碰面了,纪长泽画完一张图,直起腰看了看。 这张图画的不是别的, 正是京城的地图。 这自然不是从原主脑子里找出来的记忆, 而是纪长泽这几天满京城逛了一圈,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走遍了, 才画下来的地图。 因为这个事, 最近他请假几天都没上朝。 倒是没人弹劾他。 当个小人虽然名声不好, 但也有好处,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纪长泽不好惹,像是朝中一些有好名声的官员, 比如胡子方的爷爷胡大人,那位在文人墨客中很有赞誉,在朝中也是个十分让人尊重的老爷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若是政敌指着他鼻子骂, 他最多只能用比较儒雅的方式骂回去。 动手打人那是不行的, 事后报复更加不可能。 纪长泽就不一样了。 他名声在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手段毒辣,人家不小心踩了一脚他的鞋,他就能送人去流放。 这么多年下来, 纪长泽身体力行的向朝中同僚展示了什么叫做你拔我一根毛我就断了你翅膀, 除了刘生彦这样运气好的愣头青,还真没人会在这种小事上去弹劾纪长泽。 他们还挺会安慰自己的。 纪长泽不上朝刚好,他这等只会祸乱朝纲的奸臣,最好一辈子都不上朝别来祸祸人才好。 皇帝也不怎么在意, 他正在龙颜大怒。 因为他刚去看了一遍自己的亲兵营,结果看到的画面不尽人意。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上次周全孝被他给砍了,皇帝就在想,皇城中的七万兵将可该交给谁来管着。 文朝的底子十分不错,当年皇帝的父亲,皇帝的父亲的父亲还有一系列的老祖宗们都干的很好,励精图治,兢兢业业。 要不然也不会皇帝作死的这么厉害,文朝还能撑这么久。 文朝之所以无人敢侵犯,那便是因为建国以来就十分重武,当然了,这个重武的意思不是说武将在朝堂上说话算数,而是说代表武力值的兵权必定会被握在皇帝信任的人手中。 以前的皇帝信任的人是这样的画风:忠心耿耿,忠贞不二,对着陛下对着文朝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到了他们这一代皇帝。 画风就相当不一样了。 谁弱谁能得,谁最没本事谁最有可能。 理由是;这样哪怕兵权在对方手里,他也没办法没胆子造反。 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的,可再仔细想来,便全都是歪理了。 作为皇帝的亲信你可以是个废物,可作为这么多兵将的领头人,你是个除了吃喝玩乐中饱私囊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那底下的兵又会变成什么样? 但皇帝是不会去想到这一层的。 反正文朝也没人来打,养着这些兵将还只是因为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要不是不能破掉这个规矩,皇帝才不想浪费钱在这么多人身上。 历代皇帝都对着守卫皇城的七万亲兵十分温和,毕竟他们是自己最后一道城墙。 这一代基因突变的皇帝就比较奇葩了。 他十分看不上这些亲兵,甚至一想到他们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就头痛,恨不得找个机会直接让他们全都战死沙场别再一天吃那么多银钱。 于是,作为“后爸”,上面还有个无所不用其极中饱私囊的上官,这些亲兵们日子过得如何可以想见。 他们不想再这样下去,可做了逃兵就是死罪一条,于是只能在这个最繁华的京城里过着最艰难的日子,等着哪一天饿死,冻死。 皇帝本来就不待见他们,这次为了找个新的掌控七万亲兵之人,难得起了点事业心,去营地看了看这些亲兵。 然后就见到了一堆精神萎靡瘦骨嶙峋浑身没半点精神气,瞧着连刀都拿不稳的人。 他简直要把嫌恶写在脸上了。 指望这样的人来保护朕? 那真有个什么事他还不如自杀比较快。 但偏偏,他不光不能把这些人原地解散,还要继续拨军饷养着他们,还要给他们找个合适的领头人,而且这个人还必须要万分的依赖他,就像是那个周全孝一样,没了他不行,只能依靠他的亲信。 还有谁呢? 皇帝思考来思考去,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纪长泽的脸。 但很快,他又快速将这张脸弄走。 纪长泽不行。 