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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当时的关系,又赶紧接下一句。 “满门抄斩,二十余口,这么大的动静,远在南齐的萧呈都知情了,没道理大王不知……” 裴獗默然片刻。 慢慢的,垂下目光。 “或许那时,我在养伤。养伤期间,我许久不问朝事。”杙 冯蕴心里一窒。 她想起来了。 石观码头,温行溯那当胸一箭…… 让裴獗重伤卧床,养伤足足一年有余。 而且,上辈子裴獗和李宗训没有正面的较量和冲突,他堂堂大将军,又怎会去在意一个李府的食客? 裴獗看她目光温润,怔忪无言,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脸。 “别难过,伤好了。”杙 冯蕴的心突然抽痛,伸手按在他的胸膛。 “是这里吗?” 裴獗嗯声,握住她的手,“小伤。” “大王也有犯傻的时候……” 冯蕴觉得这个男人极爱骗人,什么事都自己承受,然后云淡风轻地揭过去。 裴獗握住她的手,将掌心抚在胸膛。 “这辈子,不会再伤到了,蕴娘放心。”杙 冯蕴微微含笑,满目温柔。 “看来上辈子唐少恭的死,与他背叛李宗训有关。要不是深仇大恨,怎么杀人全家二十余口?” 裴獗眉头突然一蹙。 “全家……” 他喃喃一声,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抬眼。 “蕴娘,会不会是萧呈在骗你?” 冯蕴微微一怔。杙 裴獗道:“就我所知,唐少恭并未娶妻,跟随李宗训,也是独来独往……他一个孤家寡人,何来的阖家二十余口?” 冯蕴蓦地惊住。 “没有家人?” 裴獗思忖一下,“待我查实。” 冯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上辈子萧呈向她提及唐少恭,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前一天晚上,萧呈宿在她宫中。杙 她半夜里失声尖叫,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萧呈挂了帐钩,掌灯来看她,目光深深,如霜似刃。 “梦到什么了?” 那个时候,萧呈对她极不信任。 其实她梦到了石观码头,那一场足以让她噩梦绵延的战事,还梦到了裴獗,骑在马上浑身浴血地回头…… 她不敢说出口。 于是便撒了个谎,将唐少恭从将军府将她俘走,把她装在坛子里恐吓的经历,告诉了萧呈。 萧呈当时安慰她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杙 第二天午后,她正在小睡,萧呈下朝便来宫里,告诉她这个消息。 原话如何,冯蕴已经有些忘了。 只记得那天的萧呈,目光雪亮,面有冷色,对她却格外温柔。 而她,当时发自肺腑地认为,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如果唐少恭没有家人,那萧呈就是在撒谎。 当时贵为帝王的他,按说犯不着撒一个这样的谎才对…… 冯蕴百思不得其解。杙 “别想了。”裴獗轻轻托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平视,另一只手,慢慢按紧她的腰,语意懒懒。 “再想,也是想他。” 一层淡淡的酸涩,从他漆黑的眼睛里散开。 “不想。”冯蕴仰着脸,唇角牵出一丝笑容,“除了裴郎,没人值得我想。” 裴獗淡淡含笑,“乖巧。” 冯蕴脸颊微微一热,仰头闭眼。 宁静的殿内,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拂动了她的发丝。杙 万物俱寂,唯朱唇嫣红。 裴獗手臂收紧,徐徐低头。 温软的唇片触上便是一颤,尚未品尝,门外便有人通传。 “大王,唐先生求见。” 这是等不到裴獗召见,自己找上门来了。 裴獗:“请。” 冯蕴看了看裴獗,指向帐幔,又一次躲了进去。杙 裴獗原本无心让她离开,见状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然后正襟危坐。 唐少恭走路很轻。 好像每一步的力气都用得刚刚好,脚步极富节奏,一听便沉稳平静。 “仆唐少恭参见大王。” 他朝裴獗长长一揖,双手平举触眉。 裴獗:“免礼。” 唐少恭道:“仆乃待罪之身,不宣而来,叩见大王,实在是唐突至极……”杙 裴獗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客套就不必了。唐先生何事求见本王?” 唐少恭双目烁烁,“仆来找大王,讨一个人情。” 裴獗沉吟一下,“唐先生助北雍军攻城,其居至伟,本王不会亏待你,待回京禀明陛下,自会有封赏下来……” 唐少恭面不改色。 “仆不为此事。” 裴獗淡淡地看他。杙 唐少恭不动声色地扣紧腰上的荷包,解下来,从中取出一方小印,双手呈到裴獗跟前。 “仆卧薪尝胆,已恭候少主多年。” 第511章 何堪回首 平地一声惊雷。擶 内殿里静坐饮茶的冯蕴,一口热茶尚未入嘴,就仿佛被雷劈中了脑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而唐少恭接下去的话,就如同划破天际的闪电,打得她晕头转向,也解开了她深埋许久的诸多谜团。 裴獗说,唐少恭是谢家军的谘事参军。 