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主人是一只狐狸。 “这学校有些年头了, 我年轻的时候啊, 那还是民国,我下山来转悠, 还老有学生给我喂吃的。” 夜半时分,孙婆婆终于得了空闲, 她拿着个蒲扇在长板凳上坐下来,讲起她早年间在这儿的事, “我也没在这儿上过学, 就是这么多年在这儿看了不少学生来啊去的,我在山上住着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下来支个摊子。” “孙婆婆你整烧烤还是有一手,莫说这些学生娃儿喜欢, 我那个游仙的朋友来了几回竹宣,也吃过你这儿的烧烤,是他推荐我来的嘛。”赵三春喝了一口冰啤酒,搭话道。 “做得多了,也就有些心得了。”孙婆婆笑着摆手。 姜照一听着他们说话,一瓶豆奶喝光,她回头望见李闻寂躺在不远处的一把藤椅上,她将自己面前的肉串递给旁边的小道士,然后就朝他跑过去。 或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近,李闻寂睁开眼睛,正看见姜照一的脸。 “坐。” 他抬手指向旁边的另一把椅子。 姜照一依言在藤椅上坐下,她也学着他靠在椅背上,夜空入目,星子散碎,今晚没有月亮。 旁边的小竹林里簌簌声不断,为这长夜更添几分凉爽。 “你的本源之息,也不在这儿,对吗?”她忽然道。 身后的热闹,仿佛再与他们两人无关,李闻寂听见她的声音,便应一声,“嗯。” “如果找不回你剩下的本源之息,也没关系吗?” 这半月来,他们已经找了不少地方,但却迟迟没有剩下的本源之息的线索。 “如果本源不得圆融,那我就免不了仍要承受竭灵发作,”他偏头看向她,“但除此之外,其实也并没有过多的影响。” “这影响还不够大吗?”姜照一不止一次见过他竭灵发作时的样子。 李闻寂静默地看她片刻,才道,“你不要担心,既然在这里得不到答案,那么在非天殿,就一定会有。” “你是说你剩下的本源之息很有可能在非天殿?”姜照一探过身,下巴抵在扶手上,望着他,“可是非天殿的人如果知道你的本源之息还可以找回来,那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不找?” 橙黄明亮的光线里,李闻寂微垂眼帘,“也许我剩下的本源之息,当初根本没有落入蜀中群山,而是……被人剥夺了。” “被人剥夺?” 姜照一站起来,又在他面前蹲下,“你是神,也能被别人剥夺你身为神明的能力吗?” “神的能力并不能被轻易剥夺,但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他是借助了什么,而上界的忽然陨灭,我想也应该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李闻寂坐直身体,看她双手撑着下巴蹲在他面前,他便不自觉地俯身,“不累吗?起来。” 他朝她伸手。 姜照一握住他的手,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的手掌的温度都是有些低的。 她好像忽然没有什么话要说了,握着他的手没松,看他掌心的脉络,又对比自己的,好像神明和凡人,在某些地方也是没有多少差别的。 至少掌纹是相似的。 李闻寂静静地看着她,也由着她打量自己的手掌,这夜色深邃,星子暗淡,但她的眼睛却仍旧清澈漂亮。 后来姜照一跟着赵三春和小道士一块儿又喝了点孙婆婆酿的酒,她其实也没有醉得走不了路,但站在阶梯上,她就好像个木头桩子,看着李闻寂,不肯走。 “过来。” 李闻寂眼尾微弯,大约是有几分无奈,又觉她这样别扭的模样有些好笑,便下了一级石阶,转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 贺予星今晚跟赵三春喝得有点多,赵三春酒量好,他却是不常喝酒的,这会儿人都有点迷糊了,他眯起眼睛看到前面姜照一被背着走了,他指着她的背影,歪头看向赵三春,“老赵,我也走不了路了!” “走不了你今天晚上就躺在这儿睡,”赵三春敲了他一个脑瓜崩,“人家那是夫妻爱好,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力气大的女朋友来背你嘛?” “什么女朋友啊?” 贺予星忙问。 “以前我们家隔壁住的那家本体都是从幽州那边迁过来的狍子,他们家的小女儿今年应该……” “……谢谢你啊三春叔,我想找个人,不是狍子。” 贺予星打断了他,觉得自己酒都醒了点,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往下走了。 凌晨下起雨,姜照一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她歪着头看着小橘灯,耳边除了窗外淅沥的雨声,似乎就不剩些什么了。 “还睡不着吗?”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照一顿了一下,不由转头看向他,在小橘灯暗淡的光线里,她见他睁开了眼睛。