周全孝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纪长泽却是个聪明人,将兵权交给聪明人,皇帝最不愿意干这种事。 但除了纪长泽,还有谁能让他放心? 要不然,先让纪长泽干几年,若是瞧着他有什么不臣之心就也砍了。 纪长泽在朝中得势许多年,府中应当有不少家资,到时候又能像是周全孝这样发一遍。 但……他还是不太想要将兵权交给一个太聪明的人。 皇帝在想什么,纪长泽一清二楚。 他们这个皇帝啊,又没本事,又好大喜功,他不是不知道十分对错,而是知道却不在乎,当然了,他也知道天下人在乎这个,于是在做了错事之后会熟练的甩锅。 可以说是个非常理智的渣渣了。 要是没点什么突发事件,皇帝是不会将兵权交给纪长泽这个在朝中本就有较大权势之人的。 纪长泽却半点都不着急。 俗话说,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京城地图,伸手敲了敲皇城的位置,笑了。 “福泉,去请胡大人来,就说本官有事与他相商,再把与本官交好的几位大人都喊来。” 福泉答应下来,立刻套车就去了胡家。 胡家,胡子方作为这一代的独苗苗,拥有着一个极大的院落和无数对他嘘寒问暖的下人,在家中时他一向比谁都自在,可今日,他却一直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下人们围在床边,温声哄他出来:“少爷,您就出来吧,纪大人的帖子都递过来了。” “是啊少爷,您既醒了,就别赖床了。” 胡子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厚厚的茧,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出声:“我不去,就说我病了,病的起不来床了。”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少爷,您快些起来吧,若是不去,恐怕纪大人就要像是上次那样直接亲自来寻您了,到时候,您更后悔。” 被子里的胡子方:“……” 他握紧被角,简直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纪长泽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自从上次他不小心听到对方威胁总管太监的话后,这家伙就对外宣布他们是“好友”。 不光是做表面功夫,平日里相处也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好友一般。 下朝和他一起走,上朝碰见了也要一起走,偶尔约着去吃几顿饭,连纪长泽和他纪党党羽一同商量些什么阴谋诡计,都要拉着他旁听。 府中他父亲对此很生气,觉得他攀附小人,上次听闻纪长泽来了还气冲冲的来赶人,他正悄悄为父亲鼓劲呢,就听着纪长泽三言两语吓走了父亲。 爷爷也许见了纪长泽能不落下风,可他老人家一向佛系,听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反应。 府中那个一向对朝政事不感兴趣每天只快乐吃喝玩乐的二叔叔听了此事倒是很高兴,直言虽然纪长泽在朝堂上名声不好,但他权势滔天,胡子方能和他成为朋友,至少短期内少不了好处。 胡子方的确是感受到好处了。 自从纪长泽将他介绍给那些纪党之后,朝堂上不少人远远见了他都会点头示意,他名下的几个铺子也一路大开绿灯,甚至还有不少官员买东西都会特地让下人绕远路来他家铺子买。 出门在外,更是不少人上来搭讪。 甚至就连他的堂妹,最近都有不少好人家来询问。 胡子方:“……”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和纪长泽有了这层好友关系后,出门会人人喊打呢。 结果不光没感受到坏处,还感受到了这么多的好处。 怨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官员在钱财中迷失了自己,这种走哪里都要被人追捧的感觉着实不错。 但!他绝对不能堕落! 他可是爷爷的孙子!!胡家嫡长孙。 怎可因为这点子糖衣炮弹就放弃自己,就沉迷其中,还和纪党那些人一同讨论事务呢!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今天别说是纪长泽派人来叫了,就算是纪长泽亲自过来,要砍死他,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他,他也绝对不妥协! 一定要抗争到底!!! 下人又来报信。 “少爷,纪府派来的人说,纪大人说若是少爷不愿意去,他就亲自来请少爷。” 胡子方:“……” “他来、来又怎么样,我难道还能怕、怕了他不成。” 半个时辰后,胡子方一脸麻木的跪坐在自己的垫子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安静而悲伤的听着他们高谈阔论。 “最近那尖嘴真是嚣张!大人您只不过是几天未来罢了,便一副得意模样,成天趾高气扬的,他甚至还当众言语侮辱了一小官,简直欺人太甚!!” 嗯?? 突然听到这么正义的话,围观这么多次每次都只听了满耳朵“大人我们这次要搞谁”“大人您看这是底下人的孝敬”“上次那个xxx实在是让人看不顺眼,大人您看,不如我们给他使绊子”的胡子方顿时来了精神。 也不知道纪长泽是怎么招的这些人,好好的朝廷官员,硬是弄得跟学堂的学子一样。 还记得当初他上国子监的时候,里面就有不少学生组建团体,成天凑在一起讨论的就是这么回事。 至于为什么胡子方会知道…… 因为他爷爷是大儒又是官宦世家所以那些人就觉得他是自己人,每次都毫不避讳的把他给拉上旁听。 根本不想听到这些乱七八糟事的胡子方简直泪流满面啊。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这样的事每次都是他碰到。 不过…… 纪党之人横行霸道,私底下竟也会为无辜小官打抱不平,倒也出乎人的意料。 “那尖嘴实在可恶,大人!我们必定要好好教训他!” 嗯,很好嘛。 没想到纪党的人,倒是看不惯这等以大欺小之事,胡子方觉得,他对纪党的人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 他改观了,也对自己这种表面安静听着实际上心底始终在疯狂吐槽的行为有了点愧疚,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便加入了进来。 “我也觉得,那尖嘴行为实在不妥,怎么能当众羞辱小官呢,谁给他的权利。” 一纪党之人立刻点头表示称赞:“没错!胡兄说的对!我文朝,除了陛下,只有我们纪大人才能这般做!” 胡子方:“是啊,所以……嗯??” 嗯???嗯??? 不是?! 合着你们不是不高兴有人羞辱小官。 是不高兴这个羞辱小官的不是纪长泽? 这是什么真实的奸臣窝啊。 他简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剩下的纪党中人很快达成了共识,一个个都十分愤慨的表达着自己的见解。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就是个从二品罢了,一点本事都没有,若不是陛下,他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风光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敢抢我们大人的权利。” “十几年来,朝堂中只有纪大人才能当众羞辱人,他是从哪里借来的狗胆也敢这般做,我呸!” “大人!我们必定要给他个教训!否则,他人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胡子方呆坐在人群中,只觉得自己已经魂归天外。 今儿这刺激实在是太大发了。 纪长泽倒是不意外属下们都是这个反应。 作为一个正事不用干只需要一些听话属下帮自己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的佞臣,原主深知他在皇帝身边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就好像周全孝一样,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帝王翻脸比谁都快。 他不想让人替代,找属下时自然不会去找那些和他走一个路线的。 但不是那等心机深沉的人,又要对他忠心耿耿,让他能够说一不二,最后,原主的下属就是这么一群应声虫。 他们只需要作为原主身后摇旗呐喊的人助威就行,想要升职不用动脑子,想要坐上高位不用自己去经营,原主自然会为他们安排。 当然,他肯定不是为了和下属的关系和谐才好心帮他们安排职位的。 他又不是八爪鱼,怎么样都不可能一个人占据朝中十几个职位,那么自然需要有他的人坐在他想要掌控的位置上。 说是下属,其实也不过是傀儡。 他说一,他们绝对不会说二,他想让他们往哪个方向发展,他们就乖乖听话往哪个方向发展,比小宝宝还要听话。 如今,便是纪长泽提前展示了一番自己对尖嘴趁着自己不在耀武扬威的不满后,下属们立刻站到了老大统一战线,开始谴责仇视尖嘴了。 “大人,您发句话吧,只要您一句话,我等必定为大人冲锋陷阵,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尖嘴!” 胡子方觉得说出这话的人思维是不是还停留在国子监时期。 他们是朝中官员,纪长泽是二品尚书令,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政敌羞辱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官就觉得对方是在挑衅自己权威,又不是七八岁的小童。 他摇摇头,正打算低头喝茶,结果刚端起茶杯。 ——砰!! 拍桌子的剧烈声响吓得胡子方浑身一抖,下意识怂成一团战战兢兢看向了拍桌子的人——纪长泽。 不是吧…… 纪长泽还真的生气了?? 纪长泽看上去的确是生气的样子,他面色深沉,眼底满是不悦,仿佛真的感觉被这个尖嘴挑衅了权威一般。 “尖嘴……” 这个名字在他嘴里念叨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冷。 纪大人露出了深不见底的反派标准冷笑;“本官不过是几天没去上朝而已,他倒是一点时间都不放过,这么几天,都要来挑衅本官。” 胡子方;“???” 不是你等等,人家什么时候挑衅你了,他不就是去羞辱了一个小官吗?你又不认识那小官。 然而他想的这些内容纪长泽是听不见的,纪大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两只手抓起桌子,发怒一样的猛地朝外面扔去。 拍桌子和扔桌子的声音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这个桌子直接就被扔到了门口,肉眼可见的,桌子被扔出去之后,外面那些正在打扫的下人们干活的速度都利落了不少。 胡子方:“……” 等等,你们讨论这种事,都不关门的吗? 外面可是还有那么多下人在打扫啊。 而且纪长泽还丢了个桌子出去,那谁听见不好奇内容啊。 不过还好,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胡子方刚这么想完,就见纪长泽面色阴沉的说了这么一句; “看来,真该给他一些教训,让他清楚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然后,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听了,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把嘴给我闭死了,在大事未成之前,万万不可传出去。” 纪党成员都纷纷凝重下神色,十分认真严肃的点头表示知晓。 胡子方:“……” “纪大人,要不我们先把门关上吧……” 纪长泽看他一眼,十分的不以为意:“关上门后,若是有人来偷听我们都看不到,还不如敞开着门,外面有什么人也看的一清二楚。” 胡子方:“……”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纪长泽开始说他的“大计划”了。 “周全孝死后,那七万亲兵都无人照看你们知道吧。” “我们要对付尖嘴,便可以从这七万亲兵来下手,这七万兵将当初在周全孝手中,俸禄俸禄没有,粮食粮食没有,简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般孱弱的亲兵,哪怕是七万人这个数字足够唬人,那也担当不得什么重任。” “照我来看,谁接受这七万人,谁吃亏,七万人的吃喝拉撒,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到时候啊,我们就……” 胡子方耳边听着阴谋诡计,眼睛却是直愣愣的看向门外:“大人,大人,纪大人……” 正说得起劲的纪长泽被打断,倒是也不生气,和声和气的问:“怎么了子方,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倒是也没别的事,就是你看外面窗户那,那是不是个人影?” 纪长泽瞥了一眼:“那是树影,想必是外面的常青树吧。” “来我们接着说,到时候啊,我们就派人去散播谣言,就说尖嘴是个练兵奇才,放出话去,这七万亲兵交到他手上,他必定分文不花朝廷的钱,也能将这七万人练就的兵强马壮。” “到时候越传越广……” 胡子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外面那影子:“……大人,那个影子在动啊。” 