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莫如我亲去咸阳宫引颈就戮,灭秦王之怒火!” 此时,挤在另一辆车里的随从谋士,已下来纷纷围在他的车前,众人悲戚万分,一时呜咽声四起,抬袖拭泪不止。 小国弱国之君王,在这乱世之中尚且要卑躬屈膝以求苟存,更何况他们? 况乎韩国如今的处境渊源,还要从春秋霸主晋文公说起。 当年晋献公诛杀诸子,其子重耳逃亡十九年后归国执政,不再信任宗族,亦不立儿子为公子,而重用跟随他流亡多年的六大护主忠臣,设立三军六卿之制,不但给他们分封土地,甚至还令其执管军队。 后来晋国君主因失去军权,彻底沦为六卿的傀儡,而六卿之中亦内讧不断,互相蚕食排挤。 后来,赵、韩、魏三卿联手,一举击败势力最大的智瑶一族,又趁机将晋国土地瓜分一空,从此晋国亡,得到周天子认可的赵韩魏三家,一举从卿族跃为诸侯,正式拉开赵国七雄并列的序章。 三家之中,韩国分得的疆域是最小的,地理位置也最差。看似身处平原,其实位于齐楚秦魏的包围圈中,又多山多丘,土地贫瘠。 战国以来七雄当中,魏国三代君主率先任用李俚变法,一跃身居强国,魏武卒名震天下。 秦国自商君变法一跃成西方大国,又居函谷关有退守优势,更有蜀地平原、关中平原保障粮仓。 赵国胡服骑射拓地千里,在骑兵铁蹄之下成为军事强国。 齐国变法后马陵一战打败魏国,又临海滨有盐渔之利。 楚国变法虽失败,却吞并周边若干小国,亦是南方湖泊遍地之庞然大物。 唯有韩国,初期虽灭了更小的郑国占其新郑为都,又有申不害变法清吏治、强弓弩,一时倒也让诸侯歇了欺凌之心。 奈何韩国饱受土地狭窄肥薄、四面强敌环伺、无力外扩之苦,又因与商鞅变法重视律令法规不同,申不害变法强调的是君王驾驭群臣之谋术,于是在韩昭侯死后,变法虽立时土崩瓦解,朝野之上却延续了申不害的权术之道,阴谋诡计之风盛行。 正因为韩国尔虞我诈的朝堂争斗,才会明明守着韩非这样的治国大才却不用,让他只能将满腔志向悲愤倾注于笔端之上,无意间又成为别国君王视为奇才之人。 韩非握紧手中的通关传符,抬袖朝众人一甩,怒道,“尔等莫非想陪本公子一同丧命于秦军刀下?还不速速归去!御夫,掉头回咸阳!” 话音落,只见黄土飞扬间,两辆马车就此分道扬镳,一辆逃向生门,一辆奔向死路。 ... 章台宫中,蒙恬蹙眉看了一眼硬闯进来的赵太后,见王上视若无睹抬手又取了一份竹简,微微叹着气识趣地带着众人退到殿外。 赵太后在重被接回甘泉宫那日,才恍然大悟: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在嬴政面前有恃无恐,而她似乎已失去那份专属于自己的偏爱。 想到这里,她边哭诉着,边抬眼朝案前的嬴政看去,只见他依然正襟危坐翻看着手中的竹简,冷淡的疏离让如今的他看起来高不可攀。 赵太后掩泪继续哭诉道,“政儿,胡亥还那般年幼,你怎又忍心将他送去行宫禁足?他纵便有错,也绝非有心之过,不过是顽皮几分罢了...” 见嬴政虽然仍是头也不抬,但终究并未发作,她暗忖,无论怎样,母亲在孩子心中终究是不同的。 便大着胆子往前挪了几步,道,“你已两月不曾踏足后宫,胡亥那孩子昨夜,未尝不是想借此吸引你多关注他几分,你既已命人笞肿他的手心,禁足一事还是免了吧...” “再者,你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嬴氏子嗣为重。如何能为个捡来的孩子,便这般重罚自家的孩儿?政儿,你该去后宫看看了,不如今日忙完政务,便去望夷宫安抚一番他们母子?胡亥此番真是被你吓着了..” 嬴政缓缓放下竹简,抬头目光平静看着赵太后,一字一句道,“母亲既然执意要听,寡人便说说吧。一则,明赫既与寡人成了父子,他便是我嬴氏之亲子,寡人绝不允任何人轻慢了他。二则,胡亥做了错事,自然当罚,此事不必再议。