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摄政王府,江弗柔依旧“昏迷不醒”。 沈凌悬将她安置在主院的拔步床上,亲自守在榻边。 府医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说江王妃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可她就是不醒。 夜深,万籁俱寂。 沈凌悬在床榻边的软椅上浅寐,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初见谢瑶光的时候。 那是一次他微服南巡,行至江南水乡。 马车行在江畔,远处水雾濛濛,飘来一阵清越婉转的渔歌。 那歌声干净剔透,像山泉般沁人心脾,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彼时正闭目养神的他,被那歌声吸引,鬼使神差地一把掀开了车帘。 只一眼,便望见江心一叶扁舟。 舟上立着一个身形窈窕的渔女,荆钗布裙,却难掩其清丽绝俗。 她正哼着小调,灵巧地撒着渔网捕鱼,动作娴熟优美。 夕阳的余晖撒在江面,也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美得不似凡尘。 他竟看得有些痴了,不自觉地下了马车,缓步走向江边。 走近了,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抬起头,许是察觉到岸边的陌生人,一双眼望了过来。 清澈、明亮,比碎在江面的万点霞光还要耀眼。 她看着他,眼神坦荡,没有丝毫女儿家的羞怯。 沈凌悬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生出从未有过的悸动。 陌生而汹涌。 谢瑶光嗓音清脆,带着水乡特有的软糯:“这位公子,看你风尘仆仆,可是要赶远路?” “天色不早了,若不嫌弃,到我家歇歇吧?” 小小的渔家院落,篱笆围着。 几间茅草屋,简单干净。 屋里,谢瑶光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将简陋的屋子映得暖洋洋。 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鱼粥,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沈凌悬接过,只觉得那股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是他从未有在冰冷的王府和威严的皇宫中感受过的温暖——家的味道。 那一刻,他竟生出荒唐的念头,就这样留在这个小渔村,什么摄政王,什么权倾朝野,全部抛诸脑后。 那些日子,谢瑶光像只快活的百灵鸟,带着他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去镇上唯一的面摊吃阳春面,看村口的老槐树下说书人唾沫横飞。 她笑得眉眼弯弯,他也跟着笑。 是那种卸下所有防备,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他尝试了太多从未尝试的新奇玩意儿,每一件都因为有她而变得鲜活有趣。 离别那日,天有些阴沉。 他从腰间解下随身多年的羊脂白玉佩,放进她的手心。 “瑶光,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他语气坚定。 第10章 她捏着玉佩,重重点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只用力地朝他挥手。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 沈凌悬猛地睁开眼,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心跳如鼓,梦中那温暖的触感和清晰的笑颜还未褪尽。 视线下意识扫向窗外那瓢泼的雨幕,却在瞥过案桌上时,骤然定住。 那案桌上,赫然放着一枚羊脂白玉佩。 正是他当年赠予谢瑶光的。 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很清楚,成婚这几年,这玉佩对于谢瑶光何其重要,几乎从不离身,宝贝似的日日摩挲。 有一回,两人在湖心泛舟,玉佩不小心落入水中,她竟不顾自己不识水性,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 他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捞上来时,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却献宝似的举着失而复得的玉佩。 湿漉漉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傻呵呵的笑:“找到了……没丢……咳咳……” 他当时气得怒吼:“为了块破玉佩!你连命都不要了?!” 她却仰着苍白的小脸,眼神清澈而固执:“这不是破玉佩,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心头那股莫名不安再次汹涌,比祭天台上的暴雨还要猛烈,几乎将他吞噬。 他几乎是冲口而出:“小德子,王妃她如何了?” 小厮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凌悬反常的模样,战战兢兢道:“王爷……王妃她祭天大典上,当场就殁了……” 沈凌悬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他一把揪住小德子的衣襟,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 “混账东西,王妃平日里如何苛待你?你胆敢这般咒她?!” 小德子吓得魂飞魄散,牙齿都在打颤:“王爷息怒,是真的……皇上命人查验过了,说王妃服下的是毒酒。” “剧毒封侯,当场毙命……” 一句当场毙命,如同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沈凌悬的天灵盖上。 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窗外,又是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紧随而至的雷鸣震得窗柩吱吱作响。 熟悉的瓢泼大雨猛然将他的记忆扯回一年前。 那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晚,他因为公事烦忧,多饮了几杯酒,睡得沉。 迷糊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从半开的窗隙飘。 他心头一凛,分辨出是迷魂香。 可他身体却像是灌了铅,半分动弹不得。 他当时脑中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会死,而是正在小厨房给他熬解酒汤的谢瑶光。 她若撞见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他怕她受到伤害。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他强撑着几乎瘫软的身体,一步步艰难地挪到通往小厨房的侧门边。 刚贴近门板,他就听到窗外那原本逼近主屋的黑影倏地一转,似乎被什么吸引。 