纪长泽:“想必是风吹的吧。” 胡子方:“……可是,可是风吹的话,也不至于吹出个手来吧……” 纪长泽挥挥手:“树影千奇百怪,别说手了,吹出个头来都正常。” 他又问纪党之人:“你们说本官说的对不对?” 应声虫们纷纷点头:“大人说的是。” “大人英明神武,见多识广。” “大人接着说,下官记下来。” 纪长泽:“行,我接着说,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有个认真听着的应声虫立刻道:“说到越传越广了。” “对,越传越广,等到越传越广后,我们就在朝上一同向陛下说明此事,陛下最犯愁的便是军饷之事,若是听到能一文钱不花还能将兵练得兵强马壮,必定应允,到时,尖嘴他就算是有八张嘴都推脱不掉。” 说着,纪长泽眉毛微微挑起,右边唇勾起一角,露出一抹典型的奸笑:“尖嘴如何能不花朝廷的钱还养得活七万亲兵,到时必定一团乱麻,等到那个时候,他将陛下交给他的差事办成那般,陛下必定治罪。” “大人英明!” “好计谋!!不愧是大人!!” 正当应声虫们围着纪长泽拍彩虹屁的时候,胡子方已经看到外面有个人影走到那“树影”前,喊了一声:“于包,你蹲在这干什么呢?” 胡子方“!!!” 他立刻站起来,快速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外面,原本该有人蹲着的地方,却早已没了人。 “大人!方才有人偷听!” “嗯?哪有人啊?”纪长泽听到他喊,不急不缓的走出来看了看外面,对着一片空荡荡笑道:“子方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今日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胡子方急得不行,指着方才那人蹲着的地方努力解释:“我方才听到有人对着这儿说话,这儿刚才分明就是有人蹲在这里偷听我们谈话!” “哪有人,方才都与你说了是树影了。” “可、可,诶呀!大人你与我来。”胡子方简直要被气死,也顾不上对纪长泽的害怕了,抓着他胳膊重新走到了里面,指着原本有黑影的地方。 “你看!你看!方才还有黑影,现在没了,便是那个偷听的人察觉到自己露馅跑了!若不然,为何方才有黑影,现在没有。” 纪长泽笑眯眯的;“这有什么稀奇的,树影都是随着太阳光芒变动而存在,方才太阳光照着树,树影便有,现在太阳光没照着了,树影就没有了,子方啊,你要多看看书,多学习一下自然天理之道,平日里也用的上的。” 胡子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气死了!!!! 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有人!!真的!!你们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个树影!” 纪长泽老神在在:“你不信,问问这些同僚。” 胡子方看向纪党中人。 应声虫一号:“胡兄,你也是太神经紧张了,那分明就是个树影嘛。” 应声虫二号:“是啊,胡兄你也别担心了,大人一向厉害,若是真有人偷听,他肯定会发现的。” 应声虫三号:“要不然你先回家休息休息?” 胡子方:“……” 他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我、我……你们不信就算了!等到计划泄露,你们自然知晓谁才是对的!” 他气的拂袖离去,一路上都气的说不出话来。 就纪长泽这样的,居然还能当个奸臣? 现在的奸臣标准这么低下的吗? 等到回了家,胡子方气的晚上都没吃饭,饿的很又吃不下胡思乱想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他听了一脑袋纪党人对尖嘴的仇视和愤怒,以及还听了个完整的对尖嘴的阴谋诡计,结果到现在,他居然都不知道尖嘴是谁。 想也知道,尖嘴肯定是纪党人对于一个政敌起的外号,但没人告诉他,这个外号是给谁起的啊。 糟心! 糟心!!! 垃圾纪党,就这个脑子还想搞朝廷争斗,回家喝奶去吧! 纪家,纪党的人纷纷告退离去后,纪长泽这才收敛起笑,叫来了福泉。 “如何,于包可有去赵家?” 福泉回答:“小的从于包出府就一直派人跟着他,一路看着他进了赵家,确保这消息已经传给赵大人了。” “嗯,你此事办的不错,只是还有些过于明显了,于包原本只是外院做洒扫的,突然调进来就让他去接近内屋,若是他是个多疑的,今日必定不会这般顺利。” “下次遇到此事,直接让人在这做洒扫便好,你就算是不给他安排靠近书房的位置,他想要探听消息,自然会千方百计的接近,这种靠着自己接近核心得来的消息,反而会更加让人可信。” 