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便选了这样一家摄影工作室,她挑选了一件法式缎面拖尾婚纱,背后的绑带收紧了腰身,一颗颗小小的珍珠镶嵌在领口前后,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 背后稍大的缎面蝴蝶结未能将她的脊背遮掩完全,乌黑的卷发上笼着白纱,她才从更衣间里走出来,偏头就在旁边宽阔长方的镜子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满室华丽蓬松的婚纱上有一颗颗晶莹的碎钻或珍珠被水晶灯的光芒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赵三春跑过来在镜子里上下打量她一番,随即竖起大拇指,“照一!好看!简直不摆了!” “照一姐姐,你真好看!”贺予星也由衷称赞。 姜照一有点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笑,却又在镜子里,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李闻寂已经站起身,朝她走来。 在明亮的光线里,她看到他就站在她身后,似乎正用那样一双隐约透出墨绿色泽的眸子静默地打量她。 她不由垂下眼睛,手指捏紧了裙子,因为他流连于她身上的目光,她就变得无比紧张,连呼吸也变得轻缓。 “很漂亮。” 蓦地,她听见他清冽平静的嗓音。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在镜子里对上他的目光,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只是最简约平常的款式,穿在他的身上,却仍让她几乎移不开眼。 她的脸有点发烫,正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老板娘已经走了过来,将他们两人看了又看,连声赞叹,“两位是真的好般配!” 一切收拾停当,老板娘带着他们进影棚拍摄,摄影师是个年轻男人,他摆弄着相机,一抬头猛地看见这对年轻的夫妻走进来,还有点晃神。 “是真的只拍三张吗?” 摄影师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记得老板娘说他们付了全套的钱,却只要拍三张照。 “三张就够了。” 姜照一冲他笑了笑。 她其实是属于面对别人的镜头就会不自觉僵硬的那一类人,她觉得三张照片就已经够了。 一张颇具年代感的长椅,她和她的丈夫坐在一起,跟随着摄影师的指引看向镜头。 “两位可以再靠近一些。” 摄影师抬头看他们。 姜照一连笑也不会笑了,她有点局促,才伸出手要去牵身边人的手,手腕却感觉到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侧过脸望向身边人的瞬间,摄影师按下了快门。 她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他正将一只金掐丝缠玉镯的锁扣扣紧在她腕上。 姜照一后知后觉地抬起那只手,发现那只玉镯首尾清晰镌刻着一只异兽的轮廓,她惊愕地伸手触摸了一下。 她认出,那是缦胡缨的模样。 匆忙抬头,她望见他的侧脸。 直到摄影师开口提醒,她才堪堪回过神,但手指却还在摸手腕上忽然出现的镯子。 她又紧紧握着他的手,同他一起看向镜头。 快门按下的瞬间,属于他们的这一刻,被彻底定格。 镜头里她的笑容不再僵硬,但随即目光下坠的刹那,她看到他西装外套的袖口里露出来的那一截白色的衣袖上有殷红的颜色不断渗出。 血珠衬得他的指节更为苍白,血液顺着长椅的缝隙流淌下去,在地毯上浸染出更深的色泽。 她的笑容消失殆尽。 “李先生?”摄影师显然也发现了,他惊诧地抬起头。 李闻寂坐得很端正,但事实上,他此刻已经连他们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尖锐的耳鸣令他头脑眩晕,他几乎不能视物。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也失了血色,长睫微动,他脖颈间淡金色的纹痕越发明显,绵密的刺痛折磨得他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手撑在长椅的扶手上,指节泛白,血液淌了他满手。 摄影师看不见他脖颈间的纹痕,只以为他受伤了,忙去喊贺予星他们进来,随后拿出手机就要打120。 贺予星连忙拦住了他,赵三春当即扶起李闻寂,“先生,我们走!” 姜照一没有功夫换下婚纱,匆匆付了钱买下,她提着裙子踩着高跟鞋跑出去。 