紧接着,院中传来兵刃相接的轻微碰撞声,以及衣袂破风的急促声响。 然后,是她压抑的声音,染着几分他从未听过的冷冽。 “褚益,我说过,有我在,你们休想再动他分毫!” 那个被唤作褚益的男人嗤笑起来:“谢瑶光,看来那999记蚀骨鞭还是没把你打醒!” “门主说得对,不破不立。” “待你一身傲骨被磨平,满腔爱意被耗尽,才会真正醒悟,拖着你那一败涂地的可怜模样,回到门主身边重新开始!” 一个个陌生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穿沈凌悬的耳膜。 门主? 他当时心头巨震。 她不是孤苦的渔女吗? 只听谢瑶光声音清冷,却异常坚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褚益又是一声冷笑,随即几个起落,消失在雨幕中。 沈凌悬听到谢瑶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 他脑中一片空白,在她推门之前回到榻上,紧闭双眼,装作烂醉如泥。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从那以后,他便知道了。 什么偶遇,什么渔家女,什么淳朴善良,一切都是假的。 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身怀绝技,是江湖排名第二的杀手。 她是来杀他的!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她偷偷为他挡下一波比一波更为凶险的刺杀。 看着她藏在衣服下添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看着她明明痛得小脸煞白,却依旧在他面前强颜欢笑,问他汤好不好喝,菜合不合胃口。 可他心里那根刺,已经深深扎下。 他无法释怀,那个曾让他感受到世间至纯至暖的女子,最初竟是怀着杀心而来! 第11章 他那般心爱的瑶光,居然骗了他…… 他开始在外面醉生梦死,流连花丛,夜不归宿。 他开始对她冷淡,对她疏离,刻意收敛起所有的温情,用最伤人的话去刺痛她。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痛苦。 可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她,一遍又一遍抹去她眼角的泪,对她说:“外面的女子都是野花,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牡丹。” 其实他的心,又何尝不痛。 回忆如潮水般褪去,沈凌悬胸口闷痛,几乎喘不过气。 窗外的雨声愈发大了,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窗柩上。 “王爷……” 本应“昏迷不醒”的江弗柔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睁着一双与谢瑶光初见时有七分相似的杏眼望着他。 那张脸,曾经让他有过片刻的恍惚,以为能寻到一丝与谢瑶光过去的美好影子。 可如今再看,沈凌悬只觉得心口的那个巨大的空洞越来越大。 寒风倒灌,冷得他四肢百骸都开始发颤。 她不是瑶光,永远都不是。 他将案桌上的玉佩死死攥在掌心,玉石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 可这点疼,远不及他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要去找她,他要把瑶光接回家。 他霍然起身,要冲出内室。 “王爷!”江弗柔旋即掀被下床,楚楚可怜地拉住他的衣袖。 一张酷似谢瑶光初见容颜的脸满是惶恐。 “王爷,你别离开妾,妾肚子好痛……” 她说着,身子便要往他怀里倒。 沈凌悬此刻心乱如麻,只想立刻冲出去,哪还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猛地一甩袖,毫不留情地甩开江弗柔的手。 “啊!”江弗柔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袖中‘啪嗒’一声掉落一个小小的纸包。 她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弯腰就要去捡。 “别动!” 沈凌悬目光锁定纸包,声音冷得像冰。 他先一步俯身,修长的手指捏起纸包打开。 一股刺鼻的古怪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他眉头紧蹙。 疑心如藤蔓般疯长。 “来人!”他沉声道:“传府医。” 府医查验了一会儿,回话的声音带着颤:“回王爷,此乃断肠散,是剧毒之物,只需米粒大小,便可令人痛苦而亡,无药可解!” “断肠散?”沈凌悬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射向面色惨白的江弗柔:“你想用这个毒害何人?!” 江弗柔浑身一抖,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辩解:“没、没有……王爷,妾身没有想害人,妾身只是……只是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得来的,觉得好奇罢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语无伦次的样子,透着十足的心虚。 沈凌悬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双曾让他觉得如谢瑶光般灵气的杏眼,此刻看来,只剩下虚伪和恶毒。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晚翠哭着跑进来,跪倒在沈凌悬面前,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王爷!王爷您要为王妃做主啊!” “晚翠?”沈凌悬皱眉。 晚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凄厉:“王爷!奴婢在祭天大典之前,亲眼看到江弗柔将这粉末藏进了自己的指甲缝里!” “趁人不备,将手指伸进了王妃的酒杯里搅动!” “奴婢当时本想阻止,可被江弗柔的人拖下去了……都怨奴婢无用!否则,王妃她就不会被她害死……” 沈凌悬的瞳孔骤然紧缩。 晚翠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字字泣血:“这断肠散,奴婢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是‘鹤顶红与牵机引’的混合之毒,无色无味,却最是霸道阴狠!” “只需一点点粉末,便能让人受尽折磨,肠穿肚烂,痛苦万分地死去!” “王妃她……她走的时候,该有多疼啊!王爷……” 沈凌悬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怒视江弗柔,眼神几近将她生吞活剥。 江弗柔被晚翠的指控吓得魂飞魄散:“贱婢!你胡说八道什么?!” “来人啊!把这个以下犯上、满口胡言的贱婢拖出去!给本妃狠狠地打!” 她声嘶力竭,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柔弱温婉。 那张姣好的面容因极致的惊恐和愤怒而扭曲,狰狞可怖。 