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苍白,如遭雷击,颀长而挺拔的身形微微颤抖,蜷起的手指紧紧攥着。 他离开前,问我:「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清和,一个幼师。」 业余爱好:看小说。 当时我看到这本小说的时候,几乎职业病发作,一眼看出了主角家庭在孩子教育中出现的问题。 然后一觉醒来,就成了京圈佛子的后妈。 我不知道原主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醒来。 虽然法律不认可第二人格,从法律上来讲,我的的确确是李雅雅,是谢景行的妻子。 但从伦理上,我和她千真万确是两个人,我不会因为占着她的身体就心安理得的接受谢景行的表白。 再者,我并不喜欢谢景行,在我明确自己是陈清和的情况下,我不会去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那以后,我和谢景行有点尴尬。 他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和我见面。 我问了小杨,小杨说他最近正在找心理医生。 我松了一口气,谢景行能意识到自己心理有问题,是件挺好的事情。 然而,某天,我喝了一杯牛奶,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心理咨询室。 一个年约五十的医生,正在对我进行催眠。 我:「……」 大意了。 谢景行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好,我差点儿忘了,他才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神经病。 他被他爹妈PUA了将近三十年,我怎么能指望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想法,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 我想开口说话,鼻子里却嗅到一股奇异的香,眼睛越来越重,脑袋昏昏沉沉的,我缓缓闭上眼睛,似乎陷入沉睡,又似乎很清醒,整个人空灵得仿佛灵魂出窍。 我听到谢景行在我耳边说: 「醒来吧,以李雅雅的身份醒来吧。」 「请你试着爱我,给我一点力量。」 「我保证以后一定做个好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好丈夫、好爸爸,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颊,是谢景行的泪。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 我叫雅雅? 好像不是吧…… 我好像叫别的名字。 我叫什么呢? 我好像叫…… 「爸爸,你在干什么?」 「爸爸,你开门,放我进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谢承钧的哭声。 谢景行烦躁地让他走开。 谢承钧可能被吓到了,停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继续敲门。 谢景行忍无可忍,打开门,便看到门后面不仅站着一脸泪水的谢承钧,还有警察。那一天的事情,我是醒来后通过众人的口述拼凑起来的。 谢承钧带着警察进来,看到了躺在护理床上的我、惊慌失措的心理医生,以及面如寒铁的谢景行。 谢景行想狡辩,说他在为我进行心理治疗。 谢承钧却鼓足勇气,抬起了自己的电话手表,上面有我发送的求救短信。 谢景行暂时被拘留。 心理医生被吊销执照并拘留。 等我醒来后去录了口供,证实了谢景行对我强行催眠,希望我丢失一部分记忆,违背了我的个人意愿,限制了我的自由。 他构成了刑事犯罪,但我出具了他具有精神疾病的报告,他不会坐牢,但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而这份精神病报告是很久以前的。 他其实很早很早就察觉了自己的精神异常,他一直在服用药物控制病情。 但他的父母给他下药,让他和姜月在一起,他便自暴自弃地停了药。 直到遇见我,他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吃药。 我拒绝他之后,他又停药了。 他那时候或许就想明白了。 做个正常人,总有各种各样的拘束。 但做个精神病,就自由的多,他可以失控,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可以为了自己为所欲为。 他希望真正的李雅雅消失,希望我失去还有第二个人格的记忆,让我安安心心地做李雅雅,做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养育谢承钧。 可他不知道,我在被催眠的时候,心里一直默念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永不迷失,永不遗忘,永远不要忘了自己叫陈清和。 他被转送精神病院之前,申请和我见一面。 我去了。 他整个人很憔悴,头发凌乱,面容疲倦,眼眸却前所未有的宁静澄澈。 我问他最近怎样。 他唇角微勾,漾起一个看透俗世的笑容。 「难得睡了个好觉。你呢?」 他从前一直在高处,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现在他落入了低谷,坏得不能再坏,反而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我道:「我不算好,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你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辛苦你了。」他笑得温雅,仿佛真的认为对不起我,「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找心理医生是为了催眠你?」 我相当坦诚地告诉他:「这段时间我们虽然见面的次数少,但你看我的目光有很深的占有欲。」 他恍然大悟,语调落寞。「原来如此……是我掩饰得不够好,那你又是怎么说服承钧帮你的?人这一生中,很难对抗父权,我爸爸对我做了很多事,我一直到快三十岁才有力气反抗他。如果他们没有给我下药,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出将他们送进养老院的决定。」 我平静道,「孩子的内心更干净,装满的都是爱,而不是权衡,所以孩子才是最容易反抗父权的。」 年幼的孩子会为了妈妈,鼓起小拳头捶打爸爸。 也会在察觉妈妈不开心时,怒视爸爸。 但人一旦长大,内心有了利益,有了计较,有了得失,就不容易再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举动。 我在谢承钧的内心注入了爱,所以,在他爸爸和我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我。 如果谢承钧放弃了我,我还有后续的自救方案。 我的手机和备用手机会定时给王雪和我知道的片区警察发求救消息。 