福泉赶忙应下;“是,小的记下了,下次若是遇到类似的事,必定办的漂漂亮亮,让那些探子顺顺利利的将老爷想要传出去的消息传给他们主子。” 说起这个,纪长泽笑了;“只盼着赵尖嘴别让我失望才好。” 被取名为尖嘴的赵大人的确没让纪长泽失望。 几乎是三天之内,纪长泽纪大人熟读兵书,放话出去说若是那七万亲兵全都交给他来照看,必定不花费朝廷一文钱也能将人养的兵强马壮的流言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上到朝廷官员,下到普通百姓,全都知晓了这件事,很快,便有赵大人党羽的人在朝堂上直接将此事披露出来,并且表示希望皇帝能够“满足”纪大人。 纪长泽表现的非常愤怒,脸上十分合适的展现出了生气恼怒不可置信等情绪。 他很激动的对皇帝道:“陛下!臣只是一文臣,臣没有把握能照管好七万亲兵,请陛下三思啊!” 赵大人看见他这般焦急,心中大定,脸上的得意神色都遮掩不住,上前又说:“陛下,臣等相信纪大人,纪大人必定能不花一分钱,都将这七万亲兵训成陛下身边的最高城墙。” “赵醉剑!你!” “纪长泽,这是为陛下分忧的大好事,你该感恩陛下愿意用你才是,为何还要如此恼怒,难不成你根本不愿意为陛下尽忠效力么?” 皇帝听着底下两个亲信吵嘴,心底也在盘算着。 他自然知道没人可以做得到不花朝廷一分钱还照顾好七万人。 但……他舍不得出钱啊。 既然这么巧来了这件事,那便借坡下驴,将这件事理所当然的丢给纪长泽照管。 照管的好,那皆大欢喜,照管的不好,不是还能把纪长泽推出去甩锅吗? 计划通! 最终还是赵大人占了上风,皇帝当朝就同意了将这七万人交给纪长泽来管。 纪大人显然被打击的不轻,神色都灰暗了不少,望向上方的皇帝时眼神里满是祈求。 皇帝有点心虚,下朝后快速溜了。 下朝了,大臣们却不敢像是以前那样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都知道纪长泽今天吃了大亏,心情必定糟糕,他们可不敢这个时候撞枪口上。 胡子方看着前方那沉默低头站着,任由赵大人奚落的纪长泽,心底莫名有些不爽。 纪长泽虽说吓人了一点,但的确从未做对不起他的事,反而始终以友人相称,还拉着他一起开小会。 他若是此刻坐视不理……是否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纪长泽站在原地,赵大人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抓紧机会在那扒拉扒拉的叨逼叨。 胡子方犹豫来犹豫去,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着走到了那边。 “纪大人,你也莫要难过,要不然向陛下求求情,兴许陛下就……就答应收回命令了呢。” “陛下一言九鼎,怎会因为你求情两句就收回成命。”赵大人听了这话笑的更加厉害:“纪大人啊纪大人,没想到吧,你府中还有我派去的人。” 一直低着头的纪长泽突然开口: “是啊,你一年前四月份派来的于包,我怎么到现在都没处理呢?” 他说完,缓缓抬起头,脸上哪里有什么沮丧神色,甚至笑的还很开心。 “赵大人,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啊。” 赵大人脸上的笑僵了。 “你什么意思?你别故作玄虚。” “每次本官想做什么事,又不好亲自提出的时候,只要摆出一副此事做不得的样子出来,赵大人你就十分努力又好心的将本官推上去呢。” 纪长泽笑的十分和善,一双眼都笑的眯了起来,瞧着越发有老狐狸的样:“只可惜,下次用不着大人了,诶,没了一个称手的工具,本官还真有点后悔这次直接让赵大人消失。” 赵大人脸上已经显出害怕来了,可还努力强撑着:“你胡言乱语什么,我又未曾犯错,你就算是向陛下进言,又能将我如何。” “哦?没有犯错吗?赵大人此次找人满京城的散播谣言,费了不少功夫吧,只是大人没想过,那七万亲兵哪怕再怎么不济,也是兵权吗?” “陛下就算看不上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时候将之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指手画脚,擅自插手分派给谁,诶,要不然,本官想要这七万亲兵,自己动手就好了,也不用非要拐弯抹角的大人您来帮忙。” 赵大人的脸已经白了。 “不、不会的,陛下不会治罪我的,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伺候陛下那么多年,若是我将你与我说的话告知陛下,陛下定然会听我的。” 