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矣却不及裴少淮之句,直至宋山长又诵道:“腾龙汇四方云雾,寰宇草木尽沾恩,善!好一句皇恩浩荡,良臣如云,天下苍生惠于皇恩。”可见宋山长脸上露出大喜之态。 此句妙在将雨露比作皇恩。若是写完全文,必定是一篇歌颂天子的上乘文章。 宋山长又道:“此句出自大兴县陈行卿之手。” 陈行卿,锦昌侯府嫡长孙。都是京都城内的勋贵人家,裴少淮自然识得陈行卿,与其有淡水之交。 与景川伯爵的没落有所不同,锦昌侯府如今势头正盛,陈行卿的祖父、父亲皆在朝为官,虽不是中枢职务,却也顺利将锦昌侯府由单纯的军功之家与清流相合。 在京都城里,锦昌侯府堪称勋爵人家里遵规守矩的典范,不向王公贵族攀附,也不同侯伯之家结派,只守住家中“一亩三分地”,祖训不得奢靡、不得骄纵,故此屡屡得到圣上的赞赏。 如今到了陈行卿这一辈,料想也是走科举入仕之道,而后谨听圣谕。从“腾龙汇四方云雾,寰宇草木尽沾恩”一句,也能看出陈行卿作为锦昌侯府嫡长孙的几分性情。 评比结束,“魁星”毫无意外落入陈行卿囊中。裴少淮居于第二,顺天府学奖赏了一方砚台。 江子匀惋惜道:“淮弟输不在破题巧妙、立意高远,有些可惜了。” 裴少淮不甚在意结果,轻松笑笑,言道:“一场寓教于乐的小比而已,没甚么可惜的,这方砚台可比那尊魁星像实用多了。” 散场之后,裴少淮回到斋舍小院,正打算回伯爵府,这时有一位锦衣公子找上门来。 公子十七八岁,明眸皓齿,动作雷厉却不失大方,颇有鲜衣怒马之态。他来到裴少淮跟前,先是作揖,自我介绍言道:“不才陈行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的行辰。” 口齿清晰,但官话里显然带着些湖湘口音。 裴少淮回礼。听了少年的介绍,又见陈行卿站在少年身旁,裴少淮猜出此少年应是锦昌侯府的孙辈,只是好奇为何从未听说过此少年。 听其口音应当不是在京都长大的。 陈行卿在一旁帮着介绍道:“他是我三弟,自幼跟着叔父在外,裴公子恐怕不曾见过,他原在岳麓书院读书,前些日子才回京的,听闻裴公子精通算学,便催着我跟来了。” 裴少淮了然,锦昌侯确有个幼子在外为官,想来便是陈行辰的父亲了。 “听闻大哥说,你已经掌握天元法,对盈不足、方程、勾股用法也颇有研究?”大哥刚介绍完,陈行辰便急着问道,眼睛里头烁着亮光。 “确曾研习过这些算法,却不敢说精通。”裴少淮谦虚道。 陈行辰亦懂天元法,不过只算到了三元,还未曾掌握四元,于是取了几道二三元题与裴少淮当场探讨,皆被裴少淮一一解答,让陈行辰诧异、佩服又欣喜。 陈行辰心里明白,眼前的谦谦少年的算学本事绝对远在他之上,显露出来的不过冰山一角。 “某还听闻,裴公子闲时有读《九章算术》,将心得书写成稿,在下冒昧,不知可否借阅一二?”陈行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第一次见面便要人家的读书心得,此事太过冒失了。 明知冒失而为之,可见其对算学之道的痴迷。 大抵是怕裴少淮拒绝他,陈行辰又言:“若是不便,在下改日拜帖,再登门与裴公子探讨,我在岳麓书院抄了些古籍回来,裴公子兴许能用得上。” 裴少淮笑道:“哪有甚么不便的,陈公子拿去便是。”从书柜里取出一沓文稿,交予长舟包好。 府学里不少人都知晓裴少淮书写算学心得,却只有江子匀借阅过,其余人毫无兴趣。 在唯文章论才华的大庆朝,陈行辰钟情于算学,十分难得。裴少淮从不是敝扫自珍的小气人,不管出于结交的考虑,还是出于纯粹的学问交流,裴少淮都不会拒绝。 陈行辰接过方布包好的书稿,郑重道:“他日再登门答谢裴公子的赠阅。” “深感荣幸。” …… …… 这日,林氏拿着一封信,笑盈盈来到英姐儿的闺房,言道:“你三姐又托人传信出来了,你看看。”似乎信中说了甚么值得高兴的事。 单是听到竹姐姐的信,英姐儿已经足够高兴了,她欢喜接过信,一阅,满心欢喜地哭了出来,泪水止都止不住,扑在母亲怀里道:“竹姐姐在宫里那么难还时时念着我……” “傻丫头,你们姊妹素来感情好。”林氏哄英姐儿道,又言,“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办罢,你可要用心去操持,办得周全些。” 英姐儿认真点点头。 原来,七月上旬有一批女宫们承恩自宫中出来,荣归故里。