当然,给王雪的是要花钱的,我打算付100万,她一定会动心。 万幸,承钧没有让我失望,帮我省了钱。 当然,谢景行还忽略了一点。 「他也没有忘记他的妈妈。」 姜月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妈妈,她因为恋爱脑忽略了谢承钧很多。 但在谢承钧的记忆中,她依旧是世上最爱他的人。 她不会忘记他的生日,会给他礼物,送上祝福。 在他生病的时候,会急着带他去医院,也会因为他反复生病,急得去庙里求一串佛珠。 这些点点滴滴的爱,构成了谢承钧心里妈妈的形象。 他会忘记他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不会。 他只是选择了不去恨谢景行。 但不代表他会忘了爱妈妈。 如果谢景行选择伤害我,仇恨也同样会在谢承钧的身上复苏。 谢景行澄澈的眼眸掀起波澜,他垂眸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道:「你把承钧教得很好,遇到你,他很幸运,但我永远没那么幸运。」 我沉默了。 其实曾经也有一份真挚的爱摆在他面前,可惜他没有珍惜。 但我却什么也没说。 他的命运自己都把握不住,旁观的人又怎么能狂妄地觉得自己能对他人的命运指指点点。末了,谢景行说想把公司和谢承钧托付给我。 正好我今天过来,打算和他谈的也是这两件事情。 我干脆告诉他,我经营不了公司,公司还是交给他经营,小杨会带着文件,每天去精神病院给他汇报工作。 毕竟关系到几万人的工作岗位,我不希望谢景行在精神病院养老,该干的活儿他一点儿也不能少干。 他以前是精神病的时候,就能将公司管好,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办公地点,他也一定能管好。 谢景行挑眉,显然被我的想法震惊了。 他咬牙。 「陈清和,你还真是物尽其用,我都已经进精神病院了……」 「辛苦一点吧,你把儿子彻底甩给我,我也没埋怨你。你知道教育孩子不比管公司容易,我们各自做自己擅长的,都能轻松一些。」 「靠!」 他骂了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脏话。 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心态很好,因为小说中,谢承钧长大回家夺家产之前,谢景行一直都将公司经营得很不错,在这方面,我还是决定相信他。 毕竟,交到我手里,才可能是真的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第二件事情,是我和他的离婚协议书。 我和他离婚。 他补偿我一千万。 谢景行沉默了。 「非要离婚吗?」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该高兴现在面对的是我,如果李雅雅回来,你离婚不会这么轻松。你进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现在离婚,是防止以后承钧处境艰难,我想你应该明白。」 谢景行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中机灵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我的想法还是太光明了。 谢景行接触的黑暗比我多得多得多。 他完全有手段让李雅雅物理消失,反正他是精神病。 谢景行的眉眼忽然软弱下来。 他垂下眼皮遮住眸中疯狂燃烧的欲望,声音暗哑,饱含痛苦。 「清和,不要怕我,我没有那么不堪,有底线的人才会痛苦,如果我真的没底线,我也不会在这里。」 我长叹一口气。 「签字吧,一千万的补偿金是给李雅雅的。」 我占了她的身子,应该为她争取一些利益,至少目前,她还只是爱钱,还没有做什么恶事。 再说,我也爱钱。 谢景行改了数字。 「一亿一千万,你一个亿,她一千万,但有条件,不要告诉承钧我们离婚的事,还有帮我带好承钧。」 我松了一口气。 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 我拿着重新打印签好字的协议,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能不能给我在公司安排一个职位,我想多学一点儿东西。」 不管我将来能不能回去,接触到更高一层圈层的机会格外难得。 我不希望自己的时光都是围着孩子打转,我需要接触一些外面的环境分散注意力,获得成就感,提升自己。 这样我对谢承钧的期待会少一些,对我和他都好。 谢景行同意了,他让我做小杨的助理,因为小杨是能接触到公司所有层面的人,了解的都是最核心的关键信息。 他真的为我认真考虑了。 我很感谢他。 我和他道别,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谢景行低沉暗哑的声音。 「帮我跟承钧说对不起,麻烦你好好教他,让他……不要像我。」 我答应了一声,轻轻合上门。 走出门外,我背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心情很是复杂。 事情很顺利,但我却很不得劲。 因为太顺利了,让我意识到谢景行本性不坏。 他只是恰好太倒霉,亲情一路坎坷,爱情步步荆棘,连子女缘都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遇到我,却送他进了精神病院。 房内传来一阵压抑到极点仿佛兽哭一样的呜咽声。 我听了一会儿,便不敢再停,踮起脚尖,迈着极轻的步伐逃离了那里。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不能溯源,因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每一个人的人生又都该溯源,因为这样可以预防悲剧再次发生。 谢景行已经如此了。 但谢承钧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偌大的别墅里,只剩我和谢承钧两个人。 谢承钧好像一下子长大,他变得乖巧、懂事,更依赖我。 但我知道他有时会做噩梦,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认真地感谢他。 「可是被你救的那个人不会觉得你错了,她会觉得你是个英雄。」 「因为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有时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要战胜内心的欲望、世俗的束缚和良知的责问。」 「这些你都做到了,所以,在我眼里,你是个小英雄。」 「承钧,你救了我诶,我好高兴。」 他在学着自洽,和过去的自己和解,轻装上阵。 我会在固定的日子带他去看谢景行,父子两人见面话不多,一个处理公务,一个写作业。 到了时间点,一个说爸爸再见,一个说承钧再见。 他们之间始终淡淡如水。 我有时候会试图暗示谢承钧如何与人寒暄聊天。 谢承钧眨着澄澈的眼睛,认真道:「姐姐,我和爸爸注定就是这种相处模式,这样他舒服,我也舒服,没必要强求,其实我挺开心的。这是这几年来,我和他相处最融洽的时候,以前,他总是很愤怒,可现在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可怕。」 