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次清醒时,姜染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出了万景泽的偏房,被人搬到了外院。 在时不时燃起的鞭炮声中,姜染艰难起身,走出了房门。 屋外,有几个丫鬟正在洒扫,见了她便围作一团嘲讽起来。 “哟,终于醒了啊,醒了还不快来干活!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爷跟前的红人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和世子妃争宠,死了也活该!” “从前仗着世子宠爱,就作威作福的,不然这么多年,世子怎么可能就她一个通房!” 姜染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也纤细得仿佛一捻就碎。 她对这些恶意十足的话置若罔闻。 环视一圈,才发现满府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她突然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那些人看姜染的眼神有了几分莫名,还是回道:“腊月二十九。” 原来明日就是除夕了。 姜染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真好。 她还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场高烧了。 幸好老天爷垂怜,让她能活着离开侯府,自此与万景泽再也不见。 “多谢。” 说完,姜染就往偏房去了。 她人虽被搬出了外院,但她的东西都还在内院。 姜染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包袱,挎在肩上,出了房门。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万景泽。 男人劲骨如松,挺拔依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如往常一般。 姜染心中有一瞬的惊惶,连忙退到一边行礼。 万景泽却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半步都不曾停留。 “世子爷慢走。” 这是姜染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直起身。 姜染径直向侯府门口走去。 门房的人拦下她,她将自己的卖身契递给他查看,而后就顺利出了府。 天下起大雪。 姜染那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一串脚印。 须臾后,纷纷而下的雪又将脚印掩埋,彻底没了痕迹。 就仿佛她不曾来过。 …… 雪下一夜,除夕便至,爆竹声不断。 万景泽携杜思琬一道进宫贺岁,在傍晚才回了侯府。 两人分开去洗漱,之后再到正厅守岁。 浴池内,万景泽抬手唤道:“来人。” 进来的却是个新面孔的丫鬟。 万景泽眉心微皱,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日才见过姜染,既然能起身了,居然还不来服侍他? 万景泽有点想发火,但想到是过年,还是敛了神情,冷声吩咐道:“罢了,你出去吧。” 半个时辰后,万景泽来到正厅。 年夜饭已然上桌,杜思琬也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 万景泽左右看看,姜染还是不在,这一次,他不再压着脾气。 坐下后就冷冷吩咐:“叫姜染上来伺候。” “哎呀!” 话落,一旁的杜思琬却忽然惊叹出声。 看向目光泠泠的万景泽,她面露难色,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道。 “这……世子,昨日姜染带着一个男子前来将其卖身契赎走,我见她与那人情真意切,便许她出府嫁人了!” 万景泽忽地将手中的瓷杯握碎了。 他在杜思琬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面孔突然有了裂痕。 瓷片入手,血流了下来。 一旁的杜思琬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大惊失色。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她忙唤人拿了东西来,帮万景泽处理起伤口。 万景泽垂着眼,神情不明,目光却落在杜思琬的头顶。 这三个月来,他这个世子妃的温顺纯良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十来年在京城,万景泽自是没少见过人心浮动,钩心斗角。 只是那姜染,在他身边这么久,心思竟还单纯至此,蠢得咋舌,往日里和杜思琬显得情感有多深厚,结果人都被她卖了。 万景泽心里轻啧一声,不管是与不是,皆是姜染的因果,为了她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了嫌隙,又是何苦? 帮万景泽处理好伤口,杜思琬抬起脸,刚好对上了万景泽阴翳的眸。 她颤抖一瞬,泪意瞬间漫了上来,怯生生道:“这一月来,姜染实在不懂事,总惹世子生气,妾身就应允了那个苏州的富商…… “世子,您可是怪妾身自作主张了?” 万景泽将杜思琬的神情尽收眼底,是真是假他竟一时心中没底。 片刻后,他勾唇一笑,神情亲善,笑意却未答眼底。 “无妨,你既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一个奴婢去留的小事,你作主便是。” 