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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这一篮春桃?” 大殿内一片沉寂。 众臣紧张起来。 阮溥稍作停顿,在一干复杂的目光里,慢慢弯腰行礼,打了个哈哈。璨 “不敢,不敢。坊间传言果然信不得。不过,大王今日亲破谣言,往后倘若再有人胡言乱语,那官府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缉捕问罪了。” 裴獗哼一声。 “那阮尚书该当何罪?” 气氛一滞。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固化了。 阮溥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半晌才道:“雍怀王,下官何罪?” 裴獗道:“你煽动民意,在坊间诋毁本王,意欲何为?”璨 阮溥深吸一口气,“大王误会了。下官光明正大让大王自证,恰是为了理清误会,为大王的名声着想……” 裴獗:“看来你真把本王当病猫了。” 他声音未落,便听敖政一声断喝。 “禁军何在?还不将阮溥绑了,解至台狱法办。” “喏。” 殿外,几个禁军跑步进来,一拥而上,不顾阮溥的挣扎和怒骂,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阮溥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反抗大吼,被人连揍两下,膝盖跪在肚子上,这才老实下来,呼呼喘气…… 大殿上嗡嗡作响。璨 旧党里,有人出声抗议,认为裴獗没有证据便下令捉拿朝廷命官,且当众行刑,完完全全是以私代法,不讲规矩。 可裴獗现在要的,不是规矩,而是不规矩。 “再有反对者、求情者,视为阮溥同党,一律同罪。” 一席话不轻不重,殿上就安静下来。 众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千条规矩不抵一点利益。 有眼力劲儿的人,心思已经活络起来。璨 今日裴獗显然是铁了心要办阮溥了。 大殿上这一出,看上去是撕毁阮溥的脸面,考验的却是在场每一位臣公的心意…… 考验哪些人能依附,哪些人会称臣。 站错了队,便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短短的一瞬,心思不知转了多远。 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站出来指责裴獗。 当场被人鬼哭狼嚎地拖下去。璨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腿脚都软了。 风骨是有的。 可风骨换不来家里妻儿老小的性命。 膝盖也是硬的。 但跪下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旧党余下来的人,比那些摇摆不定的中立者,跪得更快。 “大王所言极是。既然是阮溥先开口逼迫大王在众目睽睽下自证,而大王也已经以事实反驳了流言……那么,阮溥就是传言惑众,混淆事实,以不实之词诋毁、恶意中伤大王,正该担罪。”璨 风向逆转。 阮溥人还没有被带下去,就品尝到了人间疾苦——昨日称兄道弟的人,转眼间就反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无耻!你们当真无耻!” 阮溥在大殿上气得跳脚,破口大骂,直到被禁军左右架着,拖拽出去,声音还久久没有落下。 难免有人会尴尬。 却没有人再出声反对。 裴獗看着这些人,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璨 “散了吧。” 他说着没见动静,便站了起来。 “大王——” 一声大喊,只见一个老者从桌案后起身,径直走到殿中,朝裴獗拜了个五体投地,整个人都伏低到了地上。 “陛下龙体欠安,久治不愈,难以亲理朝事。臣等忧心如焚,唯恐社稷动荡,百姓不安。故今日斗胆谏言,请大王代天子监国,以保我大晋江山稳固,国祚绵长……” 殿内落针可闻。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璨 有些话,早就堵在喉咙口。 只看谁来发出那惊天动地的第一声…… 众人都在权衡利弊,没有想到,最先开口的人,会是阮溥一党的大鸿胪邵澄…… 狗东西,比谁都会。 说什么“代天子监国”,就差把请裴獗登基主政直接说出来了。 众人的鄙夷,溢于言表。 裴獗却好似没有听入耳朵,脚步都没有停下,只微微拂袖,便“婉拒”了。璨 “陛下定会龙体康健,恢复如初。诸卿不得妄言,以免再添风波,动摇国本。” 义正辞严。 声音尚未落下,人已扬长而去。 政和殿内,众人久久无言。 最后,还是敖政丢下一句“枉做小人”的冷笑声,率先离开,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当然,他们不会天真的以为,事情就此了结。 更不会认为,裴獗当真无意揽政。璨 嘴上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做什么。 裴獗在大殿上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整治了阮溥一党,显然是在为禅让扫清障碍,为登基铺路…… 当朝中不会再有第二种声音,当请愿的人,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人,时机就算成熟了。 到那时,便是天翻地覆。 - 裴獗走得很快。 出宫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般骑马,而是上了裴府早已等候在宫门的马车……璨 “蕴娘。”马车上,裴獗将久候的冯蕴一把搂住,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 “如何?”