他战胜了谢景行。 或者说,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真的好了不起。 上初中的时候,谢承钧换了一个新环境。 他的考试成绩很好,进了一所重点中学,那里的孩子都忙着学习,谢承钧也一心扑在学习上。 他在学习上有天赋,很轻松就成了班里耀眼的学霸。 我对他一直都很放心。 直到有一天,我有事情路过他的学校,打算等他一起回家。 一群孩子从学校里出来。 我很远就看见了谢承钧,听到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地和他告别。 「京圈佛子,拜拜~」 谢承钧对他们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脸上带笑,看起来并不介意。 然而,我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人碰了一下,刺挠刺挠的。 喵喵咪的。 美美的老子花了那么多时间让他摆脱了京圈佛子这个称号。 谁又给他安上了这个名号? 谢承钧看见我,看见了我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姐姐……」 呦,知道慌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 「走,咱回家盘串……」 谢承钧脸色大变。 「是他们乱叫的,开玩笑的。」 班里的同学会在沉重的学业空余偷偷看小说解压。 她们莫名地觉得谢承钧看起来很有佛性,给他安上了京圈佛子的名号。 刚开始是偷偷叫他,后来当着面叫。 可能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吧。 我不停地使劲让他偏离剧情,但剧情总会慢慢地矫正。 但我相信时间的力量,哪怕偏离剧情1°,但顺着时间的射线往后看,也会形成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开口,偏离原本的剧情许多许多步。 可能他不当回事,但该紧的弦还是要紧一紧。 我回去搜索了一些冷笑话,对谢承钧道: 「咱们是要当京圈佛子的人,要不苟言笑,下面我讲几个笑话,你一定要憋住,不能笑。」 「有一条船,在大海上航行,上面坐了五只动物……」 谢承钧连三个笑话都没挺过去,就笑成了一只沙雕。 我放心了。 是我养大的孩子没错了,和我一脉相承的笑点低。 不过,我还是告诉谢承钧。 「不要给自己贴标签,暗示的力量很可怕,你现在要做的是发掘自身,让自己有自知之明,人很难得的就是懂自己,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样很可悲。」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写简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该怎样在简历的自我描述里表达自己。 那时我人云亦云,找个简历模板就往里面套。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贵人。 她教我一点点认清自己,了解自己,观察自己。 我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注重内心,乐于思考,有同理心,喜欢独当一面的人。 这些背后的另一面是社交让我内耗,团队合作让我疲惫,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协作中偷懒,同时也会因为过于理解别人委屈自己。 当我弄清楚这些,再找工作的时候,就完全敢于取舍了。 如此反而吸引到了同样特质的人,工作和生活都更加愉快。 我希望谢承钧从现在开始就好好思考这个问题,我相信他会因此更早的接受世间的悲欢离合,更早的接纳和包容自己。谢承钧高中的时候,谢景行从精神病院出来了。 他坚持吃药,治疗效果很好。 他没有搬回来,而是在别墅旁边又买了一栋别墅,住在我们隔壁,不打扰,但时常能见面。 逢年过节我们会聚一聚。 谢景行会记住我们的喜好,准备合口的饭菜,颜色漂亮的茶饮,一些很流行的小零食,他在努力让我们感到舒适。 而谢承钧也会挑一些谢景行感兴趣的和他说一说。 更多的是我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请教谢景行,谢景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庆幸自己遇上了贵人,我这一生真的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又一个贵人,感谢他/她们。 时光流逝,他对我似乎也平静下来,没有了那种男女冲动,我和他相处终于没了负担。 高三那年,我忽然感觉到身体有一种莫名奇妙的虚弱,总是想睡觉。 我去医院检查身体,拿到的各项数据指标都挺不错,除了乳腺有一点可以忽略的小结节,其余都很好。 我意识到,可能我要走了。 但谢承钧快高考了。 我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影响他,便干脆和谢景行说了这件事情,辞了职。 我需要把作息时间调整了一下,白天用来睡觉,等谢承钧回来,再精精神神的醒来陪一陪他,让他不要担心。 谢景行联系了最好的医疗团队,重新帮我做了检查,拿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眼眸微红,拿着报告的手在颤抖,嘴唇瞬间没了血色。 他喉咙滚动,艰难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陈清和。」 我做完一系列检查,精神很疲惫,眼皮几乎忍不住的要合住,但我知道他很难过,硬撑着安慰他。 「你别太担心,我应该是要回去我原来的地方了,不是死了,我会在那边想你和承钧,如果你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可以现在就发给我,我背下来,到了那边誊写出来……」 我身体仿佛不受控,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等我被闹钟吵醒,在别墅的床上,应该是谢景行将我抱回来的。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收拾洗漱了一番,把自己弄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地陪回到家的谢承钧吃饭。 他看我一眼又一眼。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感觉挺正常啊。 「看我做什么?我哪里不对吗?」 「你今天好像少了一些班味。」 「……」 我暗自吐槽,狗一样的鼻子。 我打了个呵欠。 「我上班上累了,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等过段时间再去上班,等你以后上班了,班味比我还浓。」 原文里,他可是把上班当生命的人,仿佛除了上班就没有其他的娱乐爱好。 哪怕是和别人去娱乐会所,他也是遗世独立盘串的那个…… 万幸,他现在正常得很。 