沈凌悬看着她这副丑态,彻底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什么楚楚可怜,什么身世堪怜。 什么与记忆中的谢瑶光有七分相似的容貌,便以为她也如那时的瑶光一般单纯善良?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瞎了眼! 他竟被这样一副蛇蝎心肠的嘴脸蒙骗至此。 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亲手将真正爱他、护他的瑶光,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竟是将当年初遇瑶光时,那份纯粹的心动与怜惜,错投到了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身上。 只因那几分相似的眉眼,他便自欺欺人地以为寻到了慰藉。 悔恨如毒汁般浸透了他每一寸肌肤,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晚翠却在此时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直视着江弗柔。 “王妃早在围场遇刺之后,便已将奴婢的卖身契还给了奴婢,奴婢如今已是自由身,并非王府奴婢,你没有资格打我!” 第12章 “围场惊马之事,也是你自导自演,栽赃王妃!”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定会不得好死!苍天有眼,必会报应!” 江弗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晚翠,尖声道:“你、你……” “定是你这贱婢与那女人串通,计划死后以此毒计诬陷妾……妾冤枉啊,王爷!” 真的死了? 沈凌悬身形猛地一晃,脑中一片轰鸣。 血色从脸上褪尽,只剩下死一般的苍白。 不可能,瑶光怎么会死? 她是墨影门出身,身手了得,警觉过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 她不是杀手吗?区区一点毒药……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恍惚地在心里默念。 仿佛只要他不信,谢瑶光就还能回来。 与此同时,远离摄政王府喧嚣的王陵地宫幽暗深处,一口沉重的楠木棺椁内。 谢瑶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剧痛让她从混沌中骤然惊醒。 假死药的药效过去了。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充斥着棺木的朽气和泥土的腥味。 就在她试图运气调息,推开棺盖的瞬间。 “吱呀——”一声,棺盖从外面被打开。 一道清冷的月光混杂着火把的光亮倾泻而下,刺得她眯起了眼。 一个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如冰的男人立在棺前,墨发高束,眼神幽沉。 正是墨影门门主,楚衔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棺中狼狈不堪的谢瑶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现下知道错了吗?” 他的声音,比这地宫的寒气还要冷上三分。 谢瑶光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了内腑的伤痛,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望着楚衔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苦涩一笑:“知错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以后,谢瑶光只为墨影门而活,绝不再被男女情爱遮蔽双眼,重蹈覆辙。” 摄政王府内,沈凌悬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晚翠的话,府医的诊断,江弗柔的丑态,一幕幕在他眼前交织,将他最后一点希冀碾得粉碎。 就在此时,小德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王爷!宫里来旨了!” “什么旨意?” 沈凌悬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圣旨说……说王妃她已仙逝,皇上下旨,体恤王妃,已将其葬入皇室王陵了!” “你说什么?!”沈凌悬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葬入王陵? 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他踉跄一步。 只觉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立刻备马!” 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鼓,推开身边所有的人,疯了一般冲出内室,冲入庭院中瓢泼的暴雨里。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 可他浑然不觉,翻身上马,一鞭狠狠抽在马臀上。 骏马嘶鸣着冲入雨幕,朝着王陵的方向狂奔而去。 王陵深处,先前打开棺椁的地宫之内。 楚衔烛静静地看着虚弱的谢瑶光半晌,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责备的话。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候命的黑衣属下冷声道:“把东西放进去。” 两个黑衣人抬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的女尸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女尸放入了那口空棺之中。 借着火光,依稀可见那女尸的面容与谢瑶光一模一样。 应是早已备下的巫医换脸之作,谢瑶光想。 做完这一切,楚衔烛不再停留,将虚弱不堪的谢瑶光打横抱起。 谢瑶光顺从地靠在他冰冷的怀中,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楚衔烛身形一纵,如鬼魅般踩上地宫的断壁,几个起落间,便已跃上屋檐,融入沉沉的夜色。 第13章 雨幕如织,将整个王陵笼罩在一片凄迷之中。 沈凌悬策马狂奔,雨水混合着泥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到了王陵地宫入口,他翻身下马,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去。 守陵的内侍见他这副疯魔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掌掀开。 “滚开!” 他声音沙哑,双目赤红。 幽暗的地宫甬道内,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口停放在正中间的楠木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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