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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众人皆愣了一瞬, 才后知后觉地向朱南羡见礼。 马少卿跪伏在地,不知为何,抖得如筛糠一般,反是曾友谅拿出了倒履相迎的风范,斟了一杯酒递给马少卿,笑道:“少卿今日好大的颜面, 连十三殿下都肯赏光满月酒,少卿还不赶紧敬殿下一杯?” 马少卿抬起眼, 双目空洞地看着曾友谅,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局, 他原以为自己是设局者, 不曾想竟是局中一招死棋。 酒盏已不容置疑地递到他眼前, 马少卿的八字胡颤了一颤,接过酒盏高举着向朱南羡拜下。 朱南羡犹疑了一下, 正要去接,不妨怀里的苏晋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别喝。” 朱南羡反应过来,沉默不言地拿披风的兜帽罩住苏晋的脸,拉过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去, 抛下一句:“不必了, 本王吃不惯。” 已近子夜时分,街头巷陌如死寂一般。 朱南羡带着苏晋飞快地往回宫的方向走去, 疾步而行带起夜风拂面, 竟凉得有些渗人。 苏晋的脑子急速转动着。 以方才的情形来看, 马少卿必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场局的替罪羊。 大概是有人告诉他,要以满月酒作局,以寻月楼老鸨作饵诱杀苏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局,真正要诱杀的人竟是十三殿下。 这也解释了为何在马府后厨帮忙的是两波人,另外一波从外府来帮忙的,应当就是真正的设局人安插在马府,表面上是帮忙摆宴,实际上是给十三殿下备毒酒的。 难怪方才马少卿见了朱南羡一副面若死灰的形容。 诱杀一名知事算不得甚么,可若诱杀了嫡皇子,那便是诛九族的死罪了。 可这设局者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妄为地要诱杀一名皇子呢? 苏晋想到这里,脑中“嗡”地一鸣——景元帝年迈,各皇子用藩自重,他们肯服景元帝却未必肯臣服于即将登基的太子,而朱南羡是太子胞弟,手握金吾卫领兵权,不早日除之而后快更待何时? 苏晋脚步一顿,沉声叫了一句:“殿下!” 朱南羡回过头来,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甚么,却咽了回去,只道了一句:“你放心,本王一定护你周全。” 苏晋摇了摇头,问道:“殿下出行,身旁会跟几个暗卫,现在殿下是不是察觉不到这几名暗卫的声息了?” 朱南羡一怔,垂眸没有答话,握住苏晋的手更紧了紧,似是想让她宽心。 苏晋却道:“不能往前了。” 她在长街站定,往四下看去,周遭悄然无声,静谧的月色打在青砖墙瓦,不时反照出一道冷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刀兵的锋稍。 苏晋低声道:“殿下,你知道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吗?”她沉了一口气,抬目望北,看向长街尽头:“再往前,就是四王殿下的府邸了。” 四王封藩北平,手握神州北部咽喉,若能在四王府前杀了十三皇子,将这脏水往其身上一泼,岂不一石二鸟? 朱南羡一默,又拉着苏晋往东走,想绕路回宫。 苏晋又摇了摇头:“也去不得。” 她一直怀疑之前的仕子闹事背后有人怂恿,后来回当日种种,并不是没有端倪可寻的。 闹事之时,朱雀巷沸反盈天,南城兵马司独木难支,实难控制态势,而离城南最近的东西二城兵马司却迟迟没有赶来。 苏晋问其故,覃照林说的原话是——东西二城兵马司在路上与暴匪干起来了。 而今细究起来,京师再乱,怎么会有暴匪能拦了兵马司的路? 八成是这两个兵马司早已被有心人收买,想刻意放任流之,让事态闹大吧。 所以往西往东走,必定有两城兵马司拦路。 苏晋没作解释,朱南羡已明白过来,他道:“那我们往南走,覃照林是左谦的人。” 苏晋拽住朱南羡的手道:“他们既然精心设了这个局,那一定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算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是左将军的人,那他的手下呢,或者还有没有别人埋伏呢?”