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走,最后坐在任汝德的面前。 房间里,茶香四溢。婖 任汝德长揖拜下,“陛下来晋多日,仆却不便前来问安,还请陛下责罚。” 萧呈摆摆手,端起茶盏,垂眸道:“我要见冯十二娘。” 任汝德嘴角微微一扯,抬起头,望着他。 “陛下……” 萧呈微眯眼,容色冷淡,“只有我跟她。” 任汝德喉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这冯十二娘现在可不是想见就见的人,更何况,陛下的要求,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婖 这可就让他犯难了。 任汝德道:“容仆再思量思量,如何才能让十二娘不生疑心……” “不用思量了。”萧呈突然侧目,望向侍立在一侧的金戈。 他没有出声,就那么盯着,修长的手指,淡淡地敲击一下茶盏的边沿,半晌才道:“金戈来办。” 任汝德心下一惊,猛地掉头,看向金戈。 金戈垂眸,拱手道:“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从皇帝坐下来那一刻,金戈的心跳便如雷鼓一般,快得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婖 做贼就会心虚,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当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容面对…… 就算他是被冯蕴要挟,但那也是背叛。 他原本心存侥幸,皇帝不会发现,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是,当他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那颗心,就凉了一半。 他不知道萧呈是怎么发现的,正要跪下领罚,就听任汝德干笑了两声。 “还是陛下英明,仆竟是忘了,金戈的相好孔云娥,是冯十二娘的手帕交,眼下在长门也很是得脸,有她相帮,想来不成问题。” 萧呈沉笑一声,盯住他。婖 金戈心口突突直跳。 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揭穿了,不料萧呈却云淡风轻地揭过。 “去办吧。” - 其实想见冯蕴一面,并没有那么难,花溪村的人,时常都能见到她,可单独相见,还不让裴獗察觉,是有难度的。 金戈犹豫再三,还是按昔日和冯蕴传递消息的办法,让孔云娥把她约到家里。 在花溪几年,孔云娥自己在成衣坊旁边,建了几间屋子栖身。建房子的钱,金戈出了大半,但平日里,只有她和儿子居住。婖 三更天,四野寂静,成衣坊里没了白日的喧闹声。 冯蕴过来的时候,为衡阳带了一些吃食,孔云娥笑盈盈地接过,将她带到客堂,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 “蕴娘,他来了……” 欲言又止,眼睛往屋子里看。 冯蕴捕捉到她眼里的情绪,怔了怔,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低笑。 “云娘,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只会给你一次机会?” 孔云娥吓得脸色发白,“蕴娘,我事先不知情,不知情的……你相信我……”婖 冯蕴没有说话。 里面传来萧呈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肯见我一面吗?” 冯蕴哼声,冷冷地扫了孔云娥一眼,挺直脊背往里走。 “你们在这里等我。” 小满和环儿应声,紧张万分。 孔云娥揪住衣袖的手背上,青筋都暴涨起来。婖 她走到金戈的面前,“为什么,你为什么利用我?” 金戈抬头,沉默片刻才道:“陛下知道了。” 孔云娥满脑子都是冯蕴方才看自己的眼神,眼眶里几乎要浮出泪来。 “知道什么又如何?蕴娘不信我了,你知道吗?她不信任我了,我好不容易才得了她的信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隔阂多年,好不容易才重修旧好,都怪你,都怪你……” “知道是我们杀了铁马。”金戈低头,双眼炽热地看着他,“知道我背叛了他。” 孔云娥愕然。 呆呆的,半晌才问:婖 “那你还这么做,就不怕拆穿了,两面不是人?” “我已经两面不是人了。”金戈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放低了声音:“别怕,陛下不会做什么的,他要是对十二娘无礼,我第一个不答应。” 第533章 合欢花开 冯蕴进去的时候,萧呈就坐在客堂的木案边,饮酒。鰕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酒壶已空了两个。 又似乎是酒液放纵了思绪,今夜的萧呈,竟与冯蕴记忆里那个容色清冷,疏离难近的齐君,很是不同。 她走得有些慢。 萧呈看着她。 她也看着萧呈。 中间没有阻碍,眼神赤裸。 前世的,今生的,都在脑子里,在目光中,又无法窥探,对方眼里是什么……鰕 萧呈盯着她白皙的脸,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清澈黑亮的眼睛,深邃似秋夜的星空…… 还是那么美。 不,比从前美。 美得不可方物。 “阿蕴。”他语迟。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她多久。