至于后宫之事,寡人至今已为嬴氏添丁九人,并不曾懈怠,但扶苏生母新逝,加之国事繁忙,寡人近日并无心思,此事母亲不必再过问。章台宫,母亲往后亦勿再来。” 赵太后听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取出丝帕擦拭泪水,哀戚道,“政儿,你非要与母后如此的生份吗?想当年,我与你在赵国相依为命,你我母子二人是那般情深,你是那般的孝顺懂事…可如今母后已许久不曾见到你了,政儿,我们是亲生母子啊…” 嬴政以指骨轻轻敲击着案,平静道,“可是母亲,您应当知道,若寡人真不顾念当年母子情谊,您如今又怎能在宫中锦衣华服颐养天年?但,你我之间也就止步于此了,五年前寡人便说过,既然母亲亲手斩了这母子情缘,你我此生无须再见。” 这一刻,赵太后积攒多时的怒气顿时喷涌而出—— 她作为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嬴政一世当主子,那两个可怜孩子一辈子为奴为婢?嬴政有为她考虑过吗? 她双眼发红盯着嬴政,“是吗?可你莫忘了,就算我再有错,也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将你生下来,才教你有机会登上这秦王之位,你怎能如此绝情…” 蒙恬在殿外听着她厉声的质问,急得直想闯进去,想了想还是不妥,沉声警告周围卫尉及宫人,“今日殿中之事,尔等听完即刻忘掉,切不可泄出半句!” 众人忙垂首应下。 嬴政依然平静地看着赵太后,眼中无悲无喜,如波澜不惊。 他素来秉承“子不言父母过”的原则,从不愿就此事在人前人后点评些什么,绝口不提往日之事,不过是想替她在世人面前留份体面罢了。 赵太后见嬴政又是这般沉默,一颗心不免又渐渐沉落了下去,转而放软声音,掩面哽咽道, “听闻,当年郑庄公之母武姜,亦助其幼子夺兄位,事败后郑庄公怨恨其母,将其贬去颖城,誓曰“不及黄泉,不复相见”,可他后来在颍考叔的提醒下,终于反思自己为人子之过错,在宫中挖出一条黄泉隧道,与其母和好如初..同是犯了天下母亲都会犯的错,我的命为何这般苦,生下一个冥顽不化的儿子..” 说完,再次以帕拭泪。 嬴政摇头道,“若无齐人茅焦劝寡人效仿郑庄公,母亲又怎能从雍地回甘泉宫?所谓隧道之中‘其乐融融,掘地相见’,不过是郑庄公需仁孝之名、武姜要太后之尊,各取所需罢了。这世间,摔碎的陶器,岂有粘复如初者?”(1) 说完,他神色一肃,“母亲请回吧,擅闯章台宫之事,只可一,不可再一。” 赵太后心中一凛,又露出哀怨表情,“政儿,从前是母后对不住你,可稚子无辜,你若执意要罚胡亥,便让他在望夷宫禁足罢,何必要出宫..” 嬴政继续拣起一卷奏章,淡声道,“寡人说过,此事已不必再议,他母亲若舍不下胡亥,自可一同前去。若是母亲您舍不下,便换成您去宜春行宫,胡亥留在后宫禁足。寡人 YH 让他出宫受罚,正是为了避开您的庇护。” 当年嬴政迎娶楚夫人后,夏太后和赵太后也不甘示弱地先后为嬴政送来韩赵美人,胡亥生母离夫人,便是赵太后托母族从邯郸寻来的,是以她们的关系十分亲近。 离夫人进宫后曾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意外流掉了,多番寻医问巫后才在前两年诞下胡亥,平日便格外宠溺了几分。 此时赵太后还待再纠缠,蒙恬急匆匆进来行礼道,“王上,韩非回来了!此刻他正在宫门外求见。” 嬴政立即放下竹简起身,大踏步走至案前,“快,即刻随寡人去宫门接他。来人,将太后送回甘泉宫!” 说完疾步离去。 ... 韩非下车之时,从身上掏出一个半沉的缎面钱袋,连同他身为使者的通关传符,一同塞到御夫执着马鞭的手中,歉意道,“你本可随他们逃出秦国,却因送我重回险地,此事是我之过,这些银钱你收下。放心,待我见了秦王定会为你求情,想必他想杀的只有我韩非一人,并不会派人追杀你。” 