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蔡添喜顺势接了茬,脸也跟着皱了起来:“就是说回宫的事呢,姑娘昨天是跟着从林子里回来的,也看见皇上一身的血了,你说他脖子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正该好好养着,偏偏要明天起程,怎么劝都不听,这要是路上出点岔子,谁能担待得起?”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琢磨着谢蕴应该会接茬。 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出声,他忍不住看了过去,他以为这两人如今和好了,谢蕴一听这消息肯定是要着急的,却不想对方竟是一脸平静。 他既不解又不满,索性也不再浪费时间:“谢姑娘,你去劝劝皇上吧,行宫里这些人,也只有你说话皇上才肯听了。” 谢蕴眉眼间却仍旧不见波澜:“公公太看得起我了,皇上圣旨已下,岂会因为一个奴婢改主意?” 蔡添喜听这话头不对,连忙摇头:“姑娘你怎么能是奴婢呢?皇上对你……” “恕谢蕴无能为力,公公请回吧。” 蔡添喜剩下的话都被噎了回去,眼看着谢蕴如此油盐不进,虽然极力克制他却还是忍不住恼怒起来:“谢姑娘,皇上今天可是出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他没再看谢蕴的脸色,黑着脸匆匆走了。 谢蕴却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却是摇头哂了一声。 她好端端地在行宫里呆着,殷稷找她怎么会找到林子里去?还和一头猛虎对上…… 蔡添喜这个人一向喜欢夸大其词的,这次大约仍旧是如此。 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秀秀却兴高采烈地提着食盒回来了:“姑姑,皇上赏了菜,说是昨天的虎肉让厨房炖了肉羹,刚好给您补身子。” 谢蕴被迫睁开眼睛,却是毫无胃口:“放着吧,待会儿再吃。” 可直到天黑了她也没吃一口,反而早早地熄了灯,等着谢淮安过来。 他们要起程回宫的消息,对方一定听到了,直到出宫南巡之前,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对方不可能不来。 更鼓响过三遍,窗户被轻轻敲响,人果然来了。 “回宫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是,所以赶来将一些消息告知二姑娘。” 谢淮安神情紧绷:“先前得知皇帝会南巡后,我已经和内相联系上了,内相和夫人都不同意将姑娘留在船上,所以调整了计划。” 谢蕴心口一烫,却不敢浪费时间:“怎么调整的?” “船只不可能入滇南,所以必定会在滇南渡停泊,届时滇南官员会上船觐见,人多眼杂,正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候,我们的人会混进去,趁机制造混乱,姑娘要抓住机会跳船逃生,会有人在水里接应姑娘。” 谢蕴沉吟着没有开口,谢淮安有些茫然:“二姑娘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人手分散,还有几分把握能带他们离开?” 谢淮安笑了一声:“姑娘放心,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护他们周全。” 谢蕴指尖蜷缩了一下:“那……” “二姑娘若有疑虑,但说无妨。” 谢蕴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刚才说会制造混乱……这混乱会伤及皇帝安危吗?” 谢淮安似是没想到谢蕴担心的会是这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狗皇帝在我谢家家学受了那么多年的恩惠,还险些和二姑娘你成就姻缘,登基后却只字不提为谢家洗清冤屈的事,还将二姑娘你召进宫里羞辱……二姑娘,这样的禽兽你竟然还惦记他?!” 谢蕴被骂得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我谢家家训在上,决不能因私废公,若是此番为我一家恩怨,导致大周内乱,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谢淮安一怔,随即羞愧难当:“是我误会了,二姑娘莫怪,先前听闻您和皇帝感情甚笃,以为……” “无妨,”谢蕴不甚在意,脸色却十分冷淡,“都过去了,如今只是利用。” 第181章 她终于关心我了 这番话让谢淮安松了口气,谢蕴能拎得清就好。 “那就好,二姑娘放心,我等会把握分寸,不会当真伤人。” 谢蕴微微颔首:“若没有旁的事就回去吧,路上小心。” “是。” 