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并不用靠吃饭睡觉来维持自身的能量,那你这样躺着的每天晚上,你能睡着吗?” “我只有在本源受损,竭灵发作的时候才会沉睡,但睡觉并不能替我弥补任何我缺失的东西,”他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显得尤为平静温和,“但如果只是像现在一样闭上眼睛,我睡着的时间也很少。” “那也就是说,你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清醒的?”姜照一有些惊愕。 “嗯。” 李闻寂轻应一声。 “那,” 姜照一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后才小声说,“那之前在游仙,我说和你一起睡,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他闻声,却问,“我为什么要拒绝你?” “你明明不用睡觉,却要跟我躺在一起,你不会觉得无聊吗?”她说。 “不会。” 他答得简短,却也如惯常一般认真。 姜照一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她才低下眼睛,“哦……” 李闻寂见她闭起眼睛,便以为她困了,他目光停留在她侧脸几秒,随即便也要闭上眼睛,静等这夜过去。 “李闻寂。” 可她忽然又出声了。 他随即再度看向她,却见她仍闭着眼睛,甚至还往被子底下缩了缩,就露了半张脸在外头。 “嗯?”他应了一声。 她似乎有点纠结,又有点不好意思,话还没说,脸却已经开始发烫,“你……为什么不抱着我睡了?” 她是花光了勇气才问出口。 “已经入夏了。” 李闻寂简短解释。 “这个跟入夏有什么关……”姜照一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游仙的时候,似乎用的就是“冬天太冷”的理由。 “可是夏天很热啊。”她又鼓起勇气,却没有看他,“你身上温度低……” “那之前你岂不是更冷?” 李闻寂或是才察觉到这一点,他早已习惯自己的体温,与她睡在一起时她的温度又常使他忽略了这些事。 “……我不冷,” 姜照一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冬天穿得很厚。” 大约她的话太过自相矛盾,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了,她有点自暴自弃,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脸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子里太闷,还是因为窘迫。 她有点蔫蔫的,抬起脑袋看他,“我让你抱着我睡要找好多理由……” 她声音有点闷闷的。 李闻寂微怔,但也只是一两秒,他便将手臂探到她脖颈底下,将她揽到怀里,雨声在窗外,而他清冽的声线就在她耳侧,“姜照一,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许多事我不太懂,所以你要我做些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好。” “要猜测你的心思,对我来说,可能有点难。” 神明终究也有看不透,摸不准的难事,譬如,猜测他怀里这个凡人妻子的心事。 她仰头看他的下颌,问,“我说了,你都会听吗?” “嗯。” 他几乎毫不犹豫。 姜照一忍不住抿起嘴唇笑,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这长夜看似无边,一场雨已经停了。 小橘灯里的那颗星星仍跳跃着散出柔和的光芒,满室静谧,李闻寂却忽然听到身旁妻子的几声梦呓。 却未料他偏头的时候,她正好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腰身,柔软微凉的触感在他脸颊轻轻擦过,如风拂湖面一般,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目光倏忽落在她的脸上,又……慢慢地移到她的嘴唇。 脸颊似乎仍残留了些轻微的痒,他坐起身来,手指轻轻触碰,又听清她梦呓里零碎地拼凑出了他的名字。 这一夜, 耳畔沾了雨水的蝉鸣更为翻沸, 神明忘了要再躺下等天亮,而是久久凝望他睡梦中的妻子。 第54章 清醒沉迷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朝我走来了…… 这几天, 姜照一总觉得李闻寂有点奇怪,却又总说不上来,他究竟奇怪在哪里。 夏日的阳光耀眼, 她静默地看着坐在阳台上的那道身影,他手里明明握着一本书,但他垂着眼睛, 手指却很久没有翻动书页了。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他面前的桌上也常有一盏烧了细碳的风炉,风炉上是还未煮沸的茶壶。 上头是不断散出的热烟,下面烧红的炭火在这样的夏天就显得要更加炽热, 他的侧脸在氤氲的热烟里,却仍透着些冷感。 