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到楚庄王即位后,他认为楚国五代君王历经的?十一任令尹之中,竟有八任出?自若敖氏,宗族势力强大?至此,乃是对君王权威极大?的?威胁。 于是,在斗越椒担任令尹之时,楚庄王先是任命蒍贾为司马,分?走令尹一半之权,再利用蒍氏与若敖氏往日之恩怨,纵容蒍贾一再捏造斗越椒欲造反之流言,屡屡流露出?忧心若敖氏造反之意?,家族利益受损、不得君王信任的?斗越椒自然愈发坐立难安。 如此一来,蒍氏与若敖氏两族的?矛盾被挑拨到一触即发之边缘,但满腔雄心壮志的?楚庄王自是“毫不知情的?”,他仍是放心任由令尹司马坐镇郢都,自己带兵北上环游示威。 正是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斗越椒终于按捺不住率军突袭蒍氏,将揪着若敖氏不放的?蒍贾捉来,杀于囹圄之中。 事已?至此,斗氏既已?坐实造反之名,便索性率军在烝野摆开阵势,静候王师。 两军交战之时,楚庄王以“斗越椒两支神箭均未射中王师”之流言,大?乱若敖氏军心而杀了?斗越椒并?灭其全族。(1) 好在,早早得到报信的?斗越椒之子?斗贲皇在忠心侍卫的?舍生护送下,顺利逃到楚国的?死?对头晋国境内,并?因其过人的?才智得到晋景公重用,此后,他多?次助晋国打败楚国,成为晋国“八大?名臣”之一,因所得封地苗邑,斗氏便成了?苗氏,在三家分?晋后,苗氏亦在魏国名声不减... 自小听着“忠君报国”家训长大?的?王离,听完这番君臣恩怨却蹙眉道,“可晚辈以为...此事确是斗越椒之过,他起兵造反背叛君王,纵有天大?的?理由,亦是乱臣贼子?...” 郑国顿时面色一变,立刻开口大?喝道,“王离,休得放肆!” 立于舟中的?苗不嚭闻言非但不怒,反倒仰头哈哈大?笑,笑完又指着王离,冷哼道, “无知小儿,竟是秦国老将王翦之孙?小子?,你?祖父与你?父不过是运道好,碰到个好君王罢了?,休要这般口无遮拦,待再过二三十年,你?若亲自遇到个荒诞秦君,便能知晓‘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之无奈与辛酸!” 王离闻言怒不可遏,倏地起身再次将手放于剑柄之上,骂道,“狂贼!我家王上自可长寿无极,万寿无疆!我王氏无论处于各种境地,自会对君王忠心耿耿!” 郑国一阵头疼,若敖氏覆灭一事乃苗氏之逆鳞,王离偏生要去戳,但对秦国忠心耿耿的?王氏而言,秦王亦是诸人不可亵渎之逆鳞,苗不嚭却也戳了?... 他忙来到二人中间左劝右劝一番,王离却依然目光恨恨盯着苗不嚭道,“无德老儿,胆敢诅咒我王,来日我带秦军兵临楚国,必要活埋你?!” 郑国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回?头自己若劝不动?师兄,可就指望这苗不嚭去劝了?,哪能说这等话得罪他? 可对方言语间,却有诅咒秦王早逝之意?,他亦是有些恼怒的?,遂并?未真的?上前?捂王离之嘴,只好声好气继续劝着二人。 哪知苗不嚭听了?王离活埋之言,并?未顺势气恼将船掀翻离去,反倒收起嘴边的?嘲讽,抬头望着远处一望无边的?湖泊水泽,悠悠叹道, “所谓赤子?之心,亦当如是..想当年,我若敖氏先祖,亦是如你?这般对君王忠心无二,宁肯以死?护君啊...但老夫所言绝非诅咒之词,五年前?,我族中大?巫离世之前?,曾皆少司命之言为列国君王卜过一卦,当今秦王,寿数至多?五十...” 他转身看向王离猝然惨白的?面色,掩下眼中不忍,继续道,“再者,以少司命之言,秦国已?连出?六代明君,以阴阳之数,六为阴之极,及至当今秦王已?