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看着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戚绫,你与朕共患过难,也曾于危难之际帮过朕,朕一直记在心里,愿佑你一世福泽,但,加封立衔需一级一级地来,朕今日之所以在奉天殿宣读此旨,除了赐你郡主之衔外,还要当着众卿之面,许你一诺——待你大婚之日,朕会收你为义妹,册封你为我大随朝的公主,以公主之礼,将你风光大嫁。” 戚绫垂眸跪在奉天殿里。 说来可笑,她进殿的时候,其实在心里数过,除了已故的太后,她该是第二个进奉天殿,等候接册封之旨的臣女吧。 可惜她的妄念,早已在得知苏晋是女子的那一刻消散无踪了。 这么些年,或许连朱南羡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从初时的明亮洒脱走到后来的沉着坚勇。 她记得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也曾在他出征西北的五年辗转反侧,昭觉寺那场于他而言剥皮挫骨的浩劫,她也曾梦魇缠身枯坐天明。 可这所有的一切,不甘也好,执惘也罢,到了最后,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而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十三殿下,他的蜕变,他的情劫浩荡与焚心干戈,这一生只为另一个人生发灭亡。 戚绫抬目盈盈看向朱南羡,片刻,她笑了一下,所谓风光大嫁,若所嫁并非心中的那个人,也堪称“风光”? 但她亦没有将这问题问出口,她将它过往的一切葬在了心里归墟处,然后俯身磕头:“如雨谢陛下恩典。” 戚绫退出奉天殿后,朱南羡环目扫过殿内众臣,问道:“众爱卿对朕今日的旨意有何异议吗?” 殿中一时无人敢言。 半晌,罗松堂暗自拽了一下礼部侍郎邹历仁的袖摆,邹历仁不得已,开口问道:“那……陛下这意思是,暂不立后了?”他顿了顿,又问,“可是,陛下今日不立后,又该何时立后呢?” 朱南羡听了这一问,目色凉了下来。 他冷声开口道:“你们呢?心中都存有与邹爱卿一样的疑问吗?”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朱南羡负手,一步一步从拾陛而下:“朕问你们,是不是朕不立后,就不能登基了?” “是不是朕不立后,就做不了你们的君主了?” “是不是朕不立后,天下就不认朕这个皇帝了?!” 第173章 一七三章 三声喝问出口, 满朝文武同时撩袍跪拜而下。 “秦桑。”朱南羡道,“取朕的‘崔嵬’来。” 立在殿旁的侍卫随即呈上一柄通体墨黑, 镶着鎏金暗纹的刀。 朱南羡将“崔嵬”握在手里,缓步走到罗松堂面前:“景元二十三年, 朕去南昌就藩, 父皇念及朕对母后的思念之心, 准允朕为她守孝两年不娶, 而今父皇驾崩,朕——亦愿为父皇守孝两年, 罗尚书, 不知朕的孝心, 你可愿成全?” 罗松堂哪里敢应这话, 瑟瑟缩缩地跪在朱南羡跟前,不住地磕头。 朱南羡的目光在他身前册立皇后的宝册上掠过, 忽然拔刀出鞘。 刀光如水,擦着罗松堂额稍一寸处纵劈而下,宝册即刻裂为两半。 朱南羡淡淡道:“罗尚书,这本宝册太旧了, 朕给你两年时间, 做一份新的。” 语罢,再不多言,任凭殿中群臣跪了满地, 负手阔步迈出了奉天殿。 因新帝继位后还有一次官员任免, 登基大典在即, 八月的秋选反倒成了小打小闹,三品以上的大员全无变动。 八月的最后一夜,星斗满天。 隔日就是登基大典,因国丧而缟素了近两月的宫禁褪去一片白,露出原来的朱色宫墙,悲默的气息一下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乾坤轮转后,更加明亮,也更加沉敛的浩荡龙威。 各宫上下都在为新帝登极的一刻奔忙着,宫人与朝臣彻夜不眠,满目匆匆色里充满了希冀与敬畏。 就连被晋安帝勒令任何人不能叨扰的未央宫,也在这非凡的夜里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中夜子时,宫女余葵服侍苏晋吃完一道药,难以成眠,步至栀子堂外。 堂外廊檐下,被朱南羡分来统管未央宫事务的内侍马昭正坐在檐下,仰头望向这漫天星斗。 余葵看他这副十分专注的样子,格外好奇,问道:“马公公这是在瞧什么?” “余宫人还未歇下呢?”听到声响,马昭回过头来。 