御夫慌忙跳下车,连连推辞着要把钱塞回给他,“公子快请不必如此,小人承受不起呀!请公子快收回钱袋..” 韩非看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宫墙,摇首道,“我之将死,留钱何用?你若能回到韩国,便用这些银钱好好活着,快走吧!” 说完抬袖挥挥手,头也不回朝咸阳宫走去,留下御夫在身后嚎啕痛哭不已。 韩非慢慢朝前走着,身影在稀薄的晨光中被拖得很长,往日被他忽视的通感在这一刻突然放大了,似乎想带着无限的眷恋去最后感受这人世间。 今日的风很轻,道旁的枯草散发着阳光的暖香,青墙黑檐下的宫门前,身穿玄衣胄甲的秦卫也很年轻。 一切都很好。 宫门缓缓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秦王从里面走出来。 韩非停下脚步,看着疾行在队首的年轻帝王,笑了,他确实迫不及待啊。 这是他悲哀的笑,亦是他快意的笑,笑自己三十载活得窝囊被韩王弃如敝履,笑自己今日死得轰烈被秦王视作大患。 嬴政快步走到韩非面前,笑得欢喜,“先生果然回来了,寡人已等候多时!” 韩非俯身郑重施以揖礼,笑得坦然,“韩非确实回来了,多谢秦王惦记,外臣有一事相求,请秦王..” 嬴政上前扶起他,“先生不必多礼,快随寡人回宫详谈。” 韩非四处看了看,疑惑道,“秦王不是该送吾前去囹圄之中么?”(2) 嬴政手臂微微一顿,眸中寒光一闪,“囹圄?” 韩非讶异看着他,转而又笑了,“也罢,多谢秦王美意,请!” 说着便自顾自踏步朝宫道走去,原以为自己会丧命于刀剑之刑,未料到会是毒酒一杯,如此倒总比车裂腰斩要好,至少能留个全尸,看来秦王先前对他所诉的仰慕之言却也不假。 这时代,只有君王怀有怜惜之心的臣下,才有资格以一杯毒酒暗暗了结性命,免却了闹市之中被万人围观再屠杀之苦。 嬴政看着韩非的背影,沉声道,“蒙恬,再派人去细查昨夜究竟何人去过驿馆!” ... 待他们回到章台宫时,扶苏正好抱着明赫在殿外等候,他今日本想将阿弟抱去给姊妹弟兄们看的,但实在没办法,从这小崽早上起来后,“我要见父王”的心声便一直在扶苏耳中回荡个不停,吵得他练字都难以静下心来。 明赫笑嘻嘻朝伸出手求抱抱,嬴政笑着接过他,听到稚嫩的声音在嘀咕,“父王昨晚一定被我世外高人的扮相惊艳了吧,嘿嘿,可惜我看不见到底有多威风,也不知我交付给父王的事,他到底办好了没有..” 扶苏惊讶看向明赫,昨晚他一直在床上乖乖睡觉,什么时候去扮世外高人了?小崽崽不会把做梦之事当真了吧.. 嬴政想起昨晚那“世外高人”的悚然形象,轻轻抓住明赫的小手摇了摇,你呀你,好在寡人及时察觉是你这小崽所扮,不然真有几分如坐针毡。 韩非心惊地看向两个孩子,秦王这又是何意?莫非…… 可那位九公子是捡来的倒也罢了,扶苏可是嬴秦嫡亲的长子啊,难道,这令列国之君闻风丧胆的历代秦国君主之狼性,真是自小以这等方式培养出来的?唉,若果真这般,倒也怪不得六国如今皆是落了下风,试问世间,又有何人能与虎狼之君相较? 虽心头是这般想着,他终是有些不忍,主动开口道,“有劳秦王命人为外臣寻一处无人偏殿,将酒送来便可。” 第 14 章 第14章 扶苏和明赫齐刷刷抬眼,惊讶地朝韩非看去,他为何要去偏殿喝酒? 明赫在心头嘀咕道,“咦,这韩非可真行,大清早的跑进宫来讨酒喝?史书上可没写他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啊..我知道了,怪不得他死都不肯来秦国做官,除了愚忠以外,恐怕还因为秦国有禁酒令吧..” 韩非看着面前这两个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懵懂孩子,暗道,他们恐怕也是第一回被唤来,历练此等残酷之事…… 他在心头轻轻喟叹着,又开口道,“再者,外臣还有一事相求,吾之御者无过,请秦王切莫迁怒于他。” 