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从时间翻倍开始_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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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电梯来了。” 苏烟打断陆晏淮，不再看他一眼，快步走进电梯。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这一刻，苏烟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她低头一看，果然是血。回到房间，苏烟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她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苏烟愣了愣，点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是她两年前生日的照片。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陆晏淮也在…… 她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苏烟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这时，门铃声响起。苏烟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陆晏淮站在门口。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尾眉梢，清冷俊逸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苏烟心头骤然一颤，她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他身边的乔冉。她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乔冉举起手里的小蛋糕，亲昵地靠着陆晏淮的肩膀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苏烟看着她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从化疗以来，她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她刚想拒绝，陆晏淮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她手里。 “乔冉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苏烟愣住，看着陆晏淮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苏烟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晏淮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乔冉甜蜜地笑着：“别看他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他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苏烟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她亲手教给陆晏淮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他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苏烟看着陆晏淮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她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乔冉挑眉，还要说什么，陆晏淮却伸手拉起了乔冉。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苏烟多问了一句。陆晏淮看她一眼：“上午十点。” 苏烟愣了愣，她低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苏烟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陆晏淮疑惑道：“怎么了？” 苏烟抬头看着他，强行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什么。” 陆晏淮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即弯腰对乔冉说了一句什么，乔冉点点头先离开了。看着乔冉走远，陆晏淮才走到苏烟面前，递给她一张机票。 “参加完婚礼后，你就回国。” 苏烟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破坏你们？” 陆晏淮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乔冉之后出现任何意外。” 苏烟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却仍旧忍不住地热了眼眶。她根本就破坏不了他们，因为她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苏烟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陆晏淮，一字一句道：“陆晏淮……” 陆晏淮垂眸看着她，眼底一片黑暗。苏烟的胸口仿佛被他深沉的眼神堵住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含泪微笑着道：“陆晏淮，我祝你，新婚快乐。” 陆晏淮走后，苏烟回到房间，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蛋糕。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苏烟站了片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她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苏烟。你即将要死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苏烟看着空荡的酒店，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眼泪早已裹了满脸。她的二十七岁，她仅有的二十七年。第二天，苏烟早早下楼退了房。瑞士真的很小，她走出酒店就能看见成排的婚车。婚车上写着烫金的中文——“祝陆晏淮和乔冉新婚快乐。” 苏烟看了那些车片刻，随后转身，打车去了医疗机构。医护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苏烟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透过窗户，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清晰可见。她躺在床上，医护人员一切准备妥当后，将一个控制器交到了她的手里。 “推动开关后，三十秒内就会陷入沉睡，四分钟左右将永远离去，如果反悔了，只需要将开关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遗言，或者信件我们都可以代为转交。” 苏烟怔愣着，她想说不会有人想听她的遗言了。可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那就等给我抬棺的那个人来了，请告诉他，让他把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 让她回到爸妈身边，一家团圆。苏烟说完，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碧蓝天空，就坚决推动了开关。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她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很冷，浑身都冷。恍惚间，她仿佛听见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悠扬的回声回荡在她耳边，她知道，陆晏淮的婚礼开始了。在她生日这天，在她忌日这天。鹉诼丯鍬媃宣野逥馂蒤藰魭坸鷨袲锡两行泪顺着眼尾落下，苏烟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另一边，教堂。 “联系不上苏烟啊，怎么办？” 乔冉有些着急：“再过几分钟婚礼就开始了，她不会反悔给我做伴娘吧？” 陆晏淮皱眉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抿紧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她。” “那还是算了吧！” 乔冉喊住他，“不要伴娘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误婚礼了。” 