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想他们或许也受了现世自洽之效的影响,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流落去了哪里。 这道“引灵符”以乌行雪的一点灵气做媒。宁怀衫和方储曾经是仙都童子,身上有乌行雪动过的痕迹,相吸相引之下,不论他们身在哪里,都会不知不觉往这处宅院而来。 “引灵符”的作用比萧复暄预想的还要快,贴在门上的第三天清早,宅院的门就被拍响了。 萧复暄听到拍门声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没作多想,掠身到门边,解了片刻结界。 等他以剑鞘挑开宅院门,乍一眼扫出去,却没有看到雀不落那两道熟悉的邪魔身影。 他正要拧眉,忽然听见两道声音从更矮的地方传来,齐齐叫了他一声:“天宿大人。” 萧复暄怔了一瞬,循声垂眸。 就见两个不足腿高的小童子抓着门、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脸上依稀有宁怀衫和方储的影子,也不知从哪里赶来,颇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意思。 萧复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错愕之色,良久问道:“你们从何处来?” 两个小童子七零八落地说了起来。先是说仙都没了,又说他们不知怎么流落在了山野,做了一个极长的梦,直到嗅见了“引灵符”的味道,才茫然醒过来,匆匆往这里赶。 萧复暄问道:“什么梦?” 那个更小一点的弟弟说:“梦到我们变成了邪魔……” 略高一些的哥哥说:“梦到我们都住在魔窟里,那地方很冷也很安静,连鸟都不敢停。” “对。”弟弟点了点头,抬眼看到院里的树,忽然指着那边说:“魔窟的院子里也有一棵特别高的树,那院子还有个名字呢,叫……叫……” 他刚醒来的时候双眸通红,喘着粗气。好像刚从一场生死之战里脱身出来,差点连命都不保。梦里的种种清晰至极,让他和哥哥都有一种错觉,仿佛那不单单是梦,而是真的经历过…… 他们真的有过那样的一生。 可当他们行了一天路,梦里的场景便渺然远去了。再提起来,甚至连那间院子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明明他们在梦里说过无数回…… 弟弟绞尽脑汁半天,忽然就急了起来,眼圈泛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挠着头说:“那院子……叫什么来着?” 半晌,他仰起脸来:“大人,我忘了。” 萧复暄默然片刻,道:“雀不落?” “噢!”弟弟一拍腿,“好像是!” 他又掐了掐哥哥:“是吗?” 哥哥点头道:“是。应该是。” “可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哥哥纳闷地问萧复暄,“那不是我们两个的梦么。” 萧复暄答非所问,道:“梦里难熬么?” “有点。”哥哥顿了一下,又道:“……还好。” 他隐约记得,那梦格外漫长,之前的所有都极其难熬。可最后有一句话安抚了他。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话了,但当他说出来的那一刻,生生死死、梦里梦外,他什么都不怕了。 “那就行。”萧复暄道。 他让两个小童子进了门。 他们忘性快,转头就不再提梦里的事,而是直奔卧房,挤在榻边,“大人”长“大人”短地小声叫着乌行雪。 “大人身上怎么有血味?”弟弟鼻子比什么都灵,耸着鼻尖,转头问跟进门的萧复暄。 萧复暄道:“先前衣服上沾的。” 他弯下腰,将乌行雪已经纤尘不染的白袍理了理。 哥哥又问:“大人身上有伤吗?” 萧复暄道:“现在没有了。” “那为何迟迟不醒呢?” 萧复暄握住乌行雪露出衣袍的手指,答道:“因为太累了。” 因为曾经太累了,因为曾经漫长的时间里始终不得安眠,所以如今想要多睡一会儿。 “不过快了。”萧复暄看着乌行雪身下的灵阵,那阵同他全然相系。能由此感受到阵中的人慢慢恢复,将会醒来。 弟弟想了想道:“我们哭一哭有用么?以往只要我们一张嘴,大人就会塞一个纸团过来,那不就醒了嘛!” 他说着,狠狠掐了哥哥一把,张嘴就要嗷。 结果还没出声,就被一道黑布捂住了嘴。 弟弟:“?” 萧复暄道:“免了。” 弟弟:“唔唔唔?” 萧复暄:“别唔,听不懂。” 弟弟:“……” *** 鉴于天宿大人不让他们哭,但他们又真切希望自家大人早点醒过来,不看到睁眼不能安心。于是这两个童子就见天地在院里闹出各种动静。 那动静倒也不惹人烦心,反倒平添了不少热闹,同这街巷市井居然贴合得很。 于是萧复暄也不管他们,由着他们折腾。 如此又是三天。 直到这天,兄弟俩终于摁不住了。 他们趁着萧复暄难得从榻边起身,去院里给乌行雪身下灵阵挑拣新灵石的间隙,颠颠溜进屋,准备把自家大人哭醒。 但他们又怕被天宿逮个正着,便背靠着床榻,面冲着窗户,时时刻刻盯着天宿在院里的动静。 他们看见天宿身影转进了视野的死角处,互相掐了一把腰间最怕疼的肉,两眼一红,张嘴就开始嚎。 结果一嗓子刚出去,弟弟就感觉鼻前一凉——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懒懒地捂住了他的口鼻。那手苍白修长,手指松松地曲着,仿佛只是在睡梦中抬了一下,没带什么力气,随时又会滑落下去。 弟弟眼里还挂着泪泡,一低眸,大颗的水珠就掉在了那只手上。他模模糊糊看到了雪白的袖子,刚想叫一声:“天宿!大人醒了!” 然而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他就感觉面前一阵料峭冷风猛扫而过—— 上一刻还在院中挑拣灵石的人,此刻已经到了榻边。 *** 在醒来之前,乌行雪其实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都说这世间神仙无梦,他已无梦铃可摇,却又一次陷入了梦境里。 他在濒死之际,梦见自己如同三百年前一样,在分劈完神木之后,便长久地跪坐在落花台的封禁之地里。 他梦见周遭依然有山火,从冲天之势慢慢烧到透尽,最终彻底熄灭。 而他望着满目焦土,站起身,隐匿了衣袍上的血迹,然后一步一步朝山外走去。 那条山道好长,旷寂安静。 他走走停停,仿佛几百年才终于走到尽头。 但他却在尽头之前,蓦地停了步。 因为这一刻与三百年前太像了,他在梦里总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以至于他恍然觉得,只要自己再踏出去一步,就又会看到当年的场景—— 人间从飘扬的旌旗从“岁宁”变成了“清河”,山间路过的百姓会指着他大叫“邪魔”。 他甚至听到了哭声…… 就在他垂了眸光自嘲一笑的时候,有人如鹞鹰般落到山道尽头,伸手过来抓住他,嗓音低低地说道:“乌行雪,没人在害怕,也没有人在哭。” “你想醒了吗?” 乌行雪怔然抬眸,猛地抓紧了那只手。 他顺着那人的力道踏出山道,撩开崖石上低垂缠绕的枯枝藤蔓,看见了光。 *** 乌行雪就是在那一刹那睁的眼。 他在梦中就曾感觉到,自己冗长的一生在灵台消亡之时已经跟着终停了。那之后的所有都是新的,恍若凡人转生。 他的这一生起始于这一瞬。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萧复暄。 他看见萧复暄眨去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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