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身白衣,眼神澄澈的白衣男子站了起来,扭过头望向萧瑟和雷无桀,眉毛一挑,“我没有看错你们两个,救出我的,果然是你们。” 无心看了看那边神色阴冷的萧羽,以及还未动手就气势慑人的洛青阳和瑾宣,又看了看自已身边,躺着、跪着,就连站着的也都各个衣衫褴褛,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为什么这次出场,又是在如此危机之时,救人于危难之中?难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天命,我命中果然就是那光芒万丈的存在。”无心连声长叹。 谢宣笑道:“叶宗主这话似乎有些耳熟,上次也说过。” 无心冲着谢宣垂首致意:“谢先生,许久不见了。” 雷无桀笑骂道:“我们才刚刚把你从万劫不复中救出来,你就在这里吹牛,你的脸皮倒是比城墙还厚。” 无心双手合十,微微摇头:“非也非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若入地狱,必有出地狱之法。心魔引,大罗汉秘法神通,练得不错。” “是大罗汉伏魔无敌金刚神通。”雷无桀纠正道。 无心愣了愣,笑了笑:“我随便乱说的,我哪记得那么清。” 萧瑟皱眉道:“无心,你怎么会遭人利用,落入这般境地?” 无心没有回头,只是转身望向那边的众人:“生是大梦,死是大觉。恍然一梦,已过去了多久?”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何时才算入梦。 无心似乎也不需要别人回答,他双手摊开,缓缓道:“身后的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们杀不得。” “你大概睡太久了,不知道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雷无桀无奈道,“那个穿灰衣服的是洛青阳,五大剑仙中的孤剑仙,几个时辰前入了神游玄境,是如今的武榜第一人。那个穿着紫衣蟒袍的是天启五大监之首,据说和北离国师不相上下,是北离朝中两大高手之一。” “都很厉害,我若是方才失神的药人状态,倒是不惧他们。”无心坦然道。 “还有一个。”雷无桀看着那个绝美的女人,微微犹豫。 “是我妈。”无心直截了当地说道。 “对,是你妈。”雷无桀无奈道。 无心望向宣妃娘娘,宣妃娘娘也望着无心。 “我小时候曾千百次想过,以后见到你时会说什么。后来长大了,决定见到你的时候转身就走,就像当年的你转身离去。但后来又想想,你大概会毫不在乎吧。所以就想,还是说实话吧。母亲,我很想你。”无心长叹一声。 宣妃娘娘也眼含泪花:“世儿。” 萧羽持剑拦在了两人之间:“母妃,你要认这个人做儿子?” 宣妃娘娘伸手一巴掌打在了萧羽的脸上:“不是我要认这个人做儿子,而是,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萧羽冷笑道:“当初你抛下父皇,跟了叶鼎之,后来又抛下叶鼎之,随了父皇,现在又要跟着洛青阳走。母亲大人,我想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宣妃娘娘叹道:“我从未爱过萧若瑾,只是当年奉于师命,为了整个师门,在太安帝的安排下与他成婚。后来我遇到了叶鼎之,他说愿意带我离开这座监牢一样的城,我一辈子从没遇到过活得如此张狂的人,很快就对他心动了。可是离开之后,我却又放心不下你,那一年其实我只是想偷偷回来看你一眼,然后把你带走。但是叶鼎之误解了我,我一直想找他解释,却再也找不到他。再相遇时,他成了魔教教主,要席卷整个天下……羽儿,放手吧,跟我离开这里……” “闭嘴。”萧羽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想离开天启城,但我不想。这里对于我来说,不是监牢。这里很快就要属于我了,我是这座城的主人,我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无心的神色有些呆滞,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这个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我们有时候想得过于复杂了。”谢宣拍了拍无心的肩膀,“不过当年叶鼎之率魔教东征,倒也不全是娘娘的错,其间错综复杂,实在难以说清。” 萧瑟皱眉思索着,看来宣妃娘娘不一定站在萧羽这一边,那洛青阳的态度就很明显了,真正支持萧羽的只有瑾宣大监,然而瑾宣大监,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似乎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师兄,打昏萧羽,带走他。”宣妃娘娘往后退了一步。 洛青阳望了瑾宣大监一眼,瑾宣双手拢在袖中,冲着洛青阳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萧瑟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娘娘,这一切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老七这一次做了一件无法被原谅的错事,他想杀我,想夺皇位,我都不在意,可他想杀我的朋友,想毁掉整个天启,这就很值得在意了。” 