为第七代明君,一时倒无妨碍,但九为阳之极,他往后下一代秦君,必是乱政之君,而秦国将亡于下下一任秦君...” 郑国强压下心中震撼,上前?问道,“此事可为真?” 苗不嚭喟叹一声,“此事乃我亲耳所闻,自是为真。是以,王氏小子?莫要信口将我若敖氏称作乱臣贼子?,我之先祖忠君之谊半分?不逊于你?王氏,但若下一任秦王倒行逆施,以奸为忠而残害忠良之时,你?还会为变成这般模样的?秦国效忠么?” 王离扶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怔然喃喃道,“不,不会的?,我家王上定会长命百岁...纵便我家长公子?即位,他亦绝非乱政之君...不,不,纵便新?君不仁,我王离就算是死?,亦绝不会背叛秦国...” 王翦嘴巴严,虽得君王提示亦未将秦亡之预言告诉家人,故而,此时的?王离如何会知晓,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备受朝臣敬仰的?威严秦王嬴政,会在成为秦始皇数十年后的?巡游途中猝然离世,众人眼中的?储君扶苏也会死?于矫诏,而新?即位的?胡亥会在朝中推行各项倒行逆施之政,大?肆屠杀王族与忠臣,寒了?无数忠良之心,而他,亦会在胡亥与赵高的?猜忌下,在弹尽粮绝的?绝路中率军投降...(2) 那时的?他,纵便饥肠辘辘带领大?军冲出?重围回?到咸阳,等待他的?,也不过是胡亥一道诛灭全族的?诏令罢了?,这样的?君王,又岂能让将士们生出?舍身殉国之心? 而如今愿以死?报国的?王离,他的?君王是明君嬴政,是从不迁怒屠杀大?臣的?秦王嬴政,这样的?君王,王离岂能不真心实意?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维护之意?? 是以,唯有史?书上那个人到中年、走投无路的?王离,才会明白若敖氏被逼造反的?末路悲凉,而眼下这个对君王一腔濡慕之心的?年轻王离,是绝不会共情他眼中的?乱臣贼子?的?。 郑国听了?苗不嚭确认的?占卜之言,想到那位英姿不凡、勤政爱民的?年轻秦王,竟活不过自己这般寿数,忍不住悲从心头滚滚而来,老泪纵横展开双臂朝天大?呼道,“彼苍者天,何故歼我良人!何故歼我仁君!天道不仁,曷其有极!”(2) 王离红着眼眶嗖地拔剑指向天空,怒吼道,“不!我不服尔这天道!来啊,尔若真有翻云覆雨之本领,大?可下道惊雷劈死?我,我王离愿将此生寿数全数赠与我王,来啊...” 苗不嚭看着二人状似癫狂之态,不由苦笑一声,背过身悄悄以袖拭了?拭泪水,便以楚音哽咽着吟唱起了?楚地风靡的?屈子?歌谣,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3)@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忠于秦王的?郑国与王离,来日会迎来何等结局他不知晓,但他知晓,忠于楚王的?屈子?与若敖氏,迎来的?皆是兔死?狗烹之结局——楚国当年若无若敖氏鼎力襄助,早被中原大?国联手生吞活剥了?! 实则,当日侥幸逃过楚庄王灭族屠杀的?,除了?逃去晋国的?他这一脉,还有奉命出?使齐国的?斗克黄一脉,在对方主动?赶回?楚国认罪讨好君王后,楚庄王为图个好名声,便顺水推 YH 舟为其改名为“斗生”,并?饶了?其性命,却不许他这一脉为斗越椒一脉祭祀供奉。 是以,尸体被楚王下令烧毁的?斗越椒一脉族人,成了?世人口中“不其馁尔”的?若敖氏孤魂野鬼,永生永世饱受生离死?别之苦。(4) 正因如此,连为父母族人立坟筑墓祭祀亦不能的?苗贲皇,在晋国一生奋斗的?目标皆是弱楚灭楚,他这一脉的?子?