冯蕴贴近他的胸膛,并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反而是紧张地轻抚他宽阔的后背,低低道:“姚大夫已在府中等候,你再忍一忍。” “嗯。”裴獗没有抬头,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将头搁在冯蕴单薄的肩膀上。 冯蕴侧目一望,摸了摸他的脸。 “大王?” “嗯。” “你可还好?”璨 “很好。”裴獗紧紧搂着她,倚着她。 片刻,又是一叹。 “蕴娘。难受。” 难受还说自己很好? 冯蕴微微愣住,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的裴狗就真的很像一只大狗了,身子滚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黏人…… 她心情很是复杂。璨 稳住身形,她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再观察裴獗。 短短一段路,那张英挺的面孔已然泛红,不寻常的红,仿佛被烈火在灼烤,就连双眼都开始充血,眼皮也浮肿起来…… 冯蕴沉声。 “快!速度再快些!” 第564章 禅让诏书 车厢里很是狭窄,裴獗整个靠在冯蕴身上,除了呼吸,没有发出别的声音。篝 空气安静得出奇。 冯蕴从未见过裴獗如此软弱的时候,紧张得呼吸都屏紧了。 马车驶入裴府。 车帷没开,姚儒迎上来, 左仲和纪佑以及侍卫营一群人,将府里杂役都打发下去,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 裴府大门前脚合上,后脚便有长公主府的探子前往禀报。篝 “裴獗的身体,肯定出了问题。”长公主听罢断言。 凡是违反常理的,就一定有猫腻。 她使唤仆女,“替我更衣。” 等长公主沐浴更衣梳妆整齐,走出房门,濮阳漪便双手拦了上来。 “母亲。” 濮阳漪双眼通红,看着她。 “母亲这是要去哪里?”篝 长公主身形微顿,笑意盈盈地道:“听说雍怀王今日在大殿上受了委屈,阿母去看看。” 说罢似乎还怕她不肯相信,示意左右仆从将准备带去裴府的礼物拎上来。 仆女低着头:“县君请看。” 濮阳漪一眼都不看那些东西。 她就看着自己的母亲,用一种伤心难过的目光,牢牢锁定长公主含笑的眼睛,直到那笑容僵硬在她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我看到了探子回府,也听见了他对母亲说的话。母亲,你为何要派人监视裴府?” 长公主拉下脸来。篝 她没有说话,双唇紧抿着,抬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瞥一眼濮阳漪。 “你跟我进来!” 她语气严厉,与平常的慈母形象大相径庭。 濮阳漪的心里一颤。 她低下头,跟着长公主入内。 长公主往上首一坐,濮阳漪便懂事地在她跟前跪坐下来,为长公主添茶。 “是温行溯让你来的?”篝 长公主直言不讳,眼里写满了怀疑。 濮阳漪手指微微一顿,尚未放下茶壶已然摇了两下头。 “与他无关。他不知道这件事……” 又瞟一眼长公主愠怒的脸色,“女儿再是不孝,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说母亲半句不是。” 长公主哼声,“你别为他辩解。说吧,你想做什么?” 濮阳漪小心翼翼俯身过去,双手缠住长公主的胳膊,就好像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阿母,我们不要跟雍怀王作对,好不好?”篝 长公主眸底一暗。 她没有怒斥,甚至没有生气,只是冷冰冰地盯住濮阳漪,慢慢地,将她缠在胳膊的手推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阿母。”濮阳漪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皮,“如今外间传言很多,女儿虽不懂朝堂大事,却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 长公主重重一哼。 “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的亲舅舅坐在龙椅上,才有你的荣华富贵。” 说着她似乎有些痛心地盯住濮阳漪。篝 “平原,你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养成了一个善良心性,母亲很欣慰,也盼你这这辈子都是如此,不知疾苦,平平顺顺做一个娇养富足的县君。可你要懂得,你的富足是从何而来……” “阿母。”濮阳漪又抱住她,仰头道:“比起女儿的富足,女儿更盼着母亲平安,安享晚年,你可明白?” 长公主身子一僵。 她看着濮阳漪眼里的热切,心弦一颤,软了语气。 “你是个好孩子,可眼下局势,容不得母亲袖手旁观……” “阿母!那是舅舅自愿的,不是吗?”濮阳漪看着长公主陡然变色的面容,鼓起勇气道: “舅舅生性胆小,他本就无法做一个有魄力的君王,他做不到跟雍怀王对抗,摆脱皇位桎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这又有什么不好呢?”篝 长公主瞳仁微缩。 慢慢地开口,也慢慢地加重了语气。 “你想得天真。要是皇位禅让裴獗,整个大晋皇室都将覆灭。你,我,你兄长,你舅舅一家,还有更多的皇室宗亲,他们的衣禄,前程,乃至性命,都将成为禅让的代价。” “不会的。就算不做皇帝,有禅让之情,雍怀王也必定会给皇室尊荣和富禄……” 长公主冷笑两声。 “平原啊平原,你看看历史,有几个皇帝禅让,得以善终?” “有。”濮阳漪咽一下唾沫,垂下眼,不敢与母亲对视,“那些不得善终的人,是因为他们禅让是被迫的,舅舅不同,舅舅是自愿的,雍怀王也没有逼迫。”篝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 女儿的单纯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是,今天才感觉到疲累,以及深深的无奈。