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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挨着公子壮的公子高隐约听到几句,没出声,只暗暗学着大人叹了一口气,胡亥的阿母离夫人仗着有太后庇护,加之父王日夜操劳国事,无暇分管后宫之事,胡亥自然被她们惯得愈发胆大妄为了。 嬴政大步走来接过扶苏手中的明赫,见他雪白小脸上赫然有两道抓痕,正在冒着细碎的血珠,顿时心中一沉。 他瞥了一眼还在笑嘻嘻的胡亥,边吩咐宫人跑去传医士,边轻轻为瘪着小嘴的明赫吹着伤口,声音不自觉更柔和了几分,“我们小明赫受苦了,放心,父王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目光沉沉看向慌张上前抱起胡亥的奶姆,对方噗通跪在地上,“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奴没看住八公子..” 胡亥边挣扎边朝嬴政伸出一只手,“儿臣只是也想要父王抱抱!” 明赫一听,急忙抬头吧唧亲了嬴政的下巴一口,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扭头挑衅地看向胡亥,你想屁吃! 嬴政下意识扶好明赫的脖子,看也没看胡亥,冷声道,“蒙恬,给卫尉吩咐下去,往后宫中一切宴会胡亥均不得参加。来人,立刻将他送回去,以竹棍笞手心二十下。” 胡亥立刻鬼哭狼嚎起来,“父王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赖我...” 殿外迅速涌入几名已卸下配剑的卫尉,在胡亥的踢打哀嚎声中,将他“请”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也引得群臣纷纷看了过来,韩非见秦王无暇搭理自己,倒也识趣坐了下来。 他暗暗腹诽道,怪不得秦国历来被列国视为蛮夷之国。昔年被各国客卿视为明君的秦穆公,竟在临死前要求他极其看重的仲行、奄息等三位贤能大臣殉葬。而今日这秦国君臣与外使相聚的筵席之上,秦王政竟安排小儿上桌,世间岂有君王会允稚子陪餐?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话虽如此,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朝扶苏那边看去,谁不喜欢看热闹呢?可惜随着胡亥的离开,这场闹剧很快平息下来。 夏无且提着药袋急匆匆赶来为明赫上好药后,嬴政抱着明赫回到座上,面不改色一派磊落道,“寡人教子无方,倒让韩子见笑了。” 韩非虽不喜无教养的熊孩童,但面上还是真诚拱手道,“不过是稚子天真顽皮罢了,秦王不必介怀。” 明赫听见这话,心头十分不高兴,这种话他前世在网上时常看到,每回都要跟对方大战三百个来回! 他迅速把刚才被打断的思路续上,愤愤不平道,“胡亥天真顽皮?倒跟后世某些人夸他天真烂漫有异曲同工之处!忠于君父之命自刎的扶苏被骂作愚昧的傻子,杀光兄弟姐妹的胡亥被捧成天真无邪的稚子,真够魔幻的!” 嬴政骤然听闻晴天霹雳,登时心中大恸不已! 扶苏死于君父之命,所有儿女被胡亥尽数杀光?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他仿佛用尽平生所有自制力才保持住镇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悲怆万分。 历代雄主老年昏聩者不胜枚举,远有春秋霸主齐桓公,近有赵国英主武灵王,一世英明毁于旦夕。 难道自己来日也会步此后尘,为扶持胡亥那孽畜,亲自为他除去扶苏这绊脚石,而胡亥一旦如愿以偿,便露出凶残本性杀尽手足兄妹? 他轻扶明赫后背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寡人究竟会老糊涂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荒唐?