如同冬日难融的雪,眉眼总是凛冽的。 “你老看着先生做什么啊照一姐姐,”贺予星来时, 便见阳台上穿着一身浅色衣裳的李闻寂在垂眸出神, 而房间里的姜照一也在看着他的侧影发呆, 他不由凑近她,冲她挤眼睛, “他又不会跑,也不用一直盯着吧。” 姜照一被他这番揶揄的话弄得有点脸热, 她把脑袋一歪,“我去喂?F?F了。” 贺予星见她跑出去, 再回头看向阳台上的李闻寂时, 便端正了些神情,走过去唤了声,“先生。” “繁云的下落我已经找到,现在也到了我们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李闻寂回过神, 抬眼看见他,便道。 贺予星乍一听他这话,他先是有些发愣,随后才开口,“先生……是不需要我们了?” “坐。” 李闻寂轻抬下颌,示意他。 贺予星抿着唇,在桌案对面坐了下来,那热烟缭绕,如同被风层层吹散的云雾。 “弥罗已经死了,你和赵三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至于朝雁,”李闻寂提及这个人,他的声线仍旧冷淡平静,“这次我会杀了他。” “先生,之前在映霞林,繁云逃跑您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您是不是故意让他逃走的?您在他身上放了东西对吗?”贺予星在这么一会儿沉默的时间里,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您,是找到非天殿在哪儿了对吗?可您要去非天殿,我们也可以继续跟着您啊!” “贺予星,你是凡人。” 李闻寂没有否认,却也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提醒他。 “可是先生,照一姐姐也是凡人啊!”贺予星到底还是个少年,此刻显得有些激动。 李闻寂忽而听他提及姜照一,他的视线下落,停留在面前的茶盏里,茶汤色泽极好,在这般强烈的光线下还泛着金黄的颜色。 “她是我的妻子,无论我在哪儿,都是要带着她的。” “那我和三春叔呢先生?我们跟着您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在您心里,我们还是不重要的过路人吗?” 贺予星一时激动,却又骤然一顿,他恍惚之间想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年轻的神明,于是他沉默几秒,又问,“还是说,在先生眼中,凡世众生都是一样的过客?” “你只知道我是神,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本就不是上界的神?”相比起少年的激愤,李闻寂就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冷静。 “不是上界的神?” 贺予星愣住了,半晌才知道开口,“那您是……” “非天。” 这简短两字落在贺予星的耳畔,便如雷声轰鸣一般,他满脸震惊,仿佛也是在这一瞬,许多事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轮回,他猜想过很多个李闻寂的身份,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就是被供奉在非天殿里的地狱之神――非天。 那位在传闻中背叛上界,化去所有本源之息,将蜀中变作妖魔福地的修罗神。 “失望了?” 李闻寂轻抬眼帘,看见对面那少年恍惚的模样,似乎并不意外,他轻笑一声,随后神情敛尽,“如你所见,我并非是你以为的在上界的神。” 贺予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手指都收进手掌里,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您,到底有没有背叛上界?” “在你心里,什么就算作是背叛?”李闻寂打量着他,“若你是指将蜀中变作容留妖魔之地,那么你又何必问我?你自己心里,就没有答案吗?” 贺予星倏地站起身,他紧绷下颌,看着对面的李闻寂片刻,明明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最终,他还是转过身,冲了出去。 “小道士,我们下午就要走了,你要记得收拾好你的东西……”姜照一在楼下喂完?F?F,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贺予星,话才说一半,便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你怎么了?” “照一姐姐,我不跟着你们走了,我要回青梧山!” 贺予星说道。 “为什么?”姜照一有点摸不着头脑。 