这时,蒙恬走来侧身在嬴政身旁低语一番,嬴政心中的猜测此刻渐渐明朗起来,他看着韩非,反问道,“莫非先生以为,寡人要杀你?” 韩非一愣,秦王这是还要再演一番欲擒故纵之戏,给两位小公子做权谋之示范?真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 遂抬袖拱手道,“秦王不必再多费口舌,外臣既去而复返,便是想让阁下称心如意。但稚子无辜,还请秦王支开两位公子,或是为外臣寻一间空置偏殿,多谢!” 扶苏紧张又迷茫地看向父亲,父王历来推崇敬慕韩子,怎会杀他呢? 明赫也在抓狂,“这难道是我带来的蝴蝶效应?现在韩非才刚到秦国,就要被我家大大亲自下令杀了吗?别啊,大家都是社会主义领头人,动不动喊打喊杀多不好啊..大大啊,你应该用你的魅力去征服他,而不是杀了他啊,杀戮其实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韩非你怎么还一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表情啊?” 扶苏情不自禁头如捣蒜般点个不停,对啊父王,你是那般的敬仰韩子,杀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嬴政对蒙恬点了点头,蒙恬马上大踏步朝殿外走去,韩非静静站在殿中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嬴政慢慢走到他身前,再次解释道,“寡人并无伤害先生之意。” 韩非负手而笑,“秦王请速速送我上路吧。” 嬴政凝视着他,“如此说来,先生并不惧死?” 韩非淡淡笑道,“非也。昔日儒门孟子有言: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1) 嬴政看着他的眼睛,又问,“既要舍生取义,先前为何又要逃?可见生而为人,先生亦惧死。” 韩非对上他的视线,摇头,“若能以我一人之生死,换来韩地几载安宁,便可不惧死生,死而无憾!方才出逃是我以为,只有活着才能仰仗秦王之恩惠,为韩国博来一许生机。此番回来是已想通,秦王既然要杀我,那么韩非只有听话地死了,才不会让秦王之怒火殃及韩国..” 明赫脑中就是一个大无语,“我趣,韩非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家大大虽然很喜欢你,但他最爱的只有秦国!你韩非死不死,都不能改变他统一六国的脚步..就算你死了,韩王也不会在意你,他本来就把你当成一颗试探始皇的废子,而韩国百姓也不会有一人为你哀泣,因为你的死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啊啊啊这可真是块榆木疙瘩,快来个人敲醒他!” 扶苏悲悯抬头看向韩非,小九说得对,没有什么能阻止父王带领秦国前进的步伐!太傅说过,只有以战才能止战,五百年战火纷争只有秦国才能终结,从此天下百姓才能安生过日子。 嬴政忽而笑了,抬手指向殿门,“先生甘为救韩国而死,此人甘为救先生而死,先生尚未救下韩国一人,却要搭上此人的性命,值得吗?” 韩非猛然转过身,看向走在蒙恬身后的短褐御夫,登时 YH 浑身一片冰凉,颤着牙齿道,“你..你为何又回来了?” 不待御夫回答,他又转身跪于地上,抬袖恳求道,“此人不过一介御夫,秦王何必派人追回?请您让守卫放他出城吧!” 御夫心急火燎地忙快跑几步,跟着跪趴在韩非身后,大呼道,“公子,是我自己回来的!我方才已想好啦,大不了随公子一起死在这咸阳城,也能给公子做个伴!” 韩非转身怒视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这般草率!