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话,只盯着。 目光是一种权力。 凝视是一种威胁。 如果真回答了他,就给了他反驳我的机会。 我什么都不说,让他自己先胡思乱想,先自乱阵脚。 果然,张叔咬牙道:「太太,我没别的意思。」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安分一些,我能让谢景行娶我,也能让他开除你,不信你试试。我的手机掉到房间里了,去给我拿一下。」 我毫不客气地命令。 张叔不动。 我冷笑:「我使唤不动你?老员工!」 张叔转身去拿。 我抓住机会,一脚踹向他的屁股,将他踹进小黑屋,然后关上门。 里面传来一阵疯狂的敲门声。 然而,门做了隔音,声音传出来已经很小。 谢承钧瞪大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嘴上却说:「这……这样好吗?」 「你高兴吗?」 「高兴……但这样是不对的,妈妈说,我们不可以这样对别人。」 谢承钧的脑子显然混乱了。 她妈妈是个善良的恋爱脑。 除了追着谢景行跑,把自己作死外,没做什么恶事。 所以教出来的孩子,连报复别人都觉得自己坏。 我眨眨眼睛,变成了一个柔弱的茶茶。 「可是,他欺负我们啊……他关了我们好几个小时,我又累又饿,他还瞧不起女人,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不对。」 「那就是了,小孩做错了,大人就惩罚小孩,他做错了,我们惩罚他,这很公平,对不对?」 「对。」 谢承钧被说服了。 他变得心平气和。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也曾经无数次想过报复张叔,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支持者,今天在我的帮助下,将内心的愤怒释放了出来。 我觉得这很好。 我让一个佣人给所有人发通知,说别墅放三天假。 众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只有做饭的周姨狐疑地问张叔怎么不在。 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找他有事?」 「可以前都是老张通知我们这些事情。」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你听老张的,不听我的,老张给你发工资?我刚才告诉了老张一句话,现在也告诉你一下,我有本事让谢景行娶我,就也有本事让他开了你,这个房子的主人是谁,你想想清楚。」 周姨面色难看地收拾东西走了。 谢承钧有点担心。 「雅雅姐姐,爸爸很信任周姨和张叔,他们会告状,爸爸会找你麻烦的。」 「他找得到我们再说。」 我收拾了几件衣服,拖了一个行李箱,把谢承钧放在行李箱上推着他出了门。 他大概从来没有过坐在行李箱上的体验,整个人很拘谨。 细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杆,努力坐直身体,生怕掉下去,丢了面子。 我有些想笑,更多的是心疼。 「妈妈带你出去旅行过吗?」 「没有,妈妈都在家里等爸爸。」 恋爱脑好像是这样的,打不通对方的电话,就守着这个家,生怕离开错过了对方回来。可事实上,对方根本就不愿意回来,生怕回来被缠上。 日子在内耗中度过。 最后放生了别人,熬死了自己。 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孩子,没了妈,爹不爱,被人揉扁搓圆逼成个变态。 「姐姐带你去旅行,抓紧,扶稳……」 我推着箱子往前跑。 谢承钧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小奶音怪好听。 我叫了出租车,取了现金,在咸鱼上拍了个特价酒店,用别人的身份证代开好房间,就跟谢承钧住了进去。 这样做,主要是不想被谢景行轻易找到。 谢景行既然不想接我电话,那就别接了,后面有他急的时候。 接下来几天,我带着谢承钧打卡了市区和周边知名景点。 坐坐旋转木马,去去海洋公园,尝尝特色美食,泡泡温泉,打打水仗,爬爬山,玩得不亦乐乎。 期间,谢景行的助理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问了下助理的名字,备注清楚,告诉他抽空去把张叔放出来,接着便拉黑了他。 最后,谢景行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我让他也享受了几次拒接,又让他听了听盲音,心里那口郁气彻底散了。 谢承钧有点担忧。 他看我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问。 「雅雅姐姐,你不怕爸爸吗?」 「不怕,他很可怕吗?」 谢承钧默了默。 「妈妈很怕爸爸,爸爸回家一句话不说,看见妈妈就皱眉头。」 这是冷暴力。 小时候的谢承钧明明不喜欢他爸爸的样子,可长大后却变得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甚至更过分。 冷暴力、不尊重、不信任、刚愎自用、唯我独尊,最后又悔不当初。 所以,女人,给自己的孩子选一个好爸爸,是对孩子最珍贵的爱。 我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所以你以后要经常对我笑,我在家里只有你一个熟人,其他人都欺负我,你爸爸连我电话都不接,你要是再不和我说话,冷冰冰地对待我,我会难过到心碎的。」 「我保证一定天天对你笑。」他小脸郑重。 我连忙伸出小拇指,「那拉钩上吊。」 谢承钧有点懵,他无措地伸出手指,我主动将手指和他勾在一起,嘴上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心里却不由得一沉。 他竟然连这个都不会。 他都已经是一年级的小朋友了。 他在学校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恰在此时,我身后响起一个冷厉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李雅雅!你们在干什么?」 我抬眸,看到了谢景行。 呵! 说出差三个月的人,竟然四天就回来了。 这差出得好快。我和谢景行回到家。 张叔面上诚恳,眼神阴郁地准备拉过谢承钧。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 「我记得我公公姓郁,不姓张,我没有随便认爹的习惯,更不喜欢有人随时随地教我规矩。」 张叔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差点儿龟裂。 他儒雅又诚恳地道:「太太,是我不对,您指点的是。」 他彬彬有礼,倒显得我咄咄逼人。 可我才不在乎。 