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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阿右吃罢晚食,就让小满领他们去隔壁歇下。 她一个人坐在房里,点着灯,守候着。 三更时分,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响。祶 冯蕴微微一笑,拉开一看。 一个人影站在夜色里,高大而冷漠,双眼里有无奈和沮丧。 “多谢女郎相助。” 是冯蕴替他守住了秘密。 也是冯蕴替他在任汝德面前圆了谎。 可是,从此他便有一个天大的把柄被冯蕴紧紧攥在了手上。 “不用谢,”冯蕴微微扬起下巴,“我是需要酬劳的。”祶 金戈苦笑:“你想知道什么?” 冯蕴道:“萧呈。” 金戈一怔。 他以为冯十二娘仍然惦记公子,会问他在台城娶妻或是别的事情,不料冯蕴面带微笑地道: “我想知道萧呈如何布局信州之战?” 金戈眉头皱了起来。 “我来安渡有些日子了,没有在公子身边……”祶 冯蕴嗤笑一声。 “可任汝德在安渡。” 那是萧呈极为信任的谋士,她不信金戈会一无所知。 果然,那头沉默片刻,低下头来。 “若我说,此战裴大将军必败,女郎可会相信?” 冯蕴心下微窒,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激将一般,嘲弄地瞄向金戈。 “莫说空口喊出来的五十万大军肯定缩水,就说齐军的战斗力,凭什么打得过北雍军?”祶 金戈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是萧呈身边的人,心是有归属的。 听到冯蕴这样损萧呈,损齐军,自是不服气。 “两军战前,不仅论勇,还要论智、论谋。而三公子的谋略,不输任何人……” “哦。”冯蕴表情很是轻佻,就像听了个笑话,低头把弄着自己的手指。 “萧呈啊,除了有一点小聪明,玩弄女子的情感,又会点什么谋略呢?” 金戈冷着脸说:“北雍军里三位领兵将军,裴獗的左膀右臂,全是公子安排的钉子。你说……裴獗拿什么跟公子斗?”祶 冯蕴心里哐当一声。 这次,真的没有绷住表情。 双眼惊怔,不可思议地看着金戈。 三位领兵将军,是上辈子背刺裴獗的那三个吗? 不对! 前世事情发生的前提,是她抓住了那三位的软肋,这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背叛裴獗,投靠萧呈。 他们原本是不情愿的……祶 而那是三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萧呈是如何知道那三位将军的私隐,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威胁他们,背叛裴獗的? 那可是裴獗当成亲兄弟的人啊! 前世若非如此,裴獗怎会败走平城? 等金戈离开,冯蕴再无法入睡了。 她坐在灯前写信,写好又撕掉,写好又撕掉。 不知何时,窗外已下起了小雨。祶 如果去信告诉裴獗,他的三个好兄弟会背叛他,裴獗大概只会当她在挑拨离间,就算说出金戈,她的企图和立场更是解释不清…… 但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 不等冯蕴想好如何将消息传达给裴獗更能取信于他,天刚大亮,阿楼便跛着一只脚,上气不接下气地上门来喊。 “女郎,有信使到了!” 冯蕴眼皮一跳,“好。” 信使在廊下焦灼地等待。 不是左仲,是侍卫营的曹开,冯蕴见过他两次。祶 一看到冯蕴,曹开便上前行礼,便将手上的信件交给她。 “将军的信,请女郎一人过目。” 听到这话,冯蕴就知道事态紧急。 她问:“信州如何?” 曹开沉吟,“女郎看信便知。” 显然,他被裴獗封口了。 不能轻易说出阵前的事情。祶 冯蕴点头,心下忽然生出不安。 平常裴獗是不会给她来信的。 信州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冯蕴克制着不安,拆开信一看。 “此战,破釜沉舟。我若阵亡,姬即刻带部曲和侍卫前往云川云岭城避难,持此信物找城主钟离老人,他必会护姬安康……” 这是裴獗写给她最长的信。 没有说战事。祶 但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一看便知执笔人忙着去干别的事情,尾部那一钩差点划到了它姥姥家。 这时,冯蕴才看出来,裴獗以前来信,其实是特意好好写的。 也可以看得出来,裴獗没有小瞧萧呈,没有小瞧这一仗。 当然,前世也没有齐军攻打信州城这一出…… 事态全变了。 冯蕴从信里感觉到了裴獗的戾气。 突然的,冯蕴便想到那天裴獗离开花溪村时,她说过的话。祶 她说,一旦开战,请他来信告知,如果他战死,自己也好早做准备。 如今想来,当时裴獗带来二十侍卫营的精锐,不仅是为替她挡住韦铮的报复,也为她铺好了逃亡的后路。 在乱世里,没有什么比武力更能护卫自身了。 冯蕴心头突然有点沉重。 以前她唤裴獗一声“夫主”,裴獗也常为她遮风挡雨。 只可惜,上辈子裴獗从中京将她驱离安渡的时候,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更没有为她安排好后路,不然,他们的结局又何至于此? “舅母舅母!”祶 阿左和阿右便是这时跑进来的。 “是不是阿兄来信了?”