孙后代,无论男女皆将“灭楚”视为毕生追求。 夏日阳光斜照的?碧蓝湖泊之上,泛着一艘随着波浪轻轻晃荡的?小木舟,木舟之上,三人或嚎啕大?哭,或仰头怒吼,或掩袖沾襟,各有一番悲痛难忍痴癫之态。 也不知多?了?多?久,一道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从岸边传来,“不嚭?你?可是将巫士带来了??怎的?还不上岸?” 苗不嚭闻言忙撩起衣襟擦干泪水,看了?看岸上老者,扯了?扯嘴角,他此番出?寨,本是要为水家接一位巫士前?来占卜的?,哪知船刚停好,便遇见郑国两人将他认作船夫要搭船,虽然王离是以楚国话询价的?,但他方才可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人在岸边分?明说的?是秦国官话! 而他近些年想了?数种法子?,皆无法成功挑起楚国两败俱伤的?内乱,便想借秦国之力早日灭了?楚国——但在护送水家逃离魏国之时,苗氏族人侍卫被追兵屠杀大?半,苗氏亦早被魏王派人抹去踪迹,如今留在楚国的?,只有隐姓埋名的?无名氏不嚭。 他深知,若无家族助力、无法为秦王提供交换价值,对方是绝不可能听从他的?恳求、悍然发兵早日攻楚的?。 是以,当他听见这操持秦国官话二人,要去的?竟是水家隐世之地,便意?识到或许能有收获,便不动?声色谈好价钱载二人前?来,自将要去县中接巫士一事抛到脑后。 他喊了?一声“上岸吧”,便先一步绕过二人跃出?舟中,身轻如燕地踩着水中巨石来到岸上,接着,郑国亦擦了?擦眼泪抱起舟中礼物,劝王离收剑上岸,王离红着眼哐当收回?利剑,看着苗不嚭的?背影暗道,此人功夫极深啊! 二人先后来到岸上,鞋袜皆打湿了?些,郑国埋首看着布鞋苦笑道,好在这是夏日,若是冬日岂不进出?一趟便要病上一场?师兄真是... 这时,方才那岸上老者施礼道,“阁下可是寿春来的?陈大?巫?我家掌门师兄近日夜观星象,发现北面玄武气势极盛,全无往日半明半昧之态,疑心这天下大?势有大?变,正想请您前?来验证一番...咦,阁下之样貌,怎的?有几分?像我那郑师弟?” 郑国闻言亦细细打量对方,越看越心情激昂,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班师兄,我正是郑国啊!郑国来晚了?!” 眼前?这老者,正是近年来与郑国通信不断的?水家弟子?,班泽。 对方闻言,急忙揉了?揉眼,再三确认后,一把抱着郑国呜呜嚎哭起来,“郑师弟,你?我当日一别,已?有三十年余年未见了?...” 苗不嚭站在一旁噙着笑意?看着二人,眼中却重新?涌起氤氲,数百年前?,他的?祖先为逃离楚国失去了?父母族人,三十年前?,他的?父母族人亦为护送水家离魏,死?于魏武卒后代刀剑之下... 班泽能与他的?师弟再重逢,自己却永远不能再与家人重逢了?,永不能! 从郑国手中接过礼品木匣的?王离,却自顾自喃喃道,“北方玄武气势极盛?玄武主水,如今唯有燕国与我秦国乃是水德之国,难道我等此番赴楚之际,燕国竟得了?奇遇?不,我大?秦有仙人襄助,才是天命所归之国...” 他又想到苗氏口中秦王至多?能活五十之言,一颗心再次焦躁地煎熬着,真恨不得立刻飞回?咸阳守着王上。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乃是上古神话中的?四象神灵,起源于远古先民对星宿的?信仰,后来道教的?四灵神君便是由此而来。 但在盛行阴阳五行说的?先秦时代,时人又按金木水火土之法,将青龙视为木德,白虎视为金德,朱雀视为火德,玄武视为水德——正因如此,自称为火神祝融后人的?楚国王族,才将火鸟朱雀视为精神图腾,与之相对于的?,弓箭亦成为楚国最传奇的?