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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长门来,寻求解决之法。 邢丙和阿楼商量了一下,临夜上了小界丘,找到侯准,对着油灯盘算长门部曲的兵力,排演战事当前,要如何守护长门,守护那些作坊…… 温行溯刚刚返回北雍军大营,便遇上战事。 他来不及喘一口气,便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然后披甲上阵,连夜奔赴信楚边界,在通惠桥排开阵势,给了偷袭过河的邺城军一个迎头痛击…… 河道两侧战旗飞扬。 初战告捷,温将军大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西京,也传到各地,给了惊慌的百姓一颗定心丸。峅 西京朝廷里,那些捏着一把冷汗的臣子,重重松了一口气。 “有北雍军在,谅他李宗训翻不了天。” “话虽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邺城五十万大军啊,五十万!北雍军再勇,也仅十二万人……” 而且,还是号称的十二万。 连年战事下来,战损有多少不可估算,臣子们心里并未有一个确数。 “依你之见,邺城军比齐军如何?” “这……彼此彼此?”峅 “南齐萧呈三十万败于北雍军之手,李贼又有何能耐,打破我军铜墙铁壁?” “公此言差矣。邺城军和齐军全然不同。萧呈有不战之心,而李宗训是破釜沉舟,非战不可……” “李宗训怎么就非战不可了?” “商路被断,边贸全无,辖内矿业不兴,物资不丰……他再不动手,就要被活活蚕食了。换了是你,如何选择?是活活困死,还是主动西征,争取一线生机?” “如此一说,李贼这次是借机发难,有备而来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啦。眼下这般,人心惶惶,军心不稳,恰是给了李贼可乘之机了……” “战事当前,应早下决断,再立新君,以固国本。国泰民安,方有余力与宵小一战……”峅 “陛下是病了,不是薨了,再立新君像什么话?等陛下醒来,又该如何收场?一国二帝,古今未闻。” 崇政殿上,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 议论着、争吵着,最后又回到了事情的根本。 立谁为新君? 而提得最多的,还是将庄贤王世子过继到端太后名下,以正皇统…… “雍怀王到——” 一声唱喏,方才还嘈杂不堪的崇政殿,瞬间便安静下来。峅 陛下和太后都无法上朝,众人便不去金銮大殿议事了,改为了平常处理政务的崇政殿。 殿上有丹陛置案,左右两排为臣子们准备的低矮桌案。 裴獗缓步入内,并不往上首去坐,而是让人抬来一把普通座椅,放在大殿中间,群臣之前。 他慢慢坐下,面无表情地道: “国难当头,诸公当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有人点头称是。 有人频频交换眼神。峅 阮溥自座中起身,朝裴獗抱拳。 “雍怀王明鉴,君主于万民,犹如日月于天地,不可或缺。下官认为,当务之急,应拥立新君,维系社稷,承天命以正乾坤,担黎民之福祉,挥六军以灭寇。” 他一开口,跟着便有人应和。 “阮尚书所言极是。邺城军占据淮水上游,石观安渡又无天险屏障,一旦石观失陷,邺城军必定大举入侵,形势于我方不利,应早做打算,先安国统,再渡难关……” 裴獗端坐饮茶不语。 等殿内安静下来,大家都不吭声了,他才慢慢放下茶盏。 “诸公考虑得很周全。通惠桥一战,我军告捷,但温将军是南齐降将,非大晋世家,更不是王公亲贵,想必诸位心里也多有存疑,不敢全然托付……”峅 众臣不吭声。 沉默,便是默认。 裴獗道:“国本要正,新君要立。但拥立新君不是酒楼点菜,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当从长计议……” 众臣频频点头。 这些话,也是道理。 裴獗看一眼阮溥,神色沉下。 “新君可慢慢选,战事却迫在眉睫……”峅 停顿一下,他环视群臣。 “为扬国威,粉碎李贼妖言,应当在满朝王公中选择一位名望显赫、身份贵重的人,亲自督战,讨伐李贼。” 众臣大惊。 讨伐李贼不应当雍怀王亲自上阵吗? 怎么要从他们中间来选人? 难道雍怀王要坐镇西京,不上战场了? 习惯了裴獗的角色,这突然的转变,令人无所适从。峅 裴獗:“诸公举荐一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 雍怀王今日这么好说话,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阮溥迟疑片刻,正要开口,便听裴獗说道: “既然诸公不便,那由本王提议吧。庄贤王贵为皇叔,名望、品行、家世,皆贵不可言,又得满朝文武推崇,足可胜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殿上,交头接耳。峅 阮溥更是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心弦绷紧。 “雍怀王……” “还有——”裴獗抢在他前面,沉声道:“庄贤王世子,人品出众,才识过人,可入宫侍疾伴驾,以护陛下龙体康愈。” 阮溥变了脸色,“雍怀王!” 他想斥裴獗如此独断。 裴獗却淡淡摆手,“战事在前,社稷为重,就这么定了。以庄贤王元寅为讨逆大元帅,即日奔赴边地督军。破虏将军温行溯有领兵之能,首战告捷,拒敌于通惠,是为首功,擢升为正三品龙骧将军,领虎符印鉴,掌前线调兵之职。” 声音未落,他已抬袖起身。峅 “退了!” 大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让一个从没有打过仗的亲王去到阵前,却不给调兵之权,就当一个摆设,再让他的儿子到宫里侍疾,陪皇帝。 这仿佛是他们要的“安军心,立国本”,又很是不对。 然后受到提拔的温行溯。 这雍怀王对他的大舅哥,也当真是下足血本的托举和信任了。 -峅 为了避嫌,近日庄贤王都少有上朝,更不往百官跟前凑,骇然听到自己被雍怀王委以重任,这位从小出自深宫的王爷,犹如五雷轰顶。 接到消息,他二话不说,带着世子元阅,便匆匆忙忙乘了一辆马车,赶到大长公主府,求见长姊。 他们是亲姐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当年元寅没当成储君,正是因为性情软弱,手段也远远不如熙丰帝。 这一点,他们的父皇知道,大长公主也知道。 所以,得知父皇心意,且当着她的面儿让熙丰帝发下毒誓,不可残害手足,大长公主也就歇了心思。 这个弟弟没本事,做一个“富贵闲人”,得个善终也是福气。峅 不料,临到这时,居然要他披甲上阵。 “这个裴獗,岂有此理!”大长公主痛惜亲弟弟,害怕他去战场涉险,当即便红了眼圈。 “原以为漪儿联姻,已跟裴府冰释前嫌。不成想,他还有后招。这分明就是故意报复!” 这阵子臣子们提得多,让庄贤王世子继承大统,想来是闹烦了裴獗…… 元寅越想越害怕,整个人紧张不已,“我懒散惯了,就盼个悠闲度日,长姊,我不想上战场,哪怕,哪怕不当这个王爷,也好……” 大长公主看一眼这个窝囊的弟弟,抿唇不言。 嘴上不饶人,可她心里还真猜不透,裴獗这么做的意图……峅 年方十九的世子元阅,突然开口。 “陛下已是睁不开眼,下不来榻,雍怀王为何就不肯再立新君呢?姑母可有想过,雍怀王此举,恰是为铲除宗室?只等名正言顺地除去李宗训和邺城朝廷,再借由说不出话的天寿帝名义,禅让继位。” 大长公主微微眯眼,看着他。 这个侄子离新君一步之遥…… 倒是比他爹,多点心思。 第483章 冯裴到底 “阿阅啊。”纖 大长公主盯着元阅,微微一笑。 这绝对是元阅从小到大见过姑母最温柔可亲的笑容。 “依你看,皇帝要当真有什么不测,大晋宗室里,还有何人能承继大统?” 元阅眼里的火苗在接触到大长公主的笑容时,仿佛热锅里添了一把油……熊熊燃烧。 大长公主唇角轻扬,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元阅心里发紧,开不了那个口。 可他脸上突生的希冀,就如晨曦里迸发出来的一抹光,就那样照在庄贤王和大长公主的眼睛里。纖 庄贤王额际隐隐浮汗…… 儿子太年轻了。 太不了解他的姑母…… “咳!”庄贤王微微垂眸,双手拱起,正要说话,就听大长公主不冷不热地道: “别想了。既然让你入宫侍疾,你就好好尽心侍候,这些就不是你该想的。” 元阅听到姑母语气生硬,微微一愕,汗毛都竖了起来。 “姑母……”纖 大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一口,这才慢慢放下茶盏说话。 “你以为裴獗把你放到陛下身边,是为了让你有机可乘吗?哼……” 看着元阅骤然变色的脸,大长公主冷眼相视。 “你们父子俩回去,好好烧个高香求菩萨保佑皇帝早日苏醒,龙体康愈吧。” 元阅喉头一哽。 “姑母,侄儿不懂。” 他仗着宠爱,终是说出了心里的话,“大晋皇室没有别人了。皇帝薨逝,那侄儿便是熙丰帝最亲的血脉……”纖 大长公主冷冷看着他那张年轻气盛的脸,不温不火地一笑,慢条斯理地反问。 “谁说新皇就得是熙丰帝的亲侄子?横竖是过继,宗室子里随便挑一个,或是干脆将江山换个姓氏……到那时,何人敢置疑?” 元阅吃了一惊,掌心里都捏出了汗来。 他年轻,冲动,但不愚蠢。 大长公主这一提点,他就明白了。 “裴獗故意把我放到御前,便是为了警告父王和姑母,不得轻举妄动……” 大长公主眼里露出一抹欣慰。纖 元阅说着,却自己惊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丝恐惧的光芒。 “还是说,他其实在等,等着我出错,甚至盼着我,对皇帝做出什么……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借刀杀人?” 这个答案在裴獗的心里。 大长公主给不了元阅。 “无论如何,你心里有数就好。入宫后,谨慎行事,安分一点。” 元阅抿嘴不语。 大长公主冷冷看他一眼,又看向沉默不语的庄贤王。纖 “回去吧,收拾收拾,打起精神头儿,准备出征,别灭了自家威风。” “长姊……”庄贤王喉头梗动,双眼巴巴地看着她,分明惧怕。 大长公主蹙了蹙眉,淡淡道: “去吧,这一仗输不了。当初选择西京而不是邺城,我便笃定,李宗训不是裴獗的对手。再说……” 她看着庄贤王,似笑非笑。 “亲王不是那么好做的,我们这些人,打从娘胎里出来,便享尽了身份带来的荣耀和富贵。社稷不稳,国朝有难,该牺牲的时候,就得牺牲呀。” 庄贤王双眼微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大长公主。纖 他是她的亲弟弟。 今日来,他是想让长姊想办法的,是装病还是求情,总归不要去阵前就好…… 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话。 “长姊,你明知我,没那领兵作战的本事,这不是去送死吗?” 大长公主摆摆手,一言不发。 元阅和元寅父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起身,朝她行一礼,告退离开。 元寅双脚有些发软,想到要上战场已是三魂六魄掉了一半……纖 元阅却目光尖锐,不知在想什么,迈向门槛的腿都抬起来了,又放下,慢慢地回头,看向大长公主。 “姑母,我们……真就没有机会了吗?” 我们? 大长公主再次看着这个会说话的侄子,微微一笑。 “世事如棋,局局新。” - 庄贤王官拜讨逆大元帅,奉命出征的消息,风一样传遍大江南北。纖 举国震惊。 西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知道庄贤王是个什么样的怂人,但老百姓不知道啊…… 这可是大晋实打实的亲王,当今小皇帝的皇叔。 他都亲自领兵到阵前了,还有什么惧怕的? 怕得要死的庄贤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出征会极大地鼓舞士气,安定民心,当真为西京朝廷做出了一点贡献。 有亲王坐镇,又有温行溯镇守在通惠河岸,给予了军民极大的信心。 就连那些准备逃难的民众,都暂停了脚步,准备再等等看……纖 - 二月中旬,敖七前来裴府辞行。 刚刚大婚不久的他,要告别父母,告别新妇,回石观大营。 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 裴冲沉着脸,默不作声。 敖政跟在一旁,长吁短叹。 裴媛克制着几欲夺眶的眼泪,拉着儿子的手,千不舍万不舍,但没有说一句阻止的话,更没有出声挽留,只是叮嘱行军安全。纖 阿左和阿右两个小的,也是瘪着嘴巴,眼睛不停地掉金豆子,还要抽泣着故作坚强,说自己会照顾父母…… 冯蕴看着这一幕。 忽然地,对裴家人,对裴媛,添了更多敬意。 这个将门之家,想来已见惯了这样的分离…… 在每一次战争来临,他们都不得不告别至亲,满怀不舍,奔赴输赢未定,前途未卜的烽火战场…… 就算有眼泪,有恐惧,也统统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阿翁、父亲、母亲——”敖七一个个长辈行礼,又慢慢转头,看向冯蕴,“舅母。”纖 他喉头微哽,顿了顿,才缓缓揖下。 “等我凯旋,再到长辈们跟前尽心。” 说罢,他侧目看一眼阿米尔。 “我走了。” 阿米尔没有哭。 从头到尾,她都很平静,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 裴媛方才还在心里责怪她不懂事,没有心。纖 岂料敖七声音未落,她便笑盈盈地应了。 “走吧走吧。” 然后,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翻身跨上侍女牵出的枣红马,骄傲地仰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冯蕴当初赠送给她的弓弩。 “爹,娘,舅母,新妇拜别。” 又朝一脸错愕的敖七看过去,挑衅地道: “我还从没有见过那等大场面呢。不是吹牛说自己打仗有多厉害吗?走,带我见识见识。驾——” 她一骑绝尘,跑得飞快……纖 敖七这才反应过来,“嗳”一声叫她。 阿米尔头也不回。 敖七匆匆地朝几位长辈拱了拱手,策马飞奔,追了出去。 - 三月上旬,通惠河再传捷报。 邺城军葛培部与敖七带领的赤甲军遭遇,葛培部前锋大军黎朝宗三战三败,最后被敖七一剑封喉,成为第一个战死的将领。 葛培被李宗训狠狠训了一通,亲自率大军增援通惠河,发誓要啃下这块硬骨头。纖 温行溯急报请示西京,下一步的行动。 守通惠河,阻止来敌进犯,和击退来敌,直插邺城腹地,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布局和打法。 前方的捷报令朝野振奋,但崇政殿议事,无一例外,新旧两党再起分歧…… 阮溥等一干旧党,主张见好就收。 理由是国无储君,内忧外患,西京朝廷经不住旷日持久的大战。只要邺城军不过通惠河,就无须跟他们缠战,更不可以冒然渡河反攻…… 另一边便是敖政为首的新党,主张一鼓作气。 理由是邺城比西京更打不起这场仗,李宗训集结大军突然发难,要的便是短平快,速战速决,怎么能遂了对手之意呢?何况,如今不是西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也得问问邺城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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