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龙驾’回京。至于‘龙驾’,朕记得营里有两名患了寒疾已治不好的老兵,最后这一程,就辛苦他二人驱‘龙驾’,一路‘照顾’朕的病情。” 墨色斗篷披在双肩,兜帽罩住半张脸,朱南羡离开营帐前,将九龙匕与雨字玉佩交到覃照林手里,说:“这玉佩是她家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待有朝一日见到她,还给她。” 歇在兵架上的阿福被帐子里的暖意裹着,原本昏昏欲睡,却在朱南羡离开的片刻陡然惊醒。 青州荒寒,不知何时落了雪,冰凉的雪气穿过掀起的门帐扑面而来,阿福拍起双翅,像是意识到什么,在门帐落下的瞬间飞了出去。 行囊与千里马已备好,朱南羡翻身而上,听到身后传来扑棱之声。 他一回头便笑了,抬起右臂,阿福就飞身歇上来。 它似是觉得冷,浑身一哆嗦,摇落数滴雪粒子,却要仰头去看他,讨好一般地叫唤:“十三殿下,十三殿下——” 朱南羡的笑容终于染上一丝悲。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从成为晋安帝那一日起,便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了。 可晋安帝又是什么呢? 帝之一字于他而言太缥缈。 晋安才是他。 若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他宁肯不要这个皇帝。 晋安——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 覃照林与左谦提着笼子追了出来,朱南羡俯身,将阿福交还,轻声道:“照顾好它。” 扬鞭握缰,纵马千里。 雪落得很大,青州瞬时茫茫。 阿福已不是当初那只小鸟了,它被关在笼子里,望着苍茫尽头渐渐远去的,如星似日的身影,不断地拍着翅膀,学着舌:“殿下,十三殿下!” 十三殿下。 恍恍一句入耳,想来是跟阿雨学的,连语气都像。 “是十三殿下不记得了,微臣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殿下也喜欢这玉佩?倘若殿下喜欢,就收下罢。” “到那时,天下昌明,海晏河清,殿下要做王爷,阿雨便做御史,殿下要领兵,阿雨便去军中谋职,倘若殿下要游山玩水,阿雨也跟在殿下身旁,扈从也好,随侍也罢……” 疾风裹着霜雪自脸颊拂过。 朱南羡忽然觉得好笑。 十七岁那年,他提着刀闯吏部,为她去诛曾友谅。 二十一岁那年,朱沢微马府设局,他为她孤身赶赴,险中伏杀。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已二十六七了,老大不小的人,一遇到她的事,竟还是这么莽撞。 可莽撞又怎么样呢? 也许他这一生都无法做到如柳昀一样权衡利弊,动心忍性,杀伐果决,无法做到如朱昱深一般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他将情义看得太重,可以舍身,却不能为大义而舍小义,但是母后早逝,父皇驾崩,连皇兄皇嫂也故去了,他的生命里,只余一个阿雨。 至于十七,朱家男儿,该当自己顶天立地。 晋安三年,京师的雪,一直到十二月才落下。 朱南羡回到应天府的当日,那一蓬在京师上空蓄积了一整个冬的云霾像裂开了口,扯絮一般的雪狂然洒落,连天接地苍茫的白,旧日故里如霄如泽。 城门外似乎早有人在等。 朱南羡立马不久,便有数名侍卫迎出来,为首一人正是佥都御史言脩。 “车辇已备好了,臣来接陛下回宫。” 疾风裹着朱南羡身上的斗篷向后翻卷。 他没有动,只道:“柳昀呢,让他来见朕。” 言脩似是有些为难:“首辅大人不知陛下今日回京,还在宫里处理政务,陛下若要见大人,不如先随臣——” “那就让他立刻出宫见朕,朕在这等着。”朱南羡冷声打断。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言脩拱手一拜,与一旁的侍卫耳语几句,侍卫领命,匆匆去了。 雪越下越大,到入夜时分,铺天盖地的几乎要瞧不清身边人。正阳门外已不见行人,几名陪着朱南羡一齐等都官员都开始打哆嗦。 不多时,有人在正阳门外落了轿,踏着雪,一步一步朝朱南羡走来。 一身仙鹤补子,外罩墨绒大氅,眉目清寒得仿若这浇洒的雪,正是柳朝明。 “臣柳昀,参见陛下。” 朱南羡问:“阿雨呢,朕要见她。” 第204章 二零四章 言脩打了个手势, 周围的侍卫与官员都退开丈许。 “她还在柳府。”柳朝明这才道,看向朱南羡,目色与声音都是淡淡的,“陛下若要见她,臣不日便令她进宫。” 