兵器,而楚庄王与斗越椒决战之时,他那句“斗氏两支神箭皆陨落”之言,才会大?大?挫伤若敖氏将卒之士气。 很快,班泽便带着郑国与王离来到寨中,而苗不嚭则重新?取了?根竹竿当船蒿,返身出?去接寿春来的?陈巫士。 郑国与师兄弟们一通互诉衷肠后,掌门诸昭便命众人退下,翻着郑国带来的?精美朱漆匣子?里的?珠宝珍器,淡淡道,“以你?的?性子?,决计攒不下偌多?财宝,是秦王命你?来的??” 郑国从刚进院中见到掌门师兄第一眼起,便从对方冷淡的?神色中知晓,遭了?一场大?难的?他,果然再不是从前?那热心肠之人,此趟恐怕难履君命啊... 眼下诸昭既然开门见山问起来意?,他忙将秦国欲重修四海大?道河渠之事细细说来,为唤起对方往日的?热忱,他还着重陈述了?一番当今秦王是如何爱民、秦国朝政是如何清明之事,但直到他说得口干舌燥,对方亦未曾再开口接上半句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起来,跪坐于席间的?王离悄悄握紧了?藏于袖中的?拳头,他一路听着郑国的?担忧,自是知晓此番请水家入秦绝非易事,但未猜到对方对待同门师弟,态度却如此倨傲冷漠,敢藐视我家王上,真真可恶! 又等了?半晌,堂中仍是鸦雀无声,郑国再次忐忑开口道,“师兄,我知晓此番前?来,这不情之请让您十分?为难,但为了?天下苍生,还望师兄...” 诸昭翻手将木匣合上,冷然道, “我知晓班泽自幼与你?关系最好,这些年亦在暗中与你?通信往来,我无心干涉你?等私人感情...但当年,你?明知我水家遭此大?难,却执意?不肯舍弃朝堂名利随我等离韩来楚,在我心中,你?郑国早已?非我水家子?弟,带上这厚礼且回?吧,此生不必再来,亦不得朝外人泄露此地...” 说着,他便从主位起身欲离去,郑国虽料到师兄定然性子?大?变,却绝未料到,他竟不肯再认自己! 他们这些自幼一同被师父教养长大?之人,早将践行水家之术视为毕生心愿,若水家不肯再认他,他郑国此生的?根,又将在何处? 他猛然起身拦住诸昭,一把抓着他的?衣袖红着眼问道,“师兄,我当日执意?留在韩国故土,乃是因韩国土地贫瘠灌溉不利,民生无比艰难,韩王虽不舍耗费钱粮兴修水渠,但有我在,我能自掏钱粮为百姓们修些小水渠啊,这,不正是师父当年教诲我们的?为人行事之道吗?郑国问心无愧,请掌门师兄收回?成命!” 王离也未料到千里迢迢来此云梦泽,会迎来这等场面,不由也跟着起身站了?起来,直直望着那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水家掌门。 诸昭冷冷瞥了?一眼郑国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师父?你?竟也记得师父?可惜,你?那一生济世爱民的?师父,早被魏王杀了?!我水家为魏国抱薪拾柴数百年,却落得个师门死?伤大?半的?下场..既如此,这天下,这苍生,又与我水家何干?” 水家,乃是楚庄王时期名相孙叔敖所创建,以治水修路利民为己任,后来历任楚王荒废水渠之事,水家弟子?见报国无门,又不肯让满身绝学随着自己身死?而道消,便纷纷前?往各处诸侯国收徒效力。 其中,率先开始变法的?魏国成为水家弟子?首选之地,先有西门豹治邺,后有史?起引漳水灌田,再有水家众人助魏惠文王修出?鸿沟大?运河。 水家之于魏国,堪称有不朽之功勋。 王离瞠目呆呆看着对方,水家在魏国覆灭一事,不是因为水门弟子?无意?中得罪了?魏国盗匪,这才被对方半夜摸来一把火烧了?学室大?院么? 那时他还未出?生,只听父亲感慨过世人传言,那场将水家学室与住宿之地一同烧得精光的?大?火,足足烧了?