谢淮安行礼退下,正要开门却忽然拍了下脑袋:“还有一件事,先前平宁丫头进宫找姑娘,曾带了大公子的半块玉佩,剩下半块在我身上,原本想着姑娘若是忘了我,再拿出来核验身份的,没想到掉在林子里了,若是被人发现,还请姑娘替我周旋。” 谢蕴一愣,谢淮安把谢济的玉佩遗失了? 脑海里忽然响起蔡添喜的话,他说,殷稷进林子,是为了找她。 可事情哪里就那么巧…… 她心思有些乱,强打着精神应了一声,将谢淮安送了出去,自己却靠在门板上有些回不过神来,是她想多了吧,殷稷不可能为她做到这一步,不可能…… 她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将心思沉静下来,是的,不可能,也找不到理由,所以,只是赶巧了而已。 一宿无眠,第二天一早,行宫就热闹了起来,原本寻常狩猎是都不会带女眷的,可后来殷稷在行宫一呆许久,便陆续有朝臣将家眷接了过来,行宫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眼下人声此起彼伏,听着颇有些热闹。 秀秀听了好些闲话回来,一会儿说承恩侯家的小妾上错了夫人的车,气得侯夫人大发雷霆,当即就坐上了娘家的马车;一会儿说刑部侍郎和吏部郎中打起来了,说是猎场上看中了同一个猎物;一会儿又说王家三房的少夫人因为至今无子,被婆母逼着带了三个通房丫头过来…… “这些大人们家里是真热闹。” 谢蕴揉揉额角:“承恩侯家的贵妾是承恩侯的母族表妹,素来偏宠,因为宠妾灭妻已被御史弹劾数次;刑部侍郎韦鼎和吏部郎中韦冲是嫡庶兄弟,韦冲姨娘病故,他一直怀疑是嫡母所为,两人积怨已久,猎物只是个由头;至于那位王家少夫人无子的事,问题出在王家三爷身上,王家此举是自取其辱。” 秀秀听得目瞪口呆:“姑姑,你怎么知道的?这些大人们奴婢之前听都没听说过。” 谢蕴不以为意,秀秀不常去后宫走动,哪里知道命妇们之间的消息有多灵通,稍微留心一些,就能知道个大概。 “这也没什么,你是尚服局的手艺人,以后专心钻研你的技艺就是,官宦内眷之间水深得很,日后出宫嫁人,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 秀秀用力点点头:“奴婢记下了,姑姑,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的东西大都被宫人搬上了马车,此时只剩两个包袱,都挂在了秀秀肩膀上。 她们抬脚出了门,一抬眼就瞧见蔡添喜站在门外候着,对方脸上还带着熟悉的笑,像是忘了昨天的那点不愉快。 “皇上特意吩咐,让姑娘同乘銮驾回宫。” 谢蕴便也配合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道过谢跟在他身后往銮驾方向去,走了没多久便远远的看见了殷稷。 他正和人说话,对方十分眼生,等谢蕴走近一些才从他的服制上猜出来这人的身份,是那位回鹘王子。 对方情绪很是激动,音调跟着高亢:“我回鹘只是塞外小部族,却不想竟能得天子舍命相救,这番情谊,我回鹘部没齿难忘。” 谢蕴脚步微微一顿,这说的是那天遇虎的事吗? 她有些不想过去了,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蔡添喜有所察觉,催促似的看了过来:“姑娘怎么了?” “皇上似乎在会见外臣,我们过去不合适吧?” “姑娘多虑了,”蔡添喜指了指周遭,“不是什么紧要的事,那么多人来往呢,姑娘只管过去就是。” 既然他这么说,再犹豫反而有些矫情,谢蕴只能轻叹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两人的说话声越发清晰。 “这是我回鹘部的疗伤圣药,小王年幼时候曾被狼王追击,也如同天子这般,肩颈被撕去了一大片血肉,险些就没能救回来,全靠这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回鹘王子竟伸手就要去拽衣裳,殷稷却已经看见了谢蕴,抬手一巴掌就把他摁住了。 “是你们的长生天在保佑你。” 他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救回鹘王子只是个偶然,再说对方也救了他,真要算的话,他们只能说是互不相欠。 可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来,回鹘王子屈膝就跪了下去。 周遭朝臣禁军熙熙攘攘,全都被这动静惊动,纷纷侧目看了过来,殷稷不得不收回目光,弯腰将他扶了起来:“王子这是做什么?若有所求直说就是,朕会斟酌。” “并非如此,狼王口下活命是长生天保佑,可猛虎利爪下逃生,却是天子相救,我回鹘人向来有恩必报。” 他抬手锤了三下左胸,这是回鹘最高礼节:“吾名伊勒德,用大周的话来说就是战刀,如果天子不弃,我回鹘部愿为天子刀。” 殷稷一愣,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反应了过来,回鹘部素来弱小,自分裂以来饱受柔然和鞑靼部的欺压,与大周交往多年才换得一个进京献礼,在大周皇帝面前露面的机会。 