宣妃娘娘一愣:“你要杀羽儿?” “本来这件事不应该我来做,国自有王法,可是娘娘你看那里,大理寺卿沈希夺已经死了,所以对不起,我需要代劳了。”萧瑟持着剑往前走了三步。 瑾宣大监依然抬头望着远处,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洛青阳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他受了不轻的伤,但萧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认为此刻的萧瑟并不会是他的对手。 谢宣在心里盘算着两边的实力,自已这边还能动手的只剩下自已和无心,其他人不过是强撑着没有倒下。对面则也只有瑾宣和洛青阳,他自信能不输给瑾宣,那么剩下的,其实就看洛青阳了。洛青阳的伤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意志,如果他起了必杀之心,那么自已这边怕是很少能有人活下去。 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萧羽忽然笑了:“即便你杀了我,药蛊之术还是不能解。天启之城还是会毁掉,你不要一副以为自已赢了的样子,萧瑟,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第十九章 天选之子 第十九章 天选之子 全场寂静。 萧瑟望向谢宣,谢宣摇了摇头:“鬼医已经被我杀了,但是药蛊之术没有解,我本以为在无心身上,可是如今无心也好了。这蛊主,究竟被下在了谁的身上?” 叶若依恍然大悟:“是陛下身上!” 萧瑟勃然大怒:“萧羽你大胆!” 萧羽笑了笑:“你又能如何?” 若是这蛊被下在了陛下的身上,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段日子里,明德帝的病总是时好时坏,为什么萧羽可以这般有恃无恐。如果他的对手是和自已一样的人,那么他早就已经死了,可他的对手偏偏是萧瑟,虽然外表有些冷漠,但满是妇人之仁的萧瑟! 萧羽摊开双手:“来杀我!” 洛青阳却突然紧皱眉头,他想起了当时从天启城里送来的那封信:义父,请速来天启,助吾杀萧瑟,杀萧若瑾。 所以他最后才会出那长空一剑,为的就是杀了明德帝。 可是人若死了,这药蛊也早就死了,如果说当时明德帝已经死了,那这天启之乱……根本不会爆发。 不对! 洛青阳猛地转头。 那个瞬间,萧瑟也已经醒悟了,他们都抬起了头。 宣妃娘娘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痛楚,弯腰跪倒在地。 那一袭白衣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冲着萧羽急掠而去。萧羽猛退,用尽所有力气猛退,却依然无法再退。 白衣的手挥落,萧羽站在那里,面色铁青,瞪大了眼睛,不能想象眼前发生的一切。 无心的右手此刻成拈花状,却偏偏拈住了萧羽手中的那个玉铃铛,他抬起头,望向萧羽,微微含笑:“我猜,你是要以这个东西来威胁我和孤剑仙,为你杀人,对吗?” 宣妃娘娘忽然感觉身上的那一阵剧痛散去,她茫然地坐在地上,却也瞬间醒悟,转头看向萧羽:“羽儿,你!” 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这蛊并不在明德帝的身上,而是在宣妃娘娘的身上! 连洛青阳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怒气,九歌剑忽然出鞘,直指萧羽,剑气蓬勃,杀意骤起,院内之人几乎都被震得往后退了三步。 “师兄,住手!”宣妃娘娘喝住了他。 洛青阳强压下剑气,低喝一声:“大逆不道。” 萧羽看向无心,眼睛似乎要瞪出血来:“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入你的陷阱,心甘情愿地被做成药人?我不懂药蛊之术,只能让自已身陷囹圄,要降魔,可先成魔,识了魔便能降魔,很久以前师父就教过我这个道理。我在见你之前已经见过母亲了,也看到了你对她做的事情。将蛊虫放在酒水之中,也只有对你极其信任的人才会被这种方式陷害吧。”无心叹了一声,随即轻轻一捻,将萧羽手中的玉铃铛捏得粉碎。他长袖一甩,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对洛青阳说道:“洛先生,此刻想必你愿意帮我拦住我的这位……好哥哥?” 洛青阳垂首道:“自然。” 萧羽望向瑾宣,低声道:“大监,带我离开这里。” 瑾宣却依然望着天,似乎场中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ľ 无心退到了宣妃娘娘的身边,长袖一甩,高声道:“降妖伏魔!”而后伸手按在了宣妃娘娘的头上,再呼道,“六根清净!” 宣妃娘娘惨叫一声,头上青筋暴起,她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痛,是钻心之痛! “退!”无心松开右手,一指点在了宣妃娘娘的眉心。 宣妃娘娘只觉浑身舒凉,那股钻心之痛瞬间退去,脑海里一片空明,她睁开眼,望向无心:“世儿。” 无心挠了挠宣妃娘娘的头,随即一脚踏前,将一条几近透明的蛊虫踩成了碎末,又在宣妃娘娘头上轻轻一拍:“母亲,接下来的画面你应该不想看了,睡去吧。” 