我与尔素不相识,不过是因这出秦之机搭伴偶遇,何至于到让你生死相随的地步?快快回去吧..” 御夫将粗糙大手伸进衣襟,掏出锻布钱袋捧在手心,哽咽道,“小人这辈子奉命为许多贵人赶过车,只有公子一人关心小人之死活,还赠我许多钱财..若抛下公子逃命,小人与豕狗又有何异?就让小人陪公子一起死,到地下再继续侍奉公子吧!” 说完,便以头触地咚咚磕个不停。 明赫的心声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唉,古人这种动不动以命报答的事情明明很蠢啊,可我怎么有点想哭...” 韩非伸手一把夺过钱袋,“世人皆云老夫痴,未想你之痴癫更甚老夫!行了,现在你已不再欠我,快走吧!” 御夫继续咚咚地磕着地,“小人贪心不想当饿死鬼,想吃饱了再上路,方才已取袋中两钱,买了葵菜黍饼,所以…我必须追随公子!公子活我就活,公子死我就死..” 韩非气得捂住左侧胸.口,世间竟有这种冥顽不化之人!怒目斥道,“你纵随我一道死了,又有何用?快走!” 御夫不再说话,只咚咚咚磕个不停。 蒙恬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瞄了一眼嬴政的面色,弯腰一把扯起壮实的御夫,“行了,我王殿前不得失礼!快起来,休将我咸阳殿的砖磕坏了。” 嬴□□视着韩非头顶的玉冠,缓缓道,“此人肯为报答先生而死,虽是忠义之举,先生却不胜其忿,这是为何?” 韩非抬首道,“外臣以为,此举不过匹夫之勇,死而不得其所!他活着上能奉养父母,下能体恤妻儿,他为我而死,却不过是枉添一条人命罢了。” 嬴政微微颔首,“那先生今日愿为韩国百姓死在秦国,同样是忠义之举,韩国百姓可会感激先生?此举岂非同样是匹夫之勇?” 韩非闻言怔住,直直看着嬴政的眼睛,迟疑道,“死固然是下下之策,若我活着,兴许还有机会逆转形势...可眼下,不是秦王想杀我么?与其让秦王一怒而流血千里,不如韩非主动奉上头颅。” 嬴政喟叹一声,将明赫递给一旁眼圈都红了的扶苏,亲自俯身挽住韩非的双臂,将他徐徐扶起,“先生误会寡人多矣!我欲与先生相知,又岂会害先生性命?先生所言不假,只有活着,才能在这乱世之中做点实事。” 韩非见秦王再三承诺并不想杀自己,一时有些狐疑,他扫了两个孩子一眼,目露不解看向嬴政,“秦王此言可当真?那你将二位公子叫来此处是..” 扶苏到底是个聪慧孩子,一下就想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皱着小眉头道,“是我阿弟醒来想见父王,我才将他抱过来的。我父王十分仰慕韩子,又怎会要杀你?再说他又不是杀人魔头,今日若要在此处杀你,又岂会让我们看见?我父王是最爱孩子的父王,他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受到惊吓的!” 说完,他低头轻轻贴着明赫的脸蛋,宠溺道,“而且,父王更不可能让我们小九被吓到,因为小九是世间最可爱最聪明的孩子!” 明赫赶紧抬头凑上去贴贴阿兄,扶苏你也是世界上最可爱最聪明的宝宝哦,长大可别再气父王了。 蒙恬扭头眼含哀怨地看向这对好兄弟,长公子实在糊涂,这就叫养虎为患啊! 韩非方才虽不太信嬴政之言,此刻却相信了扶苏的话。因为他回驿馆后早在咸阳城中打听过,秦人对秦王十分敬畏不敢多提,但说到这位长公子却赞不绝口,因为他每回跟随秦王出巡之时,都会彬彬有礼地朝四处围观民众挥手致意,让大伙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十分欢喜。 是以在韩非的印象里,扶苏是一个好孩子,而品行好的孩子向来是不愿说假话的。想到这里,韩非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秦王待捡来的孩子尚且如此温情,看来确非外界传言中的滥杀之人,如此一来固然是极好的——生命宝贵,能活着谁又愿寻死? 