谢景行刚刚和我举办了盛大的婚礼,要是结婚就离婚,丢的是郁家的脸。 所以,我想怎样就怎样。 不在乎谢景行的情况下,我可以让自己过得无比好。 我拉着谢承钧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叔,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有礼貌的,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努力讨好先生,先在郁家立稳脚跟再说,还说你在郁家二十年,你就是郁家的规矩。我想,就算是我公公也不会这么跟我说话。我本以为嫁进郁家是嫁入豪门,万万没想到,豪门霸总他竟然有两个爹,啧啧。」 我嘴上骂着张叔,眼睛看着的却是谢景行。 谢景行脸色阴沉得仿佛滴水。 他是冷暴力大师,吵架不行。 刚才回来的路上,明明气得仿佛风雨欲来,却也一句话都不肯说。 以前谢承钧的妈妈害怕他、爱慕他,宁愿委屈自己也舍不得他不开心。他不用说话,就能得到令自己舒适的生活环境。 现在可不行了。 美美的老子不爱他冷冷的样子。 他要是不跟我说话,就要把自己气死了。 张叔一头冷汗。 「先生,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是想让太太尽快适应郁家的生活,绝对没有说过我是郁家的规矩这种话。」 「那就查监控啊,看看是我说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张叔面色不动,眼底却闪过一丝慌张。他紧绷着唇,忽然妥协。 「太太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我做错了,惹太太不高兴,我给太太道歉。太太,对不起。」 「你这样说,显得自己好委屈,还显得我不讲道理。谢景行,你老婆都被人贴上了不讲道理、拿权压人的标签,你就这样看着?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是带儿子出去住吧,反正在家里也惹人嫌,还要守着郁家的规矩。嫁进来之前,你也没告诉我,郁家是管家当家,连你老婆都要听管家的话。你要早说清楚,干脆和管家结婚好了,和我结婚做什么?嘁!」 我面露不屑,白眼翻得飞上天。 谢承钧看我看得一脸崇拜,他想笑又不敢笑。 面对我,露出笑容,看看谢景行,笑容又垮塌下去,再瞧瞧张叔,白眼就不自觉地翻了出来。 我快要笑死了,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拉过他的手数他的手指头,好软的小手啊。 谢景行面色铁青,垂眸冷冷睨我一眼,淡漠道:「去调监控。」 监控调出来,助理看得匆忙,只查看了我初来郁家那一天的监控。 结果,没看到张叔说「我就是郁家的规矩」这一段,反而看到张姨重新返回别墅将张叔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两人搂在一起亲了个嘴儿的画面。 我看得瞪大眼睛,顺手捂住了谢承钧的眼睛。 张叔面如死灰。 周姨面色羞恼。 谢景行冷冷道:「你们被开除了。」 嘁…… 你们被开除了。 霸总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自以为开除就足够了。 但报复心极强的我不这么认为。 「等等,继续看。」 这一看便看到张叔和周姨商量着等我们回来如何对付我和谢承钧,其中最关键的一句是: 「姜月是豪门千金不还是被我们训得跟狗一样,这个还是个拜金女,等她装几天装不下去了,有她吃苦的时候,先忍她几天。」 姜月是谢承钧的妈妈,宋家千金,和谢景行门当户对。谢承钧一下子跳起来,捶打着张叔。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妈妈,你们该死!去死,我打死你们。」 谢景行恍若雷击,他下意识地就想抱开谢承钧。 我拉住他,冷冷道:「让承钧发泄一会儿,他们害死他妈妈,他应该有情绪,应该报复,而不是无情无欲。如果你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允许他发泄怒气,就不该要求他控制住情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景行眼眸微深。 「我认识的李雅雅说不出这么多的道理。」 芯子换了,思想内核都不一样。 唯二一样的是:都是女人,都爱钱。 我淡淡道:「哦,我是她体内的第二人格,他被你新婚夜抛妻弃子的行为气得不愿意出来,现在是我替她撑门面。你花一次钱,娶了两个不一样的老婆,赚翻了。」 谢景行大概没见过我这样满嘴胡说八道之人,眼眸深沉得像一条幽暗的河,眸底波涛汹涌,面上却波澜不惊。 终于,张叔忍不住,要一把甩开谢承钧。 谢景行的两个保镖牵制住了他。 谢承钧打累了。 他哭得歇斯底里,面红耳赤,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像一颗孤独的小树,柔弱又无助,天地空旷,风雨欲来,他没有依靠。 我忽然有一点理解了他。 受宠爱长大的小孩,这个时候是会寻找一个怀抱依偎进去的。 可他只是站着,大概是从心底里知道没有人会将他搂在怀里。 我走上去,轻轻拥抱住他。 他发泄脾气一般挣扎着推开我。 我没有气馁,依旧紧紧抱着他,让他在我怀里哭泣。 「承钧乖,承钧最乖啦,你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是个小小男子汉,你想保护妈妈,想给妈妈报仇,我们承钧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妈妈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很为你骄傲。」 谢承钧窝进我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谢景行眉头紧皱,显然不认可这种行为,但他忍着没有说出来。 良久,谢承钧哭累了,睡着了。 我将他抱进房间,盖上被子。 我知道,现在轮到我和谢景行吵架的时候了。 关门走出房间,谢景行第一句话是:「你不能这样娇惯谢承钧。」 有病吧? 正常的心理安慰叫做娇惯? 难怪他将来被送到精神病院。 死老登,活该! 我没理他,反而吩咐谢景行的助理小杨。 「别让老张和周姨走,账还没算完。去查查监控能查到的期限,看看老张罚承钧关了多少次禁闭,再查查周姨做饭的情况,看她是不是明知道承钧不喜欢吃青豆青菜,故意经常做,再查查他们自己吃的是什么。审问清楚他们以前都是怎么对付承钧的妈妈姜月的。」 小杨眼眸中明显有兴奋,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应下,看了一眼谢景行,见他没有反对,这才答应一声去了。 我喝了口茶,惬意地长吁一口气,这才无语地看一眼谢景行。 「你刚才说什么?我不该宠着孩子?你小时候过得是有多苦,才会认为安慰一下孩子就叫做娇惯。」 一句话大概捅了马蜂窝。 