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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来,“大将军。” 裴獗头微微一侧。 等周遭的将士都朝他看过来了,他道:“塞住耳朵。不听污言,不必回骂,当它犬吠罢了。” 石隐应声,然后和部众面面相觑。 正骂得兴起,没骂回去呢? 可大将军有令,又不得不从,于是众人纷纷找东西捂耳,当真不吭声了。 可骂仗哪有心里不生闷气的?鈙 冯蕴看见骂得涨红了脸的众人,对裴獗道: “将军,我倒有一个好法子。” 在战争中,占有心理优势往往是获胜的关键,诸葛亮都能气死周渝,冯蕴觉得自己也可以一试,不说气死萧呈吧,至少这个新任谋士得在“主公”面前露露脸。 “齐军不是想骂阵攻心吗?看我反噬回去,气死他。” 要是换旁人说这样的大话,裴獗可能不信,但冯蕴说,他至少信一半。 因为他常常有被气死的感觉。 “姬且说来听听?”鈙 冯蕴微眯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 “没有做成以前暂且不夸海口,保密。” 裴獗幽冷的眼里,生出几分探究,“如何做?” 冯蕴拱了拱手:“劳烦将军派人在城里为我找一个木工坊,再找几个木匠。” 裴獗叫左仲过来,“依姬所言。去找!” 左仲拱手应诺,掉头就去安排人了,心里却是凉飕飕的,很不踏实。 冯十二娘都不说明白要做什么,大将军就毫不犹豫地吩咐照办。宠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成周幽王啊。鈙 并州城头的人突然变成了哑巴,城外的齐军骂着骂着,就不得劲了。 “北雍军怎么不出声?” “骂不过我们,老实了?” “那城墙上的人,是不是裴獗?” “看不清……” “那么高的个儿,定是裴狗无疑了。” “裴狗身侧是个女子?”鈙 “笑话。女子怎可上战场?” 几个士兵小声讨论,换上新鲜词,继续对着并州城叫骂…… 队伍的背后,几个侍卫簇拥着的萧呈,身着铁甲、戴着头盔,默默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城头的女子。 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是看不清面孔的。 但许是太熟悉了,冯蕴出现在城头,往垛外望的第一眼,萧呈就认出了她。 她就站在裴獗的身边,不时仰头看他。 萧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表情……鈙 却可以听到内心的痛楚在撕裂着张嘴说话。 “萧郎,安渡太远了,我想回家。” “你派人来接我,好不好?” “萧郎……” “萧三公子……” “陛下!” 那个声音越去越远,越来越弱,在无数个白天和晚上唤过他。那一生走得太漫长,这次他就提前来了。鈙 她却不在。 第142章 埋骨之魂 城外的萧呈静默不语,城楼上的冯蕴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一群叫骂的齐军队伍后面,有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注意力被初登城墙观战的体验拉走了。衋 有一个军事经验丰富的将军在身边,她抓紧机会求教,并不在意那些辱骂的话——反正也不是骂她。 齐军嘴里,有另一个她。 那是一个和萧呈两情相悦的女子,他们你情我愿,大婚在即,却因北雍军攻城,被敌将强占。 而萧呈是一个为救妻子不惜千里远征的好丈夫…… 她觉得好笑,就当听个了乐。 “将军,今日若是你来攻城,会如何打这一仗?” 裴獗道:“拉重型投石机,砸烂守城工事,先声夺人,形成威慑,等守军威胁降低,再大军压阵,乘夜拉铁链,架浮桥渡河,速战速决……”衋 答了,又像是没答。 这不就是惯常的攻城战? 冯蕴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望着护城河外的齐军,久久不动。 “将军在看什么?” 她往垛墙站了两步,也想看个究竟。 然而,她刚探头,就被裴獗按住了后脑勺,往身前一带,“别太近。” 城墙上地势高,风也很大,冯蕴被他这么一拉,额头径直撞在他的肩膀上。衋 “嘶……疼……” 一道娇声出口,她愣住。 条件反射的,被他弄疼会撒娇。 但出口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房里,而是在人前。周遭有士兵听到,都看过来了。 她摸摸额头,清嗓子,装着若无其事,嗓音都粗了几分。 “将军突然拉我,吓我一跳。怎么了?” 裴獗道:“别探头,怕有伏兵。危险。”衋 “唔!”冯蕴没作他想,很是歉意地道:“是我思虑不周,多谢将军提醒。” 又是一句谢。 裴獗眉头沉下,脸色不是很好看。 冯蕴觉得这人怪得很。 可听到那漫天的辱骂,想他方才说“冤枉”,又理解了。 世上没有不动火的人。 哪一个被骂,心里都是不舒服的。衋 冯蕴手肘碰了碰他,温声低笑。 “这么骂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等我神器出炉,咱们明儿就骂回来。” 咱们。 裴獗低头,“姬甚合我心意。” 他手指若有若无在她脸上碰了一下。 看着像是在为她拂去尘土,其实捏了捏那软肉。 当着这么多人调情吗?衋 冯蕴禁不住颤一下,瞪他。 “哪里合将军心意了?” 她嗔怪,但不发火。 裴獗看她一眼,“懂我。” 