不过他的心转瞬又被揪起,既然如此,那人为何要用这个消息来骗自己? 嬴政看向韩非,目光灼灼,“只是有一事寡人不解,究竟是何人向先生透露的此不实消息?” 他承认,若无明赫之心声提前透露,自己纵是再敬慕韩非,恐怕也会在李斯的挑唆和自己的猜疑下杀了韩非,然后在后悔中遗憾一生。 可又是何人,能将他的心理揣测得分毫不差?对方为何要让韩非逃离咸阳? 韩非犹豫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嬴政也不催促,只静静看着他。 思来想去,韩非还是开口了,“其实外臣亦不知究竟是何人,昨日夜半时分,有人用弓箭绑此布条射于房门之上..”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边缘不齐的褐麻布,上面歪歪斜斜写着:秦王要杀韩非以灭韩,速走皆安。 明赫忙用力撑着扶苏的手臂伸长脖子看,看完又悻悻趴了回去,嗐,不认识这些字。 他暗暗想着,“难道是李斯?不对,李斯如果猜到始皇大大要杀韩非,恐怕会高兴得蹦上三蹦,根本不会给他通风报信,到底是谁在中间搞鬼呢..” 蒙恬急忙接过布条检查,又递到鼻子下嗅了嗅,双手捧着递给了嬴政,沉声道,“王上,是咸阳百姓常穿的麻衣布料,用松木烧的炭所写。” 嬴政接过布条看了半晌,再次问韩非, “可还有其他东西?” 韩非摇头,“再无其他。” 嬴政将布条递还蒙恬,若有所思看着韩非,目光如炬,“以先生之智慧,岂会仅凭区区一张布条便信了对方?” 韩非迅速垂下眼眸,沉默一瞬后,缓缓答道,“外臣..其实愚钝不堪,让秦王失望了。” 这时,方才告诉蒙恬自己名叫“惊夫”的御夫,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大声嚷道, “咦,公子错了,还有这个啊!看我这狗记性,方才本想将此物交给秦王,证明公子是被奸人怂恿才逃跑的,好求秦王饶了公子..喏,就是这个,我方才在车厢吃饼捡到的..” 原来,惊夫刚才决定要陪韩非一同赴死后,想到自己赶了一辈子马车,却从未进过车厢,便壮着胆子将饼带进车厢,坐在柔软的锦垫上美美吃了一餐,待他吃完才发现地上有个东西... 他絮絮叨叨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泛黄的粗麻布,三两下便将里头包裹的物件揭开来。 突然,蒙恬也惊呼出声,“王上请看,这里有一处不同!” 第 15 章 第15章 惊夫揭开的粗布上,赫然躺着一枚铁质箭镞。 他又解释道,“当时我起来如厕,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忙提裤子跑出来,就看到公子门框上插着一支箭,我赶忙拍门喊醒公子..没想到又在马车上看到它,但箭杆已经不见了...” 韩非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早在对方刚提及在车厢捡到物品时,他便悄悄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惊觉藏起来之物早已不翼而飞。 蒙恬上前就着包裹的粗布接过箭镞,仔细观察了片刻,回禀道,“回王上,此箭镞无毒,不过却非我秦国所产。” 说着,他把粗布还给惊夫,将箭镞和手上那张写着字的布条一同递给嬴政,指着布条的字道,“王上您看,其他几个字皆是用秦篆所书,但这个‘安’字仔细看则不然..” 嬴政接过物品,凝视着布条上的“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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