鰕 又有多么渴望,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能像此刻这般,步伐轻盈地朝他走来,轻轻唤一声,“萧郎。” 萧呈面容微醺,目光亮得惊人。 冯蕴凉凉地看他。 “齐君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看你饮酒作乐吧?” 萧呈:“何来乐?没有你,我无乐可言。” 冯蕴低笑一声。 “这不是齐君该说的话。”鰕 萧呈将桌上摆放的另外一只空酒杯拿过来,慢慢斟满。 “今日裴獗下了国书,请我离开。” 这事冯蕴听说了。 她不置可否,眼睛里闪过一抹讥诮。 萧呈道:“我明日就要离开安渡。看在故旧的份上,坐过来,同我说说话吧。” 冯蕴站着没动。 目光从酒里,挪到萧呈的脸上。鰕 “我不认为齐君喝个半醉,有谈话的诚意。” “我没醉。”萧呈看着她,“饮酒,我只为壮胆。” 冯蕴不相信这些鬼话。 萧呈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此刻做出这番姿态,甚至在她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并不是他改了,而是她冯蕴变了…… 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孤立无援的冯十二娘。 那个冯十二娘六亲无靠,只有倚仗他,所以,他可以随便拿捏,无须珍惜。鰕 他可以召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时哄几句甜言蜜语,不高兴就弃若敝屣,谁也奈何不得…… 他可以肆意。 她不可以。 而现在她身份不同,他完全掌控不住她。 冯蕴也是活了两辈子才明白,谁强谁有理,所谓的爱,也要势力对等…… 否则,下位者对上位者,弱对强,就不要奢求不该有的情感,而应该去努力变强。 她笑着坐下来。鰕 在萧呈对面,懒懒地看着他。 “齐君说吧,我听着。” 强势的,冷淡的,如上辈子萧呈对她。 萧呈俊目微暗。 “阿蕴,你面前的不是齐君,是萧三。” 冯蕴眉梢微微一扬。 要不是齐君这个身份,仅仅只是萧三,他只配吃巴掌,哪里能得她的好言好语?鰕 她弯唇浅笑,“哪请问萧三公子,想说什么?” 萧呈:“我想要一个答案。” 冯蕴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面无表情,“什么答案?” “你。为何变心?” 萧呈慢慢倾身,将那杯斟好的酒递到她的面前。 平静的面容,没能阻止酒波轻荡……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鰕 “当年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你种的那株合欢树,昨年开花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冯蕴后悔进来了。 她没法原谅的萧呈,却很容易唤起死去的那个冯十二娘…… 离开台城前,她偷偷在竟陵王府围墙外种合欢树,跪在树前向树神许愿。 “萧三一定要来娶我。” “萧三快点来接我回家。”鰕 “萧三平安康健,来娶我回家。” 记忆里的冯十二娘,面目有些模糊。 冯蕴想着她,便笑开了。 “没有。”她笑道:“我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如此。” 萧呈摇头,“在台城时,你不一样。” 冯蕴:“你也说了,那是台城。” 她冷淡地看着萧呈的眼睛,没有留半分情面,用最冷的话,像刀子似的捅向他的伤口。鰕 “台城的十二娘,是个什么东西?弱小、无助,无依无靠。后母打我,继妹欺我,就连街上的乞丐都能羞辱我……萧三啊,那时候的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能靠着你,盼着你,等着你娶我,才能逆天改命……” 萧呈眸子微阖。 眼里的光,暗得吓人。 冯蕴:“我现在已经逆天改命了,你说,我还图你什么呢?” 看着萧呈眼里涌动的风暴,她淡淡莞尔,说得不温不火。 “我虽未曾倾心于你,但也算给过你机会。萧三,是你没有珍惜……当年的冯十二娘。” 字字如针。鰕 针针见血。 见血封喉。 少女时的冯十二娘,恋他成痴。这是萧呈唯一的慰藉…… 可仅有的这个,冯蕴也不愿给他。 她推翻了曾经的一切。 月牙巷里枯守郎君的少女,羞涩慌乱的笑容,小鹿乱撞般欢快的步伐…… 那些属于他们的,没有裴獗参与的过往。鰕 她全盘否认了。 再端起那杯酒,微微倾斜,干干净净地倒在木桌上。 “覆水难收。你我也是如此。” “阿蕴……”萧呈伸手握住她,将她的手连同酒杯一起,笼入掌心,紧紧扣住。 “酒撒了,可以重新斟满。” 他强行扳着冯蕴的手腕,将酒杯摆正,提壶重新注入。 “你看,还是一样的酒,一样香醇醉人。”鰕 冯蕴:“不是方才那一杯了。撒了,就是撒了。何必自欺欺人?” 萧呈眼睛赤红,如若滴血。 他慢慢地,松开手,再绕过木桌,蹲在冯蕴的面前,单膝半跪,声音嘶哑。 “阿蕴。不是当年的萧三不肯珍惜你,也不是他无情无义,忘了与你的婚约。而是当年的萧三羽翼未丰,处境艰难,还须静待时机,才能娶你过门……” 他从没有对人说过这种话。 再艰难,也没有服过软。 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伏低身段,眼泪就下来了。鰕 “你没了母亲,我没了双亲。” “那时的我,也如履薄冰,身在地狱,我怎敢拉你一起赴死?” 权力争夺的旋涡里,人心如同猛兽,杀兄弑父,六亲相斗,没有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 冯蕴相信,萧呈这一刻流下的眼泪是真的。 