宣妃娘娘一愣,正欲说话,却感觉眼前一黑,瞬间昏了过去。无心扶住了她,对洛青阳挑了挑眉:“洛先生。” 洛青阳点了点头,收了剑过去扶住宣妃娘娘。 无心看了萧瑟一眼,两个人同时走向前。 萧羽看了一眼瑾宣:“大监,这天就这么好看吗?” 瑾宣收回了目光,莞尔一笑:“好久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月亮了。” “什么样的月亮?”萧羽问道。 瑾宣低声道:“血月。” “两位好雅兴。”无心双手合十,“我愿意让你们多看一眼。” 谢宣看了一眼府外的动静,发现刚才还尽是哭号声的天启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些原本还往前奔着的药人都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冲着下面的萧瑟点了点头:“解决了。” 萧瑟看着萧羽:“你说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决定自已的结局。” “我有选择?”萧羽冷笑。 “你有三个选择:一、被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了结;二、被无心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了结;三、被……”萧瑟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羽已经将剑贯穿了自已的胸膛,他依然笑着,带着满身的不服气和倔强。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服气吗?”萧瑟叹道。 “因为只有自已先看不起别人,才能不被别人看不起。”萧羽说完了这最后一句话后,倒在了地上。 无心忽然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看着一星小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他抬起头,喃喃道:“下雪了。” 萧瑟想起那个雪夜,稷下学堂门口,萧羽跪在那里,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记得这个弟弟,因为关于他母妃的一些传言,而总是被皇子们私下议论。他走过去,将身上的貂裘脱下来,盖在了萧羽的身上。 萧羽抬头,看着他:“你就是我的六哥?” 萧瑟点点头:“是。” 萧羽将貂裘脱了下来,跪在那里的身子挺得更直了些:“总有一天,我会赢你的。” 雪下得越来越大,渐渐地,一层薄薄的雪衣盖在了那些尸体上。这个喧嚣的夜晚,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那满地的尸体,加上这纷飞的落雪,让这个夜晚显得尤其孤冷。 “终于结束了。”雷无桀叹了一口气。 叶若依也叹道:“死了这么多人,这个夜晚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院内还有一个人依然安静地站着。 鬼医死了,苏昌河死了,就连筹谋一切的萧羽也死了,可他仍然好端端地站着,时而仰天,时而望地,仿佛院内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洛青阳抱起昏过去的宣妃娘娘:“无心,我们在城外庙中等你三日。” 无心点头:“母亲在洛先生身旁,我很放心。” 洛青阳转身,抱着宣妃娘娘一掠而起,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萧瑟望向瑾宣大监,缓缓道:“请问大监一直在看什么呢?” 瑾宣闻言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晃了晃,说道:“我听到了马蹄声。” 众人一惊,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果然听到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还有伏兵?这是叶若依等人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但萧瑟摇头,萧羽这样的人或许活着的时候有人跟随,一旦死了,很少有人愿意继续为他卖命。 龙邪走到了瑾宣的身边,低声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很少有人知道,龙邪其实是瑾宣的弟子,就连赤王府内的很多人都不清楚,因为他总给自已贴上小胡子,伪装得就像一个正常人一般。 瑾宣耸了耸肩:“静观其变。”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重新提紧,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忽然一阵马嘶传来,门口似有重甲落地的声音。 “殿下,你可以有叛逆在里面为由,在这个时候放火箭烧了这里。为防止邪魅作祟,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眼前罩着白布的谋土沉声道。 