会有想看的球赛,想看的电影,喜欢的漫画,珍藏的手办,喜爱的明星,也会吐槽国家大事,又为收到情书该如何礼貌回绝不伤害别人而苦恼。 他也会申请某天出去和朋友玩,也懂得和我报备。 他真得长成了不错的小孩,想来不会再是只知道上班挣钱砸钱的霸总。 谢承钧忙着高考。 而我忙着背诗。 谢景行每天都会给我发一首诗,让我背下来。 那些诗,很美。 他打印成册子,盯着我背。 「你肯定记不住我说的话,但我们可以读同一首诗。」 我知道别离很难过,所以没反驳他,认认真真地背。 然而我边背边忘,我的脑子它现在好像不是我的脑子了…… 记得最牢固的只有一首女性诗人萨福的《暮色》: 晚星啊,你带回了被黎明驱散的一切—— 你带回了绵羊,带回了山羊,带回了孩子到母亲身旁。 可能是因为我承担了谢承钧母亲的角色。 也可能是因为我作为孩子也要回我妈妈的身边了。 在读这首诗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内心一片宁静,仿佛被晚星带走了所有的烦恼。谢承钧高考结束后。 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狂欢。 那一天的道路很堵,但笑容仿佛焊在了我们脸上,到处都是带着孩子出去浪的父母,更多的是成群结队出去玩的孩子。 谢承钧的同学也在叫他。 谢承钧刚开始拒绝了。 后来,他不停地看手机,我推他赶紧去。 「高三毕业只有这一次机会,之后不会再这样团聚了,不要因为我们两个委屈自己,你有大把的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但和同学在一起的机会可真的不多了,今天肯定有很多人想见你,快去吧,别留遗憾。」 「姐姐……」谢承钧很犹豫。 「去吧!我希望你去。」我鼓励他。 谢承钧点点头。 我和谢景行送他到了地方。 一个女孩儿跑出来接他,看见我们,又羞怯地停了脚步。 她看着谢承钧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谢承钧不好意思的和我们摆了摆手,就和女孩快速并肩走了进去。 年轻的身影挺拔而矫健,看起来真好啊! 我问谢景行那个女孩的名字,我知道谢景行这些年一直默默关注着谢承钧,对他的同学比我还熟悉。 果然,谢景行道:「赵佳佳。」 我有点遗憾,不是女主的名字。 可能我等不到谢承钧遇到女主了。 这一次,我把谢承钧教导成了一个好男孩。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也就算了;如果他们遇到了,我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走过安稳美满,互相扶持且坦诚的一生。 我和谢景行第一次逛到很晚,我倒在了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在彻底睡过去前,我感觉他俯下身很轻很轻地触碰了我的唇,又似乎怕被我发现,极快速地离开。 我心里刚升起计较的念头,就陷入了黑暗。 醒来后,我想,算了。 我不能要求他一直当君子。 因为偶尔我也想做个小人。 人嘛,难得糊涂。 谢承钧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我彻底晕了过去。 我听到了谢承钧的哭喊。 谢景行的慌乱地叫我名字。 有人在叫救护车。 还有人拿来了毛巾冰袋……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如鸿毛,慢慢抽离了这个身体。 我看到我的身体醒来,睁开了迷蒙的眼眸。 也看到谢景行和谢承钧仿佛被按下了静止按钮,呆在那里无法动弹。 熟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现在这具身体里的人不是我。 谢景行失望地退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仿佛失了魂魄。 谢承钧握住李雅雅的手,他忍住难过,平和道: 「阿姨,别怕,你现在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有需要叫我,你要先喝杯热水吗?」 李雅雅点点头。 谢承钧递给她水杯。 她喝了热水,缓和了一下。 「我都看到了,我会自己离开。」 「好,你先休息好,休息好后,你想离开的话,可以随时离开。」 谢承钧安慰她。 我放下心来。 真好。 这些年,我教给谢承钧最重要的东西,除了爱自己,便是尊重女性,尊重男女差异,平等沟通,并且不要狂妄自大,随便下定论。 他做得很好。 他也很早就明白,我不是李雅雅,我总有一天要离开。 刚开始他很难过,但时间久了,他慢慢的就适应了。 后来,我以为他忘了这件事情,但从他说我少了班味的那天,我就知道他心里早有预料。 他比我们想象的都坚强的多。 看到他能控制住情绪,先安抚李雅雅,我就彻底放心了。 他已经长成一棵树,可以为别人遮风避雨了。 我陷入黑暗,彻底离开了这里。 灵魂在飘,思绪在飞扬,爱在时光里永远流淌…… 第1章 是重生吗? “周于峰,你有种就把我打死!” 一间不大的客厅里,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客厅箱柜上摆放的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里,出现了彩虹状的图案,不断循环播放着一首乐曲。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地方性电台就没有节目可以播了,但是在1983年这样的年代里,能够拥有这样一台熊猫牌的电视,绝对算是富裕人家了。 地上的杯子、碗、花盆等的一些东西砸得到处都是,玻璃碎渣子洒落了一地。 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这幅景象悲惨到了极点。 卧室东边还有一个房间,床上躺着的男人呼呼大睡着,满脸通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酒味。 这个男人正是女人口中的谩骂的周于峰。 对门外坐在客厅里哭泣的女人全然不顾。 周于峰大声地打着呼噜,突然,面色变得狰狞了起来,像是喉咙处被涌起的呕吐物给卡住了,痛苦地挣扎起来。 挣扎一番后,周于峰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看起来没有一点的生机。 片刻后,周于峰突然又坐直了身子,像是触电了一般,眼神茫然地看着这眼前陌生的一切。 “这里是哪里?” 周于峰惊呼了一声,瞳孔不断地放大,面容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张。 “等一下,这些东西?” 周于峰摸了摸床单被褥,一股恶臭袭来,充斥着他的鼻腔。 一条绿色的被单上,全是他刚刚的呕吐物。 周于峰大口喘着粗气,踢开被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呜呜呜呜...” 隐约间,听到了屋子外面好像有女人的哭泣声。 轻轻拉开门,周于峰侧头看了过去。 地上杂乱不堪,各种东西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这里是经过打斗了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周于峰的心头。 