车窗外景物不断倒退,姜照一眼睁睁地看着李闻寂紧闭的双眼竟渗出殷红的血液来,她的大脑是空白的,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照一。” 他神思混沌不清,却还记得唤她的名字。 姜照一才握住他的手,又听他说,“你在哭吗?” 她愣愣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夺眶而出。 “这是咋回事?先生怎么现在就……” 赵三春看到了李闻寂周身不断抽离流散的灵气,犹如江海之水,就要在这一刻彻底被抽干一般。 “提前了,神谕的期限提前了!” 贺予星身上常背着八卦镜,在影棚里那会儿他就发现了,这会儿他只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李闻寂,他的眼眶就瞬间红透,“可是神谕的期限怎么会提前呢?”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而就在这一刹, 原本还紧紧握着姜照一的手的李闻寂在满身浮出淡金色的裂纹时,他的身体骤然破碎成了一簇流光,击破车窗,跃入天际。 车子失控,贺予星反应极快,踩下刹车一个转弯,撞上了南州郊外这条公路旁的护栏。 晚秋的风,迎面拂来。 姜照一的侧脸被车窗碎片划出了几道细微的血痕,她却好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只是怔怔地望着彻底碎裂的车窗外,阴沉青灰的天空。 重物落地,狠狠地砸在了车头,雨刮器自动打开,冲刷着挡风玻璃上殷红的血迹,贺予星反射性地后躲,却听外头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贺予星,先生呢?!” “檀棋!” 赵三春看清了外头的人。 他们两个连忙下了车,才见刚刚从车上滚落下去的,原是一个穿着彝族衣饰的女人。 “檀棋叔,神谕的期限提前了,先生他刚刚……消失了。” 贺予星有点憋不住眼泪。 檀棋的脸色骤变,他皱起眉头,狠踢了地上那已经受了伤的女人一脚,他的左臂已经被地火灼烧得没一块好皮肤,很显然,为了抓住这个凡女,他很费了一番工夫。 “她叫蝴蝶花,是叶?u的义女。” 檀棋狠狠踩住女人的手,即便她痛得惨叫,他也不为所动。 “她是个凡人……” 赵三春满脸颓丧迷惘,“是她在背后煽动那些精怪作乱?可是先生他为啥子只让你一个人去找她?” 檀棋之前并不知道煽动精怪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凡人,但此刻想来,李闻寂未必不知,可他却只让檀棋一人去处理这件事。 到了此刻,檀棋才想明白,也许李闻寂让他一个人去的用意,根本就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算计他自己。 檀棋有些恍惚。 李闻寂竟从未改变他自戕以抗神谕的想法。 “因为他打算好了,” 檀棋陷入沉默,却听车门被人打开,一道女声传来,他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米白婚纱的姜照一从车上走了下来,“我不让他自杀,他就让别人来做这件事。” 她提着裙子的手一松,殷红的血迹斑驳其上,冷风吹着她乌黑发间的头纱,她的眼眶早已经红透,高跟鞋早丢在车上,她赤着脚站在路边,打量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那是他的血。 第66章 终要一起 如果他注定不能回到天上,那…… “神谕所示, 不正是非天身为神应该遵循的吗?” 蝴蝶花抹去嘴边的血迹,她一笑,耳畔的银流苏耳环摇摇晃晃, 青灰暗淡的天色里,她鬓边的浅发被冷风吹着拂过她苍白的面庞,“就凭你们这些人, 也想跟神谕相抗?真是好笑。” 瑶池雪山倾塌,叶?u没能从雪山背面的非天殿回来,而神谕现世时,蝴蝶花便用叶?u生前留给她的地图与宝器找到了非天殿。 她没有找到叶?u的尸体, 只看见那立在废墟之上的巍峨神像。 “以己之身,诛尽妖魔”――这便是那夜所有妖魔精怪看见的神谕内容,他们只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位神明,却不知, 那唯一存活的神明, 便是他们敬奉了九百多年的修罗神非天。 是蝴蝶花看到了李闻寂那张同修罗神像如出一辙的脸, 也是她将这件事广散蜀中,煽动妖魔精怪作乱。 而精怪掀起毁坏修罗神像, 推翻香火供奉的风波,便引得李闻寂身体里的灵气更为混乱, 致使神谕抽取他灵气的速度加剧,天灾现世的期限也因此而提前。 “为了给你那义母报仇, 你就要赔上所有精怪的性命?”