萧崇望着铺满整条长街的尸体,沉吟许久后摇了摇头:“这个夜晚,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谋土提醒道:“这是殿下如今最好,甚至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要靠这样成为帝王,那么我这白王的‘白’字上,不是早就沾满了血污?”萧崇没有再犹豫,带着重甲兵提着剑走了进去。 刚踏入门,他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住了。重甲兵们几乎本能地就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剑。 看到萧崇后,雷无桀长舒了一口气,叶若依却是神色紧张,低声道:“不能大意。” 萧崇四处打量了一下后终归还是望向了萧瑟:“是你结束了这一切?” 萧瑟摇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出了力。” 萧崇叹道:“的确我们兄弟中每一个都不如你,萧羽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仍然杀不死你。” 萧瑟笑了笑:“可能我命比较大吧。” 无心双手合十,轻呼一声:“这位施主,请问来此有何贵干?” “你醒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 无心抬起头,看到颜战天坐在屋檐之上,他急忙行礼:“这不是当年差点杀了我的大魔头颜战天吗?” 叶若依心里暗呼一声“不好”,以颜战天牵制谢宣,瑾宣动手对付无心,毫发无损的萧崇完全可以带着这队重甲兵屠尽院内剩下的人! 但萧崇却只是俯下身,伸手将萧羽依然睁着的眼睛给合上,他叹了一口气:“老七执念过深了。” “你来这里是为他入殓的吗?”萧瑟问道。 萧崇站起身,神色严肃,朗声道:“大监瑾宣,永安王萧楚河。陛下宣你们即刻进宫!” 众人一惊,就连萧瑟神色都微微一变:“父皇醒了?” “幸得华锦神医及时医治,父皇的毒已经解了。”萧崇起身往门口行去,“走吧,父皇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萧瑟听出了萧崇话中的深意,心中微微一紧,转身对众人道:“我去一趟皇宫,你们在这里等我。” 无心拍了拍萧瑟的肩膀,看了瑾宣一眼:“不担心吗?你可是和一头豺狼一起上路。” 萧瑟没有理会他,只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保护好这里的所有人。” 无心笑道:“一切交给无心便是了。” 雷无桀站了起来:“我随你一起去。” 萧瑟皱着眉头看着他:“怎么?我要背着你去吗?” 萧崇打断道:“陛下只宣了大监和老六两个人,即便是我,也只能在宫门外等候。” “走了。”萧瑟挥了挥手,直接向外面走去。 雷无桀苦笑了一下:“你说,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就成皇帝了?” 叶若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我猜,他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 马车之上,瑾宣和萧瑟相对而坐,却一直沉默着。 许久后,萧瑟才开口:“我猜,你是父皇的人。” “你很聪明。”瑾宣答得干脆。 萧瑟掀开马车的帷幕,望着宫门的方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不会任由这座城里的人明争暗斗,而自已真的躺在病榻之上,他一定会留下自已的棋子。” “是啊,我跟随陛下几十年了,也仍然未猜透他的心思。”瑾宣幽幽地说道。 萧瑟不再说话,放下帷幕,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行到了宫门之外,众人纷纷下马,萧崇果然如他所言,守候在宫门之外没有进去。 瑾宣和萧瑟走进宫门,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引路人——金衣兰月侯。 兰月侯看上去颇有些疲倦,他走过去拍了拍萧瑟的肩膀:“据说城里的灾乱已经平息了,我猜一定是你把事解决了。你皇叔我没有看错人。” 萧瑟摇头:“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不说这些了,赶紧去太安殿吧。”兰月侯转过身的途中,冷冷地望了瑾宣一眼。 萧瑟惑道:“不是说父皇已经无恙了吗,为什么这么着急?” 兰月侯轻轻叹了一声,径直往前走去,没有再说话。 太安殿的门缓缓被推开,沐春风一脸疲倦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推门而入的萧瑟,微微偏开了头。 萧瑟踏入太安殿,转头望向明德帝的病榻。华锦头趴在床边,药箱散落在她的身边,她已经沉沉睡去了。明德帝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和缓:“真是个好孩子啊!”他抬起头,看向萧瑟,目光如炬,一扫前几个月的颓唐,竟有些容光焕发的感觉。却像是有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萧瑟的心上。 回光返照。 萧瑟心里升出一股悲凉,昔日他离开天启城,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对明德帝的愤懑。