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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裴獗每次找她宿夜,都是天黑来,天不亮就走,在那事上也很克制,拘泥传统,循规蹈矩。 那时她也十分胆小,心里怕极了裴獗,双眼一闭只当自己是屠宰场上的猪,任他取索…… 后来有一天,李太后突然召见她。 冯蕴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接上,被送到一个别院里,见到了微服而来的大晋临朝太后。 去以前,她傻傻地以为太后定是有些岁数的人,严肃板正,特地穿得素净些,想留一个好印象。不料见面看到的却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妇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鲜衣华服,气势碾压。 第一次见面李桑若说了些什么,冯蕴其实记不大清楚了,唯独李桑若高高在上的俯视,那种上位者看蚂蚁般的鄙夷和冷漠,历历在目。蜢 还有那天的雪上梅妆,格外香浓。 她在李桑若身上闻到了和裴獗一模一样的香。 李桑若轻拉外衫,告诉她,“将军刚走。” 那时候的她,还有些懵懂。 直到看到太后那一身椒房色的宽衣下,弱骨丰肌,却空无一物,但是从锁骨往下,一路蔓延出无数的红痕…… 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肤白,裴獗手劲稍稍大些,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李桑若这个不同,有指印,有唇印,甚至有齿印,像是野兽啃过的似的,足以得见那人在她身上用了多大的狠劲,又有多深的爱意……蜢 不是欢喜到了骨头里,怎会有那样放肆的欢好。 冯蕴的自尊被击了个粉碎。 那天的她,卑微又弱小。 李桑若不带半个脏字,便让她受尽侮辱。 狠狠的,将她整个人踩入了尘埃。 浑浑噩噩地回到将军府,她枯坐榻前,等到半夜才等回裴獗……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问裴獗的行踪。蜢 “将军去见太后了吗?” 裴獗沉默。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 没有看她,说:“去了。” 那瞬间,冯蕴便知道了。 在别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是真的。 裴獗从来没有不敢看她的时候。蜢 但那一眼,冯蕴看出来他心虚了。 冯蕴主动上前替他宽衣,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 那是女子留下的。 得是多么疯狂才敢这般? 至少,她从来不敢。 便是有时候受不住了也只能咬自己的手背,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她想到李桑若俯视鄙夷的笑。蜢 心如刀绞。 可一个敌国送上的姬妾,即便知晓一切,又能如何呢? 冯蕴能想到的报复,就是在他的身上也留下那样的痕迹,像兽一样肆无忌惮的,咬他,啃他,趁着那样纠缠的光景,趁着他不会生出更大的怒火掐死她的机会,将可怜的自我恣意摧毁…… 她如同找不到出口的牢笼困兽,流着泪撕咬他。 裴獗果然没有掐死她。 但万年冰山融化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再没见过以前那个克制保守的裴大将军…… 两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她得到了不少于李桑若身上的印迹,裴獗甚至使用了更狠更深的方式,撕裂她的所有。蜢 她尝到了自酿的苦果。 也是在侍候他一年后才懂得,原来以前他算得上怜香惜玉,也懂得了男女那事原来有很多不一样…… 是她亲手剥去了裴獗禁欲的伪装,也是她作茧自缚,明知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却难以自控的沉沦深渊。 从前她以为自己只喜欢萧三郎。 原来长日相伴,也会动情。 那天离开,裴獗只是差人送来了药,但他没有回来。 冯蕴以泪洗面,心思找不到出路,府里没有她的亲信,她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蜢 半个月后才知道裴獗上了战场,负了伤…… 那伤她后来见过,就在肋骨上。 她突然瞄一眼裴獗的肋间—— 目光眨也不眨地盯了片刻,很得趣的,莞尔。 若是提及李桑若,他才会动情,那不妨一试? 冯蕴笑着问:“将军心里的人是谁?她有我好吗?有我这么喜欢将军……的身体吗?” 她朝裴獗的喉头吹口气。蜢 然后满意地看着他,喉结重重地滚动,又想发疯又要克制的样子,兴味更重。 “好,将军不说便不说了。” 她闭上眼睛,将裴獗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将军可以把我当成是心里的人,我不介意。” 他是个工具人,自己是个活死人。冯蕴真不介意。如果因此让冷静的大将军失控,那也是成就。 “滚!”裴獗突然开口。 不是很凶狠的。 而是她熟悉的那种冷静、平淡,高高在上的嫌弃。蜢 果然刺激到他了? 冯蕴满眼的盼望没有得到火热的回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她像个没有心的怪物,贴上去,恨不得将大将军满身的热血浇得冰凉。 “将军不如再认真思量片刻?” 