而且,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继续扭动身子,看到一个很小的电视机,上面定格着一种画面。 是没有信号吗?怎么还会有这种电视机?我不是正在商议峰会上喝酒吗?为什么会到这里?被绑架吗? 周于峰胡乱猜测着。 又向左下方看去,周于峰直接愣在了那里。 一个女人正坐在地上哭泣着,把头埋在膝盖上,身子不断地抽搐着。 女人背对着周于峰,只穿着一件粉色的内衣,雪白的后背彷如婴儿的肌肤一般,洁白无瑕。 周于峰瞬间收回了目光,她穿的很少,这样看人家总归是不好的。 突然,周于峰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双手紧紧地揪着头发,瘫软在了地上,脸色变得惨白。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瞬间就出现了耳鸣,耳朵里不断响起了“滴”的声音来。 紧接着,一些陌生的记忆涌入到了他的脑子里,就像是冲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从儿时开始,甚至是每一个小细节。 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脑中传来的疼痛感才停了下来。 周于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汗,手臂处更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重生了?” 周于峰低声呢喃道,一些非常真切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今年二十二岁,临水市人,与蒋小朵结婚两年。 高中文凭,本来家庭优越,后来因为一场事故,父母在厂子里操作设备时,因为机械设备而双双遇难。 本来鉴定工伤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因为当时车间主任的某些原因,硬是把这次事故变成了操作不当,甚至连一分赔偿都没了,更是被当做了反面教材。 周于峰身边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都还在上学,本来以为家中的大哥会为了父母这事而奔波,为死去的父母讨一份公道,更为弟妹们要回一些钱来。 可这个周于峰却是一直逃避,害怕车间主任,甚至遇到他都是躲着走,没有承担一点的责任。 倒是排行老二的周于娜去车间主任那里闹过几次事,但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对于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孩,那个车间主任一下都没留手。 这父母一遇难,还背负了反面教材,周于峰原本谈好的工作,对方也直接拒收了,从此变得游手好闲,还染上赌博的恶习,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从第一次打蒋小朵之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我?” 看到红色箱柜上摆放着一个红色的镜子,周于峰急忙拿了起来,看向了镜子内的自己。 滋啦一声,镜子掉在了地上,玻璃也被摔得稀碎。 “你继续砸,有种你把房子都拆了,呜呜呜...” 听到里面的动静后,蒋小朵呻吟哽咽地叫了一声,然后蹲在地上继续哭了起来。 周于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刚刚镜子中年轻的男人,就是自己啊。 这种事情,周于峰是难以接受的。 在上一世,40岁都未婚的他,是绝对的黄金单身汉,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追求者更是不胜其数,与那些当红的女明星也传过一些绯闻。 可就在一次商务会谈上,喝的太多了,被呕吐物窒息而死。 巧合的是,这个周于峰也是一样,就在刚刚,被呕吐物窒息而死,然后竟然荒唐地重生在了他的身上。 通过那些记忆,了解到那个周于峰,是个十足的废物啊,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么一个废物身上,此时的他都嫌弃起了自己。 一本泛黄的日历本上,红笔勾画着一个日期,83年7月2日,星期六。 而且今天还是蒋小朵的生日。 周于峰紧锁着眉头,一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对于上一世所拥有的那些,瞬间化为了乌有,心里极度的不甘。 有回去的可能吗?一定会有吧,或许再醉一次就可以了。 周于峰扭头看了眼地上摆放的空瓶子,然后起身轻轻地将门推开,走了出去。 蒋小朵坐在地上哭泣着,周于峰忍不住又看了眼她如雪般的后背,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这只是身为男人该有的条件反应,上一世的周于峰非常自律,他也不会做什么轻薄的事情,毕竟是别人的老婆! 第2章 难以置信的改变 现在周于峰要做的,是想办法怎么回去,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年代,而不是在这个废物的身上。 唯一的方法就是重新喝醉一次,也许可以回到那个世界去? 来到客厅,周于峰蹑手蹑脚地走着,担心蒋小朵看到自己,他不想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此刻只想离开这里。 虽然刚刚那些记忆让他感同身受,可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突然,脚底传来了滋啦的声响,周于峰踩到了一块玻璃碎渣,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来。 “你要去哪?” 蒋小朵站了起来,向着周于峰这边走了过来。 一双桃花大眼中,还有泪珠在打转,轻抿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你好。” 周于峰看了她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身子,胸口的粉色内衣好像是透明的一般,若隐若现,这些便宜他是不能占的。 “周于峰,你今天又打我了,我当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你,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而你却一次次地打我,一次次地伤我的心,你对得起我吗?” 说着,蒋小朵又委屈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滴落在衣裙上。 “你…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呜呜呜…” 哭泣声撕碎周于峰坚决的心,本来是想直接夺门而出的,但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周于峰愣在那里,想要伸手去抱一抱眼前捂着脸哭泣的蒋小朵,但伸在半空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她穿的太少了。 