贺予星却看着她片刻,忽然道,“照一姐姐,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姜照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却听他又说,“你知不知道修罗神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上界用来掌管世间妖魔的法度?他是没有感情的!” 姜照一听见他的这句话,便不由往楼上望了一眼,随即她再看向面前的少年,“我知道。” “你知道?”贺予星大约是没想到她竟然早知道李闻寂是修罗,但随后他又皱起眉,“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他没有人的感情,他是不会爱你的!你明不明白?就算你再喜欢他,就算你用你的一辈子去陪着他,他也是不会爱你的!” 说完,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这些话有多重,贺予星一时无措,他的声音小了些,“照一姐姐,对不起我……” 姜照一将他的无措看在眼里,她朝他点头,“贺予星,我都知道。” 他激动之下的这番话,几乎字字如刀一般,扎得人很疼,但也让人知道什么是清醒的沉迷。 “你说的很对,也许我就算用光我的一辈子,我可能也没有办法教会他爱我,”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轻,“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爱我,但他足够尊重我,也在关心我,作为一个神明,他已经足够努力地在朝我走来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也许是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可是我看到了他的努力,我知道他在很认真地对待我们的婚姻,我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努力的样子,我就更没有办法不喜欢他了。” “贺予星,”姜照一再度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她没有哭,甚至眼圈儿都没有红,好像她真的一点儿也不难过,“以前我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但是他来了,给我家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照一姐姐……” 贺予星怔怔地看着她。 “你走吧小道士,出来这么久,你应该也很想你姑姑了吧?回去也好,但是你等一下把我买的那些特产零食都带上。” 姜照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给你找。” 贺予星站在原地,看着姜照一走上楼梯的背影,他头脑里混乱一片,仿佛是在此刻,他才真正在她的背影里,读懂这个只比他年长几岁的姑娘那一腔义无反顾的孤勇。 楼上阳台上的年轻男人仍在风炉前,苍白的指节握着一只竹提勺,慢慢将茶汤舀进杯盏里,他的眉眼浸润在光线里,显得有些朦胧。 “怎么了?” 或是听见脚步声,他偏过头,看见玻璃门里的姜照一,便轻声开口。 “你是故意要小道士走的对吗?”她走过去,就站在他的面前。 “非天殿主非是弥罗、糜仲之流可比,他是凡人之身,去了,不一定能回来。”李闻寂放下竹提勺,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这种无畏的牺牲,根本没有必要。” “所以青蛙叔叔和檀棋先生,你也不打算让他们跟着去了对吗?”姜照一捧着那盏茶,杯壁是冰凉的,感受不到茶汤的温度。 李闻寂轻轻点头,没有否认。 阳台外,阳光倾撒了大片,落在那浓荫枝叶上,折射出更加浓烈的色彩,而姜照一看他的侧脸半晌,却忽然将那盏茶放在了桌上,然后俯身抱住了他。 李闻寂不防她忽然的动作,他一顿,眼睫颤了一下,那双隐约透着些墨绿色泽的眸子微闪。 “这是做什么?”他问。 而姜照一下巴抵在他肩上,半睁着眼睛在这样耀眼的光线里模糊看到对面远山的轮廓,她的声音就跟这夏日的风一样轻,“没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你很多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故意告诉贺予星他地狱之神的身份,就是为了让那个固执的少年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他从来知道,世人对他最深的误解是什么,是背叛上界,是成为被妖魔敬拜的神。 他不是上界的神, 也并非是贺予星心中的救世主。 她在人间,是一个失去双亲,孤单零落的凡人, 而他在地狱,是从来孑然一身,孤立无援的神明。 “也没关系的李闻寂,我们两个人去就好了,反正,我会一辈子都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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