谢景行冷眸如霜,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拽上楼。 我内心:kokokokokokokokokoko。 嘴上: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喵的。 谢景行拿的不会是红眼掐脖子霸总剧本吧。 可怕。 美美的老子不会散打、武术、跆拳道。 他将我拽进一间房间,关上门,将我抵在墙上,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 全中。 我被他掐得翻白眼,忍不住踢膝顶他,还没踢到,谢景行就放开了我。 我捂着脖子大喘着气,嗓子火辣辣地疼,声带应该是受伤了,脑子乱哄哄的,偏偏还要听他大放厥词。 「李雅雅,这几天你太放纵了,既然已经做了郁太太,就安守本分,做好你分内的事。」 「要是你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次带着谢承钧乱跑,我就放过你,但不要有下次,不然你郁太太的位置就做到头了。」 「你听清楚没有?」我嗓子疼,内心一肚子反驳的话,此时却说不出来。 我赶紧打开桌子上的一瓶水,匆匆忙忙灌了下去,然后把剩下的水一扬,全部泼在谢景行身上。 他眼睛红得想吃人,拳头硬得似乎想打人,牙齿咬得腮帮子梆梆硬,呼吸急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先发制人,疯狂开怼。 「谢景行,你有病吧?我做了什么?老娘救了你儿子!如果不是老娘,你儿子还在被关禁闭。」 「七岁的孩子被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你想没想过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疯?」 「他每天被逼着吃自己不喜欢的饭菜,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见过他的笑脸吗?」 「他小小年纪就无欲无求,你自己倒是声色犬马,夜夜笙歌,想怎样就怎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长到七岁,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第一次去海洋公园,第一次泡温泉。」 「你这个当爹的干了什么?跟着帮凶一起指责他、惩罚他、孤立他。」 「让他觉得自己是坏小孩,是没人爱的可以被人随意欺负的小孩。」 「老娘带你儿子带得这么好,你应该给老娘发奖金,而不是掐老娘的脖子,你个神经病!!!」 我骂得痛快,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感觉谢景行要是敢反驳,我能和他对着干三百回合。 然而,谢景行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我就是这样过来的,郁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我懵了。 原来神经病是遗传的。 罪恶代代相传,直到有勇者将它毁灭。 这么看来,长大后跳海的谢承钧反倒是将一切罪孽都终结的勇者。 我忽然连骂谢景行的劲头都没了,我只是怜惜在爱里长大的前任姜月,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带着满腔爱意嫁进了一个神经病家庭。 我冷笑道:「你自己淋过雨就要撕了承钧的伞?你这么信奉这一套,一定很爱你爸爸妈妈吧?怎么你结婚也没见他们来?」 谢景行面容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他摔门而去。 我嘁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我在原主的脑海里竟然搜不到一点点关于谢景行爸爸妈妈的事情。 我立刻翻手机通讯录和微信联系人,看有谁可以打听。 翻到了一个叫做王雪的女生。 这是原主的朋友,当初就是她介绍原主进入高端酒会,一步步认识谢景行并结婚。 我戳了戳王雪,和他打探谢景行爸妈的事情。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呦,郁太太现在终于想起我了啊?我还以为您已经嫁入豪门,瞧不上我这个穷酸朋友了呢,我哪儿有什么人脉资源啊,这种高端的八卦我可打听不来,您另请高明吧。」 哦,原主一攀上谢景行,害怕谢景行查出来她以前到处勾搭有钱人的事情,果断将从前的姐妹删的删,拉黑的拉黑。 王雪还是我刚刚从通讯录里放出来的。 我不动声色地转了一万过去。 「打发叫花子呢?」 我咬咬牙,又转了五万。 小说里的货币不值钱,阔少们抬抬手都是百八十万的消费,我的思想观念还没跟上,六万块钱让我的心在滴血。 王雪没理我,半天发了一长串消息过来,然后才把钱收了。 「你的价钱只够打听这么多,就这样了,郁太太。」 哎,原主真是大手大脚,这么明码标价、直爽实诚的闺蜜说扔就扔,太浪费了。 我查看着消息,有点幸灾乐祸。 谢景行的爸爸妈妈被他扔进了一个养老院。 养老院的条件不是很好,两个老人在里面日夜盼望着儿子能接他们出去。 可惜,谢景行一次也没有去。 这件事情不算太保密,但没人敢当着谢景行的面说。 我忍不住想笑。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谢承钧真的很像谢景行。他厌恶着父亲,最终却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 我现在深深认可了一句话:如果一个家庭里孩子抑郁了,那么他一定是整个家庭里病得最轻的那个人。 这个家真正的病人是谢景行。 谢景行是一个成熟的霸总,他的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改过来的…… 而且,我也不喜欢救赎。 因为救赎这两个字,是将自己摆在了上位者,拯救者,优越者,怜悯者的角度,这背后是隐藏的控制欲,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 我不认为每个人都喜欢救赎,我也不会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救赎别人。 我只能帮他人一把,让他有力量自己走出灰暗。 我可以陪伴谢承钧长大,培养他正确的三观,让他有力量走出郁家的泥潭。 但谢景行,我爱莫能助了。折腾了一天,晚饭是另外一个佣人做的,没有青菜和青豆。 谢承钧吃得很香。 我也吃得很香。 谢景行不动声色地看我们一眼,矜贵优雅地品尝着美食,但吃了一口,就蹙起眉头。 哦。 我亲自端的饭,给他的饭里放了芥末。 既然他觉得人不可以挑食,希望他说到做到。 谢景行拧着眉头吃完了那碗饭,张张嘴想对佣人说什么。 我夸张地夸奖着谢承钧。 