空气凝滞一瞬,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身前的女郎,裴獗黑眸里好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出去!” 冯蕴故作惊吓般抬头,看着他冷漠的,好似万年不化的冰眸,慢慢地退开,欠身揖礼。蜢 “冯氏女告辞。”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帘子拉开、落下,发出重重的闷响。 待四周归为寂静,裴獗才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食案上。 他的吃食里有一盅鸭肉汤,里头煮着几根青菜,闻上去鲜美,可半片鸭肉都没有,全被人捞出去了。 就放在温行溯的面前。 —蜢 冯蕴出来找到敖七,笑盈盈就离营而去。 她没有被拒绝的羞恼,只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有哪个男子不想女郎是因为痴恋他、爱慕他,才愿意许身给他呢?哪怕他不爱这个女郎,心理也是一样。 她句句愿意,却句句都让裴大将军难堪。 裴将军的骄傲,不允许他如此…… 只要她时不时地卖个乖求个情,再真心实意地劝说温行溯投降,想必可以暂时保住大兄的性命…… 裴獗重才。蜢 若大兄愿意留下,冯蕴倒是很乐见其成。 毕竟跟着萧呈,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第54章 断他后路 转眼就到立秋。鰏 当天,韩阿婆早早就起来了。 老人最是讲究节气。 “吃立秋的渣,大人不呕,稚儿不拉。” “渣”是一种用青菜和豆末做成的豆腐渣,寻常人家里做得粗糙,没有滋味,眼下家里有粮,冯蕴特地交代了,今年要吃“甜渣”,于是韩阿婆特地放了点糖。 糖可是金贵的东西,还是当初从王典家里搜刮回来的那两罐,她原是准备给女郎吃甜的就行了,可冯蕴坚持要府里每个人都吃到,把阿婆心疼得直叨叨。 “这样败家,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又要饿肚子了。” 冯蕴一笑了之。鰏 接着,在韩阿婆的唠叨里,吩咐灶上煮白米饭。 不加杂粮的白米饭,拌上前阵子炼好的猪油,再用油渣煮鱼汤,人人都能分到一碗,这样的美味,堪比过年,府里上下又热闹了一番。 韩阿婆差点把大腿拍断。 “我的亲娘也,立秋又不是什么大节日,这样糟蹋粮食……” “白米饭好香,拌上猪油实在美味……” “我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阿楼看着一张张满足的脸,意气风发。鰏 “跟着女郎,总有一天,我们顿顿都有白米饭吃。” “信!我们信,不仅有白米饭,还有猪油,天天猪油拌饭!” “哈哈哈哈。” 没有人知道冯蕴在庆贺什么。 她等立秋等这么久了,就想等着对岸的萧三郎倒霉,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桩事她记得很牢。 萧三郎立秋起事,称帝的消息是立秋后的第三日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个时候,齐军已然调转枪头反攻安渡了,北雍军还在到处筹粮,也是那时,裴獗开了王典和郡内许多大户的粮仓。鰏 这次裴獗有了应对,事情不会如前世那般发展…… 只要萧三有异动,必会趁势攻打信州。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信州战场带来的好消息,准备借着立秋节气,庆贺一番。 岂料, 一直到立秋后第三天,淮水湾都没有半点消息。 显然,事态发展有了不小的变化。 萧呈这辈子不想当皇帝了?鰏 冯蕴很是不安,借着送“甜渣”的机会,找到贺洽。 寒喧半晌,才转弯抹角问:“淮水那头有消息吗?” 北雍军的确切动向,她没有办法去打听,但贺洽是裴獗身边的人,消息比她灵通。 冯蕴问对人了。 贺洽听得很是欣慰,“女郎担心将军安危,这才是正该……” 正该个鬼?冯蕴笑了笑。 贺洽沉吟一下,说道:“齐兵前几日还猖狂得很,扬言要大军攻城,这两日突然没了动静,老实了……不知是不是这次大将军出征带了个厉害的副将,吓住了对方……”鰏 冯蕴一愣,“什么副将?” 贺洽道:“新封的破虏将军温行溯,有伤在身呢,将军愣是把人抬到淮水湾大营去了……” 冯蕴惊住了。 温行溯必然不是自愿当这个破虏将军的。 这名字本身就足够讽刺。 裴獗非得把温行溯抬到阵前去,目的很简单。南岸那边的将领,不少是温行溯的下属和兄弟。消息传出去,对齐军是很大的打击…… 同时,也断了温行溯的后路。鰏 即使温行溯重获自由,如何再回南齐?如何面对以前的部下?尤其萧呈这个人,本就多疑,即使温行溯跟他是知交好友,只怕也难逃厄运…… 不得不说,裴獗这一招真是狠毒。 可谓一石二鸟,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 冯蕴很担心温行溯的安危,朝小满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带来的好茶好酒摆上来,推给贺洽。 “贺功曹,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贺洽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窝里都是笑,但回答谨慎。 “女郎但说无妨,能帮的,贺某一定帮。不能帮的,无能为力。”鰏 冯蕴道:“不会让贺功曹为难的。小女子忧心大兄,但眼下,我不便找将军过多打听……要是贺功曹有什么消息,但请来告。” 这是要情报? 贺洽斜着眼看她,想到将军的吩咐。 此女狡诈,她若有要求,可口头应下。 贺功曹笑眯眯地收下礼品,“小事一桩,女郎安心便是。” 冯蕴诚心谢过贺洽,这才带人离开。 