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渐渐锐利起来,他坚信自己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儿女,更遑论亲自下诏逼死扶苏! 除非,那时自己神志早已彻底颠倒不清。那么,究竟是如殷商帝辛那般被金器之毒浸坏了脑子,还是被方士所制丹药所害? 此时九岁的扶苏听着听着也眼圈红了起来,他忍着心头的悲伤和恐慌,悄悄朝父王那边看去,心中天人交战,“原来昌平君所言不差,父王确实不喜阿母是楚国人,所以他并不希望我当太子..不,明赫阿弟明明说过父王很爱很爱我,他绝不会下令杀我的..” 一时又想到弟弟妹妹全被胡亥杀了,愈发悲从中来,身体哽咽着颤抖起来,旁边的将闾察觉到兄长的不对劲,忙放下筷箸,顺着扶苏的目光看向嬴政,转头摸着脑袋狐疑道,“阿兄这是怎的了?你不会也想跟小九抢父王吧?咦,你不是这种人呀.” 扶苏转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兄弟,想起宫中那些可爱的姊妹,渐渐愤懑起来,最后,他们都要跟自己一起做刀下亡魂的!这,难道也是父王默许的吗?不.. 泪眼朦胧中,他伸手朝衣襟摸去,摸索一番什么也没有,心情更低落了 铱驊 ,会日日为他放好手绢的阿母走了,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了,连父王都想杀了他.. 将闾忙掏出自家阿母为他准备的丝质手绢,塞给扶苏,“给你擦泪,新崭崭的,我一回都没用过哦。”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小大人一样劝解道,“阿兄,我们可是最懂事的大孩子哟,你千万别跟胡亥学,跟小九那么小的奶娃娃抢父王,好丢人的哟。” 扶苏擦了擦眼泪,汲着鼻子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幼稚,我只是..有些想我阿母了。” 那么可爱的厉害的小明赫,他自己都想多抱抱呢。 两兄弟窃窃私语的时候,李斯也如遭雷劈一般愣坐席上,大脑急速运行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此事有诈! 王上对扶苏公子的深厚感情,他再清楚不过。 时人本就重视嫡长子,更何况是陪伴自己走过微时的嫡长子。就拿他自己来说,当年在家乡上蔡当低微小吏之时,时不时要受几回长官的窝囊气,每每能为他抚平心中愤懑不平重归宁静的,是傍晚回家之时,稚子由儿咿咿呀呀朝他扑来的亲热与童真。 李斯自忖,如自己这般冷心之人,尚且格外疼爱长子李由,王上岂非同样如此? 再者,世人皆以为秦王虎视眈眈,有豺狼之性毒虎之心,万分残暴。可经过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他认为这位王上对亲人和忠心大臣都是极好的,骨子里是一个极其重情之人,绝非那等过河拆桥的薄情寡恩之君。 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精明如李斯,才敢放开膀子在秦国兢兢业业地卖命,还打算将自家的根再扎牢固一点。 所以他也绝不相信嬴政会逼扶苏自刎,此事必有隐情! 昌平君见王上心不在焉,猜测他还在为胡亥大闹宴席之事不悦,便主动举起酒尊解围,面含微笑与对面的韩非对谈起来。 明赫恶狠狠盯着韩非看了片刻,继续咬牙切齿想着,“是啊,篡位时二十一岁的胡亥,只不过是几百个月的孩子,他又能坏到哪儿去呢?不过是在始皇病逝后,跟赵高李斯合谋矫诏篡位、逼死扶苏,登基后逼死蒙氏兄弟、杀光兄弟姐妹、逼死冯去疾父子、腰斩李斯父子,自毁秦朝栋梁、自灭嬴氏一族罢了!” “按他们的说法,秦朝倒行逆施是迟早要亡的,胡亥上位只不过踩了一脚油门,让一切早点尘埃落地罢了,秦王灭六国,胡亥灭第七国,他甚至还算是大功臣呢!让我想想啊,按这个逻辑,人到了最后总归都是要死的,别人捅他们几刀是助他们早日解脱呢,明明是在做善事,怎么能算是杀人犯呢..” 