她一顿,松开朱南羡的手,望向这浓夜之中唯一燃着灯火的地方,“殿下,你听我说,还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微臣虽未猜出这设局者究竟是谁,但曾家叔侄二人必定脱不了干系,他们想拿马少卿做替死鬼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便不能少了证人。所以这宴堂里,必定还有第三类人,他们毫不知情,是当真来作客的,倘若方才殿下接了毒酒,他们恰好可证明酒席是马少卿摆的,酒水是马少卿备的,而这杯毒酒,是马少卿递给殿下的。 “所以殿下,有这些人在,曾家叔侄必定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您动手。殿下只要回去,在他二人旁边支一桌,有人奉食,你让他们先尝,有人敬酒,你让他们先品,待到明日天一亮……” “待到明日天一亮,我皇兄必定会前来搭救。”朱南羡道,“那你呢?我回去,你怎么办?你眼下这身装扮,无论被任何人发现,都是死路一条。” 苏晋斩钉截铁道:“我往北走,殿下回去。那些暗中埋伏的人见我二人分开,一时间一定觉得有猫腻,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正好可以为殿下争取回到马府的时间。” 朱南羡愣住:“你要拿自己换我?” 苏晋抬眸注视着朱南羡:“是,若能以微臣之命,换殿下之命,只赚不赔。” 披风的兜帽很大,罩住苏晋大半张脸,朱南羡只能看见隐有月色流淌进她的眸底,与眸中烈火溶在一起,竟透出扣人心扉的光。 朱南羡短促地笑了一下,也注视着苏晋的眼,说:“你不明白。” 却没说清究竟不明白什么,然后他牵过苏晋的手,低低地道:“本王带你走,回宫也好,出城也罢,如果有人要你的命,本王就要他们的命。” 他折转往南,头也不回地又道:“有本王在,谁也不能伤你。” 沈奚将陆裕为的事与柳朝明简略说了,续道:“马府摆这么大一个局,必定不是为了诱苏晋去,苏晋只是一个饵,他们要诱杀的,另有其人。” 他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朝明:“如果陆裕为被七殿下收买,今夜这个局是七殿下设的,那么杀了谁,对七殿下最有利?” 答案已摆在眼前。 七王的藩地在淮西,倘若他有夺储之志,那么从淮西引兵入应天府,最大的威胁就是朱南羡。 眼下景元帝还健在,兵权尚在帝王手中,可朱南羡自西北领兵五年却不是白领的,等景元帝去世,朱悯达作为嫡长子,是正统继位不提,就算届时七王兵强马壮,能自淮西长驱直入,却也挡不住西北卫所听命朱南羡,从后方夹击。 因此对七王来说,若想夺储,朱南羡无疑是他的心腹大患。 柳朝明负手听完,略一思索道:“七殿下既然摆了局,你半路上遣人跟去也是枉然,那里天罗地网,五城兵马司中一定有他们的人,恐怕就算连朱十三的暗卫也招到不测了。” 沈奚点头道:“不错,我现在就去东宫,回禀太子殿下。” 这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可以领亲军卫,一是太子朱悯达的羽林卫,二是十三王朱南羡的金吾卫。 照现下的情形看,大约只能由朱悯达率着羽林卫过去才能有力一敌了。 沈奚沉下一口气道:“我去回禀完太子,便赶去马府。”他说着,眸色忽然一凉,勾出一笑来,“策反策到本官头上来,那敢情好,都在马府呆着,一个也别想跑。” 柳朝明看着沈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默了一默,忽然唤了一声:“钱三儿。” 钱三儿从公堂一侧绕出来:“大人,可是要命巡城御史与大人一起赶过去。” 柳朝明淡淡“嗯”了一声,又道:“再请卫大人。” 钱三儿一愣。 柳朝明口中的卫大人乃锦衣卫指挥使卫璋。 可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圣上,不授命于任何衙门,柳朝明此去请卫璋,岂不让人觉出锦衣卫与都察院有牵扯么? 钱三儿道:“柳大人,是要让卫大人以缉拿盗匪为名误打误撞赶过去吗?” 柳朝明摇了摇头道:“不,让他正是为了救朱南羡而去。” 钱三儿一脸不解:“大人,可是这……” 柳朝明看他一眼,转头望向清清淡淡的月色道:“你说,今夜倘若沈青樾在马府将七王一干心腹一网打尽,朱悯达率羽林卫清了五城兵马司中七王的人,宫中日后的局面会怎样? “陛下老矣,各皇储地位失衡,东宫坐大,我都察院必将只能依附于东宫之下,以后行事,可就难了。” 