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冯蕴,见她眼圈发红,当即吓住。 “是不是阿兄他……”阿左白着脸,“阿兄……死了?” “呜……”阿右嘴巴撇了撇,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以为他们不懂事,其实心思很细腻。前阵子敖七几乎每天一封信,总有说不完的话,突然就没有信来了,连孩子都察觉到了异样。 冯蕴听到哭声,赶紧收敛情绪,抱一抱他们。祶 “不是阿兄,阿兄好好的,是你们阿舅……” “是阿舅死了?”阿左声音拔得很高。 阿右那呜的哭声,突然就变成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鼻涕眼泪全往冯蕴的身上擦。 冯蕴哭笑不得,“是阿舅的信,看把你们急得,没事,都没有事。别哭了……” “哦。”阿左和阿右这才平静下来。 冯蕴替阿右擦了擦鼻子,回头问曹开,“敖侍卫眼下可安好?” 曹开安静一下,说得很是犹豫。祶 “敖侍卫跟随朱将军的先锋营,几日前便去了并州,在红叶谷与大营断了联系,眼下,暂无音讯……” “哇!”刚刚止泣的阿右,张开嘴巴便大哭起来。 第115章 欢喜冤家 冯蕴心里咯噔一声。蔆 早知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都是概率,随时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她也自认活过一世,早心如止水,情伤意死。 可听到曹开的话,敖七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还是浮上了她的眼前…… 少年郎一笑,就好似有烈阳在闪动,眼里有光,鬓发有汗,下池塘摸鱼时,背对着她,袒露出满背的肌肉…… 冯蕴思绪飘得有点远。 一只手轻抚着阿右的小肩膀。 “别哭了,你们的阿兄不会有事……” 她情绪稳定,是庄子里公认最会哄孩子的人。蔆 两个小家伙看她脸上淡淡的笑,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阿右还在不停地吸鼻子抽泣。 冯蕴让小满带他们下去洗脸,为曹开安排膳食,然后问他: “大将军想要奇袭并州吗?” 曹开愣了一下,挠头。 “这种事,属下不知情。” 冯蕴没有再为难他,回房写好信,等曹开吃完,这才将书信连同一个带铃铛的松果小风铃一并放到他手上。 “交给将军。”蔆 上次听小满说,将军看着风铃驻足许久。 那时候冯蕴就想,也许冥冥中是会有那样一种缘分的,即便隔着时空,那个孩子在天上,也会舍不得阿父吧? 于是她从风铃上取下一朵,给裴獗。 “告诉将军,安渡全城百姓,盼他平安。” 曹开点点头,翻身上马,朝冯蕴抱了抱拳,策马扬长而去。 - 曹开带着信走了,冯蕴又找来葛广。蔆 “你亲自去一趟中京,找到骆月,将这个交给她。” 葛广低头接过信,看了女郎一眼, 今日的女郎,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昨夜没有睡好,葛广隐隐有些担心,但不好多问,只应道: “女郎放心,仆定不辱命。” 冯蕴点头:“我找叶闯借一匹马,你骑马去。” 战时,马匹是很紧俏的东西,普通人买不到。即使有,也只是瘦马和老马,那种剽悍的马匹只有世家大户和战场上才能看得到。 恰好叶闯有马,她便厚着脸皮借来一匹,借口说让葛广去中京给她买一些药材回来,常在姚大夫家里看病,药都不齐,很不方便。蔆 叶闯知道她没说实话,但还是出借了马匹。 并仔细叮嘱,要好生喂养。 冯蕴欣然应下,给叶闯那群人备了些酒菜,以示答谢。 叶闯发现冯蕴这个人,从不肯欠他们什么,一来二去算得清清楚楚。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他就是替大将军担心。 还有敖七,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好兄弟。 -蔆 这两日,阿左和阿右格外乖巧。 他们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从曹开带着信离开,就格外沉默,没有吵冯蕴,也不在她窗下的小摇椅上闹腾,兄妹两个乖得令人心疼。 冯蕴睡到晌午起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她照常做事,好似没有受战事的影响。 花溪农具坊的农具很得农人喜欢,十里八村的都来买,根本就供不应求,农具坊里每天都很忙碌,情绪也便在忙碌中冲淡了。 涂家坞堡的木牛水车,因齿轮等全是铁制,很费了些时日,但工时排在前头,总算是制成了。 冯蕴答应过涂堡主,安装时要亲自去一趟。蔆 所以,组件齐备的这一天,她让邢丙备好了车,跟着涂家坞的几个匠人就出发了。 木牛水车组件十分庞大,涂家坞堡派了三辆牛车掠阵,冯蕴仍然坐着她的小驴车跟在后头。 走到半路,众人停下吃了点干粮,正要继续赶路,背后便传来一阵嘚嘚声。 马蹄和牛蹄踩在地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冯蕴撩帘子往外一望,就看到淳于焰那一辆奢华过人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还有十来个骑马的侍卫仆从,很是招摇…… 这个世道如此张扬出行,不怕流匪袭击,也就淳于世子了。 