即便这次回到天启城,两个人也甚少见面。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当年明德帝的不得已也已经被理解,但萧瑟仍然没有放下当年的心结。可如今,明德帝眼看就要离开人世了,他内心的那股悲凉终于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父皇。”萧瑟唤了一声,跪拜在了地上。 “陛下。”瑾宣也紧跟着跪拜在地。 明德帝笑了笑,从病榻上起身,走了下来,他扶起了萧瑟和瑾宣,缓缓道:“孤快死了。” 太安殿内的太监、宫女瞬间跪倒一片。 瑾宣摇头道:“陛下莫要说笑!” “不是说笑。”明德帝站在那里,脸上依然是释然的笑意,“小神医刚才和孤说,孤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活下去,能至少保三年寿命,但是此生无法再下病榻;一个是能够重新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但或许只有三日。你们猜,孤选了哪一个?” “大胆华锦,怎么能让陛下做这种选择!”瑾宣怒道。 明德帝对瑾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很累了,莫要吵醒她。是孤做的选择,瑾宣,替孤拟旨。” 瑾宣垂首:“是。” “孤今日所做之选择,乃强迫医者华锦所为,华锦救孤于危难之际,赐黄金一万两,天启药庐两房,封太医院副医正,若未传召,可不入天启。”明德帝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沐春风,“沐公子,孤可有遗忘的?” 沐春风摇头:“替师父先行谢过陛下了。” “对了,青州沐家三公子沐春风救孤有功,赐雪松长船一架,就叫‘春风’号吧。”明德帝笑道。 “谢过陛下。”沐春风急忙谢恩。 “孤年轻时和你父亲也曾饮酒坐聊,你的父亲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能允你来天启,自然不是派你来学医的。他想要的,一艘长船怕是不够。”明德帝转身用手指指着萧瑟,高声道,“让你这个好朋友,当皇帝够不够?” “父皇。”萧瑟轻轻唤了一声,打断了明德帝的话。 明德帝笑道:“你想当皇帝吗?” 萧瑟没有回答。 “当年,先皇这样问孤,孤是这般回答的:皇帝乃天选,不由人选,想不想没有意义,只看那一刻,有没有做好准备负担这天下。”明德帝转身抬头,望向门外,“可是孤的皇位并不是天选的,而是那天晚上提着刀抢来的,可你是真正的天选,据说天斩之剑都现身了。这个东西你拿去吧。”明德帝从袖中掏出一件事物,丢给了萧瑟。 萧瑟接过,微微一愣。 龙封卷轴! “瑾宣,这一份留给你,但不要打开。”明德帝又掏出了另一份卷轴递给了瑾宣,“等孤离世,这天下便是你们的了。” 萧瑟忽然说道:“可我还没有回答。” 明德帝长袖一挥:“孤还没有死,还是天下的帝王,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听到回答。” 萧瑟看着手里的卷轴:“如果我不满意上面的名字,我会撕了它。” “那会天下大乱,你不想见天下大乱,孤也不想。”明德帝踱步走到了门边,望着那漫天飞雪,想起了那个雪夜,他跪在地上拦住那个要离去的太医。 “救下我弟弟。求求你了,救下我弟弟。” 明德帝伸手去接那雪花,轻声道:“孤很想念你。” 萧瑟走到了明德帝的身边,伸手扶住了他:“外面天寒。” “一年四季,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有寒有暖才能让人感觉真实地活着。”明德帝抬腿迈出了门槛,“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真实的寒风了,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萧瑟答应道。 “外面毕竟风寒,不可久待,快些回来吧。”兰月侯将一把伞递了过来。 萧瑟接过伞,跟着明德帝朝外面走去。 “你许久没有回天启,回来孤就病了,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孤想和你聊聊。” “父皇想聊什么?” “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你的几位皇兄、皇弟都已成婚,你呢?将军府的叶若依怎么样?她从小与你交好,虽然叶啸鹰告老还乡了,但仍有军侯封号。” “父皇,我另有心仪的人了。” “哦?是哪家女子?” “是司空长风的女儿,司空千落。” “朱雀使。朱雀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妻子很美,想必女儿也是个美人,挺好的,就是江湖上的人,心太野,待不住的。比如宣妃,宣妃她走了吗?” “走了。” 明德帝停住了脚步,但很快又朝前走去:“走了就走了吧。” “你那姓雷的兄弟怎么样了?” “还好,受了点伤。” “他想做官吗?” “不想,他只想做个大侠,然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比他父亲聪明。” “父皇,你怎么开始说笑了?”