这一回随着他的絮絮叨叨,能听到心声的几人脑中,出现了相同的走马观花画面—— 早已被病痛和丹药折腾得气色极差的嬴政,在巡游途中病倒,自知来日无多的他,一面派蒙毅前往神山祈福,一面命人召回在上郡军营监军的扶苏,让他回咸阳准备丧事。 待嬴政一咽气,一位身材高大的宦者就立刻勾结随行的胡亥,又找到李斯威逼利诱,三人合谋拦下本该发给扶苏的诏书,一边以嬴政的印章捏造矫诏传给扶苏,一边以鲍鱼堆车掩盖嬴政死讯。 接着,扶苏不愿违抗君父之命,自刎于边境;交出兵权的蒙恬和其弟蒙毅被圈禁,先后死于牢中;胡亥和赵高在谈笑之间决定了嬴政儿女们的生死,展开对兄弟姐妹的残酷大屠杀;后来,屡屡劝谏君王的冯去疾父子自知走投无路,提剑自刎;同样因劝谏惹怒胡亥的李斯父子被斩于市。 再后来,连胡亥自己都被赵高杀了,又扶持成蟜的儿子子婴登基为傀儡,哪知子婴倒很有几分嬴氏骨气,带着儿子们密谋杀了赵高。 最后,遍地起义的军队杀进咸阳,巍峨雄伟的咸阳宫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嬴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成了刀下亡魂... 明赫回想一遍后,怒气腾腾总结道,“秦国历代先君呕心沥血传承五百年的基业,始皇大大宵衣旰食数十载成就的统一大业,被胡亥那玩意三年就折腾得灰飞烟灭了,让我家大大苦心建立的统一帝国,成为只有区区十五年国祚的短命王朝,更被后世黑子以此来攻击大大,气死我了!哼,还有脸抓我,人们都说三岁看老,将来的胡亥也只不过是坏小孩长大了而已..” 这时,将闾发现扶苏的面色似乎愈发苍白了,连唇上都没了血色,急忙低声安慰,“阿兄,勿要太过悲伤了,往后我把阿母分给你好不好?这样我们都有父王和阿母了。” 扶苏用力逼回泪水,颤声道,“好..” 原来父王真的没有下令杀他啊!这么好的父王,若知道他自己离世后,胡亥会那般疯狂嗜杀,还将大秦基业毁于一旦,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他担忧地看向依然在轻轻拍抚明赫的嬴政,心中第一次升腾起对一个人强烈的愤意,胡亥他该死! 李斯面色发青怔愣在场,方才神迹所示之事,再结合先前九公子“父王以后要杀李斯”之言,怎能不让他胆战心惊,一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自己竟成了王上最恨的背主之臣! 随着画面结束,李斯迅速瞥了面色依然如常的嬴政一眼,心头在飞快盘算着:若按神迹所示,自己虽有大错,但好在只参与了不敬王上遗体、制作矫诏两桩错事,并未参与虐杀王上诸公子公主之事,后来更是因劝谏昏君被满门抄斩,与大秦灭亡一事毫无干葛,如此说来倒也有转圜之机。 如今之计若想将功折罪,必须劝王上立刻杀了胡亥公子以绝后患,让王上看到自己冒死直言之耿耿忠心。 若无此人上位,后来的一切恶果便不会发生!纵是大秦这架马车来日跑偏一时刹不住车,也绝不会那么快土崩瓦解坠下山崖,如此一来,诸位公子公主不会死,嬴氏宗亲也绝不会落到被灭族的下场。 这样想着,他眯起眼睛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利光,胡亥,你既不仁休怪老夫不义,此番就算是死,老夫也要拉你垫背!对了,还有那个叫赵高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三人之中,目睹这些画面所受震撼最大的,自然是嬴政。 他九岁归秦,在父亲和老师的倾力教导下,时时以身为嬴氏子孙而自豪,放眼天下,又有哪个国家接连着出过几世明君的?只此一家! 他如饥似渴地认真学习一切礼仪和知识,认真记下大人的待人接物之道,因为他的老师吕不韦告诉他:他是父亲的长子,将来就是秦国的太子,最后会成为下一任秦王。 几百年来的乱世之中,强国只会愈强,弱国连苟且偷安都是奢望,秦国面前只有两条路:打败他们或被他们打败。 而他想做孝公那样任人唯贤的秦王,想做惠文王那样逐鹿中原的秦王,更想做昭襄王那样打败天下无敌手的秦王,他要继承他们的遗志,让大秦在自己的手上,变得史无前例地强大! 于是他勒令自己三更起来读书,五更起来练剑,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若要大秦更强大,大秦的王也要更强大才配得上它。 