但他哭的不是她。 是他自己。 是竟陵王府孤独的少年郎。鰕 是那个在骨肉相残的困兽堆里踏着累累白骨登极皇权之颠的竟陵王。 他有苦。 他会累。 但不是她造成的。 而她的痛苦,全与他有关。 其实,这不是冯蕴第一次看萧呈流泪。 上辈子也有过一次……鰕 唯一的一次。 她生小儿子予初的时候,难产。 九死一生,去了半条命才从阎王手里脱险回来…… 孩子呱呱坠地,萧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她,喜极而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帝王…… 冯蕴是被那两行泪水感动过的。 可惜,她为此一步步退让自己,他却步步紧逼,并没有因为哭过,差点失去过,就格外珍惜……鰕 他亲手葬送了她的感情。 还有性命。 “阿蕴……”萧呈哽咽,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软弱过,“我来接你了。随我一起回去看合欢花,好吗?” 冯蕴听着听着,笑了。 “你当我死了吧。别难为我,也难为自己。” 萧呈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怕裴獗吗?” 冯蕴目光一凛,勾唇浅笑,“是啊,你在晋地,如何带我走?”鰕 萧呈道:“只要你肯。阿蕴,你点个头,我即刻带你离开晋国。” 冯蕴冷冷一笑,推开他,将手从他炽热的掌心里收回来,语调冷淡。 “你当真想跟我在一起?我嫁过人,你都不在乎?” 萧呈摇头,声音喑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叫我做什么都行……” “好。”冯蕴不冷不热地盯住他。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萧呈眼睛一亮,就听她道:“即刻退位,诏令四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自愿做冯十二娘的……侧室郎君。从此一心一意,不问政事,不要君权。”鰕 萧呈瞳仁震惊。 从未听过如此悖逆伦常的话。 “还有……” 冯蕴淡淡地笑,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哪怕是裴獗欺你,打你,我也可能会训骂你,你也绝不后悔,心甘情愿服侍我,不求名分……” “阿蕴……” “我也不是那么刻薄寡恩的人。”冯蕴盯着他这张脸,微微勾唇。鰕 “萧三公子色压南齐,名冠四方,如此丰神俊朗,我一个凡人,自然也会为美色所惑……” “有我长门一日,我便会养着你,衣食无忧。你会有仆从,可以随意使唤他们,但这些仆从只会忠于我,听命于我。” “我若来了兴致,也会临幸你,但你不可以反抗,不管你心情如何,开心与否,我要,你便得给我,否则,视为对妻主不忠,要受责罚……” “当然,我不会亲自动手,只会漠视你,由着裴獗,或是我的哪个情郎,暗地里耍手段拿捏你,侮辱你,因为你不是晋人啊,在这里,怎么也该得受些委屈。” “为了我,你凡事都得忍着。不然我就会怀疑你待我的情义……” “若是哪一天,你运气不好,让人给玩死了,也是你的命。”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鰕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如此,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萧三公子?” 萧呈心如雷动,惊讶得无以复加。 这么疯狂无序的话,她是怎么想到的? 又怎么能将它说出口…… “怕了吗?” “还是不情愿?”鰕 “看来你的情义,也不值几何……” 冯蕴眸底冷笑,步步紧逼。 “你做不到的,萧三。” “你一生汲汲营营,如此热爱权力,登基后更是手握权柄,万人之上,怎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江山?” “权势是如此令人着迷,不说你,我也一样。尝过权力的滋味,你让我再去做后宅妇人,笼中之鸟,仅凭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字,就为男人牺牲自己……呵呵,是你蠢,还是我蠢?” 萧呈默了。 久久地,回不过神。鰕 喉头哽动着,眼眶红着,泪水未干。 但他说不出话……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想过许多要回冯蕴的办法,裴獗说的“不惜一战”,他想过的,也干过。 输就输吧。 如果他死在战场上,那十二娘这辈子都会记得他。 死去的人,是无可替代的。鰕 正如她。 死在他的上辈子,成了他的毕生之痛。从此,就永永远远地留在那里,谁也替代不了——包括眼前这个陌生的冯蕴。 第534章 荒不荒唐 萧呈心里的遗憾,并没有因为冯蕴到来,二人单独见面而得到弥补——跳 沮丧也是。 重生以来所有的惊喜、期待,好似都因为今夜,因为冯蕴的话而消散。 坐在面前的,还是那个人。 除了眉眼更添凌利,肌肤更为白皙细腻,冯蕴的外形和上辈子全然没有两样…… 可这具躯壳下方,藏着的灵魂,全然不同。 陌生得如同另外一个人…… 萧呈倒是没有怀疑,阿蕴跟他一道重生了,而是想起了上辈子,得知萧渠被困昭德殿后,她在冷宫里歇斯底里地诅咒。跳 “我愿魂归地府,魄散九幽,永不超生——来换你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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