「咱们承钧真棒,一点儿也不挑食,不像爸爸,那么大的人居然剩了那么多的饭,以前承钧吃不完饭,就会被周姨和张叔关进小黑屋,也不知道爸爸会不会被关进小黑屋。」 谢景行蹙了蹙眉,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吃完。 张叔和周姨面色阴沉,如坐针毡。 助理问他们,他们坚决不承认自己对姜月做过什么,眼下只能等查清楚监控再说,两人依旧在郁家待着。 他们两人面前放着苦瓜、苦苣、酸笋、豆汁儿、鱼腥草。 我笑道:「吃啊,怎么不吃?这么挑食,有什么资格教训小孩子?说一套做一套,挺双标啊。今天吃完,什么都好说;吃不完的话,就去小黑屋里待着。大人要以身作则。」 张叔冷笑一声,举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吃着苦瓜、苦苣、酸笋…… 喝到豆汁儿的时候,他没忍住喷了…… 周姨则在鱼腥草那一关吐了。 两人面色黢黑。 在保镖的监视下,张叔进了小黑屋。 周姨则被逼着吃完了所有的菜,然后抱着马桶狂吐。 谢承钧眼睛亮晶晶的。 「雅雅姐姐,真的,大人也挑食。」 「对,所以根本不是你的错,下次要是有人再拿你挑食说事,说明他是一个很狭隘的人,你不要理他。」 我说着话,眼睛睨着谢景行。 他面不改色地吃完饭,看着谢承钧,威严道:「为什么叫她姐姐?她是你妈妈……」 「谢景行,打住。你年龄大了,可能不太懂年轻人的说法,我喜欢承钧叫我姐姐,我还年轻着呢,今年才二十五,不像你都三十五了。」 「李雅雅!!!」谢景行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我才不怕他。 吃完饭,我带谢承钧洗漱,和他一起窝在床上看书,给他讲男女性别知识,和他谈天说地,随便乱聊。 我问他这几天玩得最开心的项目是什么? 下次还打算去哪里玩? 他们班里的小朋友都去过哪些地方? 说到班级,谢承钧话明显少了。 我心里有了底,便转移话题,将他哄睡着,自己也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猛然间惊醒,想起来自己还有活儿没干。 我找了一条衣带,蹑手蹑脚地推开谢景行房间的门,摸到他床边,借着微弱的光,将衣带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勒紧。 谢景行猛然间惊醒,迅速坐起,双手使劲拉住衣带。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不松手,他被勒得直翻白眼,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在他快要闭过气去的时候,松开衣带,迅速躲到一边,打开灯。 谢景行捂着脖子大喘着气,他猩红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嘶哑着嗓音怒斥。 「李雅雅,你疯了!」 「谢景行,我告诉你,下次再敢掐我脖子,你晚上睡觉最好别闭眼,只要你闭眼,我就能报复回来,反正我白天不上班,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斗。」 我恶狠狠地威胁,眸子里写满认真。 谢景行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冷着脸,翻身起来。 我怕他揍我,赶紧溜到了另一个房间,听到他穿起外套,愤怒地离开房间,蹬蹬蹬下楼,开车出去。 汽车的轰鸣声,在夜间格外响亮。 我趴在窗户上,大声喊:「人可以不回来,记得每个月打生活费,不然,别怪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卖出去。」 谢景行开门下车,愤怒地一脚踹到一棵树上,转身开车,一溜烟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送走了一个神经病,我可以安心睡大觉了。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 我每天报复一下张叔、周姨,带谢承钧出去浪一下,没钱了就让谢景行爆金币。 他给钱很痛快,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这样很好,我就需要一个会爆金币的活人微死丈夫,省得我花时间应付他。八月初的一天,谢景行回来了,面色阴沉,冷若冰霜。 因为助理小杨将最近三个月的监控整理出来,得出几个惊人的结论: 一是整整三个月,张叔用各种郁家的规矩为借口,将谢承钧关进禁闭室四十五次,每次一两个小时不等。 二是周姨做饭则是看心情,今天打麻将赢了,就做谢承钧爱吃的;打麻将输了,就故意做谢承钧不爱吃的,看谢承钧倒霉,她心情舒畅。 三则最倒霉的是谢承钧的妈妈姜月。通过询问别墅里其他佣人,谢景行知道张叔和周姨特别喜欢看姜月出丑。 他们告诉姜月,谢景行会回来。 姜月会亲自下厨,高高兴兴地做一桌子菜,乖巧地等谢景行。 等到饭点,张叔又假装接个电话,遗憾地说谢景行打电话说不回来了。 姜月满腔欢喜落空,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眼泪都掉下来。 最后盛宴进了张叔和周姨的肚子,她自己则空着肚子硬生生将自己饿出了胃病,然后是胃癌。 其实胃癌早期的治愈率很高,但那时候,她对生活大概感到绝望,将自己硬生生拖死了……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 总结起来便是给姜月希望,再将她的希望打碎…… 这种事情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察觉张叔和周姨不怀好意,可偏偏姜月是个非常标准的恋爱脑,偏偏谢景行从来不接她的电话,两人之间向来都是通过张叔传话。 谢景行愤怒地想伸手掐张叔的脖子,手都已经伸出去,不知为何,又改掌为拳,一拳打在张叔的脸上。 他狠狠教训了张叔一顿,手背都流了血。 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瘫在地上烂泥一般的张叔。 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叔擦擦唇角的血,冷笑道:「不是先生允许的吗?先生说她是靠着肚子上位的,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们帮你对付她有什么错?你不也这么对待她?上行下效,我们不过是学你罢了。」 谢景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急得上火。 你嘴呢?你特么卖掉了吗? 我踢一脚张叔,冷声道:「放什么厥词?你不过是在郁家待久了,便以为自己是郁家老太爷。」 「你想给姜月当爹,想在郁家说一不二,又知道自己没资格,便故意PUA姜月,让她把你的话当圣旨。」 「你就是个垃圾,别到处乱甩锅,老娘没得罪你,你不也一样的给我下马威?」 「你有本事让谢景行认你当爹,不然就承认自己心理阴暗,随地大小爹。」 