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秀,等我 滇南,深林。 一队百姓肩挑箩筐,双眼被蒙,腰间系着麻绳,被人拴成一列,畜生似的牵引着往前,里头甚至还有几岁大的孩子,偶尔谁慢了便会有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全无半分人性。 “这群杂种。” 清明司副使咬了咬牙,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却被人一把摁住了肩膀,那是皇帝身边的内卫,早在戎州守军都没能把薛京带回去之后,几个内卫便来了这里。 副使咬了咬牙,强行冷静了下来,目光遥遥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对方看着已近中年,身形佝偻,连头发都掺杂了花白,一副寻常辛苦百姓的模样。 可他认得出来,这是薛京,他们盘桓滇南许久,就是为了找到他,可直到御驾亲征之后,滇南这边异动频频,他们都没能找到人,就在他们打算将萧家流放至此的人抓起来严刑逼供的时候,一封信被送了过来。 信上的字迹写得十分潦草,甚至好些字都叠在了一起,开始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戏耍他们,可后来内卫将那些字逐一拆解,他才认出来那是薛京的笔迹。 信上说他已经寻到了滇南的秘密,要他们按兵不动,等他查到了确凿罪证再来发难。 许是时间紧迫,这封信写得不清不楚,副使不知道薛京如今是什么处境,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满心疑问无处解答,急得整天做噩梦,可到底还是听话地没再做旁的,直到三天后他们才再次接到薛京的来信,上头只写了一个地址,他们顺着上头写的位置寻来了这里,就瞧见了眼前这幅情形。 “你说他们运的是什么?” 他压低声音开口,内卫摇了下头:“我倒是更好奇,他们要运去哪里。” 这里已经是林子深处了,遍布林子的毒障就不提了,这遍地沼泽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不留神就会陷进去,是什么秘密要藏在这种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得不出答案来,只能放轻脚步带着人慢慢跟了上去,再往前一里地,一道十分严密的关卡出现在眼前,虽然只是木头扎的寨子,可光门口就有数十人守卫,这一看就是有东西的样子。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秘密了。” 副使嘀咕一句,学着周遭的鸟叫虫鸣发出了一声毫不突兀的叫声。 人群里的薛京却是一顿,很明显地直了下腰,看得副使一阵兴奋:“司正知道我们跟过来了。” 其余清明司众人都面露激动,可越是这时候他们越是谨慎,个个都克制着没露出半分破绽,他们得等薛京的信号。 半个时辰后,里头一朵烟花骤然升空。 副使眼睛一亮,腾的站了起来:“跟我杀进去!” 众人高喝一声,齐刷刷跟着冲了进去,内卫却留了下来,按照薛京的计划,这个地方要端了,但却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得留下善后。 “把所有进出口都封锁了,若有人硬闯,杀无赦。” “是!” 戎州守军也应了一声,四散开将这座寨子团团围住。 得益于计划周密,这场袭击进展得十分顺利,虽然敌人拼死抵抗,可最终还是被尽数抓捕,用绳子捆起来押在了寨子中央。 内卫收拢了包围圈,慢慢和里头的人汇合,等找到薛京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个做什么地方。 竟然有人在这里炼铁造器。 “私自炼铁,罪同谋逆!这小小的滇南竟有人如此大逆不道!” 内卫脸色铁青,抬手死死抓住了刀柄。 “怕是不止。” 薛京淡淡开口,许是怕声音暴露身份,他一开口是十分陌生的粗粝嗓音,“我去别的地方送过货,这种寨子应该不止一处。” 那次是对方人手实在不足,便将他拉了过去顶替,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不同于这次炼铁的味道,但就当是他经历的三重查验来看,比这里防守还要严密。 “薛司正你去过?可记得什么样子,能画下来吗?” 内卫忙不迭开口,话音落下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从他到这里开始,薛京就没瞧过他,他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抬眼打量了过去,就见薛京双眸晦暗,毫无神采。 他一惊:“薛司正,你的眼睛……” 薛京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沾染了瘴气,等离了这地方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听见这消息副使也松了口气,他其实刚才一见薛京就发现了,只是没敢问,毕竟他是询问过幸存的清明司暗吏的,在听说进了毒瘴林后,一直都是薛京在为他们引路,为他们取水,他就猜到了什么,心里也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现在听说他这眼睛还能恢复,不自觉松了口气,能恢复就好。 “司正,我们当初带人将那片林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你,你去哪了?” “这个说来话长,先不提了,”薛京循着声音朝他扭过了头,“你来滇南之前可去见过秀秀?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吓坏?” 副使笑起来:“司正你只管放心,言尚宫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属下出京前听说她为了您的事去找过皇上,冷静的都不像话。” 薛京薄薄的嘴唇翘了一下,秀秀在人前再怎么成长,再怎么厉害,可在他心里,也还是那个会死乞白赖抓着他的衣角擦鼻涕眼泪的小丫头。 他搓了搓指腹,仰头看向半空中不甚明亮的月色,他现在连封信都没办法写给秀秀,只能借以明月,遥寄相思。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到时候我一定回去,风风光光接你出宫。 第707章 守住这个能回来的地方 灯花啪的爆了一声,秀秀惊醒过来,身上披着件斗篷,她一怔,下意识站了起来:“薛京?是你回来了吗?” 织金开门进来:“尚宫,您又做噩梦了?” 秀秀看了眼她身后,寂寥的夜色下,只有空荡荡的庭院,她脸色暗淡下去:“衣裳是你给我披的?” 织金应了一声:“是奴婢,明天就立冬了,尚宫以后可不能再在桌子上睡了。” 秀秀摸了两下身上的斗篷,轻轻叹了一声:“你怎么把这衣裳找出来了?” 织金似是这才想起来,这衣裳秀秀做了两件,另一件是要送给薛京的,只是当初他走得太急,她没来得及送出去,自己是一番好意,却着实刺了秀秀一把。 她连忙认错,秀秀摇了摇头,织金毕竟是为她好,这宫里能真心待人的实在是不多。 “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那可不行,上次的事奴婢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这说的是苏青桃的事情,之前秀秀让织金盯着苏青桃,想看看她在这宫里还有没有什么同党,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还直接盯上了她,在一个起风的夜里对方甩开了织金,摸到了尚宫局来,要对她下手。 好在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躲开去寻了禁军,等她带人回来的时候,她的被褥床榻都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苏青桃却不见了影子。 她不敢心存侥幸,索性编了个由头搜宫,最终在去长信宫的路上找到了扮作内侍正在逃窜的苏青桃,她原本是打算把人抓起来逼问一番的,却没想到长信宫忽然起火,对方趁乱逃跑,至今不知所踪。 织金被那些砍坏的被褥吓坏了,总觉得她还会回来,整日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提起来还是满脸的忧虑,秀秀无可奈何,只能劝了她两句,让她下去睡了。 可她自己却是毫无睡意,薛京失踪已经月余了,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各种各样糟糕的情形。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竟然不算坏,薛京,是不是你没事了? 你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才没能回来,对吗? 她将衣裳抱进怀里,仰头遥遥看向月亮,虽然她的话无人回答,但她仍旧相信薛京会回来,她会在这里等他。 天色渐渐亮起来,她收回目光,将衣裳仔细收好,关上柜子门的时候脸上的思念和脆弱都已经消失不见,她是尚宫,姑姑走了,皇帝出征,薛京也不在,她必须要帮着良妃守好这座皇宫,她要给这些人一个能回来的地方。 “太后有意借这次立冬为皇上祈福,你们务必谨慎,吩咐尚食局和尚服局,往各宫送的东西要仔细检查,若是谁出了差错,我绝不姑息。” “是。” 随着这一声吩咐,尚宫局瞬间忙碌起来,她理好衣裳准备亲自去长信宫一趟,一阵笑声却传了进来:“这不是巧了,正想着这果子不用劳烦你们,我们自己拿。” 秀秀一顿,这声音她认得。 她抬眼看去,就见姚黄正笑吟吟地和尚宫局的女使们说话,瞧见她看过去,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朝她眨了下眼。 秀秀便知道这是特意来寻她的。 “姚黄姑娘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些首饰拿不准,姑娘来帮着挑一挑吧,若能合太后心意,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尚宫这话说得好生谦逊,这宫里谁不知道你那双手巧夺天工?” 姚黄恭维一句,可还是抬脚走了过来,两人并肩站在璀璨夺目的珠宝前,看那些东西看得认真。 “昨个儿有人去了长信宫,太后没让我们跟着。” 她低声开口,说话间拿起了一支九尾凤钗,很是赞赏的样子:“这般璀璨夺目,定然能衬出太后的雍容威仪。” 秀秀动作一顿,鬼鬼祟祟地见旁人,连贴身侍女都避这……太后安分了三年,现在皇帝一离京她就忍不住了吗? “姚黄姑娘好眼光。” 她将另一个盒子递了过来,“你再瞧瞧这个……” 她话音陡然低了下去,“可知道她的身形出处?” “这个也不错,言尚宫别小气,多拿些出来给我开开眼啊。” 她将凤钗举到眼前来,鉴赏似的嘀咕起来,吐字却十分清晰:“……我原本是想跟一跟的,但青鸟盯我盯得很紧,我没能出去。” “好好好,都给你看,姑娘请这边来。” 秀秀引着人往僻静处走了几步,见有女使想跟过来,随口派了个活计给她,这才再次开口,“是男是女可能分清?” “我隐约听见了一点说话声,” 姚黄随手换了个凤钗拿起来看,“这个好,看来看去,这一支最适合太后……应该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人,若是她下次再来,我会再试着查探一番。” “那便定下这个吧,”秀秀拿了盒子将凤钗装进去,“这凤钗金贵,有些事情姑娘一定要注意……你别轻举妄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后身边还有人死心塌地,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切莫被人抓住把柄,你只管盯紧太后,那个人我来找。” 姚黄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很快灿烂起来:“是是是,都记下了,太后的东西谁敢怠慢?我必定看顾得好好的,不能出一丝纰漏。” 秀秀和她对视一眼,应了一声。 姚黄很快拿着东西走了,秀秀没急着去查那人,既然有现成的借口去见太后,她必定是要去一趟的,而且太后不是旁人,皇帝这几年将自己的名声糟蹋得不成样子,若是再对太后和她身后的荀家如何,少不得又要被诟病。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后自己将那人交出来,怎么做才好…… 她目光颤动,落在一支翠玉簪子上,那簪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鸟,她眼神淡下去,当年那人险些勒死姑姑,那自己现在拿她开刀应该不过分吧? 等青鸟一死,太后身边就只剩了姚黄,她不信也得信。 “织金,你过来。” 她低声在织金耳边吩咐了一句,织金听得小脸紧绷,却还是点了点头:“尚宫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小心一些,别把自己搭进去。” 织金吐了下舌头:“才不会,奴婢做事很妥帖的。” 她转身跑走了,秀秀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这情形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最后只是摇摇头,将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在脑后,抬脚朝长信宫去了。 第708章 辞亲 “如此说来,他是故意躲起来的?” 听完内卫的禀报,殷稷略略松了口气。 内卫答应一声:“正是,那日薛司正取水回来就察觉到有人正在往林子深处退避,恰逢时机合适,他便扮作挑夫混了进去,原本他是想早些给我们消息的,只是那处地方看守得十分严密,他眼睛又受了伤,这才一直拖到前几日,按路程来算,那边应当是已经得手了。” “准他便宜行事,待朕凯旋,与他庆功。” “是!” 内卫答应一声连忙退了下去,殷稷忙不迭进了屋子,一进门瞧见谢蕴正在给自己铺床,当即勾着腰把人抱了起来,气音喷在她颈侧:“娇娇。” 谢蕴耳廓一红,身体细细麻麻地痒了起来,这名字她听到十岁,再往上年岁就大了,父兄便不再喊,唯有母亲和姐妹还会在闺中喊两声,可那听着也不过亲昵几分,从未有人喊得如同殷稷这般,硬生生让人战栗。 “你好好说话。” 殷稷哼笑一声,仍旧用那种气音开口:“我哪里没好好说话?娇娇姑娘不能太偏心,旁人喊得我喊不得吗?” 谢蕴拿他这股无赖劲有些无可奈何,反手将他推上床榻:“睡你的吧。” 殷稷不敢继续闹她,靠在床上闷闷地笑,心情十分愉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谢蕴被他笑得没了脾气,只能取了被子出来丢过去:“方才说什么了?我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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