余葵笑了一下:“怎么睡得着?等着栒衣去取新的革带回来,待天一亮,就该换新的了。” 革带,即腰带。依大随仪制,每朝皇帝在位期间,宫人都需用绣有当朝年号的革带。同理,大臣们朝服的玉带上,也需镂刻上“晋安”二字。(注1) “马公公在看星子?”余葵顺着马昭的目光望去。 “杂家听说,每逢新帝登基,前一夜的星斗预示着他的帝运。”马昭道,“闲着无事,所以随便看看。” 余葵惊讶道:“马公公还会辨认星相?” 如今能在栀子堂伺候的,无不是宫里最沉稳的人。 这位马公公不过而立之年,身长七尺,面貌堂堂,听说是会些武,因此才被朱南羡派来未央宫,未曾想竟会观星。 须知景元帝立朝后,为防宦祸,曾下严令“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后宫的内侍,多的是无学识之辈,斗大的字不认得一个,像马昭这样的,可谓少之又少。 马昭笑了一声:“从前跟着师父学的。” 余葵在他身边坐下:“听闻马公公跟过两位大珰(注2),奉天殿的吴敞吴公公,与从前东宫,而今明华宫的尤梓尤公公,不知马公公说的师父是哪一位?” 马昭看她一眼,笑道:“杂家的师父其实年纪不大,只是身子骨弱,常年病着,恐怕你没见过。” 余葵纳罕,年纪轻,身子骨又弱?宫里的内侍都是下人,都要伺候主子的,这样的公公,不是早该被撵出宫去了吗? 她正思量间,马昭看着夜空,缓声道:“杂家还听人说,先帝登基大典的前夜,漫天星光璀璨,光芒烁亮,与月争辉,先帝在位二十五年,是个长寿的皇帝。” 余葵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道:“照马公公的意思,今夜的星光亮得足以掩月,咱们这位陛下一定是一位万古明君,要长命百岁呢。” “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马昭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这漫天灿亮的星子彰显陛下仁德,可仁德太盛,已要将月辉掩去,这怎么能是好事呢?”他抬手,指向月后的一团朦胧,“你看月后层云外的帝星,周围已隐隐有红光,这在星象上是血火之灾,正是晋安皇帝福泽浅薄的短寿之相啊。” 话音落,余葵吓得一抖,忍不住要去掩马昭的口:“马公公仔细言语,您这番话若是叫旁人听去是要被杀头的。” 她平复了一下心神,又觉得马昭这番话说得冷静笃定,好似让人不得不信,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们是被晋安帝挑来伺候苏侍郎的,是知道苏晋女子的身份,知道当今陛下最大秘密的人,可以说,他们的命已与晋安帝的命牢牢地系在一起了。 “那么马公公的意思是,咱们这位晋安陛下,竟是个没几年活头的人?”余葵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 马昭仍是盯着月后红云:“寿数我不知道,我方才说的是帝星血灾,气数不长。就像我师父常说的一句话,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注3),恐怕是做不了几年皇帝吧。” 马昭说着,转头看了余葵一眼,只见她满眼竟是惶恐担忧,蓦地一笑:“这你也信?杂家随便说说罢了。我跟师父学的是识星辨位,分个东西南北便罢了,哪能瞧出这许多弯弯绕绕?” 余葵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忍不住狠狠推了他一把:“马公公这话可吓坏我了!”又切切叮嘱,“这话只说这一回,日后千万莫与旁人胡说八道,当心脑袋!” 正这时,栀子苑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原来是去取革带的栒衣回来了。 余葵站起身,与马昭抛下一句:“不和你说了。”迎上去接过栒衣手里的革带,细细检验了一番,问,“去为苏大人取玉带了吗?” 宫人们的革带是尚衣局制的,朝臣的玉带由礼部着人镂刻,原就不该在同一处取。 栒衣道:“已托人去问了,说是礼部会为大人送过来。” 余葵点了一下头,看了眼天色:“你快去歇着,今夜我值宿,等到寅时,再服侍苏大人吃一道药。” 苏晋的药是每三个时辰就要用一回,这两日覃氏病了,夜里由余葵与栒衣轮番熬宿。 栒衣道:“不妨事,我陪你一起伺候大人吃了药再去歇息。” 二人自膳房取了药,一起到栀子堂隔间。