张叔和周姨被分别关进了禁闭室三天。 动用私刑是不对的。 但我当没看见。 古人云,难得糊涂。 三天后,两人被送到警局,郁家的律师团队准备以虐待罪起诉两人,正在收集各种证据,争取最低两年,最高七年。 谢承钧很高兴。 他的心情明显舒朗许多。 「我想去看妈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我带他去了姜月的墓地,献上一束洁白的玫瑰。 他高兴地对着墓碑上那个明媚娇艳的女孩儿天真地说: 「妈妈,是张爷爷周奶奶骗了你,不是爸爸不理你,爸爸其实没有骗过你。」 「妈妈,你听到了吗?」 「妈妈……」 他的眼泪轻轻流了下来。 我在他身后,双手扶住他肩膀,静静地站着,回眸看一眼谢景行,他穿着黑色衬衣,整个人阴郁而颓丧。 听到孩子的话,他眸中闪过一抹动容,旋即眼眸低垂,看不清楚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谢承钧哭累了,睡着了。 我照例抱他回家,谢景行却从我怀中接过孩子,抱着他上楼,放到床上,为他脱鞋,盖被子。 谢景行第一次像一个爸爸那样对待孩子,他做起来不算生疏,像是演练过很多次。 我转身要走。 谢景行叫住我。 「能和你聊聊吗?」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以后还需要谢景行爆金币,我在给谢景行建立正确三观的时候,也希望他别捣乱,所以有必要和他谈一谈。 我们到庭院。 那里有凉椅,佣人上了茶。太阳西斜,清风徐来,正是一天中最凉爽、人心神最放松的时候。 谢景行平静道: 「我小时候,我爸爸妈妈对我很严格。」 「他们婚姻不顺,但彼此都很有实力,没办法要求对方万事顺着自己,便要求我事事顺着他们。」 「如果我有某件事情做不到,他们会罚我,关我禁闭,抽我鞭子。」 「这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时候他们的要求完全相反,听了一个的,就会得罪另一个,逃不掉一顿罚。」 「小时候,张叔,周姨悄悄对我好,我一直很信任他们。」 「我心里无数次希望,如果张叔、周姨是我爸爸妈妈就好了。」 「可惜,不是,我爸妈是我亲爸妈,我只是他们继承家业的产物,他们彼此没感情。」 「我长大后,很厌恶他们,厌恶联姻,也厌恶自己的身体,因为上面鞭痕累累,无比丑陋。」 「姜月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但她犯了我两个忌讳。」 「我和她是豪门联姻,第一次接触是中药的情况下,感觉并不美好,我像个禽兽,醒来后我觉得自己很脏,我没办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但我爸妈却很高兴,因为药是他们下的,姜月是他们相中的儿媳。」 「我答应了他们结婚,但结婚第二天,我就给他们下药,把他们送进了一个养老院。」 「我娶了姜月,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看到她,我就想到恶心的自己。但我没想过害死她。」 「我有时也会逃避面对孩子,我只要一想到他和我一样都是家族联姻的结果,就心里冒火。」 「你说得对,我在逃避责任。我不想面对他,就用很简单粗暴的方法教育他,我不是个好爸爸。」 「李雅雅,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承钧,他和你在一起开朗了很多。」 「我希望他长大了,不要像我一样。」 感伤的情绪在风中流转,我嗅到了他的悲伤。 我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得到过爱的小孩,一辈子都不确定自己的存在,哪怕有一份爱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怀疑厌恶,认为自己不配得到这份美好,然后作,闹,最终毁了爱,又追悔莫及。 人或许最终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真的挺遗憾的。 但可怜,不代表对。 「谢景行,你知道教育孩子最害怕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你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竟然认可了曾经你最厌恶的父辈的教育手段,一旦你认为那些曾经用在你身上的手段也不算错,那么你就会心安理得地施加在孩子身上。最终,你就变成了你的父辈,你的儿子如果接受了这种思想,有一天也终将变成你。这就是教育最可怕的地方,影响一个人的潜意识,让他把错的当做理所当然。如果你不改变,承钧有一天也会变成你的样子,他今年才七岁,未来有无限可能,如果你已经毁了,你不该毁了他。」 我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谁的人生不是破破烂烂的呢。 谁又不是在缝缝补补呢。 每个人都有苦衷。 可苦衷不是做错了事,就理所当然让人原谅的缘由。 错了就是错了,就该受到惩罚,不管那个人有多么可怜,多么悲惨,多么让人怜爱,都不是肆无忌惮犯错的筹码,也不是逃避惩罚的免死金牌。 那一天,谢景行在花园坐了很久,应该喂了挺多蚊子。 我刚开始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 但我很快放过自己,觉得自己解决不了谢景行的任何问题,就心安理得地睡了。第二天,我稀奇地在餐桌见到了谢景行,他对我点点头,便坐下吃早饭。 他吃得很香,很快。 我想起来自己今天起晚了,没给他放芥末。 遗憾。 谢景行吃完,推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说这是给我的礼物。 说完,仿佛被鬼追一样,起身匆匆去上班。 我打开盒子,看到了一条珠光宝气的项链,中间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周围则是闪耀的钻石。 好美。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我连忙拍照给王雪,问她这是什么项链?多少钱? 「你老公给你送的?他当初为什么没有看上我?让你捡了便宜。蓝色美人钻石项链,前段时间刚拍卖的,价值五千万,美死你。记得给服务费。」 「这都要收钱?」 「你要是没拉黑过我,我可以不收,现在是你求着我,懂吗?姐妹。」 我转了一万过去。 在王雪的骂骂咧咧声中,赶紧关掉了她的聊天框,并吓得再也不敢看她的消息。 我带着蓝宝石,展示给谢承钧看。 他眼眸暗了暗。 「雅雅姐姐,要是有一天,爸爸没钱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我想这正是给谢承钧树立金钱观的好时候,让他别长大了总觉得靠近他的女人都是为了钱,可别再随随便便误会女主,虐女主了。 