冯蕴伸手放帘子,懒得再看他。蔆 不料淳于焰却冲她笑了一下,展现出来的善意,让冯蕴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奇怪的噩梦…… 淳于焰问:“去涂家坞堡?” 冯蕴冷眼看他,“与世子何干?” 淳于焰:“恰可同行。” 冯蕴抿住嘴角,不耐烦。 上次夜闯长门庄还可以说是被人陷害,那这次蓄意尾随,总没有人给他传信了吧? 这个淳于焰到底要做什么?蔆 “世子找莲姬,该去庄子里才对。” 淳于焰就像看不出她的表情,听不出她的讽刺,笑得斯文有礼,“不是要谈石墨生意?过来坐,我们正好顺路说说。” 冯蕴斜着眼睛,一动不动。 淳于焰拍了拍马车棂子,“此去还有几十里路,你那车坐着,可没我的舒服……” “不必。”冯蕴说得温和,但也冷淡。 “生意嘛,全凭自愿,世子爱做便做,不爱做不做。至于马车……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坐着很舒坦。” 说罢不等淳于焰回答,将帘子放了下来。蔆 淳于焰察觉到今日的她,明显多了些脾气。 似是想到什么,他唇角掀起,高深莫测地一笑,又故意拍拍车窗,弄出些声响来,引起她的注意。 “冯十二,信州军情,想不想听?” 冯蕴耳朵竖了起来。 没有听到下文,她也不急着去问。 淳于焰哼笑一声。 “我怎么听说裴大将军此次冒进贪功,兵行并州,栽了个大跟头?”蔆 冯蕴心情本就不好,听淳于焰用如此戏谑的语气去调侃战争,更不舒服了。 她冷笑一声,拉开帘子看他。 “淳于世子又可大发一笔战争横财,可得意坏了吧?” 说着,打量他那辆坠着珠宝的马车,目光冷冷地道:“可怜有些人,除了这些浮华俗世之物,便不剩下些什么了。” 淳于焰气得冷下表情。 “冯十二,你说什么?” 冯蕴不再出声。蔆 通往涂家坞堡的官道不是很宽,牛车、马车、驴车,根本就错不开路,便只有这样同行前往。 冯蕴以为淳于焰只是去那个方向。 不料,到了涂山,他居然一直跟着。 冯蕴越发不耐烦起来,她打开帘子质问。 “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淳于焰:“去涂家坞堡啊。” 冯蕴:“世子可真是太闲了。这个世道,每天都有人吃不饱饭,或战死沙场,我就奇怪,世子怎么就这样好命呢,怎么死的就不是你这样的人呢?”蔆 淳于焰:??? 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确信,冯十二娘受刺激了。 而且,受的刺激还不小。 恰在这时,前方传来涂堡主爽朗的笑声。 “老夫的贵客,看来都到了。” “里君。”他远远朝冯蕴揖个礼,又转向淳于焰,朗声大笑,“淳于世子,又见面了。”蔆 冯蕴那口气堵在喉咙里,还没有来得及骂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看一眼淳于焰那双挑衅而轻佻的眼睛,她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收拾好情绪,慢条斯理地走下驴车,朝涂伯善行礼。 “涂堡主别来无恙?” 涂伯善朗声大笑,“老夫好得很。今日喜鹊叫,贵客临门,更是喜上加喜……淳于世子,里君,里面请。” 冯蕴不知道涂堡主和淳于焰是什么关系,默默走入坞堡,保持着惯常的微笑。 在大堂入座,她这才知道,涂家坞堡用来冶铁和取暖的石炭,全是来自云川,涂堡主和淳于焰已有多年的合作关系。 是她狭隘了,以为淳于焰是冲她来的。蔆 冯蕴不着痕迹地看了淳于焰一眼。 恰好,淳于焰也在看她。 二人目光交接,又各自不悦地别开。 看得出来,涂伯善对淳于焰观感极好,冯蕴也不知道他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淳于世子“品行温良,诚实守信”的,说正事也不避讳他。 等冯蕴带着匠人去安装那辆木牛水车的时候,甚至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前去。 说是木牛水车,其实也叫铁牛水车,因为齿轮部件,全是铁制。 涂伯善道:“云川田地多有丘陵,若建水车,倒是便利。”蔆 这个涂堡主真是个大格局的人,自己家还没有用上,就开始热情地给小伙伴推荐好物了。 淳于焰自从被冯蕴骂了那么一嘴,很是沉默。 闻声,也只是淡淡一笑。 “只不知里君舍不舍得为本世子也造一架水车,再纡尊降贵前往云川,亲自把关了?” 这夹着嘲弄的话,谁都听得出来。 涂伯善这才察觉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 “世子,里君……二位可是有什么过节?”蔆 冯蕴:“没有。” 淳于焰:“并无。”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抬眼看着对方,目光里仿佛有刀剑在碰撞,在涂伯善看来,这梁子可是结大了。 “无妨无妨。”涂伯善准备当个和事佬。 他捋着胡子道:“二位都是性情中人,有什么过节,说开便好。今日我夫人知晓二位要来,特地在府中备了家常小食,一会二位赏脸入席,尝一尝,我们化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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