贺予星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错了, ” 蝴蝶花摇头,“比起替她报仇,我更想要这世上所有的妖魔精怪都死绝。” “这是凡人的世界,”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灰白道袍的少年, “你也是凡人,这世上只要有妖魔精怪,我们凡人就不会好过,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你少放屁!” 赵三春听了她这话便有些火大,才要往前却被贺予星拦住,“三春叔,我们还是找先生要紧!” 如果李闻寂从未改变自戕以抗神谕的想法,那么他一定会在神谕抽干他所有灵气之前自杀。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得住蜀中这些妖魔精怪的性命。 天边有雷声炸响,闪电齐来,风云骤变,天光更加黯淡。 对于许多凡人来说,这只是暴雨来临的前兆,是同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一天,但对蜀中的精怪来说,这就是天灾。 九百多年前那场令神明陨灭,令妖魔精怪死伤无数的天灾,终要再度将临。 而当年自群山蜀道之间护住他们的屏障,今日就要成为困住他们的枷锁。 “照一小姐,你不要生先生的气,” 檀棋站在姜照一的身后,晦暗天色里,他脸上的鳞痕隐约闪烁着细微的光芒,“我想你其实应该也能理解先生,他终究是神,对抗神谕便已是背叛上界,但他仍然选择自戕,也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些精怪的性命。” “他不是为凡人而生的神,也并不是为了打救我们而生的神,但他仍要选择这样一条路,舍弃自己,保护我们,” 闪电短暂照彻天际,檀棋站得端正,“为你,他舍不得这个人间,但为我们,他必须要舍弃这一切。” “他是我檀棋该用一生敬奉的神。” “檀棋叔叔,” 姜照一轻抬起戴着缦胡缨金玉镯的那只手,“你看这只镯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檀棋才将那镯子打量一眼,不由伸手触碰了一下,淡色的光芒浸润,他的手指被灼烧的瞬间,他被陡然弥漫的气流震得踉跄后退几步。 “是先生的本源之息?” 檀棋跟在李闻寂身边的这段日子他已经能够敏锐地分辨出镯子里的气息,他满脸讶然,“是先生分出了自己的两缕本源之息将那颗续命的珠子炼化在这镯子里了?” 李闻寂的本源之息有三种――噬能,归元,泽生。 他将泽生用来重塑续命珠,将它融进了这只金玉镯里。 姜照一紧紧地抓着腕上的镯子,她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深吸一口气看向檀棋,“檀棋叔叔,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 “就算我救不了他,” 头纱被风吹去了远处,她乌黑的发也在风中乱舞,声音随之变得有些飘忽,“我也要再看他一眼。” 神谕抽去李闻寂的灵气在天边的惊雷里汇作混沌的旋涡,流火缠绕其间,犹如萤火般的亮光囿于黑沉沉的气流之中,交织涌动,摇摇欲坠。 蝴蝶花趁着贺予星不注意,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银簪子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她听见层云里阵阵炸响的雷声,却露出了快慰的笑容。 凡人看不见流火,也不会被其所伤,但姜照一在贺予星的八卦镜里看到了那些比地火更为猛烈的流火卷在混沌的气流里。 旷野之上,枯黄细草在姜照一的脚下显露锋芒,脚底被枯草尖锐的棱角刺得生疼,她看见远处有一个老头伸出双臂,努力去挡那些妄图进犯神明的亡命之辈,“你们这些人究竟有没有长脑子?就凭你们,也想杀非天?” “我们还有退路吗?非天和上界的神有什么区别?他们眼里的苍生,什么时候包括了我们这些妖怪了?” “就算是死,我们也不能死得这么憋屈吧?我们就是要跟他拼了!” “对!跟他拼了!” 他们吵吵嚷嚷,几乎个个都在盯着天边浓云里滚动的流火。 “你们难道忘了,九百多年前的那场天灾,是非天给了你们先祖活下去的机会,要不是非天,能有现在的你们吗?!”老头嘶声力竭,“要我们死的是神谕,不是非天!可你们听信蝴蝶花的鬼话,现今天灾期限提前,是该怪谁?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愚蠢之辈?你们伤害非天,就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暴雨忽然而至,一颗颗冰凉的雨珠狠狠地砸在脸上,将睫毛也压得有些沉,姜照一站在雨里,却仍能隐约看清远处那个身形干瘦的老头就是她曾在千户寨,在坤城冯家宅院里,见过的修辟鱼爷爷。 “你的丈夫可不是个凡人,他的寿命是注定比你长久的。就算你现在感觉不到,以后也一定会怕的。” “怕什么?” “怕时间太短,怕时间不够。” 在冯家的那座楼上的记忆纷至沓来,修辟鱼终是一语成谶。 “我水观音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谁要是敢对非天大人不敬,不等天灾降下,我老婆子就先要了谁的命!” 年迈的老妪拄着拐杖,身披彩色丝带钩织而成的斗篷,被身边的小少年搀扶着匆匆赶来,旷野之上妖魔众多,她用了异力开口,其声震天,引得无数人耳廓阵痛。 “你们两个老东西!” 人群里有人气急败坏,眼见天灾就要将临,整个蜀中必将笼罩于同一片阴云之下,流火乱坠,没有妖怪能够逃脱。 在这样紧要的生死关头,许多妖怪都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们需要去恨那个唯一的神,恨他早该死在九百年前,却偏在如今再度出现,若这个世界上早没有神,神谕也将永远无法应验,而他们也就不会再次面临天灾。 檀棋见势不对,便连忙跟赵三春飞身前去,他化出半人半蛇的姿态,断了的那一截尾巴再长不出来,但他残留的巨尾盘踞起来,在那些仍是人形的精怪面前便犹如一座山一般巍峨,闪电照亮他蛇尾的蓝鳞,闪烁着凛冽的光泽,他居高临下,“非天予我们活命的机会,我们便以香火敬奉他九百年,在修罗诞辰,还常有在家中修罗香案前‘哭神’的习俗,而现今,神谕困住非天,要他化为天灾致我们于死地,你们这些人,便砸神像,推香案,将他从流芳百世的神又口诛为伤天害理的鬼,你们只是些无能的弱者,总要找个借口,不知抗争,只会盲目恨他。” “我们能做什么?神要我们死,我们又能做些什么?”有精怪激愤地抬头。 “至少不该这样对他。” 姜照一走上前,许多人听见她的声音,便看见她穿着一身米白缎面婚纱,却沾了不少血迹,她身边跟了一只如老虎一般大的?F?F,它一看见滴水观音和她身边的刺猬小少年,便摇起了尾巴。 “神谕之下,你们还有一条生路,但他无论怎么选,都活不成,”姜照一大约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精怪,暴雨急促,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没在意这场雨将她脸上的妆都冲刷成了什么样子,“他如果跟上界的神一样,就该遵守神谕,不等最后期限到来,就带着蜀中所有的精怪一起死。” “可他没有。” “什么意思?”有人迟疑了一瞬。 “啥子意思?”赵三春化出了本体,那么巨大一只青蛙就蹲在檀棋的蛇尾旁边,他一张嘴,方言味仍然很浓,“先生为了我们,已经打算好要在神谕来临之前自杀!你们这些龟儿子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砸神像,推香案,这么一整,神谕抽取先生灵气的速度加快,是先生要你们死哇?明明是你们自己嫌命长!” 原本愤慨的精怪们因为他们的这一番话,许多人脸上神色各异,一时议论声起,或有仍不愿相信的,也有些将信将疑的。 适时天幕之间混沌暗沉的云层旋涡里有一道流光从其间飞出,旷野之间,所有人都不由仰望那道几乎要照彻这一方天地的金色光芒。 姜照一看到流光好似被风吹淡了颜色,半空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变得清晰许多,雷电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犹如上界在惩罚他作为神而不遵神谕。 所有人还在看他,而姜照一却以提起裙子朝前跑,希望能够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她的脚底已经被尖锐的草根或细碎的石块割破,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李闻寂!” 在暴雨里,她一边喊他,一边跑。 如果他听见了,如果他低眼看她,就会发现,她在地上多像是一道渺小模糊的影子,足以被雨幕淹没到毫无痕迹。 雷电劈在他的后背,他浑身筋骨已经痛得麻木,当然也不会听得清她的声音,而荒原之上所有的精怪望见他周身的灵气连同本源之息都已经在被不远处的云海漩涡抽去,犹如抽离骨髓一般,折磨着那位神明所有的感官。 云海旋涡已具更多神力,其间流火千转犹如人间的灯火一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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