不日,但不是今日。 朱南羡知道柳昀话里的意思,没再多问, 朝正阳门外等着自己的车辇走去:“回宫吧。” 明华宫伺候的内侍与宫婢换了一批, 新任的管事牌子竟是个认识的, 叫马昭,曾经在东宫当过值, 当年苏晋昏睡在未央宫, 朱南羡让尤公公找一名靠得住的过去管事, 尤公公就举荐了马昭, 说此人不仅稳重,还有些学问, 会看星相, 如今看来,真是稳重得深不可测。 马昭道:“尤公公去年病了,宗人府念他曾在东宫伺候了故太子殿下与陛下二十余年, 予了一大笔赏赐, 令他回乡颐养天年。” 弯下身, 拿拂尘扫了扫殿前的门槛, “陛下请。” 朱南羡目不斜视地迈过门槛, 抛下一句:“昔父皇立朝,言明‘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依朕看,你们这些人,全该拖下去砍了。” 如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朱昱深一党之所以尽知宫中天下事,便是令这些常在御前伺候的宦官做了他们的耳目。 明华宫的晚膳已备好。 打眼一扫,菜色俱佳,都是按帝王仪制,倒是没敷衍他。 案头居然特地摆了一对银箸,做什么,让他亲自验毒?想不到朱昱深与柳昀手下也有这么没眼色的东西,这是掩耳盗铃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朱南羡俯身拾起银箸,“啪”一声摔在地上。 殿内的侍婢惊得俯首跪地,其中两名跪行上来道:“陛下,奴婢为陛下布菜。” 朱南羡却没理,一拂袖,往内宫去了。 内宫还未掌灯,守在外头的内侍瞧见晋安帝过来,连忙引了火要去点灯线,却被朱南羡一句“出去”轰走,退到外头拜了三拜,掩了门。 门一掩上,风灯的光便没有了。内宫里一星烛色也无,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风雪天的暗白透窗照进来,糊成一团苍色,幽幽的,好像蛰伏在暗处的兽。 朱南羡仰躺在卧榻上,听着暮雪呼啸声,伸手,慢慢抚上心口。 然后指尖一颤。 那里空空荡荡,镂着雨字的玉佩已没了。 这枚玉佩仿佛一副心上铠甲,没了它,这一路千里,几乎淬骨的牵挂如泄洪一般闯入他的心间。 相思直见兵戈,比凌迟还要难受。 可他不怕疼,他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想念她。 “阿雨。” 沙哑的,带着一丝滞涩的声音在明华内宫突兀响起,又像是藏也藏不住,只好倾吐而出,要将他这一生所爱停搁在这深宫一隅小心安放。 哪怕在以后,在还有他,亦或没有他的日日夜夜里,也能长明不灭。 既能长明不灭,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分别呢? 还不如不要徒添她心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叩门声,候在外头的内侍道:“陛下,都察院的言大人求见。” 言脩一进宫门就带进一股寒气,将大氅递给身后的内侍,等寒意稍褪些许,才上前觐见:“陛下,苏大人大约五日后进宫,柳大人遣微臣来问陛下,想要怎么见。” 他没让人掌灯,隔着一团苍青的雪色看向龙榻,能瞧见朱南羡仰躺着的轮廓,却辨不清他的神情。 “朕……也不必近看。”过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传来,“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 言脩愣了愣,拱手一拜:“好,臣会为陛下安排妥当。” 又顿片刻:“陛下,还有一事,待过三日,您的龙驾‘回宫’后,太医院的李院判会每日来明华宫为您‘诊病’。” 这话出,那头良久没了回音。 言脩也不知自己在远处立了多久,直觉得朱南羡已睡过去了,不妨一个声音从龙榻传来。 “滚。” 言脩跪地行了个大礼,应道:“是,臣告退。” 翌日风雪止,随着晋安帝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这名年轻皇帝身负战伤,不治成疾的噩耗也如一道阴影笼在众臣与万民心中。 朝野刚稳,战事才止,江山方定,守了半生疆土的晋安帝却福缘浅薄。 朱南羡“回京”当日,因不能见风,龙驾罩了三层御帘,可越是如此,越是引了百姓沿街参拜。 龙驾自承天门入,只在众臣面前停了停,便径自去了明华宫。 当日夜,龚国公与一干朝臣在明华宫外请求面圣,被太医院院判拦下,称圣躬违和,又是风雪寒天,要稍养几日才可召见群臣。 