我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 「谢承钧,我现在叫你大名,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所以,我希望你认真听。」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你爸爸送我蓝宝石,是因为我之前帮助了你,保护了你。他希望我以后做更多对你好的事情,所以送我蓝宝石。」 「这就像企业里有员工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给公司带来了好处,所以公司奖励他一笔奖金一样。」 「这是很正常的奖赏机制。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我也会看情况奖励你,鼓励你做更多好的事情。」 「而如果先发奖金,再希望我做更多有利于你的事情,这是一种行贿收买关系。」 「是期望通过金钱,让我收敛自己的脾气,控制自己的欲望,甚至扭曲我的道德观,去做出对你有利的事情。」 「这种行为才是不长久的,才是你担心的。」 「可我不是这样的,你要记住,我不是这样的。」 「从我来到郁家,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就算你爸爸不给我一分钱,只要我还是你的后妈,我就会想办法养活你,爱护你。」 「就算我不是你后妈,哪怕有一天你爸爸破产了,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申请社会福利,安顿好你。」 「你和我之间不是利益关系,是情感关系。」 「我们拉钩上吊过,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帮助你健健康康长大。」 「这就包括,你做对了事情,我会表扬你,但你做错了,我也会提醒你改正。」 「金钱关系不是这样的,对方看到你做错了,可能出于害怕得罪你的心态,也不会去多说什么。」 「你就失去了改正的机会,很可能一错再错,从一个小错误,变成一个大错误,最终不可挽回。」 「所以,我希望你自己交朋友也是这样,不要想着用金钱去收买人心,我希望你用真诚去交朋友。」 「你可能会遇到不是那么真心的人,但是别怕,走开就好了,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懂这些道理。」 「但我希望你有一个好运气,遇到真心的朋友,建立一段真诚的友谊。」 谢承钧应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他乖巧地吃饭,不时地看我,见我看他,抬头就笑,自己盘串的时候,也会偷偷微笑。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他离小说中那个冷清冷性的清冷佛子好像越来越远了。下午,小杨助理送来了一个新的厨娘。 新厨娘特意问了我们每个人的喜好,说保证做出来每个人都爱吃的。 而我也发现谢承钧其实没那么挑食,他只是不喜欢被强迫,所以叛逆。 如果多鼓励他尝试新蔬菜,他其实皱着眉头也能吃下去,吃完就告诉我,他尝过了,还是不喜欢,我也不再勉强他。 遇到喜欢的,厨娘会记下做法,下一次再做。 我觉得人生路漫漫,总会遇到各种坎。 在他小时候,作为亲人,别再给孩子制造困难,就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了。 八月底,谢承钧要开学了。 我帮谢承钧收拾书包,才发现他作业没有写。 我的天塌了。 小学一年级居然有暑假作业! 我一直以为小学一年级负责浪就行了。 作为新手妈妈的我,简直手忙脚乱。 晚上,谢景行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很少出差,每天都回家,话很少,但也在尝试着改变。 小杨助理有一次特意在我面前抱了一大堆书进书房,特意告诉我。 「郁总最近在看育儿方面的书,太太您有什么建议的书吗?」 啊…… 我没看书。 我就是偶尔刷刷育儿小视频,符合我心意的多看两眼,不符合的划走。 但我不能告诉他我不学无术。 美美的老子一定有个聪明的脑子。 我平静道:「没有的,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这么厉害,一定能选好书。」 小杨助理肉眼可见地高兴。 谢景行每天都在书房苦读,也会关注我和谢承钧的状态。 我故意在他书房门前徘徊了一下,他抬眸问我怎么了。 我立刻将谢承钧的作业抱给他。 「都没写,怎么办?后天就开学了,现在写也来不及了啊。」 这些作业很纷杂:读书、观影、健身、练字、写日记,还要做手工、画画、制作曲谱,数学有计算,英语有练习册。 谢景行懵了一瞬。 他翻看着,眉头皱得很紧。 「直接告诉老师,我们不做了。」 呵。 霸总的无聊解决问题手段。 大手一挥,直接放弃。 将问题抛给对面的人,十分不负责任。 这么说吧,这种解决问题的手段看似潇洒,实则暗藏隐患,他要保持自己一直在高处,只要落入低谷,曾经被他为难过的人,会齐心协力碾死他。 我冷笑道:「别想偷懒,我来分配,你负责带承钧写日记,做读书笔记,我负责做手工和画画,计算让承钧自己写,英语找人帮一下忙。老师不会查得很认真,只随便翻翻,写错了也没关系,别让老师为难就行。」 谢景行答应了。 我暗自高兴。 终于把讨人厌的日记和读书笔记甩出去了。 走到拐角,谢承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悄悄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们心照不宣地笑。 但谢承钧跟着谢景行写日记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谢景行压抑着怒火。 「字不会写,可以用拼音代替。」 「拼音也不会?」 「跌你不会拼?不是dei,是die。」 「谢承钧,你在学校里到底学了个什么!!!」 花了一天的时间,谢景行终于搞明白了一个问题,他儿子——聪明帅气的承钧小宝贝是个妥妥的学渣。 「我不要你教了,我要雅雅姐姐。」谢承钧哭。 「晚了!!!」谢景行吼。 整整一天,从早忙到晚,总算是把作业糊弄完了。 第二天报名,紧接着开家长会,我隐约感到了一种排斥。 家长会结束后,我追上老师询问这件事情,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别的小朋友并非孤立谢承钧,而是不敢和他玩了。 因为有一次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拉掉了谢承钧手串上的佛珠。 谢承钧暴怒得像一只小狮子,和人家打了一架。 事后,张叔来处理这件事情,威胁了那个小朋友的父母一顿,最后是对方上门赔礼道歉,却连谢景行的面也没有见到。 自那以后,谢承钧就被孤立了。 