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而其时有人言,当晚县令和随从在寒居山掩埋的动物尸体一夜复生,掩埋它们的土坑空空如也。 那时在旗源县,就有了动物保护神――“蓬头鬼”的传闻,后来再也没有什么人敢在寒居山上打猎,连伐木都没人敢去,鲜有人迹踏足,就注定让寒居山越发蓊郁茂密,成了旗源县内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基地。 “你的意思是,这个蓬头鬼很有可能得了你的本源之息?” 姜照一在沙发上坐下来。 “有这种可能。” 李闻寂颔首。 如果那个县令猎得的所有猎物真的死而复生了,那应该就是他“归元”的另外一缕。 “归元”能令精怪无法化形,也能聚灵。 聚灵是他曾经惯常对妖魔使用的手段,在杀了他们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重聚他们的精魂,化为没有具体形态的气体,或用他们对付其他的妖魔,又或者扔进紫微垣星图里喂星子。 聚灵对妖魔有用,对平常的飞禽走兽当然也同样有用,如果这个蓬头鬼真的得到了他的本源之息,那么县志上记载的那些动物根本没有一夜复生,而是化为了没有形态,不能言语,意识低弱的山中之灵。 “那我们赶紧去旗源县吧?” 姜照一合上书,说道。 “你不是才回宁州?” 李闻寂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着急,他眼睛微弯,轻声道,“不用那么着急,你不是说,今天想去凤凰楼?”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衣衫纯白如雪。 姜照一看着他的脸,有点晃神,她忽然又移开视线,小声说,“那我们一会儿就去。” 她又站起来,跑到餐桌前继续吃早餐。 凤凰楼与凤凰山相连为一个整体,远看就如同一只凤凰回首,翘角檐自上而下逐渐由北向南,看似是一只既向北飞,又回首望南的凤凰。 他们说,那是女皇的乡心。 姜照一和李闻寂顺着楼内盘旋而上的梯步一直往上,直到顶楼,大半个城市,和那横穿城中的江水都尽收眼前。 姜照一上来之前,在底下的公园里的小摊位上扔了好几个竹圈才套到了一个陶瓷的小狗吊坠。 今天是周一,楼上大部分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或者老人,几个打扮时髦的老太太还在一块儿合影拍照,笑得很热闹。 “我还是小的时候上来过,在这里看这座城,好像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特别燥热,这阁楼上的风也更凉爽些,姜照一的手肘撑在栏杆上,好像这样舒展手掌,就能触摸到风。 而李闻寂静立在她身边,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落在了底下这座城的哪一处,他鬓边有了些细汗,原本总有些苍白的脸色好像也多了些血色,风吹着他的衣袖,也吹着她手里那只被线绳穿着的陶瓷小狗微微晃荡。 “你没看过以前的宁州也没关系,现在的这个也挺好的。”她的声音忽然又传到他耳畔。 李闻寂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一定要来凤凰山的这座阁楼, 一定要和他站在这最高的地方,居然仅仅只是因为她还记得,他生在宁州,却从来没有见过宁州。 “我小时候套圈玩儿,一个也没套中过,这只小狗是我唯一套中的东西,”姜照一把那只瓷釉雪白的小狗吊坠塞到他的手里,很认真地叮嘱他,“你一定要收好,不能摔了。” 李闻寂垂眼去看掌心里的东西,那不过只是再普通不过一枚陶瓷吊坠。 宁州的过去与现在, 其实和他早就没有什么关联,他也并不关心。 可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那身为凡人的十五年,她却偏偏要惦记,要在意? 他轻抬眼帘,再度去看这青灰晦暗的天光里,她的那张脸。 他忽然之间, 有些好奇。 栏杆外细雨骤降,淅淅沥沥的声音擦着栏杆和树叶,好似散落了大片的碎玉,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下雨了,回去吧。” 他轻瞥一眼栏外一片朦胧烟雨的光景,将那枚吊坠收拢在手掌里。 “嗯。” 姜照一点点头,牵住他的手,又往楼下走去。 天气预报有点不够准确,姜照一出来没有带伞,但檐外的雨势不小,并不好走。 “在这儿等我。” 姜照一根本没来得及拦他,就见他已经匆匆下了阶梯,走入雨幕里。 这一场雨一下,楼上的许多人都下来了,也有人冒雨去买伞的,也有在底下打电话,等着人送伞的。 身后是热闹的一片, 但姜照一站在檐下,却忽然发觉自己根本听不见雨滴的声音了,连那些人说话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迎面有一阵湿冷的风袭来, 好像所有人都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而她的身体腾空,被那裹挟着去了楼上。 她的上半身已经悬在高楼的栏杆之外, 底下的城廓树影都变得无比扭曲,她的脑海里一瞬迸发出一座蓊郁大山的轮廓,她一会儿在悬崖的栈道上,一会儿又在无限下坠。 “害怕吗?” 有一道声音忽然钻进她的耳朵。 “害怕的话,那你就告诉我,李闻寂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姜照一的耳朵生疼,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眼眶里有生理泪水不断地砸下来,她觉得自己一会儿像是在凤凰楼上,一会儿又在朝雀山的栈道里,不管是在哪儿,底下都是深深的旋涡,好像一个血盆大口,她就要坠下去,就要被吞噬。 心里最深的恐惧被勾起,她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但蓦然间, 她仿佛又听到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时间,她再感受不到那湿冷的风,也忽然能够听见雨滴打在台阶上的声音,身后那些人的谈笑声还是那么热闹。 她泪流满面,精神恍惚地半睁着眼睛, 才发现自己就站在凤凰楼的楼门前,没有那样的一阵风,好像那道声音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看见浮起的雾气, 也看见雨雾交织的天色里,他撑着一把伞,却已经湿透衣衫,朝她走来。 耳鸣的声音太尖锐, 她几乎陷在了那可怕的下坠感里,头脑一阵眩晕,脚下再站不住,身体一个前倾,往阶梯下的雨幕里跌去。 那人丢了伞, 及时地上前来扶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彻底倒在雨地里。 雨珠压在她的眼睫,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她忽然崩溃地大哭, 也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只是浑身颤抖缩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好像此刻她满眼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血。 在栈道下的乱石堆里, 她看到了一个死去的自己。 第25章 额头相抵 你不要怕,我会很快回来。…… “烈哥, 朝雁先生只让我们找到他们,可没让我们对那个凡人下手……你这样做,万一惹朝雁先生不高兴了颗怎么办?现在我们这可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 夜里山风盈满竹楼, 廊上的女人站在栏杆前,看身边人还在抽烟,她心里有点烦躁。 “怕什么?我只是让那个凡人产生了一些幻觉, 我的这个本事对她又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她身上的地火当然也就伤不了我,”男人吸了口烟,偏头看身边的妻子, “我不也是急着想查出点东西吗?哪知道那凡人太脆弱,被幻觉吓成那副样子。” 下午的那场雨已经停了,但草檐还有水珠时不时地滴下来,拍打在栏杆上。 男人眯起眼睛, “我和媪婆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 但她好歹养大了我, 算是我的姑母,我总是要替她报仇的。” 媪婆和他也算是同出一脉, 后来也是她带着他拜入非天殿门下的。 “可是烈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小瞧了那个男人, 不单单是你的姑母,跟他合谋的胥童最后不也被他杀了?再说那千户寨鹿吴山的金措, 那也是个狠角色吧?不也死在他手里了?”女人蹙着眉, 仍然有些忧心忡忡。 “我的幻术可不是只有那么点效用,那凡人现在口不能言,精神恍惚,至少还要几天才能恢复正常, 就只凭我留在她脑子里的那么点气息,他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们。” 陈烈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致幻能力十分自信,这会儿也完全不将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朝雁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怕他做什么?要是我们能将这事办妥帖,那在弥罗大人身边的,也许就是我们,而不是什么朝雁了。”很显然,他很瞧不上那个朝雁。 一个凡人,竟然也能做弥罗大人的亲信,他凭什么? 女人没什么反驳他的话,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跟着他出来,总是心神不宁的,这会儿随意地掀了掀眼皮,便在青灰晦暗的天色里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点亮光。 在将亮未亮的这片天色里, 湿润的雾气在山林里漂浮,浓绿的颜色仿佛也被这样的雾气浸润得淡了一些,女人眼见着那一点朦胧的光亮越来越近。 那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里面衬衫的衣领雪白无暇,他的发梢有些湿润,像是沾染了山间的露水,而那模糊漂浮的光亮竟然是他衣袖里流散出来的莹光。 “烈哥……”女人眉心一跳,抓住了身边男人的手。 陈烈也看见了他,在那萤火般漂浮的光影里,那个年轻男人的侧脸显得有些过分冷淡,陈烈双目微瞠,显然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凌晨六点的时候,山上又下了一场雨。 可烧着竹楼的火,却并没有被这场雨熄灭,廊上死了一只黄鸟,旁边的那具尸体身形庞大,手如利爪,嘴里伸出来的舌头极长,盘在地上。 火光不断吞噬着这座竹楼,被烧断了横梁的砸下来,整座楼成了烧焦的废墟,掩埋了其中的血腥。 酒店房间里,姜照一从坠崖的噩梦中惊醒, 她精神恍惚,耳鸣得厉害,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也不能缓解她浑身那种彻骨的冷,好像在梦里狠狠砸在乱石堆上,被尖锐的石块割破颈动脉的痛觉还是那么清晰。 落地窗外是淋漓的雨水,高楼大厦的轮廓都变得很模糊,姜照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没在房间里看到李闻寂。 她从枕头边拿起手机,拨通他的号码时手指还在发抖。 电话接通,她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好像个哑巴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惊慌极了。 “姜照一。” 电话那端传来他的声音,好像他从来都如此冷静。 “你不要怕,先不要尝试说话,我会很快回来。” 他说话时,好像还有风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电话挂断之后, 手机掉在了床下,姜照一忘了去捡,她在床上拥着被子缩成了一个小山丘,她盯着落地窗外顺着玻璃往下滑的雨水痕迹看了好久。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看起来呆呆的。 可是忽然间,她看到被雨水模糊的窗外好像有一道光越来越近。 骤然穿透玻璃,落在了她的眼前。 一个人的身形从光色里显露,他的衣衫近乎湿透,连发梢都还有水珠滴下来,他好像才从山间的雨雾里经过,外套的边缘还沾了些泥土的痕迹。 姜照一看见他,她就张开嘴巴本能地想说话,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没有一点声音,她眼眶红红的,几乎要急出泪花。 他朝她走去,在床沿坐下来,伸手扶住她的肩,“姜照一。” 可她不太听话,或者说她没办法控制自己此刻的情绪,抓住他的手,可要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 他却忽然往前,前额轻抵她的额头。 姜照一整个人愣住,好像这一刻什么也忘记了。 “你只是暂时失声。” 他却在这一刻好像读懂了她心里的话似的,“过两天就好了。” 此刻两人这样近, 他垂着眼睛,这样近的距离,他没有去看她的脸,“如果你看过《神异经》,那应该知道有种凶兽叫做傲因。” “伺人独行,辄食人脑,名曰――傲因。”姜照一几乎是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脑海里就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蜀中有了地火,他无法再食人脑,但也多了一种异力,可吞梦,可致幻,你只是陷在他制造的幻觉里了,你的嗓子很快就会好。”李闻寂又一次准确地读出了她的心事。 她满眼惊诧,又试探着在心里问他:“你能听到我想说什么吗?” 听到他轻应一声, 她呆了一会儿,又抓住他的手腕,在心里道:“李闻寂,你说那都是幻觉,那我看到我自己死了……那也是幻觉吗?” 李闻寂沉默两秒,最终应了一声,“是。” 她的身体好像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松懈了许多,仿佛这个答案终于令她安心了一点。 他松开她的肩,也慢慢坐直身体,目光又落在她那张苍白的脸,昨天下午在凤凰楼前她哭得太厉害,眼睛已经有点红肿。 “姜照一,我早跟你说过的,如果你一定要跟着我走,就难免会陷入这样的境况。” 他的发梢,脸颊,甚至是脖颈间都还留有一些雨水,此刻他就坐在她的眼前,用一双沉静的眸子打量她,“现在,你总该知道后悔了。” “明天我送你回锦城。” 他说。 祝融藤将他和这个凡人妻子绑在了一起,但他要走的这条路终究不适合她。 事到如今, 他也只能将自己从缦胡缨身上找回的那一缕本源之息放到她的身上,这样也能让她不至于受祝融藤牵制太过,即便他不在她的身边,也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李闻寂站起来转身要走, 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衣袖。 他转身时,正见她朝他摇头。 她也许是想说什么,张口才记起来自己短暂失声的事实,她有点着急,在床上站起来,那只手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没松开过。 她有点笨拙, 学着他的样子,和他额头相抵,让他听到她心里的声音。 “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有点害怕。” “但是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害怕的事,可我没想过要因为这个,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她说,“李闻寂,我不回去。” 李闻寂稍怔,睫毛动了一下。 她是真的很执拗,即便是被一个傲因的一场幻境就刺激得魂不守舍,但她偏偏还是不知退缩。 “我知道了。” 最终,他轻声道。 可是她还是没有松开他的衣袖,站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说假话骗她似的。 “我只是去换身衣服。” 他说道。 他的衣衫是湿的,就连她抓着的衣袖也是,姜照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一场雨很快收势,李闻寂再回到姜照一的房间里时,便见她躺在床上,已经熟睡。 大约是昨夜睡得不好,现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她就睡得很沉。 李闻寂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的头发只用毛巾擦过,看起来还有些湿润凌乱,此刻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放在口袋里的,原本不属于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站起来,撕了一包感冒冲剂倒进杯子里,再慢条斯理地倒了半杯热水。 热气熏染着他的眉眼,他仿佛此时才终于有了些兴致,滑下手机的接听键。 “陈烈,老子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朝雁先生交代你办的事你到底办得怎么样了?”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个男人粗狂不耐的声音。 “陈烈!你他妈哑巴了?说话啊!”男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语气就更暴躁了。 可过了几秒,他却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道陌生的,清泠的声音:“朝雁先生?” 男人觉察出不对劲,忙道:“你是谁?” “让你们的朝雁先生,在旗源县等我。” 也没兴趣再听电话那端的反应,李闻寂按下挂断键,随手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里。 姜照一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李闻寂在叫她。 她眼睛也没睁开,本能地听着他的话,一口一口地喝了他凑到她嘴边的热水。 有一点点苦,但是好像更多的是甜的味道。 她根本没来得及去细想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脑子晕晕沉沉的,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第26章 盗他之名 世人唤我――非天。 “你说, 他让你去旗源县?” 檐下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门内一片漆黑,透不出半点光影, 唯有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是的。” 年轻俊秀的男人站在门外,垂首应声。 大约半分钟过后,他听到门内再度传出了低低的笑声, “此人手段狠,心更狠,只是他这样的人,怎么还有闲情娶个凡人做妻子?” “既然他已经发现了你, ” 里面的声音慢吞吞的,“朝雁,那你就去吧,替我好好探探他的路子。” 说着, 门内的人“嘶”了一声, 恍如低喃自语, “从锦城到千户寨,再到宁州, 现在又是旗源县……这个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朝雁在门外垂着头, 看清底下门前这片地砖上积蓄的一滩水渍,门缝内还不断有水渗出,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海水的咸味。 他移开目光, 转身走下台阶。 清晨的八点钟,姜照一抓着书包肩带站在门口看李闻寂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出来,她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脸色也没有昨天那么苍白。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暂时失声的事实。 在酒店的餐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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