这里头有一位官姥姥,原是大兴县人,入宫数十年,家中已经破败无人,出来后暂时无处安身,竹姐儿便让家里人提前替官姥姥打点一套小院子,选几个好的奴仆,照料官姥姥一二。 “官姥姥”是宫里的一种俗称,指的是后宫司药司的老女宫们,她们四五旬,原出身医学之家,谙方书、医药、脉理,掌医方药物之事。 宫内虽有太医院、御药房,可太医是给贵人们看病的,女官、宫女、宦官们若是得了病,只能求诊官姥姥。 岁月悠长,有些官姥姥的医术日益精进,后妃有些不妥总不好寻太医,亦会由官姥姥们来料理。 这次出宫的这位便是如此,是尚食局下的六品女史,任司药一职,称为田司药。 …… 竹姐儿与这位官姥姥的相识,还得从数月前说起。 那日,竹姐儿领着几个宫女到尚食局找官姥姥看药,竟是田司药亲自出来接待的她,叫竹姐儿都有些诧异,心里揣摩田司药是不是有甚么打算。 这宫里头毕竟无利不起早。 后续竹姐儿又来了几次,皆见到了田司药。田司药在宫内风评极好,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属于那种十分安分的女官。 竹姐儿却觉得田司药内有乾坤。毕竟光靠一手医术和不争不抢,是上不到六品司药这个位置的。 从田司药“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竹姐儿明白了田司药的目的。 田司药出身医家,是家中长女,家族想谋官医之道,故此将她先送入宫探路。谁料才过数年,田司药的两位幼弟在行医途中染了恶疾,双双离世,其父心怀愧疚,心有郁结,两年之后也走了……原本的殷实医家被族人吃了绝户,家破人亡。 田司药心如死灰,在宫中一干数十年,白发换青丝。 既已了无牵挂,何须再出宫?她平日里经常捐香火钱和维修尼姑庵,打算人老无用时,若是宫中不容了,出来也能有个去处。 近来她却有了旁的想法。原是她打听到族里有一对年幼兄妹,父母、祖父祖母皆已离世,也被吃了绝户,无人肯养,如今过得十分艰难。 已经平静了数十年的田司药,心间风涌浪起,或是怜悯这对兄妹,或是年老寻根,她动了心思——她想把这对兄妹记在大弟二弟名下,把昔日田家再撑起来。 亦或者还有其他私心、打算。 可难就难在如何出宫,纵是皇后一时把她放了出去,甚么时候人手缺了,又下旨将她召回,都是常有的。 田司药知晓裴若竹在皇后跟前正当红,便想借裴若竹之口,把她的情况在皇后耳边透露几句。 这日,田司药又对裴若竹道:“皇后娘娘素日里是个极心善的,若是知晓我的苦楚,想必会通融一二,容我出去养老。”再过一个月就要拟定出宫女官人选了,田司药也有些急了。 可裴若竹哪里敢答应她,宫中最忌讳的就是插手人事任免,她虽受皇后喜爱,却不是皇后的心腹,岂敢在皇后面前耍小心思。 只怕帮不到田司药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裴若竹想了想,言道:“田司药身边常常带着那个四旬女史,医道似乎颇得妃嫔们肯定,我见她出诊许多回了。” 田司药不明白裴若竹为何说这个,道:“她算是我的徒弟,已经得我九成功夫。” “皇后娘娘重视人才,岁末考核在即,她若能施展医道才能,司药的位置便有了后备人选。”裴若竹提醒道。 田司药当即意会,心里有了新的主意,笑道:“皇后娘娘观摩时,还请裴典言帮着美言几句,我那徒弟是有真本事的。” 裴若竹应了下来,道:“说几句实话,不妨甚么。” 一个月后,田司药的名字出现在出宫名单之上,皇后恩准其来年七月出宫。 作为答谢,田司药介绍裴若竹认识了些人,说道:“老婆子我只能做些穿针引线的事,想必以裴典言的本领,很快就能融贯其中。”宫里头有张看不见的网,隐秘难寻,田司药带着裴若竹撕开了其中一角。 好事做全,裴若竹知晓田司药出去后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又做了个顺水人情。 况且,她一直知晓四妹妹对医道药理求知若渴,岂能错过此等良机? …… …… 五月下旬,院试在即,裴少津已经准备就绪,只待贡院告示报名。 这日,他抽出半日陪沈姨娘到庙里进香许愿,聊表沈姨娘思女心切。 上香完毕,从庙里出来,万般不巧,叫他们遇见了那个李水生李三郎。 那李三郎亦不知好歹,冒冒失失上前来与裴少津搭话。沈姨娘不识得李三郎,还以为他是裴少津的同窗,裴少津便在小娘耳畔低语了几句,沈姨娘当即色变,眼神中多了鄙夷。 裴少津将小娘送上马车,才极不客气同李三郎道:“你好不要脸,明知我不想见你,你还上前搭话做甚么?” 