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城门,奈何城门坚固,一声接一声巨大的“砰”声传来,却纹丝不动。 李宗训大喝:“三!” “啊……不要……阿父……” 李桑若的尖叫响彻云霄。 凄厉的,恐怖的,喊得冯蕴心头一颤。 李桑若啊。 此刻你是何等心情?崪 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也这样叫过,哭过,哀求过,你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丝生机…… 有今日,也是她咎由自取。 “啊!” 一声惨叫从城楼传来。 是李桑若的声音。 冯蕴静静地看过去。 没有火光从李桑若的身上燃起,而是李宗训和他手上的火把,齐齐倒了下去。崪 几乎同一时间,紧闭的城门在众人的喊声里,从里面洞开。 城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恭迎雍怀王入城,投降不杀!” 唐少恭? 冯蕴惊愕一下,抬头。 眸底俱是风暴。 -崪 唐少恭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盔甲,面容肃冷,走到李桑若的面前,默不作声地将她从柴火堆上解下,又示意身侧的侍卫。 “把汝南王世子抱下来。” 李桑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恭叔,你……你没死?” 唐少恭瞥一眼被人一刀毙命的李宗训,冷冷道:“活的。” 李桑若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死了。你没死。”崪 “李宗训死了,真的死了。” 她不敢看李宗训的尸体。 那个人,那张脸,对她而言,积威太重,多看一眼都害怕得仿佛要背过气去。 “少恭叔,这到处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有这些人,他们怎会……突然背叛阿父?” 唐少恭抿唇不语。 此刻,城楼上的局面已经完全变了。 李宗训一死,剩下的邺城守军本就不多的抵抗力,全然崩溃,被唐少恭带来的将士接管。崪 唐少恭看一眼正在收缴武器的将军,淡淡道:“廖仿是我兄弟。那日,我假死隐身,就藏在他军中。” 廖仿便是那天被李宗训派去隆庆门,围剿唐少恭和右将军丁成的左将军。 他当天拎回一个人头,禀告李宗训,说唐少恭已自戕身亡。 那人头面目浮肿,伤痕累累,李桑若吓得当场晕厥过去,没有细看便信以为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唐少恭那样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布局深远,怎么会自戕呢?崪 是她太傻了。 李桑若突然凝目,看向李宗训。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体态臃肿发福,手还保持着抓举火把的姿势,一双混沌的老眼,瞪得铜铃一般,死也合不上。 大概他到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李桑若倏地冷笑。 一声,又一声。 最后笑出了眼泪来。崪 “阿父啊,你常骂我蠢,你来说说,我俩谁更愚蠢?你聪明一世,怎么又让少恭叔骗了呢?你这一辈子,怎么就栽在一个人手上了?可怜你啊,死不瞑目。” 话里的幽怨,听得唐少恭皱了皱眉。 李桑若又朝他看了过来,死死盯住,“少恭叔,我也差点死不瞑目呢。我以前竟是不知,你在利用我,一直利用到今日。” 唐少恭皱眉,“太后此言何意?” 李桑若冷冷哼声,“你倘若有心,有一千个一万个救我的机会,但你没有出手……你等着今日,等着我被李宗训绑上城楼,等着他举起火把,随时都可能烧死我,你才出现……” 唐少恭:“太后,你还活着。” 李桑若闭了闭眼,不敢回想方才吓得肝胆碎颤的恐惧。崪 “你掐算时机,要趁李宗训不备,为北雍军大开城门,你可知……” 可知自他“死后”,她念了多少经,许了多少愿,又流了多少泪。 李桑若喉头一紧,哽咽着笑,“少恭叔,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上最冰冷最无情最狠辣的人。” 唐少恭沉默一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李桑若摇摇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 “所以,我到底是不是裴獗的妹妹?”崪 唐少恭没有回答,而是攥住她的手腕,将李桑若从马道旁的台阶拽下来,到了城墙根,这才肃目而视。 “你最好是。” 李桑若一惊,“你是说……” 唐少恭避开她的目光,冷冷一声。 “李宗训死了,世上再也无人知晓,你到底是谁的女儿。” 李桑若退后一步,目光钝钝地看他。 “我不懂……”崪 唐少恭似乎不想多说,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少恭叔……”李桑若喊他。 唐少恭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声音沉凉。 “再奉劝太后一句,祸从口出。除非裴獗肯认你,否则,什么身世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不等李桑若琢磨明白他的意思,唐少恭已大步过去,吩咐侍卫。 “拿下明德太后,交由雍怀王发落。”崪 第509章 杀了省事 一代佞臣李宗训就这么荒唐地死在了邺城南大门的城楼上。啅 一箭毙命。 没有遗言。 由李宗训建立的新朝仅仅存在了三天,定下的国号尚未通令四海,就夭折在这一天的烽火狼烟中。 邺城破。 奸臣诛。 大晋一统。 四海哗然。啅 裴獗率兵入城时,南城楼上,吹响了三声号角。 低沉的呜鸣声,在呼啸而过的寒风里,为这座古老的城池,平添了一抹沧桑。 城墙上血迹未干,斑驳苍凉。 城里的房舍庙宇,楼阁街市,悄无声息。 普通百姓都因惧怕而缩在屋里,不敢出来查看,只有那一群耳聪目明的世家豪绅,以前被李宗训强征过钱财的倒霉蛋,早早备了焰火鞭炮,沿途燃放,高呼雍怀王千岁。 战后的邺城秩序混乱,一片狼藉。 北雍军安静地处理各项事宜,没有打扰老百姓。啅 明明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之战,守城的士兵换了人,邺城军被原地收编,换的换,杀的杀,可邺城老百姓的生活,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当初跟着李宗训逃到邺城的皇族宗亲和官员,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冯蕴是乘坐辇轿进去的。 战后清剿,城内风险未知,因此她没有第一时间入城,而是等北雍军完全控制了局面,这才被人接了进来。 刚到邺城所谓的皇城正门,就看到一群旧臣跪在萧瑟的寒风中,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崔稚的父亲崔太傅。 两年过去,从中京到邺城,各人境遇已不一样。 冯蕴不喜欢崔稚,但对这种抛妻弃女的东西,更是不屑一顾。啅 她没有停留,坐着辇轿从中穿过,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微臣见过雍怀王妃——” “王妃金安。” 她不多言语。 这群旧人却认出她来。 一个个抢着施礼,套近乎。 冯蕴瞥一眼,没有回应便扬长而去。啅 这些老臣在城破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投诚归降,但对北雍军来说,已经太晚了。 在别人不需要的时候做正确的事,也没有价值。 最聪明的做法,是唐少恭那样,洞开城门迎接大军。 冯蕴到达兴仁殿的时候,裴獗和几个将领,正在殿内议事。 她没有过去打扰,静悄悄绕过屏风,去内殿小憩。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依末将之见,这群狗东西,全都别留了。” 武将说话大声。啅 冯蕴甫一坐下来,就听到敖七清越有力的声音。 隔着帘子,很清楚地传来。 “杀了省事。兵荒马乱的,谁也不会去追究,他们是怎么死的。” 敖七少年义气。 打了这么久的战,他恨透了引发战争的这些人,对当初导致大晋分裂的邺城一派,没有半分好感。 “不可。”赫连骞笑着捋胡须,“敖小将军,此事不可轻率啊。对士大夫的处罚,非重刑所及,自古不破。这些臣众,皆出于名门望族,背后是各大世家之利,个中纠葛错综,千丝万缕,非一刀可断,亦非一杀能解。。” “那又何妨?”敖七一听就不乐意了。啅 敖七知道自己年少,也正因为此,他才敢于说出别人不敢说的。 尽管他也出自平城的世家,可行伍多年,早对那些把持朝事的世家没有好感。 “哪个世家不服,就打哪个世家。打服为止。” 赫连骞看着他摇了摇头,温和地一笑。 他是看着敖七成长起来的老将,自然不会因为敖七的抢白而生气。 “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来的。” 敖七叹口气,“末将明白。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便宜了这群狗东西,要不是他们,咱们会死那么多兄弟吗?”啅 众将唏嘘。 裴獗道:“都有道理。” 他淡淡扫一眼众将,沉声道:“一干旧臣、皇室宗亲,一律押解西京,再行处罚。” 众人频频点头。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上有皇帝,下有晋律,要怎么处罚都不该即时决定,再怎样也要等西京走一遍流程。 但裴獗说的是“押解”。啅 被押解的,就是案犯,不是什么士大夫。 只要是案犯,受不受极刑死罪暂时不论,落到他们的士兵手上,活罪肯定要受的。 敖七舒坦了,拱手道:“如此甚好。” 众将笑着,都说大王处置得宜。 石隐这时蹙起了眉头。 “宗室和旧臣还好说,明德太后和汝南王世子……该如何是好?” 一个是曾经的临朝太后。啅 一个是邺城朝的伪皇帝。 只要西京承认熙丰帝和兴和帝的尊位,就绕不开李桑若。 如果西京不承认熙丰帝和兴和帝,那如今的元尚乙就得位不正。 李桑若和普通罪臣,还是有区别的。 众将的视线,纷纷落到裴獗的脸上。 在南城门,李宗训三番五次拿李桑若要挟裴獗,虽然裴獗没有理睬,可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也都隐隐察觉到了一点什么…… 裴獗问:“人在何处?”啅 石隐拱手,“之前唐少恭派人送过来,末将没来得及请示大王,暂时派人软禁在芳云殿中。” 裴獗嗯一声,“那便先关着好了。人犯押解回京时,一并带回去。” 石隐从他脸上没有看出什么表情,沉吟应声,“是。” 赫连骞又道:“那唐少恭此次立下大功,大王准备……如何封赏?” 裴獗抬眼看他,“依你之见,如何?” 赫连骞道:“此人会极为审时度势,识时务,才智过人,若他是自己人,可堪大用。