余葵将药碗先搁在进门处的高台上,取了木签拨亮灯火,栒衣将苏晋扶起身,见她额头不知怎么细细密密渗着汗,要取汗巾为她拭汗。手伸到榻旁的小几上一摸,却空空如也,栒衣一愣,当即转头望去。 “在找什么?”余葵端着药碗过来。 “搁在小几上的汗巾不见了。” 余葵四下望了望,弯身从地上拾起汗巾放在一旁:“脏了。”她从腰间解下布帕,递给珣衣,“用我这块吧。” 栒衣点点头,纳罕着道:“汗巾怎么好端端地落在地上了?” 余葵心里还记着马昭方才说的话,此刻喂着药亦有些心不在焉,听得栒衣问,便应了句:“兴许是我先头那回喂药,临出门时不小心,碰掉了吧。” 珣衣道:“记得为大人换一块干净的。” 两人服侍苏晋吃完了药,扶着她慢慢躺下,走去高台前,将灯火拨暗,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然而她们都没瞧见,就在掩上门的那一刹,躺在卧榻上的苏晋眉心微微一蹙,搁在塌边的手指抬了抬,长睫稍稍颤动,双眼缓缓睁开。 苏晋其实一个时辰前就醒了。 初醒来时,只觉意识像是从一片泥泞深潭里打捞上来,恍惚之中,不知身在何时何方,也忆不起前尘旧事。张口唤了唤人,嗓子像被梗住一般,伸手想撑着塌沿坐起,却碰掉了小几上的汗巾。 而这一番动作已足以耗尽她刚复苏的神识,恍恍然里又陷入沉眠,直到方才苦涩清凉的药入口,才再一次转醒。 这回转醒比方才要清明许多。 她睁着眼,盯着木梁上的云纹,慢慢回想先前发生过的事。 最后一个意识,停留在离宫的马车上,马车滚落山崖,胡元捷腿不能行,她看到了柳朝明,看到了巨石…… 栒衣去歇下后,余葵拿着汗巾要去清洗。刚从栀子堂出来,就看到堂外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自重重栀子叶影间走来。 她愣了一下,上前行礼:“柳大人。” 柳朝明手里握着一根的玉带,“嗯”着点了一下头。 他是七卿之首,今日礼部分发玉带时,正是把苏晋的玉带送到了他这里暂放,中夜无眠,便为她送来。 余葵又看柳朝明一眼,心中想陛下曾交代过,除陛下自己外,若户部的沈大人,都察院的柳大人要来探望苏侍郎,不必拦阻,遂问道:“柳大人可是来看苏大人的?”随即让开一条道:“苏大人刚服过药,眼下正歇着。” 柳朝明默不作声地往栀子堂内走去。 隔间内的灯火是晦暗的,他推开门,顺手将玉带搁在一旁的高台上,移目朝卧榻上望去,随即就愣住了。 苏晋身着素白广袖长衣,一头长发如墨披洒在双肩,正坐在榻上朝他看来。 她好看的眼尾随着灯火轻颤,眼神里的迷惘是大梦方醒的懵懂,却带着一丝清亮与无措,像是初生的真挚。 她这副样子,真是将昔日一身锋芒敛尽。 千般万般坚与韧都化作缠人心的绕指柔。 这么好看而纯粹的一个姑娘。 有一瞬间,柳朝明觉得仿佛有人抓着狼毫尖儿,在他心上竖之有年,按部就班的晷表上拂了一拂,明明早已坚如磐石,却还是深切地感到了那一笔动人心魄的轻扫。 柳朝明立在房门口,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其实衣衫不整,下半身子还盖着被衾,他这么看着于礼不合,可她分明才刚醒来,整个人都是昏懵怔然的,他放心不下。 苏晋确实茫然得很 她张了张口,只觉嗓子仍是难受得厉害,明明有许多问题要问,张口只能哑声说一句:“可否劳烦大人为我倒碗茶?” 柳朝明没说话,沉默着走进屋内,自桌前斟了盏茶递给她,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饮罢,然后将茶盏握在手里,慢慢放下,垂眸问:“我……已是回宫了?” 她似乎已想起先前的事了,又似乎还没记齐全,仍在慢慢回忆。 柳朝明道:“这是未央宫,你睡了近两月。” 苏晋听了这话,一丝讶然从眸里划过。但她仍是无措的,困惑的,思绪浮在水里触不到底,睡了太久,想一桩事都很费力。 她转头,看向柳朝明,想问问他朱南羡在哪里,沈奚在哪里,可是自思绪深处忽然挣脱而出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又将她这的问题往回狠狠一扯,让她觉得她似乎不该问柳昀这许多。 于是她沉默下来。 柳昀也沉默下来。 他没再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已被饮尽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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