还是先做一些事情吧,这个周于峰,真是畜生不如啊。 周于峰心里吐槽一句后,暂时改变了下一步的行动。 “那个,蒋小朵,对不起。”周于峰低声道歉。 “啊?” 对不起那三个字,蒋小朵听得清清楚楚,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向自己道歉? 微微停顿了些哭泣,但还在哽咽着,蒋小朵抬起手臂擦了擦泪珠,吃惊地看着周于峰。 “你先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下吧,我把家收拾收拾,另外你再多披一件衣服。” 周于峰低着头说了一句后,便走到了电视机旁,先是将电视机关了之后,拿起墙角的扫帚和簸箕收拾起了地上的玻璃碎渣。 先是将那些大的玻璃碎渣一个个地捡了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拿着扫帚,撑着簸箕,把一些碎小的碎渣都扫进了簸箕里。 之后又把东倒西歪的凳子,沙发都摆放整齐,完后还用水桶接了半桶水,把拖把在里面清洗了一遍,拧干之后,把地拖了一遍。 井然有序地干着这些打扫工作,就好像是经常干这些事一样,动作非常的熟练。 “你…你…” 蒋小朵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看着周于峰,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两人结婚的这一年以来,他可是从来都没干过家务的啊! 走到衣架旁,周于峰拿下了一件衣服,向着蒋小朵走了过去。 “把衣服穿上吧,这邻里邻居来来往往的,小心他们从窗户外面看到。” 蒋小朵缓缓地接过衣服,还是死死地盯着周于峰看,心里胡乱猜测着。 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债了? 不会是让我回家里要钱去吧? 可我哪还有脸回去啊,我都把我爸的脸给丢尽了,家里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啊。 “周于峰,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什么事了?我可告诉你,现在家里一分钱也没了,就剩几张粮票了。” 蒋小朵仰着头,担忧地说道。 “我没有什么事,真的。” 周于峰笑着朝蒋小朵点点头后,向着门外走去。 “我出去一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应该是真正的周于峰很快就会回来吧,只要再醉一次,这是周于峰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 拉动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来,应该是合页缺油了。 这些琐事,周于峰不想考虑,只想快点回去,刚刚踏出一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于娜正站在门口,举着一只手,应该是正准备敲门。 “于娜。” 周于峰轻声叫道,看到她的一瞬间,这个名字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地叫出了口。 不过,周于峰却紧锁起了眉头, 周于娜脸颊左侧有很明显的淤青,消瘦发黄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的疲惫,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与过于劳累的表现。 “谁打的?是胡汉打的吗?” 周于峰声音高了一些,他口中的胡汉正是那个车间主任。 周于娜喘了一口粗气,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于自己的这个哥哥,周于娜已经完全的失望了,心里甚至有些憎恨他。 “哥。” 突然,在周于娜的身后,探出一个小男孩,露出小脑袋,脸颊上脏兮兮的,露出一抹白牙,向着周于峰笑着。 小男孩正是周于峰的亲弟弟,叫周于正。 “小正。” 周于峰露出一抹微笑,想要伸手去摸虎头虎脑小男孩的头时,他却一下又缩回到了周于娜的身后。 虽然此时的他并不是真正周于峰,但这些亲情,与他们相处的时光,就像是印刻在了脑子里一般,无比的清晰。 但还是有着略微的陌生。 “周于峰,家里没吃的了,小正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来你这里来拿一点钱。” 周于娜冷冷地说道,这已经是她几天里来第二次来找周于峰了。 上一次,在周于峰的一片骂声中,只给了她两块钱。 但家里有三张嘴要吃饭,这两块钱凑着一些粮票,买了几斤白面后就没了,也只不过够他们吃了三、四天罢了。 而且,周于娜吃得很少,都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一幕,周于峰的心就像揪住一般,隐隐作痛着。 他不是什么圣人,但看到自己的弟妹如此凄惨,心里又怎么会忍心啊。 他可不是那个畜生不如的周于峰了,他可是重情重义、保留着一颗善心的上市公司执行总裁吧。 还是晚点再喝醉,晚点再回去吧! 周于峰再次改变了主意! 第3章 他转性了? “你们先进来。” 周于峰淡淡说了一句后,转身又走回进了屋里,拿起一个竹条编织的暖壶,给两个铁缸子里边倒上了热水。 周于娜和周于正楞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对于自己这个哥哥诡异的态度,他们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直接开口骂自己!甚至要让自己去屋里坐一会,真是太奇怪了。 “于娜,于正,进来坐坐吧。” 蒋小朵正站在门口,见他们两人还傻愣在门口,便笑着招呼他们姐弟两人进来。 虽然已经抹干了眼泪,但眼睛还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好…好吧,谢谢嫂子。” 周于娜挤出一抹微笑,笑着点点头,拉着周于正走了过去。 对于蒋小朵这个嫂子,周于娜的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上次过来要钱,周于峰叫骂着自己,甚至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一分钱也不给。 最后还是蒋小朵看不下去了,不顾与周于峰的争吵,给周于娜塞了两块钱。 周于正低着头,也没有和自己的嫂子打招呼,大概是害羞了吧,缩着身子就走了进去。 等到兄妹两人进来,蒋小朵轻轻把门给关上,又穿上了手里周于峰给她的外套。 “电视。” 周于正小声说了一句,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指着电视。 周于娜瞪了周于正一眼,又使劲地拉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多嘴。 “站着干什么啊,坐沙发上啊。” 周于峰把铁缸子放在茶几上,又指了指当下很流行的弹簧沙发。 “周于峰,我们是过来要钱的,于月也快下课回来了,我想买点面粉,做面条给他们吃。” 