旁边无人,裴少津说得直接。 李三郎脸上羞惭,又辣又烫,支支吾吾道:“听闻三小姐入宫为女官了,可有此事?” 又补了一句:“那事是我家做得不对,人小甚微,确是有迫不得已、为难之处……” 裴少津没有任其解释下去,打断李三郎的话,道:“蹬鼻子上脸,你愈发不要脸了。我姐姐与你本就没有甚么,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如你这般说,好似与你有甚么纠纠葛葛一样,岂不是败坏我姐姐的名声?” “法子有千种万种,偏偏你家叫主母上门相看,阴阳怪气,我母亲也把话说清楚了,你怎么还这般不要脸地三番五次打听我姐姐的事?” “甚么迫不得已有为难之处,说得好似你的为难是伯爵府强加的一般,好没有道理。即便真有伯爵府的原由在里头,如今早就撇清楚了,你们家再不用为难,也无需迫不得已,岂不是美哉?你来是想讨甚么说法?” “莫不是你还有甚么贪想?从前你没本事娶我姐姐,如今你觉得自己就有本事了?你有能耐护得住她?若是醉了就回家好好喝一盅,在路边发甚么疯?” 一番话说得李三郎脸红耳热,本就支支吾吾,此时更是噎在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本想说他考得了功名还留了京,至今没有说定婚事,盼着三小姐从宫里出来,再次到伯爵府求娶。 他的一腔心意足够真诚,他以为。 裴少津最后说道:“既然是错过的事情,你心里有愧,你就自己想法子消除,总追着我们家,想让我们替你去了心里的愧疚魔障,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说法。” 言罢,甩袖离去,上了马车。 马车里,沈姨娘望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儿子,眼中凡是露出了几分欣慰,轻言道:“小时候总是害怕你性子会随我,胆怯怯的,如今你去读书了,愈发明事理懂是非,再也不是那个只会低头的小包子了。” 第47章 六月中旬院试正场那日,裴少淮送津弟到贡院参加考试,一路顺利,未曾遭人恶意拦截,也未曾失了笔墨。 贡院前街上,来往马车不停,都是前来送考的人家。 徐家的马车先一步到了,裴少淮、裴少津上前与徐言成会合。 小言归吵着跟过来,说要亲自送长兄、津小舅入院考试,不料半道上迷迷糊糊又困着了。等他伸伸懒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车帘外天已大亮。 小言归腾地坐起来。 “醒来啦?” 是淮小舅。 小言归揉揉眼,问道:“大哥和津小舅都已经进贡院了吗?” 裴少淮点点头,道:“这个时辰,估摸着监临官已经放出首题了。” 小言归一下子泄了气,嘟囔道:“都怪我昨夜太过兴奋没睡好,反在车上困着了,耽误了正事……” 裴少淮觉得好笑,揉揉小言归的头,道:“还未轮到你考试,你为何兴奋得睡不着?” “正是因为还未轮到我,我总有些好奇在身上。” 果真是小孩子心性。 裴少淮带着小言归,在贡院前街找了家茶馆,要了些精致点心和一壶茶,打算在此等言成和津弟考完试出来。 两篇文章一帖诗,裴少淮猜想他们俩应当会赶在放头牌前交卷,毕竟“快”也是院试的评卷标准之一。 申时一到,贡院南门打开,厚重的门板发出低鸣,随后是近百名考生依序走出。 裴少淮在茶楼上,远远便认出了徐言成和津弟两人,他们提着考篮徐步走来,言成的手左右比划,说得眉飞色舞。 看样子考得应该都不错,裴少淮让长风下楼去引他们上来。 徐言成一坐下便说道:“少淮,果真如你猜的一般,赵督学出的还是小题,两篇经义题目只取了‘君子之守’和‘思无邪’,倒是帖诗题出得偏一些,出的是‘东山高卧’,若不是数月前听少津同我介绍过‘东山高卧’的典故,我怕是也要会错意……真是险之又险。” 东山高卧,非登高望远之意,也非高枕无忧之意,而指隐居安逸自得其趣。 这个赵督学在院试里出这样闲情雅致的题目,也真是有趣,果然是翰林院里的老学识。 “那你们应当是稳妥了。”裴少淮高兴说道。 言成、少津轻点头,几人开心打道回府。 月末,院试放榜,言成、少津高居榜上,少津得了第二,言成则得了第三,院试案首是一位年近三十岁的老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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