今夜的局面既然是太子与七王之争,那么锦衣卫去救了朱南羡,景元帝头一个怀疑的一定不是都察院,而是太子与锦衣卫有染。 如此一来,最终结果必定是各打五十大板,太子与七王依然两相制衡,而这帝位,到底由谁来坐,还将拭目以待。 钱三儿恍然大悟,一时拜服道:“大人高智,是下官短视了。” 第28章 苏晋与朱南羡绕过朱雀巷, 走的是往正阳门的路。 每月的双数日, 各城指挥使都在城门当值。 也就是说,只要苏晋二人能及时在正阳门找到兵马指挥使覃照林,以南城兵马之力拖到明日清早,他们便可获救。 穿巷而出,再往前是昭合桥,桥下静水流深, 桥上站着一排人,当先二人一个穿着七品侍卫长兵服, 另一个是个熟人,刑部员外郎陆裕为。 朱南羡顿住脚步, 帮苏晋把兜帽遮低了一些, 自裹腰里拔出一把短匕交给她:“你拿着防身。” 短匕上刻着游蟒, 映着月色,蟒面分外狰狞。 苏晋一介书生, 手无缚鸡之力,再无兵器傍身,只怕会拖累了旁人。 她知道眼下不是客气的时候,接过短匕对朱南羡一点头:“殿下也多加小心。” 陆裕为笑了笑, 圆乎乎的脸上细眼一弯显得分外和气:“十三殿下, 好不容易盼着您从西北回来,机不可失, 下官这厢得罪了?” 说着抬手一招, 身后的暗卫迅速将苏晋二人围成一圈。 苏晋暗自看了看, 这些暗卫均身着黑衣,不知是何身份,大抵算来,约莫有二三十人,这样的情形下,哪怕朱南羡再擅武,怕也是保不住二人全身而退。 为今之计,只有拖字诀。 侍卫长当先拔刀,刀锋出鞘,在暗夜里发出一声铮鸣。 四周暗卫闻声要动,忽听苏晋沉声道了一句:“慢着。” 她顿了一顿,借着暗卫们这一瞬迟疑,又淡淡续道:“陆裕为,殿下没和你提过,要杀十三殿下,该怎么动手才最合适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一时分不清这个身覆玄色斗篷,以兜帽遮面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 陆裕为只觉苏晋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听她的意思,竟也像是“殿下”的人? 他也不敢妄动,戒备道:“你是谁?” 苏晋听到这一问,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沈奚的家姊是太子妃,那沈家八成是太子一党的人。 陆裕为既在沈奚手下做事,保护十三殿下都来不及,怎么会诱她赴马府的局,借机刺杀朱南羡呢? 只有一个解释,陆裕为一定是被策反了。 被哪位殿下策反苏晋尚且不知,但她知道,任何主子都不会对一名反复无常的属下放心。 所以陆裕为现如今的主子,一定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手上究竟握着几个筹码。 苏晋正是想到此,才决定假作是“主子”手下另一筹码,浑水摸鱼打算一拖到底。 她自斗篷下低低一笑,又道:“陆裕为,你可真够蠢的,你也不想想,刺杀十三殿下这么重要的事,殿下他怎么会放心交给一个刚纳入他麾下,尚且不知根底的叛徒?” 他面色微微一滞,但很快便发现端倪:“不对,我是临时跟着尤侍卫长来的,殿下根本没将刺杀十三殿下的任务交给我。你若才是殿下的心腹,让他愿将这千金赌局系于你一身,怎会不知今夜布局,不知我为何临时跟来?” 苏晋心中一凝,却又笑了笑,她背转身去,淡淡地道:“你为何要跟来?因为你尚且比马少卿聪明一点,你怕自己与他一样,到最后沦为一招死棋,沦为他人的替罪羊,所以你才要为自己找一条活路。你算到十三殿下要往南逃,所以你等在此与尤侍卫长一起堵他,你想在你的‘殿下’跟前立一功,哪怕用截杀的法子,反正脏水泼不到你身上,最好由马少卿全担了,哦,实在不行,还有吏部曾友谅。” 苏晋这番话正中陆裕为下怀。 他满脸涨得通红,就像在一众人前被剥了衣露了羞一般,恼怒道:“你,你胡说!” 苏晋又是一笑,放缓语气似是语重心长道:“想要两头占便宜可不成啊陆员外,就算你能在‘殿下’跟前独善其身,可你背叛了沈大人。你觉得沈大人会放过你吗,东宫会放过你吗?还是你认为这世上除了你都是傻子,没人会瞧出你也是这棋局当中,至关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招,必死之棋。” 苏晋的话,正说出了陆裕为最担心之处。 就算他今夜能杀了十三王为殿下立下首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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