周于娜拉着弟弟没有坐下,看着周于峰冷冷地说道。 都说长兄如父,可在父母意外去世之后,周于峰就一直选择逃避,每天醉生梦死,游手好闲,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周于娜一个人身上。 “嗯。” 周于峰微微皱起了眉头,轻轻地点了下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在那里沉默了片刻。 “小朵,咱们家里现在还有钱吗?” 周于峰看向了蒋小朵,声音柔和地问道,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这样的态度,让蒋小朵感到非常吃惊,周于峰他,今天到底怎么了?难道他转性了? “就只有五块钱了,不过还有十斤的粮票。” 蒋小朵如实说道,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此时的周于峰是值得信赖的。 “那我们家里还有余粮吗?” 周于峰又问道。 “还剩下两斤的白面了。”蒋小朵又立即回答道。 “那好,这样,小朵,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就是先把那五块钱和十斤的粮票给于娜,这剩下的两斤白面也够我们吃几顿了,之后的事,我来想办法吧。” 周于峰认真说道,虽然语气温和,但是给人一种非常沉稳的感觉。 说完这一番话,周于娜和蒋小朵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于峰,脸上挂着极度惊讶的神色。 周于娜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突然会对自己好。 蒋小朵更加惊讶,他竟然对自己说“求”,“求你一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小朵,可以吗?” 见蒋小朵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表态,周于峰又笑着问了一句。 在周于峰的价值观中,既然他和蒋小朵是夫妻,那给予别人一些东西的时候,最好还是要问一下她的意见,更何况家里的这些东西,都是蒋小朵带过来的。 “好…好的。” 蒋小朵点了点头后,向着小客厅的红箱柜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1.5米深的长方形箱柜,临水市的居民大多数用的都是这样的箱柜,单单是这样一个箱柜就足以放下全家的衣服,非常的实用。 把盖子翻起,蒋小朵用头顶着柜门,然后低头翻着衣服,拿出一件枣红色的外衣后,又将柜门盖了上去。 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块包裹着的小布块,小心翼翼地卷开,里面有一张崭新的五块钱,不过也真的是只有五块了。 蒋小朵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于峰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担忧,家里就真的只剩下五块钱了。 周于峰自然是能够看懂她的意思,上一世情商极高的他,甚至还研究过心理学,怎么会不明白一个单纯女人的想法。 周于峰看着蒋小朵,使劲地点了两下头,给予她信心。 “于娜,这五块钱你先拿上,等下我再给你找一些粮票去。” 蒋小朵把那五块钱递给了周于娜。 “谢谢嫂子。” 周于娜也没有犹豫,先是接过钱后,才感激地向蒋小朵点了点头。 周于正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些钱她非常迫切的需要,自然也不会扭捏,如果只是周于娜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她还会犹豫,甚至都不会踏门上来要钱。 蒋小朵又从衣架那里拿下一件衣服,从衣服的内兜里拿出一些粮票,递给了周于娜。 “谢谢嫂子。” 同样的,周于娜接过了粮票,把钱和粮票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嫂子,我们走了。” 周于娜向蒋小朵礼貌地点了点头,拉着周于正向门外走去。 也没有去跟周于峰打招呼,虽然今天的事,她很感激周于峰,但在这之前,周于峰带给她的伤害太深了。 自己一个人去找胡汉讨说法的时候,这个周于峰连面都不敢露,挨了多少打,只有她自己知道,也从那时起,从心底里厌恶起周于峰。 “哥哥,再见。” 走到门口时,周于正才摆了摆小手,跟着自己的哥哥打了声招呼。 “小正,再见。” 周于峰急忙摆手回应,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 “快走。” 周于娜皱眉说了一句,更加用力地拉了下周于正,大步地向前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与蒋小朵两个人,抬头再看向她时,周于峰还是有些被惊艳到了。 蒋小朵娇小的脸颊上,没有一点的化妆品,皮肤却像婴儿一般的雪白,吹弹可破的肌肤下,竟然是有一双天然的红唇。 不过也只是欣赏了片刻,周于峰有些歉意地收回了目光。 “我出去一趟。” 周于峰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 “去找胡汉算账!” 第4章 猜疑与推测 “你等一下。” 蒋小朵柳眉微微皱了下,上前一步,抓住了周于峰粗壮的胳膊。 “你就这样去吗?不想想其他办法吗?” 就这样鲁莽地去找胡汉要钱,他哪是好说话的人啊,去了铁定要被打一顿,蒋小朵担心他去了白白挨一顿打啊。 “别担心,我去了先了解下情况,总之,这钱必须要回来,而且,我...父母如果真是胡汉间接给害死的,那我肯定饶不了他!” 周于峰面色坚韧地说道,这幅认真的神情,让蒋小朵有些陌生,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有种说不上来的细微变化。 但在刚刚周于峰说“父母”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生硬,显得不太自然。 “好了,你在家待着吧,我走了。” 扭头说了一句后,周于峰迈着大步,朝着走廊的那一边走去。 蒋小朵轻抿着嘴,一直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直到他走下台阶去。 ......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汉子有些黝黑的脸庞上,周于峰微微眯着眼,抬头看了眼毒辣辣的阳光。 没走几步,额头已经溢出了一层细汗。 周于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一些小贩直接蹲在了路边,叫卖着自己的东西,自行车堂而皇之地在街道中穿梭着,偶尔能看到几辆非常洋气的女士自行车。 两侧的建筑大多都是低矮老旧,甚至还有一些古楼建筑掺杂在其中,不过却并不显得突兀,都是水泥灰这一个颜色,很显然,这些古老的建筑也用水泥重新加固了一遍。 电线杆都是木质的,非常紧凑的竖立在路边,每走几步就会有一个,头顶的电线并不是很高,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样83年的景象,与周于峰在电视里了解到的完全是两码事,差别很大。 