现在,让这样一位把毕生全副心血尽数倾注于大秦的秦王,亲眼看着它在神画之中如何一步步地高楼塌,宾客散,至亲亡,最后付与一炬,成了焦土! 这是何等的摧心剖肝之巨痛! 换做任何别的君王,可能会当场失控暴怒悲痛,可嬴政本就不是寻常君王,他历经那么多背叛和危机而愈发强大,精神自控力远比众人想象的更强大,譬如此时,他正若无其事地与韩非交谈,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笑容,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李斯的心更凉了,王上便是如此,越是愤怒之时,便越会冷静万分。 而与秦王言笑晏晏的韩非这会儿也在琢磨着,对方既然省却了警告他的心思,他此时也不想再提存韩之事让秦王扫兴。 不过,此事终归还是要提的,且等时机吧,至少以秦王对他的宽容,他待在秦国一日,韩国兴许就能多安稳一日。 宴至中途,明赫喝了点羊乳羹很快又睡着了,这副稚嫩的身体着实承载不起过多的精神消耗,嬴政便抱着沉睡的他度过了整场宴会,让场下众臣心惊不已,原来,王上也有如此溺爱小儿的一面。 依誮 宴散后,昌平君奉命送韩非回驿馆,两位出生于六国王族的贵公子相对而坐,皆有彬彬君子之态,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韩非一派推心置腹的样子,感叹道,“我在韩国之时,听闻秦王断情绝爱,半分也无心儿女私情,今日方知传言不实,能让一国之君在人前毫不避嫌宠爱备至的小公子,想必其母必是君王心爱之人,不知是哪国献来的夫人?” 他暗道,若是秦王坚决不应允存韩之事,兴许可以从他挚爱的后宫女子身上找到突破口,毕竟有成功的先例在前嘛,当年孟尝君以白狐贿赂秦昭襄王之宠姬,才得以顺利出逃回国,可见枕头风的力量自古便不容小觑。 昌平君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微妙的光,试探道,“先生果真不知此子来历?” 韩非这下是真推心置腹了,倾身压低声音道,“还请昌平君提示一二。” 昌平君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笑道,“原来如此,我倒误会先生,以为早找人打探清楚了。其实九公子并非我王的亲子,他是昨日扶苏公子在路上捡回来的,未想此子福气不浅,颇得王上喜爱。不过,依我王之心性,纵是再喜爱一个养子,也定不会让他绕过嫡长子去,先生不必费心了。” 韩非恍然大悟,抬袖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昌平君提醒!” 对方言下之意是在提醒他,若要秦王改主意,枕头风这招是行不通的。 另一边的章台宫中,李斯脱冠散发趴跪在殿中,一颗脑壳嗑得砰砰直响,凄声喊道,“王上,臣李斯万死难辞其罪,请王上赐臣死罪!” 第 11 章 早已挥退众人的空荡荡殿中,只回荡着李斯悲戚的声音和脑袋撞击地砖的声音。 宴会所见神画种种,这对君臣并未说出口,却心照不宣地确信对方必然也看到了。 此时,嬴政负手立于于殿中南向,良久,转身垂眸打量着他,静静不语。 李斯等了半晌,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王上若震怒骂他质问他,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说明君王尚未生气到极点,总归还想要个理由,这就意味着,他至少还愿意听自己辩解。 他方才在宴会上想了很多种办法,这才敢在宴散后借着议政事之名,一路死乞白赖跟来章台宫。更是打定主意,就算要面对君王的雷霆怒火,他也定然能见缝插针为自己和家人谋取几许生机。 毕竟,比起胡亥和赵高的肆意滥杀王嗣、祸害国家的罪大恶极,自己的罪名在君王这里,兴许是可以再商榷的。 但他没想到,王上不骂,不怒,亦不问。 君若不问,臣便不能答。 而似这般一言不发的沉默,他自来到秦国后,只在王上身上见过一回。 