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和别人说话,就每天在自己的座位上盘串……回到家,我将整件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谢景行,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郁总可真厉害呢,每天日理万机,连教自己孩子人情世故的时间都没有,你这么忙,一定赚了很多钱吧?」 谢景行神情有一些茫然。 「李雅雅,该怎么办?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 ko! 给每一段苦难都溯源的话,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无辜的。 所以,我不溯源,我只解决当前的事情。 「给点服务费,我教你怎么做。」 我忽然发现了王雪的好处。 我学到了她的精髓。 谢景行毫不犹豫地给我转了一百万。 我的心狂跳了一下。 王雪说得对,我可真抠搜啊。 我清清嗓子,告诉谢景行该怎么做。 第一,小孩子不太记仇,今天好,明天坏,这种很正常,谢承钧的现状是可以改变的。 第二,没多久就是教师节,可以给老师把礼物准备起来,不用太贵,但要体现心意,让老师对谢承钧改观。 第三,给谢承钧买一些新奇的小东西,吸引别的小朋友的注意力,让他们主动找谢承钧来玩,也顺便教他在这个过程中如何处理矛盾,因为肯定有谢承钧不喜欢的小孩过来。 第四,…… 一条条,一件件列了出来。 这是我们家长需要做的。 谢景行的眉头一点点解开。 他认真地对我道谢。 「谢谢你,雅雅。」 我心里怪怪的,有点不适应他叫我这么亲近,我觉得我们之间维持在爆金币的关系就挺好。 而对谢承钧,我认真地问他。 「为什么不让别人碰你的佛珠啊?是因为这是妈妈的吗?」 「周奶奶以前说过,如果碰坏了,这些珠子就穿不起来了。」 我:「……」 我们大人总认为很多常识是孩子应该会的,可事实上,没人教的话,孩子是真的不会,不懂。 我带谢承钧去店里买了好多珠子回来,带他一起串珠子。 谢承钧终于意识到珠子就算坏了,只要没摔烂就是可以串起来的,就算摔坏了,也可以找工匠修补或者替换。 我顺便帮他把佛珠加固,保证怎么折腾都不会轻易断裂。 他的心似乎终于落了地。 开始在想,他打那个小朋友是不是打错了。 我告诉他不必纠结。 「人犯错太正常了,如果每一件都纠结,就会内耗严重,像一个小乌龟背着沉重的壳,那样是没办法走远的。」 「我们必须学会放下过去,放过自己,允许自己犯错,轻装前行,只要记得下一件事情尽量让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那天晚上,我和谢承钧很晚才睡,我们一起把他们班里每个小朋友都点评了一遍。 确定了哪几个小朋友是他喜欢的,哪几个是他讨厌的。 第二天,我给谢承钧装了几块很漂亮的橡皮,让他可以分享给自己的同桌,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可以送给她喜欢的那几个小朋友。或者有人没带橡皮的话,可以主动把橡皮送给他们。 都是一些小东西,不值钱,但我觉得友情就是从这一件件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下午老师在班级群里统计家庭信息表,我看了一眼,有哪些小朋友和我们一个小区,或者离我们很近,打算带谢承钧偶遇。 但我的计划在第一天就夭折了。 谢承钧还是在座位上盘了一整天的串。老师拍的照片里,课间别的小朋友都出去跑跑跳跳,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垂眸盘着自己的佛珠。 我有点泄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我有点想当然了,遇到困难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要耐心等待一朵花开,而不是急吼吼地立刻就要求成果,那样太功利了。 我带他在楼下玩。 我决定让他先适应和别的小孩接触,不管是哪里的小朋友,有了成功经验,他才会慢慢迈出第一步。 我带了一个超级大的吹泡泡机。 小风扇一吹,无数泡泡飘了出来,立刻就有小朋友过来拍泡泡,人越来越多。 我将泡泡机递给谢承钧。 他一下子成了人群中最靓的崽,好多小朋友都追着他,等他多吹一点泡泡出来。 吹完泡泡,已经有小朋友邀请谢承钧一起玩。 谢承钧害羞地看我一眼,对上我鼓励的笑容,他终于跑过去,和叫他的小朋友玩到了一起。 他们玩捉迷藏,在滑梯处你追我赶地跑来跑去,有时候躲在沙坑处,或者又比赛谁最先跑到高处。 等他们玩累了,我拿出准备好的酸奶酪,和谢承钧玩的小朋友我每个都分了一根。 那一天,我们回去得很晚。 谢承钧肉眼可见地高兴。 他问我明天能不能再来玩。 我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当然可以,以后每天放学,我们先玩一个半小时,然后再回去写作业。」 后来,谢承钧在学校里交了自己的朋友,是一个很腼腆的小女孩儿,叫做悠悠。 她夸谢承钧的佛珠好漂亮。 然而,隔天另一个小朋友就恶意地拽了他的佛珠,虽然没有拽断,可让他很难受。 老师批评了那位小朋友,那位小朋友的家长也打电话和他道歉。 谢承钧说了没关系,两个小朋友似乎和解了。 然而,我却总觉得不得劲。 我忽然意识到,谢承钧对这串佛珠看得太重,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他的情绪。 我问他:「妈妈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串佛珠啊?」 「我生日的时候,妈妈从寺里请来的佛珠,她原本给我和爸爸一人一个,但爸爸一直没回来,妈妈说佛珠能保佑我健康长大,她让我一定不要摘。」 他眼眸认真,神情严肃。 他忽然想到什么,蹭蹭蹭地跑到保险柜,输入密码,打开后,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串佛珠。 「如果当时妈妈把这串佛珠自己戴上,她是不是就不会生病?」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当晚,谢景行看着佛珠沉默了。 「对不起。」他轻轻开口。 应该是对姜月说的。 可惜,她听不到了。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谢景行将佛珠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谢承钧看见,抿着唇飞快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注意到了我的手腕。 「雅雅姐姐,你的手腕上没有佛珠。」 我的心暖暖的,他可真是个暖心小宝贝。 我刚想说没关系,我不用。 谢景行立刻道:「我给你买一条。」 当天晚上,我的手上也多了一串手串,褐色的珠子光泽柔和,中间夹着几个碧绿的玉珠子。 