从安渡郡均田到并州围城,她就像住在他的心里,所行恰如其分,不越雷池,又处处迎合了他细枝末节的需要…… 这话冯蕴听得似信非信,但很配合。 “那属下往后自当竭尽全力,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衋 裴獗眉梢微扬,好似很享受她此刻的乖顺,睥睨的姿态里舒展出一种难得的愉悦,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犬、马,偶尔为之便可。” 冯蕴抬眼撞入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眼神都非常微妙。 她意会到将军话里的话,脸上带笑,暗自咬紧了牙槽。 裴獗却只是意味不明地把她往身前一揽,随即就松开手,就像对待下属、兄弟那般,很是得体。 但冯蕴觉得,要不是周遭有士兵,不便当众亲近,他此刻可能会把自己抱起来,狠狠欺负一番,以示快意……衋 她察觉出裴獗心情的愉悦。 却不知他为何而喜。 “有点冷。”冯蕴突然抱紧了胳膊。 骂仗听够了,她觉得尴尬,想走。 裴獗:“嗯。走吧。” 她乖乖跟着裴獗下了城墙,没再往城外多看一眼,但他们走后,几个将士却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眼睛里全是笑意,一直到他们背影看不见了,几个人才压着嗓音低低调侃。 “裴大器。”衋 “将军威名,女郎也知道?” “傻啊,将军威风,就数女郎最知道了。” “哈哈哈哈仔细将军听见,军法处置。” 冯蕴看着左仲在下面等,从台阶下去的时候走得有点快,可走着走着,裴獗突然停下了,眼神不善地往城头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她回头问。 “没什么。”裴獗加快脚步,拉着她走下去,突然双手掐住她的腰。 冯蕴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他举到了马背上。衋 踏雪对这个陌生女郎不那么耐烦,甩个尾巴便喷响鼻,冯蕴看裴獗没有别的举动,松口气,俯下去摸踏雪的马头。 “你啊,长这么漂亮,脾气却这么坏。” 踏雪:“嗥!” _ 今日没有战事。 看齐军阵仗,暂时不会攻城。 冯蕴认为裴獗可以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于是待他翻身上马,便回头问:“将军可要回去补眠?”衋 裴獗伸手扳正她的脑袋:“不用。” 冯蕴打量他片刻,没有从裴大将军脸上看出疲态,默默羡慕一下他的龙精虎猛,然后打个哈欠。 “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等木工坊找好,劳烦将军差人唤我。今夜我便不睡了,非得赶出神器,骂回来不可。” 裴獗看她那睚眦必报的样子,眼角抽了抽。 “不急,再走走。” 冯蕴望了望天,“快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早上才闹得不欢而散的两个人,有什么可走的?衋 更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濮阳九,想到他长街痛呼的那一声“裴妄之”,冯蕴都替他觉得酸楚。 “将军,要不要去看看濮阳医官?” 冯蕴说得委婉,不料裴獗揽在她腰间的手,却骤然一收,那反应激烈得纵是隔着两层甲胄,冯蕴也可以察觉得出来——濮阳九对裴獗的意义不同。 裴獗沉默片刻说,“往后你离他远点。” “为何?” 冯蕴扭着脖子,想看他表情。 裴獗再次扼住她的脑袋,扳正回去,但这次稍有温情,让她贴在自己身上,迟疑一下,又将绕过她腰身的左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右手。衋 “他烦人。” 冯蕴:…… 低头看一眼腰上的胳膊,感慨一下裴大将军真的是手长脚长哪里都长,便听到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 “驾。”裴獗低头抱紧她,双腿一夹马腹。 冯蕴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了。 踏雪速度很快,入冬的风刮过来,钻脖子里一片冰寒,她紧紧闭着嘴巴,幸亏裴獗双手搂住她,胳膊挡了不少风…… “下次能不能让我坐后面?”她问。衋 “什么?” “我说,将军可否让我在后面?” 她又重复一句,裴獗沉默一下。 “你想在哪,便在哪。” 嗯?冯蕴觉得裴獗自从跟濮阳九钻了同一间屋子待了一个时辰后,整个人都变浪了。 果然是近墨者黑吗? 她频频回头,想说话。衋 可裴獗似乎只想看她的后脑勺。 他身体前倾,脸低头贴在她的脸侧,仿佛猎豹怀里抱了一只小猫咪,目光冷冽地盯着前方,胯下骏马如飞般疾驰…… 冯蕴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侧传来温热的呼吸。 “今日为何束胸?” 冯蕴受不了鼻腔里灌入冷风,低头埋在他胳膊窝,“还不是为将军着想,未免动摇了你的军心。” 本是因为穿了男装轻甲,想体会一下英姿飒爽的感觉,出门时才偷偷缠了一下,没想到裴獗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衋 “好。”裴獗托住她的腿往上一揽,轻松便将人打横过来勒入怀里,如同在安渡长街上狂奔那夜,又狠又劲…… “这等美景,往后只给我一人赏玩。” “……”要死了!