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上贡,有所回赠也是应当的。”裴少淮言道,“何不以贵换贵?譬如大瓦国上贡的孔雀,陛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可于李朝而言,却是不曾见识过的奇珍异兽,值得精心豢养、赏玩。”说不准还能因此编出个孔雀舞。 有些臣子还没转过弯来,然皇帝已经听明白了裴少淮的意思——转手把收到的贡物当作回赠送出去。 都是大家进贡的“珍贵”贡品,再赐出去,断没有说它不贵重的道理。 皇帝认同了裴少淮的点子,又带着些玩心,当即下旨道:“李朝喜欢华服,便将大瓦国的一对孔雀赐予李朝……倭国船只御海时常常破损,船上官员要熟悉水性,把安南国送来潜水异士赐予倭国,教倭国好好练水,以后船破了、没船了还可游水回去……” 皇帝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 这样,既处置“多余”的上贡,又无需再费银两、绸布赏赐。 第128章 不枉这两个月的苦心经营,也不枉张尚书“告假十五日”相助,裴少淮这番隐喻上谏,取得了初步成效——皇帝下定主意修改朝贡贸易之策,以免四夷每年浩浩荡荡而来,朝廷供吃供喝,劳民伤财。 随后,皇帝趁热打铁,与众臣子商议当如何修改此策。 有人言,既是劳民伤财,不如直接收回颁赐的信符金牌,取消了万朝来贡,免得年年兴师动众。 亦有人言,怀柔之策重在立威,虽朝廷有所折损,但不能废了祖规,断了与各藩国的友好往来。 有人则建议,不如朝廷直接列出贡品的价格名录,诸藩国若有意,便可继续进贡。 裴少淮稍观察了皇帝的神情,可以看得出,皇帝既不想做冤大头,年年掏国库银两做亏本买卖,也不想与四夷藩国直接绝了往来。裴少淮心中酝酿了一番,站出来言道:“禀陛下,微臣以为,凡事一弊生则有一利起,朝贡若是直接禁罢,则大庆与诸藩国无所通,无益于国力。微臣以为,应取其利去其弊,重贸易往来,轻怀柔恩赐。” “轻怀柔恩赐,即不再厚往薄来,朝廷不奢靡招待,船马不劳力运送,天子赏赐有度。” “重贸易往来,准许使臣携带足量的物件到大庆内交易,至于价值几许,能卖出几成,他们从大庆回购什么商品,此事交由百姓来抉择。倘若舶来品物美价廉,利于民生,任由百姓购置又如何?倘若大庆所造之物,颇得四夷藩国喜爱,则百姓农忙之余,可事作坊生产,多了活计。” 且不说丝绸、茶叶、陶瓷这些常年畅销的,单论铁锅、纸张、毛笔……这些日用的,大庆人与四夷藩国做生意就不会亏本。 有臣子站出来驳问道:“依裴给事中所言,若是没了恩赐,四夷藩国还会长途跋涉到大庆来?” 裴少淮没有论因果,只道:“若是没了恩赐便不来,自也不必再来了。” 又问:“大庆的海船愿意下东西南洋,东西南洋的海船岂会不愿意来大庆?” 第一句话是交往之道,第二句则是利益之道。 让裴少淮没有想到的是,首先站出来赞同他的人是裴珏,只三个字:“臣附议。”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叫裴少淮不知这位叔祖父打的什么主意。 徐大人、杨大人碍于身份,不便多言。接着又有刑部、太仆寺、太常寺、鸿胪寺等站出来帮言。 皇帝言道:“此事由礼部汇今日众人所言,拟定四夷往来新策,重贸易轻进贡,再呈再议。”皇帝取用了裴少淮“重贸易轻进贡”之言,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四夷可自由往来大庆行商,全线开海便不远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户部尚书一直咬牙强忍着,不敢在乾清宫里晕倒,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直到出了乾清宫,才扶着宫墙栽倒下去。 最后只能由内官将他抬去了太医院。 裴少淮见到这一幕,并无闲情感慨户部尚书为官不易,他只想到,邹阁老辛辛苦苦立起来的户部,竟被叛徒门生拱手送给了河西派,河西派推了这么一个不知税例、不悉民户的人上位……邹阁老若是知晓了,会是何等伤心生怒。 他还想到,户部关乎百姓民生,却有这样的人居于高位,只懂拉帮结派搞党争、研官道,不懂做实事兴民生。 也不知百姓这几年因为户部尚书的无知无能多受了多少罪。 六部缺了一部,高位有空缺,只怕接下来的廷推又是一番你争我斗。