五年前嫪毐作乱,败后逃离咸阳,王上当日便回宫发布悬赏令:活捉嫪毐者赏金百万,砍其首级领功者,赏金减半。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嫪毐很快被活捉到咸阳。 那一日,王上召文信侯吕不韦进宫议事,他有幸以文信侯随从的身份跟着进了宫。 他清楚地记得,那日阳光和煦地铺洒在殿中,天气极好。 年轻的王上端坐于席上,神色也如今日这般平静无波,接着,卫尉押解着嫪毐来了,赵太后也哭哭啼啼来了,正在文信侯大惑不解之际,只见卫尉拎出两个哀嚎不止的孩子来到殿下。 那一刻,赵太后登时哭得更厉害了,颤声指着王上质问,“嬴政,你这是要做甚?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这般冷血,连自己的至亲骨血也不肯放过吗..” 赵太后见王上无动于衷,又放软语气哀求道,“政儿,你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他们也是啊,你们本是同根兄弟...” 那时,王上也是异常平静地起身,神色淡然开口道,“今日寡人请诸位前来,是想借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秦国的天下,究竟应当执掌在何人手中!” 他抬袖挥手,殿外王翦、蒙骜、桓猗众将身披铠甲而立,殿内卫尉手起刀落,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那一日,亲眼目睹两个奸生子被杀的嫪毐,当场被拖出去五马分尸,灭其三族,而赵太后则被王上送去雍地监禁。 走在出宫的路上时,李斯不经意间瞥见,文信侯藏于宽袖之中的手,一直在颤抖不已.. 想到这里,李斯已隐隐预感到,今日恐已凶多吉少,真乃天意也!枉这些年蝇营狗苟算计人心,却从未料到,第二次见识王上绝情封心之际,竟是那神画预言落在自己身上之时!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他目中闪过一抹阴霾,胡亥,你这害人之鼠! 虽君不问,臣便不能答——但今日既要踏上黄泉路,枉我李斯一生谨小慎微,在这临死前放肆一回又何妨! 他胸中顿时涌起无尽勇气,猛地抬起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膝行匍匐至嬴政身前,悲声道,“王上啊!臣能被世间最强大的君王亲自赐死,实乃此生之大幸,绝无半丝遗憾!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死前有一事斗胆恳请王上,请王上杀了胡亥公子以绝后患!长公子之死、列位公子公主之死、秦国二世而灭之祸,桩桩皆源于胡亥公子,请王上勿要养虎为患呐!” 凭着心头一腔愤懑驱使的孤勇一口气说完,李斯再次重重磕在殿上,默默等待下一刻被腰斩于市或五马分尸的厄运。 哪知等了片刻,头顶传来君王低幽的喟叹,“李斯啊,寡人倒是头一回见你这般放肆。寡人方才本在想,是否寡人在这世间活着一日,你李斯便能忠心一日?如此看来,寡人似是又错了..” 李斯身躯一颤,心头刹时涌起一阵狂喜,正待要开口,嬴政已俯下身亲自将受他扶起,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 “寡人今夜本想杀了你。因为,寡人视你如商君,料想你亦视寡人为孝公,岂料你竟敢在寡人甫一离世之际便叛变,此乃欺君之过也!可转念之间再想,你虽一步走错,却未步步错下去,若你选择与奸臣同流合污,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又何至沦落父子同赴黄泉的下场?你虽负了寡人,却终究未负大秦,死是世间最轻易之事,但死人是不能将功赎罪的。” “你纵然可一死解千忧,却也可选择继续活下去,助寡人一路扫平四海,为寡人守好这秦国朝堂,让神迹之预言永不发生,用行动证明,你李斯确确实实对寡人一片忠心!而机会,只有这一次。” 李斯颤颤巍巍抬起头,仰望着面前如神邸一般的君王,哽咽道, “臣李斯多谢王上不杀之恩!