陆晏淮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他看了眼窗外，还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 他抬脚往外走去，手腕却被乔冉猛地扯住。 “陆晏淮！你到底想干嘛？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乔冉死死拉住陆晏淮的手：“我爸妈和哥哥，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是想要抛下我吗？！” 陆晏淮浑身一僵，只觉得脚下犹如千万斤重，再也迈不出去。他死死抿紧唇，良久，才收回腿。这时，高昂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林间一片飞鸟。所有人俱是一怔。陆晏淮就听见教堂的钟声整整响了十三声，赫然是丧钟！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萦绕心头。下一刻，他听见教堂广播声骤然响起。 “今天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在这里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人间，让我们为她祈祷吧，愿主保佑她的灵魂升入天堂。” “她的名字是，苏烟。”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中，经久不息。陆晏淮耳中一阵轰鸣，他问乔冉：“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乔冉震惊地捂住唇，她看着陆晏淮空白的神情，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泪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陆晏淮僵硬的后退了一步，他猛地挣开乔冉的手，快步走进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声音沙哑的问。 “广播里说的人是谁？” 那信徒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是叫苏烟，你认识吗？” 陆晏淮彻底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她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新婚快乐。他浑身冰冷，忽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心一点点沉入深渊，仿佛只要将电话接通，他就能知道一切。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落在屏幕上。乔冉从身后抱住他，哭着说：“什么事都在婚礼后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说过要给我最完美的婚礼。” 她有预感，一旦接通电话，陆晏淮为她编织的这场美梦就要醒了。滚烫的泪水渗透礼服，落在陆晏淮的后背。他握紧手机，点击了接听。下一刻，全然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晏淮先生是吗？这边是安乐死机构，苏烟小姐安乐死前，希望在她死后，你能将她的骨灰送回国。” 陆晏淮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彻底的凉意缓缓在血液里流淌。 “你说……什么？什么安乐死？” 他沙哑着问完这句，情绪仿佛彻底爆发般，嘶吼着问：“她怎么会安乐死，她……” 突然，他顿住了，他想到三天前，他接到过一通电话，电话中，说苏烟预约了安乐死。可他当时怎么说的，他说：“要死就死远点。”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感到整颗心被千刀万剐，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拉开乔冉的手就往外走去。乔冉拦在他面前，泪水晕湿了眼妆：“晏淮，你在我妈临死前你答应过她什么，你忘了吗？” 陆晏淮怔怔地低头看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眼神穿过她落在很远的地方。他的脸色无比惨白。 “对不起，乔冉，对不起……” 他推开乔冉，快步走到车内，发动了汽车。身后传来乔冉的哭声，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陆晏淮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医院里，她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她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陆晏淮，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他没告诉苏烟，她的脸色真的很差。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都显得苍白。她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她说：“陆晏淮，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陆晏淮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有人看了见他：“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苏烟。” “苏烟？苏烟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她死前交代的，送她回国的人吧？” 陆晏淮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她安乐死的负责人，她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她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她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陆晏淮。陆晏淮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陆晏淮，我要死了。” 2024年5月21日。上海下了七天的雨，终于在那一天，出了很大的太阳。苏烟亲手给父母下葬，然后，在医院收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癌症。”医生说，“发现时，已经骨转移。” 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医。 “化疗，也只能延长寿命。” 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一丝一缕地洒在苏烟身上，却像冰一样冷。她看着那份检查，声音有些颤抖。 “最多，还有多久啊。” 医生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尽早接受化疗的话，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苏烟点点头，喉中却哽塞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刚刚才在爸妈墓前，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在医院做了四次化疗。第一次化疗前，她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癌症，关于化疗，抱着无限恐惧去接受，最后却发现，痛苦还是远远超过她心里的预期。骨髓抑制的作用增强，血细胞逐渐减少，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将她淹没。梦里，她还能梦见爸妈与陆晏淮，像是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睁开眼，却发现悬崖上空无一人。内心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更加痛苦。在第四次化疗后，她回家，看见了家门口摆着一个蛋糕，才想起那天是7月1日，是她的生日，这是爸妈死前，亲手给她设计的蛋糕。她把蛋糕提进门，浅浅吃了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甜，是苦的，带着反胃的痛楚。一滴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笑着对她说：“要幸福啊，要快乐啊。” 她哭了半晌，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寂冷的房间里，却发现自己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陆晏淮，我要死了，给你打的电话你还是没有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只是，太想和你说说话了，陆晏淮，我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 陆晏淮指尖颤抖起来，他读到这一行，眼前彻底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