裴少淮身为给事中,手中有廷推权,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他也不会置身事外。 …… 今日御书房一事,耗去了大半日,此时已日头偏西。 裴少淮没回六科,而是先去了一趟礼部。今日之事因他而起,礼部受牵扯颇大,对于徐大人,他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在的。 他进入礼部衙门,发现礼部官员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鸿胪寺官员协同做事。 “徐尚书。” “裴给事中请坐。” 两人私下以伯侄相称,但在公府,还是以职务相称更合适些。 徐大人猜到了世侄的来意,笑盈盈道:“裴大人不必有虑,都是你我早前就料到的事。” 又轻松道:“你做了我多年未做成的事,若论惭愧,理应是我才对。” “下官受之有愧,后头还需徐尚书替我添补窟窿。” 此非谦言,凡事难得万全,再好的谏言也有遗漏之处,需要及时填补。 譬如说,四夷藩国中,除了海外小国,还有周边陆地接壤的小国,两边互市通婚,很难完全界定疆线,若是不安抚好这些陆上小国,若是动乱则苦了边民。 再譬如说,虽有藩国投机取巧,屡屡以次充好,只为了的朝廷赏赐,但也有不少藩国规规矩矩,带来的货物皆是大庆紧缺的。这两种情况要区分对待才行。 徐尚书正善于此道。 “分内之事而已。”徐尚书应道。 裴少淮再次意识到,良策固然重要,但若无明君相识,无长辈、师者相持,也难有实行之日。看似是裴少淮进谏有功,实则徐大人常年接待使团,考虑更加全面,愿意默默兜底补漏,更是难得。 裴少淮起身,恭敬诚意作揖行礼,言道:“徐尚书高崇,晚辈受教。” 正巧此时,鸿胪寺来人邀徐尚书过去,说是商议如何赏赐贡品,也就是如何把贡品转手送出去。 “裴大人可有兴趣同往?” “荣幸至极。” 在鸿胪寺里,裴少淮看了各藩国的进贡礼单,果然是良莠不齐。 送宝石、玛瑙、珊瑚、乌木的,属于讨好皇室,送香料、药物、皮毛的,数量不少,是为了交易。 进贡离谱的,除了暹罗的碗石、倭国未开刃的腰刀,还有苏禄国的海螺壳,扶南国号称开过光的菩提树叶、佛骨,南安国的竹竿子等等。 数页纸的贡品中,大多数藩国唯有第一页的物件看得过去,后头列举的,多是土布竹绢一类不值钱的。 商议过后,那些大庆确需的物件,价格还算公道,便留下来了。 其余的物件,找个合适的由头,以皇帝之名赏赐给各藩国使臣。 譬如苏禄国距离大庆颇远,海上风浪无常,需要重物压船吃水,才能保证船只平稳航行,那就赐他两船暹罗的碗石,保他航行平安。 又如倭国、暹罗国佛缘颇深,正好把扶南国开过光的菩提树叶赐给他们,还要劝这虔诚的两国千万不要抢,平摊分配。 听闻暹罗盛产大椰,树如棕榈,采果不易,不如把安南国进贡的又长又直的竹竿赐予暹罗,帮助他们采摘大椰。 当然,这些只是其中的趣谈,若贡有用之物,自然也赐值当的物件,礼部和鸿胪寺分寸拿捏得很准。 其后几日,徐大人游走在会同馆里,与各方使臣相见,妙语连珠,把皇帝的意思都一一传达了。 徐大人把一对孔雀送到李朝使馆中,朝鲜王世子连连出来迎见,他数次率队到大庆朝拜进贡,说着一口有些瓢嘴的官话。 世子因为僭越穿了四爪团龙的衣袍,刚被皇帝下旨斥责,所以神色略有些慌乱,担心因此得罪皇帝,失了大庆的庇护。 世子见了徐大人,试探问皇帝对李朝的态度。 徐大人乐呵呵宽慰他道:“臣子被天子训斥是最常见不过的事,往后多注意衣制即是,不可再犯。” 又言:“陛下念李朝忠孝,特赐孔雀一双,供朝鲜王平日观赏。” 听到皇帝有赐,世子松了一口气,高兴应道:“天子所赐,必奉为国鸟。” 世子又低声问徐大人:“徐尚书,亲王的五爪龙服……还有无一丝希望?请尚书大人明示。” 大庆赏赐亲王的五爪龙服,才能凸显李朝和其他藩国的不同,更受隆恩。 徐大人认真道:“李朝既要学大庆的官制、礼制、衣制,便应好好学,岂能三天五头出差错,屡屡显露僭越之态?如此,天子又岂会赐五爪龙服?” 五爪龙服再往上,就是皇帝的五爪金龙袍了。 “只是疏漏,绝非有意……” 徐尚书严肃道:“我从没听说过,孙子敬奉祖宗还能出现疏漏的,家礼不拘,何谈国礼?” “我必转述父亲,还望尚书大人息怒。”世子连忙道。 徐大人很快转回笑盈盈之态,说道:“衣袍非云纹锦簇而已,衣制之礼讲究的是正统传承。” 几句话下,既安抚了李朝世子,也敲打了他,明明白白传达了皇帝的意思。 …… 上元节前后,京都城里的藩国使臣愈发多了起来,都想趁着上元节出售货物。 这日,裴少淮在贺相楼用完午膳,长舟结账时,递了一枚五钱的银币给掌柜,裴少淮看到掌柜取出几块碎银,带着歉意说道:“酒楼暂缺银币,只能找以碎银,劳烦老爷得空到官家钱庄换一下银币。” 裴少淮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银币发行一年有余,在大庆内流通顺利,贺相楼这么大一家酒楼,怎么会缺了银币呢? “这是缘何?”裴少淮问道。 “官老爷有所不知,近来京都城里多夷人,见了大庆的银币,十分稀罕,与夷人做生意时,大庆银币一钱可抵一钱二来用。”掌柜应道。 裴少淮了然,同等是一两银子,大庆银币比夷人手中的银块更值钱,百姓用银币可以从夷人那买到更多货物。 如此利差之下,大庆百姓自然聪明地把银币收紧,或者有人故意囤积银币,流通自然就慢了。 不过这只是一时的,夷人走后就好了。 让裴少淮看重的是,银币已经开始流通到更远的地方。 或许今年的朝贡,也可赐少许特制银币出去,让其随风随船远去,流通到更远的地方。 第129章 外赠银币,以助推广,此事一经上谏,便受到了朝中过半言官的反驳,驳斥之烈远甚于前几回,各种驳斥言之凿凿。 无他,不管是锻造银币,还是改革朝贡,裴少淮上谏有理有据,未给群臣留太多驳斥之机。而这一回,裴少淮提出让银币外流,与大庆历代钱法有违。 钱者,贵也,守住钱财才能保住富贵。“守财”的思想,在大庆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朝廷大多官员亦是如此。 本是寻常早朝,裴少淮的一番话似是捅了马蜂窝,言官个个亢奋,一吐千言。 户科给事中道:“自唐宋以来,大庆之内尽缺钱,受钱荒之难。各藩国无造币之道,素来喜好大庆铜币,各边关屡禁不止,常有不法者携钱币抛售海外,以致大庆钱荒更甚。” 他接着又言:“大庆铜料有缺,南太仆寺将大内几十万斤旧铜器用于铸钱,天子仁慈,准予前朝旧钱流通,这般代价之下,才换得钱荒有所缓和。” 户科给事中所言非虚,周边藩国多数不会铸钱,大庆的钱币相当“抢手”,经常外流。 户科给事中就银币一事,继续说道:“不可否认,裴给事中见识过人,短短一两年使得银币在大庆内得以流通,便于大宗买卖,百姓易货易物更加顺畅。然此时让银币外流,若导致大庆内银币短缺,岂非前功尽弃,旧弊又生?”他把银币当作铜币来类比了。 右都御史附议,言道:“宋吕南公曾作诗为百姓诉苦,钱荒之时,一枚铜钱重于丘山,家有稻束米粒却尝丰年之苦,诗曰‘再三入市又负归,慇勤减价无售主’。陛下,银币非但不可外赐,还应严防死守,以禁外流。” 御史所言,确有其事。宋时钱荒尤为严重,朝廷非但严禁铜钱外流,还严禁民间使用铜器,私藏一两者杖八十。 愈是严禁,士族豪武愈是以铜为贵,小小一枚铜钱已超出了其本身的价值,使得百姓得了铜钱都藏着,不敢轻易花出去。所以上好的米粮“再三入市又负归,慇勤减价无售主”,铜钱易物重重受阻。 富人得了铜板,往往窖藏在家中,守着一个富贵窝过日子。 眼下银币比铜钱更值钱,不仅用于造币,还可锻造成各类首饰,许多官员自然而然认为银币钱荒会比铜币更严重。 裴少淮站在廷前,恭恭听着其他人的驳言。今日廷前辩驳不同于以往,与党派相关甚少,属实是在论朝廷新策。 他以为,宋时应当去撬了那些藏钱的地窖,而非严令铜禁,越禁越贵,越贵越藏。 钱币若是不流通,便失了本职,犹如一汪死水。 总归现下论的是银币,而非铜币,裴少淮问右都御史道:“下官敢问御史大人,宋时富户地窖铜币万万数,窖而不用,如此举止可乎?” 御史仔细思量了一番,他知晓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给事中能言善道,不可小觑,生怕被套进陷阱中。半晌,右都御史言道:“自然不可,方孔铜板,寒之不能衣,饥之不能食,覆之土窖当中,不见天日有何用?钱者如源头活水,不流则易枯槁。” 可见,这位右都御史是有些底子的。 便是他仔细防着,仍是落入了裴少淮的话术中,裴少淮先摆出事实,道:“大庆覆土之下少银矿,每年产银不过三十万两而已,然去岁,单单宝泉局,收到的海外白银就不止三十万两,若是海外无流入,这些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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