可偏偏在猎场又和两部发生了激烈冲突,如果不能在折返之前和大周建立坚固的联盟,他们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这次遇虎,虽说是各有相救,可比起向皇帝索求,自然还是咬死了欠大周皇帝的恩情,才能更顺理成章效忠,借此与大周捆绑在一起。 他心里啧了一声,都说蛮夷行事粗糙,这伊勒德却是难得的聪明人,回鹘部出这么一个人才注定会壮大,他就给对方这个机会。 “好,朕刚好有块试刀石,待你回转,朕便赏你。” 伊勒德大喜过望,重重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殷稷这才得以看向谢蕴,却不等到跟前,伊勒德又追了上来:“天子,这个药真的好用,猛兽撕咬的伤口极难愈合,还容易产生毒火,比寻常刀剑伤难捱多了,这药请您务必收下。” 殷稷笑了一声,这回鹘人倒也是有几分憨厚的,他抬手将东西接过,眼见伊勒德退下,他才丢给了蔡添喜:“一番心意,好生收着吧。” 蔡添喜连忙应声,眼见人送到了,识趣地带着秀秀走了。 殷稷赞赏地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回转的时候划过了谢蕴的手背,心里微微一痒,想碰…… 可现在还不行。 他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柔和起来:“日头大了,龙撵里备了冰鉴,能让你……” 他话音猛地一顿,因为谢蕴抬手,极轻地碰了下他包扎着的颈侧:“伤得怎么样?” 第182章 是个误会 殷稷一怔,他没想到谢蕴会忽然问出这句他等了好几天的话,一时间没觉得高兴,反倒是心口酸了一下。 原本他恨不得谢蕴因为这点伤就围着自己转,谁都不要理会,可现在她真的问了,他又有些后悔了,他不太想让谢蕴为他担心。 “不,不要紧。” 谢蕴似是松了口气:“不要紧就好,那奴婢就先上去了。” 眼见她说着就要走,殷稷有些傻了,不是,他虽然说了不要紧,也不太想让谢蕴为他担心,但是也不用这么不担心啊。 他脸皱起来:“也不是那么不要紧,还是疼的。” 谢蕴脚步顿住:“可要奴婢传太医来为皇上看看?” “太医没用,只会啰嗦。” “那,皇上想让奴婢做什么?” 想让谢蕴做什么? 自然是嘘寒问暖,投怀送抱,可大庭广众的,心里再怎么想殷稷也不能宣之于口,他只得咳了一声:“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搓着指腹,一下一下,几乎要给自己搓秃噜皮。 他其实也知道谢蕴不会做什么,最多不过是等他也上了龙撵,给他上个药而已。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亲密,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心颤不已,他渴望亲近谢蕴。 这不是现在才有的念头,早在四年前再见谢蕴时起他就时常控制不住自己,总想摸摸她,揉揉她。 可他说不出口,所以只能趁她伺候自己的时候动手动脚。 想起自己之前的放浪行为,殷稷心里有些懊恼,他之前应该要更放肆一些的,不过以后应该也会有机会,谢蕴都答应南巡了,离她留下来还会远吗? 他含笑看过去:“怎么?不知道要做什么?这样的小事也会让你为难吗?” 谢蕴竟然没有反驳:“是有些为难,奴婢怕会错了皇上的意。”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殷稷略有些茫然:“会错意?我没有意思……” “当真没有吗?”谢蕴抬眼,目光沉静又透彻地看过来,“若没有,回鹘王子怎么那么巧,也伤在了颈侧?” 殷稷总算听明白了谢蕴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你是在说,我用苦肉计骗你?” “奴婢不敢,”谢蕴低下头,“奴婢只是希望皇上下次可以直接些,有话吩咐就好,奴婢会紧守本分,尽量让您满意。” 殷稷彻底僵住了,伊勒德来献药的确是他没想到的,可更没想到的是,谢蕴会这么看他。 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他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皇上还有别的吩咐吗?” 谢蕴再次开口,殷稷眼神暗淡地看她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蕴颔首一礼:“那奴婢告退。” 她转身就走,并不想在殷稷身上浪费时间,也不想再花心思去猜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已经猜错了太多次。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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