整整一夜,待次日魏国人发现之时,水家老掌门齐春子?连同许多?弟子?门人,早被烧成了?干焦的?黢黑尸体.... 此事,怎的?竟与魏王有关?他悄悄算了?算,三十多?年前?,正是魏安嫠王在位之时。 郑国眼中已?溢出?痛苦的?泪水,哽咽道,“师兄,魏王无道,师父枉死?,我岂能不悲痛万分??但往者不可追,我等生者身怀毕生所学之术,与其空怀仇恨度日,我宁愿以无尽繁重之修渠事务麻痹往事...再者,秦国如今已?灭了 铱驊 ?魏国,亦算是替师父与诸位师兄弟报了?仇...” 诸昭淡淡笑了?笑,使了?个巧劲从他手中脱离,颔首道,“你?既是这般想的?,便安生待在秦国,不必再来见我等沉湎旧事诸人。但看在曾是师兄弟一场,我有一句话要赠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他来到屋外,伸着宽袖指向西边即将落入湖面的?夕阳,冷声道, “当日跟随斗贲皇逃亡晋国的?,还有楚国最通占卜巫术之朱氏族人,不嚭曾告诉过我,朱氏最后一代大?巫离世前?,则为天下诸侯占过一卦...这一任秦王,虽是四方星宿中最熠熠生辉者,但他寿数并?不高,我前?些年亦寻人推算了?几回?,秦国朝中忠奸难辨,秦王将蒙蔽于奸人而意?外丧命,这天下,最终并?不归秦...你?若想保全家人,还需在二十年内尽快离秦归隐...” 说着,他便拂袖离去,王离今日第二趟听见有人占出?王上无长寿之相,心头顿觉又痛又怒,王上之丧命若与朝中奸人有关,又是哪个奸人,难不成是李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在他情难自禁泪花翻滚、紧握双拳,恨不得将那奸人一刀劈死?之时,郑国却福至心灵,再次跑上前?抓住对方衣袖急切问道,“师兄,既是如此,您近日观出?玄武有气势极盛之象,又是何故?玄武主水,究竟是燕国有奇遇...还是秦国?” 诸昭不由顿下了?脚步,扭头厉色道,“班泽,竟将此事也告诉你?了??” 郑国忙解释,并?非班师兄有意?告知,乃是他先前?认错人闹出?的?乌龙,诸昭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继而,眼中却划过一抹浓浓的?疑惑,“此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若按这天象,秦王却是紫气无极、长寿无疾之气运...但以人力而言,纵便是人间君王,亦绝无逆天改命之说,不然,帝辛又何须自焚于鹿台之上?” 这正是他暗中托人请寿春大?巫前?来占卜之由,水家虽要隐世,却不可不知天下大?势——因为,水家还有一个人情未还。 王离听了?这话,登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掌门有所不知,我秦国有仙人襄助,岂是凡人之力可相提并?论的??” 郑国骤然想到水泥,忙从怀中掏出?以麻布钱袋捆了?几层的?小包水泥,喜气洋洋双手递给诸昭道,“师兄啊,秦王乃天道选中之君,秦国真有仙人襄助!您且看看这坚硬堪比石头之水泥,秦国此番便是要用此物来修路修渠啊...” 诸昭简直快被他二人气笑了?,看都未看一眼郑国手中的?麻布,便气咻咻冷哼一声疾步走了?。 以水搅拌之泥,能堪比石头坚硬?这是真当他已?老糊涂了?吧! 郑国看着对方的?背影,失落地咽下剩下的?话,他原本算好了?,以水家对修渠修路的?痴迷,纵便师兄性子?大?变,自己亦能以水泥诱惑他前?往咸阳,唉... 晚膳时分?,苗不嚭将陈巫士带来了?寨中,对方来不及用膳,便被诸昭匆匆接进去占卜。 饭后,随着水家众人与郑国的?离开,王离悄悄问苗不嚭,“你?先前?