彼时群臣虽有异声,觉得晋安帝此举有违常理,但这异声持续不到一日,便被另一个消息压了下去——在外潜逃了三月,犯下安南行商案的罪臣,内阁次辅、刑部尚书苏晋在京师白屏县一带被缉拿归案,要送回刑部,由三司会审。 阿留去书房寻苏晋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自从上回他为覃照林带了话,安然就再未允许他踏入书房一步。 但今日不一样,今日苏先生要离开了。 阿留不知道苏晋日后会去哪里,他为她收好行囊,临送她上马车前,又从袖囊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上。 荷包里藏着一张银票,这是他这些年省下的。 他心中有愧,觉得自己给覃照林带了话,也没能帮到她。 苏晋这三月来清减了些许,接过荷包的瞬间,目色里闪过一丝迷离,随后反应过来,说:“不必,我去宫里,日后用不上。 然后把荷包还给了他。 阿留想不明白,觉得一个人只要还活着,无论去哪里,都是要用银子的不是吗? 可他不能开口。 自他上回带话,安然便不许他再与苏晋多说一个字,他怕这是大人的意思,怕会殃及三哥。 待要把荷包塞回给苏晋,她已经坐回车里,对着赶车的人道:“走吧。” 天暗得很快,风雪声声,等到了承天门,四下已一片晦色了。 候在宫门外的一名御史迎上来,待苏晋下了马车,拱了拱手道:“苏大人,对不住,因您是要犯,是以要带颈枷。这枷子有些沉,您忍一忍,都察院的钱大人已吩咐过,等您一进了刑部,立刻为您拿下来。” 苏晋没说话,抬起双手。 两名侍卫将颈枷在她脖间固定好,上了锁。 她这才发现这副刑具最沉的其实是下头的铁链,每走一步,都有锒铛之声,坠着她的双手往下落,木头就磨在肩上,磨得生疼。 轩辕台上茫茫雪如荒原,遮天蔽日的雪片子简直要迷了眼。 苏晋这三月来一直睡不好,再被寒风一吹,脑中一团混沌,还没到正午门,腿脚已被尺厚的雪冻得酸麻,是再走不动了。 她抬起眸,想叫住走在前头的侍卫,可不经意间,目光却在一处定住。 暮雪纷纷扬洒,宫楼下一星灯火在这一天一地的白里漂泊无依,可她正是借着这微弱的火色,看到凭栏处,有一个罩着墨色斗篷的身影。 那个人像是在看她。 隔得太远,又隔着雪,她明明是瞧不清这人的样子的,可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几乎是笃定那是他。 方才还酸麻的腿凭空得来一股力气,踩着雪朝栏台的方向走了几步。 雪粒子铺洒在面颊眼梢,刺骨的寒却比不上心头的寒。 恍恍然间,苏晋只意识到了一件事,朱南羡若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恐惧如落地生根的杂草,在心里疯长,苏晋已乱得来不及去细想,在雪地里迟疑的步子变作疾行,待为她带路的御史反应过来,她已走出数十步了。 栏台上的人似是看到她向自己走来,他在雪里默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在她能认清自己的模样之前,离开了轩辕台。 苏晋一下顿住,在风雪里出现又消失的身影,恍如一场梦一般。 但她只愣了一瞬,下一刻,几乎是发了疯一般要往栏台上奔去。 侍卫与御史一边追一边唤道:“苏大人,那边就是往明华宫的方向了。” 苏晋却充耳不闻。 积在沿下的雪太厚了,坠在脖颈下的锒铛也太过沉重,苏晋再抬脚,一个支撑不住,竟摔倒在雪地里。 追上来的御史要将她扶起,苏晋抓牢他的胳膊:“这位御史,你……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方才站在轩辕台东栏台上的人是谁?” 御史迟疑地看了栏台一样:“苏大人,下官并未瞧见那处有什么人。” “那就立刻去打听!”苏晋厉声道。 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又道,“本官就在这里等,若不打听明白了,本官今日就是被这风雪寒天冷死在这里,也不随你等去刑部。” 御史与侍卫对看一样,片刻,一名侍卫对她拱了拱手,急匆匆去了。 苏晋被另一名侍卫扶起身,倚在栏上歇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当真是乱了心神,她被幽禁在柳府近百日,早已被阻绝了消息,与其让人去打听,不如亲自问一问来得明白。 她看向眼前的御史:“你叫什么,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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