臣虽非忠贞死节之士,亦无颜再说赤胆忠心之言,但臣李斯愿以身家性命起誓:我李斯此生若负王上,负大秦,便让我五雷轰顶而死,死无埋骨葬身之地,永不能入轮回之所..谢王上给臣重生之机,臣定将功折罪报效大秦!”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这位年轻君王远超年龄的胸襟与手腕,确确实实比自己揣测到的还要多上许多,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只恨不得立刻做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以表忠心。 嬴政微微颔首,对于神画所展示的秦国来日之预言画面,他深信不疑,内心虽悲痛震怒不已,但自从少年时期接连经历一件又令他愤怒之事后,他便慢慢学会了独自排解情绪,如今早已习惯养成自然。 他深知,人愈在暴怒之时,愈容易被暴怒支配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往往无能者才会动辄暴怒,因为无须动用智慧去控制它。 至于李斯,他一开始确实动了杀心,但一遍遍回想画中细节时,他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自己去世之时,李斯名义上虽为左丞相,统筹九卿之事,但那赵高竟一人身兼数职! 他通过此事敏锐地察觉到,来日统一后的秦国已暴露出一个弊端:开郡县制先河而无古例可循的统一帝国,将使皇帝的权力高度集中,远远凌驾于百官之上。 因此,画面中颇得自己欣赏信任的赵高,表面上行中车府令之职管理皇帝的出行车马,又兼行符玺事保管国之玉玺重器,可实际上,他还兼管着君王的安全保障与后勤、掌管皇宫宿卫、文书管理等职,俨然还是半个隐形的郎中令!(1) 表面看起来,当时李斯的丞相之职固然比赵高 ?璍 的职务要高上不少,但丞相管辖之事多为公事,且需得君王首肯才能施行。 而赵高却是君王身边的近臣,手握皇宫卫尉调动之兵权,又能利用宠信在君王身边收买人心安插势力,所以他这个宦官手上的实权,在关乎君王之事时,却远远大于只涉国事职务的李斯,毕竟自古“县官不如现管”。 换而言之,若把二人的处境换一下,假设李斯是野心勃勃的奸相,在出巡途中想劝忠臣赵高共谋篡位矫诏之事,想必当场又会是另一个结果了,因为他以丞相之职根本无法扣留诏书,也接触不到皇帝印玺,更遑论随行卫尉身为皇帝护卫,是绝不会听丞相调令的。 而此时的嬴政以旁观者的身份,清晰地意识到,不管是赵高犯法而免其处罚,还是他后来无限膨胀的隐形权力,都是自己这个君王滥用权力赋予他的! 而这一切意味着,秦国后来的制度有重大缺陷!君王发出的法令缺乏审核监督流程,才会让身边佞臣钻了空子。自己在世之时尚且如此,何况胡亥那草包? 这般前因后果一想,再加上李斯并无主动谋乱之心,又在神画中为坚守立场而下场悲惨,且结合他一贯出色的能力和忠心的表现,嬴政难免生出几分怜才之心。 至少他能断定,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李斯便会老实一日,且先留着观察吧。 至于赵高,他前几日似乎听过这名字。 他瞥了一眼披头散发、哭得涕泪横流的李斯,道,“你且回去吧。” 李斯躬身犹豫道,“那胡亥公子之事..” “寡人自有安排。” 李斯又迟疑道,“王上,您与臣皆能听见九公子之心声,又能通过九公子之心声窥见神迹,不知他究竟..” 嬴政剑眉一挑,“明赫之事无须多想,你只需要记住,他是个极好的孩子。” 李斯心头一颤,“喏。” 待李斯走出殿门,嬴政这才又召蒙恬进来,边往案前走边回忆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寡人命各处抄习新律法,六尚曾呈来一份字迹极佳的抄本,寡人一时有些记不清了,那抄习之人可叫赵高?” 六尚源于秦,是专门服务君王的专属部分,分别有尚书、尚衣、尚席、尚冠、尚食、尚浴,尚言下之意便是“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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