我毫不犹豫地戴上了。 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嘛,他只要敢给,我就敢要,更何况,谢景行给的一定是好东西。 我空了发消息给王雪,问她这串佛珠多少钱。 王雪让我拍仔细一点给她看。 过了许久,她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沉香木碧玉手串,以前拍出过两百多万的价格,你老公送你的?姐妹,我这次不要你服务费,你能不能问问你老公有没有同样有钱的朋友……」 我及时叉掉聊天框。 好险,差点看到她让我帮她介绍对象的事儿了。 我只认识谢景行这一个霸总。 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介绍朋友的地步。 没多久,悠悠生病了,好几天没来学校。 谢承钧在自己的一堆玩具里翻出来一串手串,打算等悠悠回学校的时候送给她,他希望他的珠子能让悠悠健康。 我很欣慰。 孩子长大啦,终于交到了好朋友。 然而,没几天,老师打电话为难地说:「最近班里的小朋友都买了手串,上课的时候偷偷盘串,我问了,说是从谢承钧开始的……」我的天塌了!!! 人生第一次作为家长被找家长啊。 太可怕了。 我答应老师回来一定好好教育谢承钧。 挂完电话,不禁无语地想,以前只担心他交不到朋友,万万没想到,他会带着其他小朋友一起盘串。 回来后,谢承钧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认错,但他也狡辩。 「我只带着悠悠一起盘串,他们自己要跟着学的。」 别说,他说的还真有道理。 「盘串没问题,但不应该上课盘,以后上学不可以带手串,我会帮你收好,等回来了交给你。」 谢承钧答应了。 但他没做到。 有一天回来,我检查他的书包,发现他的书包里有一串手串,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面对我的冷脸,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答应给别人盘手串的。」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伪装出灿烂的笑容。 「哎呀呀呀,真是心有灵犀,我正好也答应了别的小朋友,让你帮他们盘手串呢。」 我拿出准备好的手串,一共十来条,原本是打算他们班里有小朋友生日的话,当做生日礼物来送的,现在正好用上了。 谢承钧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 「是啊,这个是准备给豆豆的,这个是给壮壮的,这个是……」 「可是姐姐,我今天还没去楼下玩呢。」 「串都没盘完,就出去玩?快点盘,我还等着送人呢,正好明后两天周末,你加把劲就能盘出来了。」 周末的两天,谢承钧是哭着把串盘完的。 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他哭丧着脸,说手疼。 我一味地坚持,说我答应别人了。 他哭着说道:「你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答应别人啊?」 我眨着眼睛,以牙还牙:「对啊,那你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答应我呢?答应了又不做到,我和你不一样,我能做到。」 「可活是我干的。」 「你爱盘串啊。」 「我不爱盘串,哇……」 谢承钧边哭边盘。 自那以后,他对串有了心理阴影,连自己的串也不带了。 班里那股盘串的风气流行了几天,就倏然散了。 我松了一口气,帮他将佛珠收到了保险柜,告诉他,等他十八岁以后就可以将串拿出来。 距离十八岁,只有十年,这期间他要经历初中、高中。 仔细想想,其实是很快的。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谢承钧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小朋友:有想法,有欲望,会争取,会辩解,会犯错,也会反思。 我觉得这样挺好。 冬日的一天,我进门,房间里一片漆黑。 蓦地,蜡烛亮起,生日快乐歌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承钧捧着蛋糕唱着歌,向我缓缓走来。 他身后是高大帅气的谢景行,四周都是别墅里的管家、阿姨等人。 父子两人穿着正式的西装,打着领结,头发梳理整齐,英俊的眉眼很是相似。 那一瞬间,我是有一点怦然心动的,我想象中美好的一家三口可能就是这样吧。 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是原主李雅雅的。 我没有解释,融入欢乐的气氛,吹蜡烛,吃蛋糕,接过他们的礼物。 晚上,谢承钧非常懂事地说不用我哄他睡觉,让我去陪爸爸。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谢景行跟了进来。 我问他,到底是怎么收买了谢承钧,让他帮他说好话。 谢景行锐利的眉眼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看了那么多的育儿的书,不是白看的,雅雅,我在进步。」 他修长的手伸进口袋。 我忽然有点害怕他拿出来戒指啊这种明显有着某种暗示的东西。 他果然掏出一个东西,但……是一张黑卡。 「我的副卡,其实之前很早就想给你,但没想好怎么给,今天很合适。」 我伸手接过卡,紧紧攥着。 老天奶,传说中的黑卡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可能我这辈子也就在小说里才能见到这东西吧。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景行又开口了。 「雅雅,我在改变,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松了的那口气凝住了。 我神情变得凝重。 「我之前很早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和李雅雅是两个人,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和她的不同。」 谢景行点头。 「是,你带着承钧失踪那几天,我就知道,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谢景行,你承认这点就好。如果你承认我和李雅雅是不一样的人,那么从法律上来讲,和你结婚的人是她,你向我表白,那就是出轨,我就是小三。我不可能做小三的。」 谢景行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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