却不知,她送给贺洽那些礼物,贺洽很快就分毫不动地交到了裴獗的面前,顺便表忠。鰏 “未免女郎生疑,末将不得不收,大将军勿要怪罪……” “你做得很好。”裴獗瞥一眼那些礼物,冷漠地道:“带给温行溯,将冯氏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贺洽:“啊?” 这是真的不解了。 让温行溯知道冯十二娘如何的关心他,如何的费尽心机打探他的消息,真的好吗? 大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鰏 冯蕴等了好几天,歇气了。 预料中的仗没有打起来。 北雍军没有强行渡河,对岸的萧呈也没有称帝,双军阵前剑拔弩张,却都不动,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发第一箭。 既定的事情没有发生。 命运的齿轮转错了方向…… 冯蕴想了许久。 要说这辈子有什么不同,一是她,二就是温行溯。鰏 她不再像上辈子,枯守等待,想方设法给南岸捎信。 温行溯上辈子没有见到她就回了南齐,仍带伤坚守信州城,而这次,他竟被裴獗带回大营,还封了个什么破虏将军。 事态全然改变,冯蕴哭笑不得。 但轨迹变了,人不会变。 她相信萧呈一定会走上称帝的路。 只不知,裴獗还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还有始终找不到的葛广和葛义,也让她内心不安,就好像有一个什么把柄被神秘人捏在了掌心里,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个隐患。鰏 悬在头上的剑,比插在胸膛的更令人恐惧。 冯蕴让暑气蒸得受不了,心下更是烦乱,坐着驴车就去了田庄。 贺洽施政简洁,花溪村陆续有农户入籍分田。大热的天,田间地头也能看到有农人在拔草锄地,忙碌地劳作。 有田地就有粮食,有粮就不会饿饭。 这是普通人的一生,最朴素的幸福和希望。 冯蕴庄子前后的杂草都除尽了,露出干净整洁的田地和路面,比寻常农家更为舒适。 她在荷塘边的茅草亭坐下,看着一片静止的风景,抚摸着鳌崽顺滑的背毛。鰏 “崽崽,乾坤未定,我们其实不必着急。我们都还活着呢。活着,就有办法。” “萧三不会是忙着当新郎乐昏了头,忘记当皇帝了吧?” 入夜气温下降,躺在田庄的木榻上,听到寂静里的蛙声,很快就有了睡意。 檐下,夜灯幽幽。 守夜的大满看到突然穿堂而过的高大身影,顷刻间没有了睡意。 她躬身行礼,头低下去,“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从她身侧走过去,推开了门。鰏 小满跟上去,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冯蕴。 “将军,女郎歇下了……” 声音未落,胳膊被大满拽住。 大满朝她摇了摇头,小满哦一声,回头就见那扇门被将军从里面合上了。 “阿姐……”小满退出来,有点埋怨,但看到大满严肃的眼神,终是没有再吭声。 房门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在小满咳嗽的时候,冯蕴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动。鰏 原以为那人会走到榻边来,没想到脚步停在外面,久久没有动弹,这叫她内心不安起来。 “谁?”冯蕴低低问。 “你睡。”是裴獗的声音。 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有种低沉黏腻。 冯蕴看着他的影子映在帘子上,有点出神。 扑!男人抬手挥袖,火光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冯蕴看不见他,只能靠声响来猜测,他推开了桌案,抽出蒲席搭在地上,躺了下去。 这个夜格外寂静。鰏 冯蕴屏紧呼吸,很是费解。 裴獗那天冷着脸拒绝她,现在莫名其妙来她的房里,以为是他想通了,却隔着帘子睡在地板上,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她想问。 可裴獗为人沉闷,木头似的锯过嘴,如果他不想说,即使她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 冯蕴翻个身,背对躺下,阖上眼睛。 夜虫唧唧,房里却安静得可怕。 就连鳌崽都缩在角落里,潜伏着,不发半点声音。鰏 鳌崽似乎怕裴獗?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避让…… 冯蕴东想西想,心乱如麻,又不敢翻身。 她生怕发出的声音会破坏宁静的氛围,将自己带入更尴尬的处境…… 裴獗睡觉很规矩,就挺尸似的躺在那里,不怎么打鼾…… 说来他并不是很粗鲁的人,怎么会那事上就克制不住呢? 冯蕴脑子里不由自主钻出两人的画面,平静的、心跳的,恨的,怨的,闹的,慢回放一般。 三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太多回忆搅得她难以平静……鰏 到天亮,她才渐渐睡过去。 醒来一看,屋里早就没有人了。 裴獗睡过的蒲席放在原位,干净整洁。 小满说,将军天不亮就走了,庄子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大将军昨夜来过,还宿在女郎的房里…… 第55章 要杀亲爹 天气炎热,冯蕴没回将军府,带着一群仆从部曲住在长门庄里。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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