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她没有办法和濮阳漪说清楚,也没时间跟她纠缠。 “你要是想不明白,就在家里好好想想。此事,无须再议。” 长公主拂袖而去。 濮阳漪伸手想拉她,拉了个空。 “阿母!” 声音撕心裂肺。篝 没有回应。 只剩濮阳漪低低地哭泣。 - 长公主听到了女儿的哭声,身子绷得紧紧的,心里并没有外表那么平静。 天空一行大雁飞过。 她抬头看一眼,上了马车。 裴獗是不是吃了春桃过敏,只要过府探望便知。篝 长公主驾到,他若不出来相见,那就必是谢七郎无疑。 长公主后背靠着车壁,双眼半阖着,想到许多等会儿到裴府对峙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以及应对之法。 不料,马车突然一抖,车夫驭的一声停下。 长公主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栽。 “怎么回事?” 她厉声相问。 外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带点尖细的沙哑。篝 “长公主殿下,宫里,宫里……陛下突然发病,请殿下速去……” 长公主胸口一悸。 “快,入宫。” - 明光殿。 长公主迈过门槛,没让任何仆从相扶,健步如飞。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切过了。篝 这个宫殿里,已经驾崩过一任皇帝。 她的弟弟不能再重蹈覆辙…… 大晋皇室不能亡,不能亡。 “陛下!”绕过屏风,她拉开龙榻前的层层帐幔,看到的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以及一个枯瘦如柴的皇帝。 文治帝受到惊吓,看到是她,这才松了口气。 “皇姊,你来了……” 长公主在他身侧坐下,因他叫得亲昵,也就没有再计较那些礼数,径直抬手探向他的额头,就像寻常人家关心弟弟的长姐。篝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文治帝摇摇头。 接着,不等长公主瞪眼睛,又点点头,手捂着心窝。 “这里。皇姊,这里很不舒服……” 长公主慢慢收回手,看着他。 短短时日,他竟是瘦得脱了相,明明身子没有大病,却自己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连那双温和爱笑的眼睛,都失了神采,好像被恶魔把魂儿勾走了似的。 “你是皇帝,我原本不该多说,可……唉!这里没有旁人。那我就以长姐的身份,好好说一说你。”篝 这些话,在长公主的内心其实已经憋了很久了。 久到可以追溯到熙丰帝过世。 整个皇室,找不出一个能撑得起江山基业的人。李桑若的小儿子,再到元尚乙,都是孩童,做不了主。 朝堂任由臣子把持,皇族式微。从李宗训到裴獗,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弟弟登基…… 她想,弟弟好歹是个大人,只要他争气,总有一日,可以矫正君弱臣强的局面,就算他不能像太祖高祖,能学一学熙丰帝,独当一面,也算是有希望了。 怎会料到,她这个弟弟这么不争气,让人一吓,就吓出了心病来,不仅不敢上朝,连皇帝都不肯做了,要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拱手让人……篝 长公主想着,尚未开口就落下泪来。 “谁不想安稳度日呢?我也想。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可争的?可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毁于一旦,由着你将大晋百年基业拱手让人?” “皇姊……”文治帝看她哭,也跟着掉下眼泪。 “我做不好皇帝,我做不好的。我害怕,我每天都食不下,睡不好,半夜里惊厥,无法入睡……皇姊,你换个人吧,要不,你换个人……” “荒唐。你看看宗室里,还有何人可换?咱们这一脉,除了你和阿阅,没人了啊。” “阿阅。”文治帝想到仍然被囚禁着的儿子,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一个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保不住,这个皇帝做来又有什么意思?傀儡罢了,皇姊,我只是傀儡罢了。”篝 “傀儡又如何?”长公主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就算是傀儡,大晋也姓元。只要你立住了,就算裴獗权倾天下,在你面前,也只能称臣,江山还是我元氏的江山……” “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不同?”文治帝喃喃地看着她,掌心捂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抓扯着,额头浮出细细的冷汗,声音颤抖不止。 “皇姊,我快死了,我真的快要吓死了。阮溥被下狱,你可知道……堂堂尚书令,他说抓就抓,说打就打,毫无尊荣可言……下一个,轮到我了。就要轮到我了……” 长公主吸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你别胡思乱想了。” 她温声安慰着,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被角,“歇着吧,我这就去裴府,一定会撕下他的脸皮。你不要害怕,有皇姊在,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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