放眼望去,人们穿得衣服也都是蓝色、黑色、灰色这样的暗色,很少有鲜亮的颜色,至于蒋小朵身上穿的粉色,也只敢在家里穿一穿。 周于峰身上穿的,还是比较流行的,白衬衫,衬衫又整齐地塞进黑色的裤子里,一双凉鞋,还有一双高筒的袜子。 听人们说起的蛤蟆镜、喇叭裤之类的,至少在这座小城市里还看不到,不过在那些大都市里,已经慢慢地流行了起来。 慢慢观察完身边的环境后,周于峰的步伐越来越快,往着胡汉的家里走去,紧锁着眉头,思索着一些事情。 在临水城里,最出名的就是炼钢了,不大的小城市里,临水钢厂将近解决了千人的就业问题,如果有双职工在钢厂里工作,那这样的家庭也属于比较富裕家庭了。 从临水钢厂建厂至今,还没有出过人命的事情,就算是有人受了工伤,那也都是可以治好的小伤罢了,怎么会突然操作不当就去世呢? 周于峰的父母在钢厂里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操作设备时,甚至都形成了肌肉记忆,怎么会犯致命性的失误呢? 这件事太蹊跷了! 事情越是往下思索,周于峰的步伐更是迅速,此时他的脸阴沉的可怕。 “为什么那个胡汉不让父母报工伤呢?这钱又不是他来出,钢厂里给钱,他帮忙做这些事,张罗一下这事,还能落个好名,那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这是周于峰心中冒起的疑惑,很快他就想明白的其中的一些原因。 是因为他胡汉怕!报工伤,是要查机械设备的,而身为车间主任的他,有着不小的权利,他们车间的设备采购也一直是他来管的。 他胡汉害怕查设备,是因为设备有问题! 所以才会百般地阻挠这事,让父母背上这操作不当的骂名,从而避免了检查设备这一事。 周于峰停下了脚步,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眼神变得迷离,紧紧握着双拳,面容上带着一抹戾气。 胸口幅度很大地上下起伏着,周于峰憋着心中的怒火,尽量平复着自己愤怒的心情,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并不是只靠嘴在那里哭爹喊娘一阵,别人就会听你的,只会把你当做傻子罢了,或者是有心善的人,被你所触动,心里同情一番,但终究是不会为你做些什么的。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父母,但那两位善良、简朴。与人和善的身影清晰地印刻在周于峰的脑子里,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清晰。 有些感同身受,周于峰心口处隐隐作痛了起来。 在那里站了许久,一阵凉风吹来,让这个汉子燥热的身子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周于峰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向着胡汉的家中走去。 足足走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周于峰才来到胡汉所住的小区,一个只有四个单元,三层楼高的连排小区。 院子也只是窄窄地一条,地面都是有红砖铺成的,不过中间的一颗柳树非常的醒目。 在楼房的对面,还有一排小房子,里面还带着地窖,两面都有遮挡,倒是把阳光都给遮住了,小院子里有一大片的阴凉。 周于峰来到了最后一个单元,胡汉就是住在这个单元上面,但具体在哪一层,现在的周于峰还真不知道。 父母出事后,周于峰一直在逃避,也没有像周于娜一样,跑来在胡汉家里闹事,想到这里,让他不禁地骂几句。 “周于峰,你可真是个畜生。” 在单元楼的一侧,有一个红砖垒成的垃圾围墙,不过里面的垃圾并不是很多,周于峰就直接蹲在了围墙的边边上,等着胡汉下班回来。 周于峰一脸戾气地蹲在这里,摇头晃脑着,气质与那个年代正严打的流氓有几分的相似。 知了声从不远处的柳树上传来,到了黄昏的时候,院子里渐渐地变得热闹了起来,一些孩童们拿着铁环滚着,在小院里疯跑着。 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不断地有人从小院里走了进来,周于峰稍稍往后缩了缩身子,注意着大门那里。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天空慢慢地暗了下来,院子里玩耍的孩童也少了很多。 还是没有看到胡汉的身影,不过周于峰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有些事情,只有在两个人的时候,或许才好谈一点, 周于峰已经在心中制定好了计划,这是一个上市公司总裁一直拥有的优质习惯! 慢慢的,天黑了下来! 第5章 他的心在刺痛 大概又等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左右,铁门那里滋啦地响了一声,而后走进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高大一些的男人压低了身子,听着稍矮一些的男人说着话,慢慢地往院子里面走着。 说话的声音很低,以至于两人走到最后一个单元,周于峰依旧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能听出他在说些什么。 而这两个人,正是胡汉跟他的儿子,胡小山。 对于胡小山,周于峰又怎么能不认识,曾经是高中同学,虽然两人都没考上大学,但眼下胡小山已经跟临水钢厂签了合同,进去上班也是迟早的事情。 “爸,您慢点,这走廊里的灯泡也不知道被哪个讨吃鬼给偷了,黑漆麻糊地求也看不见。” 胡小山扶着胡汉的胳膊,皱眉叫骂了一句,慢慢地往台阶上摸索着,并没有注意到蹲在一边的周于峰。 “喂!” 周于峰突然高呼了一声,跳下水泥墙,一个跨步来到了胡汉、胡小山两人的身后。 “谁啊!” 胡汉慌忙转身,惊呼了一声,声音都有一些变形了。 “你谁啊!” 胡小山也同样惊呼了一声,抓着胡汉胳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向后缩了一步。 “哦,是我,周于峰,你们别慌。” 周于峰有些戏谑地喊了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这一声叫喊显得格外高亢。 “周于峰?” 胡汉咬牙切齿地反问了一句,刚刚心里涌起的惧怕也瞬间消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靠了过来,显然是没有把周于峰放在眼里。 地中海发型的胡汉仰着头,借着月光看清楚周于峰的那张脸后,更是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你他妈的有病吧,突然叫了一句。” 知道是周于峰后,胡小山也是来了火气,嘴里叫骂着,用力地推了周于峰一把。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使得周于峰连连后退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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