她想过裴獗和谢家军有渊源。 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獗居然是谢献的儿子…… 扑朔迷离的巧合背后,原来不是天意。擶 冯蕴走到窗边。 天色阴沉,鸟儿飞得很低,仿佛要下雨。 裴獗进来的时候,没有出声,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冯蕴的旁边,陪她一起看向庭院。 寂静,拉长了时间。 空间好似变得狭窄,呼吸都紧张起来。 冯蕴得承认,裴狗比她沉得住气, 骗人的分明是他,他却身姿端正,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平静得出奇。擶 她佩服。 于是率先开口。 “大王没什么要同我说吗?” 裴獗:“我等蕴娘质问。” 质问用得就很妙了。 冯蕴冷笑,“大王很有自知之明。” 裴獗:“也是为了能让蕴娘看上,煞费苦心。”擶 冯蕴冲到喉头的愤怒,莫名其妙被这句话堵了回去。 裴獗的脸色很平静,也很正经,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好笑的话,更不是诚心逗她似的。 “好。那我问了。” 冯蕴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沉甸甸的压力松缓了些。 “谢将军出事时,你已有记忆。所以,冯敬廷献美,你欣然答应,是因为我姓冯,你要报复冯家。” 她从最初开始问,却没有给裴獗回答的机会,一字一句全是笃定的语气。 “哪怕安渡献美时,冯敬廷给你的是冯莹,或是别的冯家女郎,你也会点头笑纳……”擶 “不会。”裴獗打断。 “不必哄我。”冯蕴淡淡看他一眼。 裴獗语调冷淡:“只因是你。” 冯蕴哼声。 虽然甜言蜜语这种东西是假的,可谁听了不受用呢?尤其裴獗肃然的表情和语气。 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裴獗又补充。 “三岁言中谢家军命运的人,是你,不是冯莹。”擶 冯蕴倒抽一口气。 真会说话。 她盯着裴獗的眼神,瞬间变得尖利。 “原来是等着报仇来的?好得很,总算是说出心中所想了……” 裴獗:“已经报了。” 冯蕴缓缓看他,“什么?” 裴獗:“前世睡你三年,今生还要睡一世,什么仇都报了。”擶 冯蕴:“……” 她双眼眯起。 这话要是换成萧三或是淳于焰,多少还能有点调侃的意思,可裴獗这个男人…… 他就真的很正经啊。 一脸严肃地说着这种骚气的话,气人也气人,笑人也笑人,末了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把一个女子最好的东西悉数占有,还不是报复,又是什么呢? 冯蕴:“所以,你恨我?”擶 裴獗:“恨。” 冯蕴冷冷哼声,身侧高大的男子便站近了几分,阴影笼罩下来,身高和体型的优势,气势逼人。 “恨你恨我。” 冯蕴微微一愣。 裴獗又道:“恨你恋他。” 他眉头微蹙,没有刻意煽情或是过多的表情,就那么冷冷淡淡的,语气不容置疑,态度如同冰霜…… 然后伸展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抵在那扇半开的窗户前,整个人硬邦邦的……擶 毫无情欲,黑眸清冷,却让冯蕴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邺城刚刚收复。 外面时不时有来去的巡逻守卫…… 寒风吹过来,后颈有些凉。 “外面有人……”她道。 “何人敢看?” “……”擶 冯蕴后仰着脖子,盯着男人幽深的眼睛。 “说来全是我错了。你骗我,什么错都没有?” 裴獗:“我何时骗你?” 冯蕴哼声,“你还没骗?你说谢献将军对你有恩,可没说你是他儿子……” 裴獗:“生养之恩,也是恩。” 冯蕴扬起眉头就要回呛,又听他道: “蕴娘,你从没问我身世,也从不在意。上辈子你想的是如何离开我,这辈子你想的是如何利用我,可曾多问一句?”擶 一席话说得幽幽怨怨。 末了又淡淡反问:“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我可是冤枉了你?” 冯蕴哑口无言。 裴獗看她不作声,慢慢倾身低头,将她被风吹乱的几缕乱发,一一捋顺。 “若非我死缠烂打,你早已始乱终弃。” 冯蕴让他整不会了。 在裴獗进来前,她累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要质问这个欺骗他的狗男人,可理论到现在,全成了她的不是……擶 委屈的是他。 可怜的是他。 忍辱负重的还是他。 而她…… 在他嘴里好似一个渣女啊! 裴狗这张嘴,什么时候抹猪油了? 平常不吭声不吭气的,一说起来,句句捏她命门。擶 不对不对…… 这很是不对。 冯蕴稍稍清醒一些,避开眼前这张足以让人乱去分寸的俊脸,站直了直视他。 “你骗我的可不止这一桩。李桑若呢,李桑若的事,怎么说?” 提到李桑若,裴獗眼角微生戾气。 “我不想恶心你。” 冯蕴抿着嘴角,无声的笑。擶 也不知是信了他,还是没有信。 裴獗:“我的事,你想听吗?” 他掌心捧起冯蕴的脸颊,手指轻抚那一片柔软白皙,面容冷峻,声音凉薄。好像一股冬日的寒风,突然闯入了心底,重重一击,又轻轻落下。 他还没有说,冯蕴的心便莫名抽痛。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洗耳恭听。” 