但……末将愚见,三姓家奴,实不可信。今日他可以背叛李宗训,来日,就可以背叛大王。” 这几位全是裴獗的心腹,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人,所以,赫连骞说话毫无顾虑。啅 “不过,北雍军得以轻松夺城,唐少恭要居首功。大王素来赏罚分明,也不好破例。故而,封赏皆可,重用不得。” 裴獗点点头。 旁人不知道唐少恭的底细,可裴獗心里有数——唐少恭是为数极少的几个,很早就知道他和谢家军有关系的人。 裴獗也没有忘记,当初唐少恭说过的那一句:“仆早年曾在谢献将军麾下,任谘议参军”。 他沉默片刻。 “唐少恭何在?” 石隐道:“跪在宣德门外。”啅 赫连骞没有说错。 他还真的是识时务…… 不仅不邀功,反而先请罪。 不过,裴獗并没有像所有人料想的那样,即刻召见唐少恭,而是摆摆手。 “你们先下去吧。” “喏。” 众将陆续退下。啅 裴獗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喟叹一声,回头。 “蕴娘,出来吧。” 第510章 又又又醋 冯蕴方才就坐在内殿饮茶烤火,享受着李桑若的“太后礼遇”,闻声微微一笑,款款走到裴獗的跟前,拱手施礼。杙 “大王。” 裴獗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坐到近前,温声道: “方才怎么不出来?躲在里面做甚?” 冯蕴斜他一眼,“众将议事,我若出来胡言乱语,大王又该怪罪了。” 她笑盈盈的,眼里满是戏谑。 裴獗疑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我何时怪罪过你?” 太宠溺了。杙 冯蕴有点不习惯,不自在地牵唇浅笑。 “就当我有自知之明吧。” 裴獗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那冯长史此刻可以说了。就殿上所议,你什么看法?” 冯蕴与他四目相对,缓缓笑开,“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裴獗:“照实说。” 冯蕴勾唇一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捏。 攻城时,她看到裴獗受了伤,可这会儿他显然已经包扎过了,半丝血迹都没有,脸上也不显半分伤情。杙 这一用力,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好狠的妇人。” 冯蕴道:“你看,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裴獗皱眉看她, 冯蕴白皙的脸上笑容不改,可仔细打量,美眸里竟有一抹淡淡的嘲弄。 “要怎么处置,大王心里有数,又何必来问?假惺惺的。你都因她而分神受伤了,难道还舍得送她去死?” 裴獗眼角微颤,打量着冯蕴,一言不发。杙 冯蕴轻笑,眼角略带挑衅地上扬,“所以,拙见如何,大王看重吗?” 裴獗伸出手来,无声无息地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圈过来,坐在身前,与她面对面,四目对视。 “蕴娘,若有人说,李桑若是我的嫡亲妹妹,你信吗?” 冯蕴吃惊。 目光诧异得不得了。 李桑若是裴獗的妹妹? “要是真的,那就是神鬼怪谈了。”杙 裴獗看她没有愤怒没有生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亦不信。” 冯蕴心弦一紧,盯着裴獗明明暗暗的眼,忽而一笑,“可是,大王又害怕错失亲人。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裴獗沉默。 冯蕴微微一笑,“是唐少恭说的吧?” 裴獗嗯声,“他原是昔日谢家军谘议参军。” 冯蕴惊讶之余,半信半疑。杙 “如此说来,唐少恭背弃李宗训,转而投靠你,不是见风使舵,临阵倒戈,而是早有预谋……一直在暗中帮你?” 她没有忘记,裴獗说过,谢家对他有恩,他和谢家渊源颇深,甚至因此而仇视冯家…… 那唐少恭要是谢家人,又出手帮了裴獗,裴獗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对他的话,也不会怀疑。 但冯蕴不同。 唐少恭是她上辈子的噩梦…… 从始至终,他在冯蕴心里的印象就没有改变过,始终如一的冰冷无情,没有人性。 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忠于谢家军,而在谢家军覆灭多年以后,还汲汲营营,帮助跟谢家有渊源的裴獗?杙 “大王。”冯蕴静静凝视着裴獗的脸,“你可还记得,唐少恭是如何死的?” 这么问,指的当然是前世。 裴獗回眸看她,眉头不经意皱起来。 “他是李府食客,上辈子最后一次见他,是安渡和议。后来他死了没有,怎么死的,我知之不详了。” 冯蕴黑眸一沉,很是诧异。 “大王竟是不知?” 裴獗危险地眯眼,“难道蕴娘知情?你那时,应当不在大晋。”杙 冯蕴察觉到他眼底的暗色,唇角微掀,露出一抹艰涩地笑。 “是。当时我在齐国。是萧呈告诉我,那个伤害过我的李府食客唐少恭,被丞相李宗训下令满门抄斩,全家二十余口,无一活命。” 说罢,她不等裴獗细思她和萧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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