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像是父亲与儿子拉着家常,一路聊着就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寝殿,这里有着他和萧若风小时的记忆。 萧瑟从没来过这处寝殿,也没想到宫内还有这么破旧的寝殿,看着似乎很多年没有人住了。 明德帝正欲推门而入,却忽然停住了手,问道:“如果孤当年不顾一切,不让若风死,那么现在会怎么样?” 萧瑟沉吟许久,答道:“一条分岔路,当我们做出了一个选择后,就永远看不到另一条路的风景。是仙境还是悬崖,谁也无法得知。” 明德帝点了点头,收回了手,转身道:“我们回去吧。”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明德帝回去的步伐,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三日之后,明德帝驾崩。 边关连失三城,九百里告急。 天启城,如今是白色的。不仅是因为这几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给天启城染上了一层白色,更是因为家家户户房门之前,挂上了许许多多的白绫。 整整三日,天启城的尸体才算清理干净,关于这场乱劫,钦天监是如此记载的:明德二十三年,天生异相,怪病传于天启城,患病者力大无穷,失神嗜血,禁军、大理寺临危受命,一夜之内断其根源。赤王萧羽亲身前往协助,不幸身死。 而三日之后,明德帝驾崩。国丧开始。 所以说那几日的天启城,满城皆白。而国丧时,缅怀先帝的同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新帝是谁? 瑾宣掂着手里的卷轴,望向萧瑟:“陛下让我不要打开我的这封,所以要宣告天下,只能是你手里的这封。” 萧瑟从袖中掏出卷轴,随手一甩将它打了开来。瑾宣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微微一愣。 萧瑟立刻收了起来,正色道:“三日国丧以后,我自会宣告天下。” 正在此时,兰月侯一把推开了殿门,大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军报:“萧瑟,边关告急,希望我们增兵!” “琅琊军败了?”瑾宣微微皱眉。 萧瑟接过军报,打开扫了一眼,眉头紧皱:“南诀,六十万大军?” 兰月侯点头:“这一次他们怕是下了狠心。虽然琅琊军一开始连连告捷,但是无奈兵力相差过大,不是对手。” 萧瑟收起军报,问道:“洛城军在哪里?” 兰月侯神色不安:“已经进城了。” 程洛英策马行在天启城内,对着那满目的白绫和随处可闻的哭号,眉头紧皱,扬起马鞭对着副将说道:“如果我是在梦里见到这场景,我会以为自已来了战场。” 副将垂首道:“刚刚属下派人打探过了,赤王萧羽已经死了,先皇留下了龙封卷轴,在萧瑟和瑾宣的手里。” “瑾宣?”程洛英手指轻轻地敲着刀柄,“萧羽死了,他却还活着?” “不知,这几日他都未曾离开宫门半步,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副将答道。 程洛英继续策马往前行去,却看到前方飘起一袭红衣,抱着剑的少年抬起头微微笑道:“将军,不如下马喝一杯?” 程洛英仰起头,看着阁楼上的人,犹豫了一下后翻身下马。 叶若依站在萧瑟的背后,低声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天启城?陛下没有传召,带兵入京,这是谋乱。” “是萧羽让他来的,按照他们的计划,萧羽现在是皇帝,他的确是受了帝命而来,不算谋逆。”萧瑟倒了一杯酒推向前,随即起身,“上将军。” 程洛英行李道:“永安王殿下。” “将军从天启城门一路行来,可有什么感觉?”萧瑟问道。 程洛英坦诚道:“四个字,触目惊心。” “将军是上过战场的人,见过真正的鲜血,萧羽身处天启城,有一颗足够狠辣的心,却不懂得狠辣的度。将军如今已经看到了这场景,是否心中有所庆幸?”萧瑟又问道。 程洛英没有急着回答,喝了一口酒:“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边关告急,我需要洛城军前往支援。”萧瑟缓缓道。 程洛英皱眉:“我只听君命。” “呸。”萧瑟忽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若只听君命,就不会此刻出现在这里了!程洛英,琅琊军要是败了,你以为你的洛城军挡得住南诀六十万虎狼之师?到时候北离都没了,你去哪里做你的将军?你别在这里和我谈条件,我能杀萧羽,一样能杀你!你若不去增援,我就让这天下大乱,你自已知道自已的能耐,若这天下大乱,你会被吞掉还是成王?” 程洛英愣了半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即刻动身,你领兵。”萧瑟将半面虎符拍在了桌上,“我监军。” 永安王府。司空千落已经穿上了一身轻甲,提起了长枪。 回到王府后的萧瑟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司空千落挥了挥长枪:“那还用说?上阵杀敌。” 萧瑟摇头道:“这一次,我一个人去,谁都不许和我去。” 雷无桀摊手:“又来?” “这次是真的。”萧瑟叹道,“战场不同于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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