纪长泽笑的更加厉害了,他眼神盯着赵大人,笑着问:“赵大人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过陛下要对方死,对方能死之前见他一面的。” “大人,多谢你了,本官方才让你好好的嘲笑了这么一通,也算是道谢过了吧,告辞了,本官会记得,逢年过节,给大人烧钱的。” 纪长泽说完,转身就走,还不忘记喊上已经听傻了的胡子方。 “子方,走了,莫要与快死的人多话,晦气。” 胡子方:“……” 他脸上简直要被大写的问号给填满了。 愣愣的跟着纪长泽走出宫门,还没坐上马车呢,一个小太监就小跑着跑了过来,低声对两人道: “纪大人,方才赵大人下台阶时,也许是没踩好,摔下去,已经过世了。” “陛下说,让抬回去好好安葬。” 胡子方:“……” 纪长泽笑了:“干什么这么震惊,陛下若是不冷血冷清杀了赵大人,我才吃惊呢。” “诶,只可惜了赵尖嘴这把好用的刀了,可惜,他那样蠢,我本还想着多用他几次,行了,回吧,这七万亲兵到手了,明儿还有一大堆的事要你帮着做。” 纪长泽与宫门外等候自己的纪党众人打了招呼,率先坐轿子离去。 胡子方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些正凑在一起嘚啵嘚啵讨论晚上去哪里吃吃喝喝的纪党人。 原来……之前并不是纪大人不知晓有人在偷听,而是他故意为之吗? 这就是朝堂吗…… 那这些人……这些看上去傻兮兮的纪党众人,也是与纪大人一般,心中门清,故意做戏了? 那边的纪党应声虫们也看见胡子方了,本来正犯愁没钱吃大餐的他们顿时心中一喜,高高兴兴围拢上来。 “胡大人,你愣着做什么,纪大人说明天有事要做,今天让我们好好放松放松,我们打算去好好吃一顿,一起来吧。” “是呀胡大人,不过你新来的,你请客啊。” “对对对,胡大人,你请你请,我这……这刚给家中夫人买了生辰礼物,囊中羞涩啊。” “我也是,我这小女儿刚出生,要攒钱办嫁妆,胡大人你就辛苦辛苦。” 胡子方被他们围在中间,一时竟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伪装与真相。 他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带笑的脸,身体微微颤抖,感受到了极大地恐怖。 纪党的人莫名其妙的偷偷瞧盯着他们看个不停的胡子方。 走到一边小声逼逼:“他这么看着我们几个意思,是不是不想请客?” “要不骗他新人都要请客一次?” “这个主意好,不过大人好像很看重他,万一大人知道了会不会训斥我们?” “吃饭比较重要,先吃再挨训也值了。” “行,那我们统一一下口径。” 胡子方自然发现了他们在窃窃私语,他确保,这些人必定在说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而他们居然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的这样“悄悄做”,反而让他不好开口问。 他们在看他了,眼神里,有着他看不懂的共识,难道是发觉了,他的心机,比起他们远远不如吗? 胡子方七想八想,然而纪党人到了他跟前,却都一个个笑开。 “胡兄,其实我们有个传统,新人来了,要请客。” “对,没错,这是传统。” 如此自然,如此调笑,仿佛他们方才真的只是在讨论请客的事一般。 胡子方只觉得瑟瑟发抖。 纪大人也就罢了。 这些纪党中人,是怎么做到每一个人都拥有着浑然天成的演技,演绎出这般又傻又愣又憨的模样来的。 如!如斯恐怖! 第262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10) 胡子方这一天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 奋笔疾书,刷刷刷写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写的那叫一个潸然泪下,痛不欲生, 通过自己这么多年的学习, 生动形象的秒回了一下自己在纪长泽身边过得是有多么痛苦难过。 他深刻意识到了纪长泽是如何的心机深沉, 又是怎样见证了这人用多么多么恐怖的手段去坑害他的敌人。 重点描述了一下那个太监总管以及赵大人。 最后再写了一下纪长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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