大白天的。 踏雪停在城北,一个小山坡前,四周没有房舍,却种满了青松和翠竹,林木茂盛,天气阴沉,迎着冷风走上去,显得格外幽冷。 裴獗下马,朝她伸手。 这里没有外人,冯蕴没倔,由着他抱下马来。 “将军?这是何处?”衋 看着荒凉的四周,冯蕴疑惑地回头。 裴獗没有说话,神色严肃,本就不近人情的面孔沉浸在情绪里,更显疏离冷漠。 他在前面,冯蕴跟着他的脚步,顺着青石路往里走。 路上荒凉一片。 冯蕴心里沉甸甸的,但没有说话,压着疑惑拾级而上,这才发现,山坡上有一座大墓。 墓前石碑上写: “大齐都督并州军事谢献之墓。”衋 第143章 坟前交心 冯蕴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糜 这个谢献便是十四年前的并州之战时,战死的齐军将领,冯蕴记得后来齐国朝廷说他是叛徒,与晋廷勾结,导致了并州之战的失利…… 那个时候,别说萧呈,萧珏都还没有当上皇帝,甚至不是太子。 当年的齐国太子叫萧灼,谢献便是太子萧灼最有力的拥趸,而且他手握重兵,深受齐帝重用…… 冯蕴那时候还小,对怀仁太子印象不深,却知道那位太子声誉品性极好,很得百姓爱戴。 战事后,谢献被齐帝抄了家,全家七十余口满门抄斩,家破人亡,怀仁太子也受到并州之战的牵连,被指“结党营私,与罪将谢献勾连,篡权夺位”等八大罪名,被齐帝废去太子尊位,幽禁在玉昭殿中。 一直到萧珏继位,萧灼才在玉昭殿暴毙而亡。 外间传说,怀仁太子是被萧珏害死的。糜 谢家人亦是死于夺嫡党争。 小时候冯蕴懵懂,也问过阿母。 “太子不是皇子里面最尊贵的吗?江山早晚是他的,为何还要篡权夺位?” 阿母说:“因为有人要他篡权夺位。” 当年她满怀天真,还不知道,那座玉昭殿会在怀仁太子暴毙后,成为荒殿冷宫,更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两年,会在玉昭殿里度过。 她在玉昭殿看到过怀仁太子的墨宝。 “如今年年岁岁,曾经岁岁年年。”糜 “世间三五月,殿里三五年。” 那些刚劲俊隽的字迹,笔落不曾惊风雨,也无法影响齐国宗室照常的内斗党争,却常常让冯蕴泪流满面…… 归根结底,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甚至改变了历史。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曾亲眼看到,却在命运的裹挟下,被卷入激流,成了那一场战争的受害者。 命运何其弄人? 当年谢家满门抄斩,亲眷不敢收尸。 死在并州的谢献,却得到了当时晋军将领的厚葬…… 才过去十几年而已。糜 于她,已是两世为人。 冯蕴笑了一下,神情难掩寒意。 “将军何故带我来此?” 裴獗看着碑前荒凉,久久才出一声。 “萋萋荒草色,将军埋骨处。” 冯蕴皱了皱眉头,“将军同情谢献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糜 将谢献安葬的人是他的父亲裴冲,那么在裴冲心里谢献一定是位值得敬重的将领,那裴獗敬重他,也属寻常。 冯蕴想到这里,倏尔一叹。 “此情此景,将军可是……心有感触?” 裴獗轻轻嗯声。 两人就这般并肩站在碑前,对着十几年前死在并州的谢将军墓,一动不动,行哀礼。 久久不语。 冯蕴突然叹气,打破了沉寂。糜 “将军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裴獗低头看她,“何意?” 冯蕴淡淡道:“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你和当年的谢将军有些相似?” 裴獗的眸色变得比方才更为幽深。 冯蕴轻启朱唇,“手握重兵,权倾一时。”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晋国眼下没有夺嫡之争,晋国皇室除了李桑若的儿子,先帝只剩下一个病歪歪的嫡长子,叫元尚乙,今年不到五岁,母家无势,好几次都传要殁了,没有存在感。 但若是裴獗有心呢……糜 就算先帝没有儿子,还有不少兄弟,兄弟还有不少孩子,晋国宗室不缺有心夺位的人,只要有人扶持。 裴獗嘴唇紧抿,“姬也要为我预言吗?” 冯蕴回视他,“将军带我来,不是想听预言吗?” 她声音清悦悠浅,面容在凄凄风声里干净清冽,无论从哪里看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可裴獗的目光却很是割裂,好似在看一只会勾人迷弦的妖精。盛放的、媚艳的,眼瞳里漆黑的光,嘴角温柔的笑,全都变成魅惑嫣然。 他说:“想听。” 周遭安静,他的目光深邃难测。 冯蕴带笑回视。糜 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是向着她的…… 当初种下的“怀疑种子”,已然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 她想到了葛广带回来的消息。 想到虎贲和龙骥两军的拖延援兵。 想到裴獗的处境…… 即使裴獗没有反心,李宗训也会将他视作眼中钉,有一个独断专行的父亲,李桑若就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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