裴獗道:“抄家灭门那年,我九岁。”擶 他的声音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平静孤冷,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谢献夫妻是奉旨成婚,谢夫人朱唇皓齿,容颜绝世,谢将军仪表堂堂,才貌双全,原本是受人艳羡的一对,谁知婚后,琴瑟不调,互相厌弃到了私下里无话可说的地步,虽然诞下一儿一女,感情却极为淡薄。 谢献战死在并州的消息传来时,谢夫人恰好带着儿子和女儿回了远在苍州的娘家,为祖父贺寿。 苍州离台城尚有二百余里,消息要慢上许多。谢夫人得到消息,便带着子女紧赶慢赶回台城奔丧。 也是娘仨命不该绝,半道上打尖,碰到了前往苍州拿人的禁宫缇骑,无意得知谢府抄家,朝廷要斩草除根…… 谢夫人对谢献的感情如何,没有人知道,但母性的本能,让她在危机中没有懦弱的束手就擒,而是选择了带着儿女逃命。 婆家不能回了,娘家也不能去。擶 天下之大,何处是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谢夫人一咬牙,带着儿女乔装打扮,一路往西,准备逃往云川…… 去云川,要路过并州。 但那时的并州,已是晋军占领。 谢夫人原本可以绕道而行,但她去了恒曲关。 恒曲关这头是齐军,那头是晋军。往西走,是云川,往北走,是并州。 她带着儿女出了恒曲关,往北走,没有进入并州城,而是在城郊祭拜了谢献和战死的谢家军亡灵,摆了牲祭、灵牌,烧了纸钱,说了很多谢献生前没有来得及对他说的话……擶 这是唯一的一次夫妻情深。 也害得他们娘仨遭了大难…… 谢夫人祭拜完谢献,再往云川走的路上,被南齐缇骑追了上来…… 九岁的裴獗已懂得提刀与人力战,可到底年岁太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拼杀,就受了重伤,亏得几名忠仆拼死相救,缠住追兵,谢夫人才带着儿女慌不择路的逃出来…… 但忠仆能挡住他们一时,挡不住一世。 绝望之中,谢夫人将受伤的儿子和女儿,分别藏在田间垄起的稻草堆里,自己孤身去引开追兵…… “母亲临走,流泪叮嘱我,我是谢家最后的男丁,是谢家军唯一的血脉,一定要想法子活下去……”擶 “母亲跑得很快,头也没回……” 端庄娴静的谢夫人,一辈子没有过那样失态飞奔的时候,沿着夕阳的余晖,她义无反顾,越去越远…… “后来,我在荒草丛中找到了母亲的尸体。” 裴獗的眼睛微微阖起。 他没有看冯蕴,声音低哑得仿佛塞堵着沙子。 母亲死前被人凌辱过。 双眼圆瞪,满身狼狈,手上还攥着男人的衣物,不肯松开……擶 他没有告诉冯蕴,一个九岁的孩子亲眼看到母亲被人糟蹋至死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冯蕴却因他的眼神,胸膛里酸涨到疼痛。 她轻轻拥住裴獗,“想哭,就哭吧,没有人笑你。” 裴獗:“不哭。” 男人眼神凌厉,如同冰雪。 “不管是谢献的儿子,还是裴冲的儿子,都不该哭。” 冯蕴吸了吸鼻子,“那你和妹妹……又是如何失散的?你怎么又从谢家儿郎变成了裴家子弟?”擶 第512章 缠绵疏离 裴獗不善多言。勚 立于寒风,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母亲走后,我失血过多,晕厥过去,等我醒转,翻遍了附近的草堆,不见妹妹的踪迹……” “我不知她是被追兵带走,还是自行离开,沿途寻找,直到找到母亲的遗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 “后来,是我现在的父亲收留了我。” - 当时的谢夫人为了摆脱齐国追兵,选择了逃往并州地界……勚 是裴冲的亲随发现了他。 当时,小小的孩子正在刨坑葬母,土灰色的衣裳,满身血污,没有包扎的伤口淌出鲜血,滴入了土里,滴到了他母亲的身上。明明身量还没有长成,脸上的坚韧却似大人模样…… 天地冰冷,寒风刺骨。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亲随将受伤的孩子带到了裴冲的面前。 当时的裴冲也身受重伤,下肢不能行走,而且家中无子,老母亲病重,夙愿难填。 这个孩子捡得正是时候。勚 裴冲躺在病床上,问了孩子四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长域。” 孩子不会说谎。 两个字,没说姓氏。 裴冲唔一声,“谢七郎,谢献之子。” 他受了伤,但坐镇并州,身为主帅,齐军大肆搜寻“谢家余孽”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勚 然后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忘得掉吗?” 一夕之间,从养尊处优的谢家嫡子到无家可归的亡命逃犯,家破人亡,无尽深渊,人生天翻地覆,命运也因此被改写…… 血泊中的母亲,战死并州的父亲和谢家军冤魂,都在看着他。 孩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而是反问,“若是将军你,忘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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