承诺帮我等劝服诸昭一事,可是当真?” 苗不嚭布满狰狞的?刀疤的?面色,在油灯下看起来倒柔和?了?几分?,他反问道,“你?等可能劝秦王尽快灭楚?若秦国能在五年内将楚国灭掉,无论你?等欲让诸昭办何事,我皆能劝服他应下。” 王离思忖着,按秦国一年灭一国的?神速,至多?还有三年便能一扫六合,届时,楚国岂能独善其身?但他有些怀疑对方的?话,遂迟疑道,“诸昭真会听你?之劝?” 苗不嚭淡声道,“当日,水家掌门齐春子?再三劝魏王迁都以防列国水淹大?梁,但魏王在奸臣挑拨之下,竟凭借信陵君亦劝过魏王迁都之言,认为齐春子?与逃亡赵国的?信陵君有所勾结,便起了?杀心。我苗氏在朝中有几分?人脉,得了?消息便立刻带人前?去营救他们离魏...最后,虽救出?水家数十人,却让断后的?苗氏全族覆灭,唯有我一人,成为流亡于楚国之孤魂野鬼...” 说着,他指着自己的?面庞,笑得有些渗人,“这疤,便是被魏武卒精卫所砍,但我若敖氏大?仇未报,命不该亡,我终是逃出?来了?!” 王离听完更迷糊了?,“不是,你?苗氏...若敖氏既一心要报仇,为何要以全族之力救水家?水家..对若敖氏有何大?恩不成?” 苗不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非也,我等助水家,正是为了?报仇。” 说着,他便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两手按着太阳穴,再不肯开口。 苗氏肯冒着全族覆灭之风险助水家出?魏,自是因为,无论是凭借全族之力,还是凭借魏国之力,灭楚皆已?成为渐行渐远的?梦想。 当日斗贲皇肯逃去晋国效力,自是看准它乃世间唯一能与楚国抗衡之国,再者,斗氏一族能人辈出?,想来灭楚一事不过两三代之功。 可他至死?也未想到,后来强大?的?晋国被韩赵魏三家瓜分?了?,子?孙效忠的?魏国日渐式微,而他这一脉子?孙,无论文韬武略皆无法再实现往日辉煌。 若敖氏复仇的?机会越来越小,可楚国依然是疆域最辽阔的?南方巨物,如此之下,那一代族长做出?决定——以举族之力保水家。 水家子?弟遍布列国,蜀郡李冰更深得秦昭襄王信重,若能得他们襄助,复仇一事便多?了?几分?希望。 若敖氏笃定,纵便自家族人全死?于断后,水家以忠信为道,亦定会设法寻良机入大?国,襄助一国完成他们灭楚之心愿——对列国间最为迷信的?楚人而言,他们的?仇恨该由他们亲自嘱托,再与对方立下歃血盟约,若敖氏先祖的?泉下之灵才会真正安息。 换而言之,纵便赵国或秦国灭了?楚国,却并?非受若敖氏后人托付所灭,这仇亦是未成功报上的?。 王离看着对方晦暗不明的?面色,忽地动?了?些恻隐之心,正想上前?安抚一番,却见诸昭大?步走来,面带急切道,“年轻人,你?先前?说秦国有仙人襄助一事,可是为真?” 陈巫士亦跟随在他身后而来,满脸期待看着王离,陈氏一族虽为楚国王族效力,却是当年未来得及跟随斗贲皇逃离的?巫师家族,他们效忠的?,从来都是若敖氏,正因如此,楚国王宫百年间各种离奇之事,皆少不了?他们的?“大?力襄助”。 王离莫名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我秦国如今有高产粮种,少说也能亩产数钟,想来你?们已?有所听闻吧,此巨量粮种,正是仙人赠与我王的?!正因我秦人如今衣食无忧,我家王上才想重修天下大?小道路,以利天下之民,这才来寻列位襄助的?...” 他又一脸自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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