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年夜饭、守岁,亦无人再提起姜染。 零点钟声一敲,万景泽同杜思琬互祝新年后,便径直回了自己院里。 杜思琬看着男人透着冷峻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贴身婢女小桃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开口:“是那姜染自己想走,世子妃又何必替她遮掩?瞧世子爷那样,也不可能想把她追回来,但如今您这样说了,总归是个隐患啊!” 杜思琬垂眸:“我也想她走远些,别回来了。” 谁能不想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呢? 她能忍,也愿与人为善。 可既是姜染自己想走,她便帮人帮到底。 自己那可望不可求的自由,她希望姜染能获得。 况且,万景泽也不是想追究的样子。 过了这一阵,就算到时突发奇想想查,也已是时过境迁,毫无对证了。 …… 万景泽在床上辗转难眠,身边少了什么东西的怅然若失之感越发强烈。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阖眼睡去。 万景泽难道做梦,梦中甚至更不安生。 有女人在细声细气地哭,他好像知道是谁,却不肯知道,心中不耐更多。 场景推移,梦中的他却不受控地走近了。 看见一身娇体弱的女子坐在床榻上,双手被束,一身暧昧的红痕,还夹着触目惊心的青紫。 他不敢置信地叫了个名字。 女人抬起脸,露出那张满是泪痕地惨白小脸。 是姜染。 “景泽,救救我……” 万景泽骤然惊醒,屋外已天光大亮。 是梦,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想,这姜染不过一小小通房,走了便走了,又有什么好让他费心的。 掌中有痛意,万景泽松开被自己无意识捏紧的拳,发现昨日处理好的伤口再度裂开。 他忽然想起姜染凑过来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 柔弱无骨,气若兰兮,那小小女人,恍若不能自理。 梦中,她锁骨上那个曾被他啄吻过无数次的月形胎记,也在他脑袋里无比分明。 万景泽用力拈了下手指,恨不得将人重新抓手里藏好。 他忽觉心中有邪火在烧。 万景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知道这足以催生出暴戾。 姜染的心思,他其实心知肚明。 只是他生来便不可能沉湎于男女情爱,姜染也只是一介奴婢,能受他垂怜,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愿意走?她甚至能为他豁出性命。 姜染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和别人走。 难道是受杜思琬强迫,和人串通,把她掳去了? 姜染也没想到在大年初一出城门后会碰上秦至安。 男人手臂已大好,坐于马上,在她身旁勒了缰绳。 姜染自是神情防备,唯恐避之不及:“我已赎了身,秦将军不必再有纳我进房的心思,姜染告辞。” 秦至安苦笑一声:“姜姑娘误会了,我虽一介武夫,但不至于干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姜染不愿久留,抬脚欲走。 哪想又被他叫住。 “你终于想通,要离那镇远侯世子远些了?” 问完,这秦至安又自说自话:“那人纨绔,行为无状,你待在他身边肯定不好过。” 姜染一张小脸绷紧,面无表情道:“世子如何,已与我无关,亦与秦将军无关。” 万景泽心思深,难捉摸,但早在他只是一朗朗少年之时,就在姜染心里扎了根。 于她而言,万景泽就如同扎在她血肉中、已然生根的巨树。 经此一月,她终于将他从皮肉血液中剥除。 只是当前再提起,仍觉鲜血淋漓、痛感分明。 秦至安见她不愿多说,直接将腰间系的钱袋取下,抛给了她。 “前些日子是我鲁莽,怕是给姜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权当赔罪了。” 姜染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未待她出声,秦至安就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句:“快些走吧,往后天高任鸟飞。” 姜染仰头,深感天地苍茫,心中忽升惆怅。 她转过身去,看着秦至安的背影,情绪涌动间,觉得该说些什么。 城门内却骤起几声:“城门落锁!出入严查!” 一阵沉闷又压抑的脚步,城门在姜染眼前缓缓关闭。 她眼前还忽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好似在侯府内见过。 姜染心中一颤,转身快步离去,又窜上一马车。 “师傅,往南边去。” …… 入宫拜年前,万景泽去了趟库房。 管家毕恭毕敬地递来账簿,还未待万景泽问什么,便说:“昨日世子妃记了批新账过来,进了百两白银。” 账面做得毫无破绽,那百两白银也摆在铺内。 事实摆在眼前,万景泽却俞想俞觉得不真实。 姜染何处能遇上个苏州富商?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情愫。 管家适时提醒道:“世子爷,别误了入宫拜年的吉时。” 太和殿内。 文武百官齐贺岁后,便是筵宴。 仪式隆重,规模非凡,叩拜敬茶进酒等各种繁文缛节后,万景泽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在殿外冷风与簌簌的落雪中,万景泽的思绪凝滞一瞬。 分明也没带姜染出席过这样的场合,这时他竟想起她。 稍一转眼,万景泽又看见了后一步过来的秦至安。 想起这人之前对姜染心思不纯,万景泽一眼飘去,清浅又凌厉。 “秦将军,别来无恙。我府上那丫头姜染,你可曾见过?” 不知道是这万景泽直觉准,还是手眼通天,看见他与姜染晨时会面,正在试探。 难不成今日锁城的士兵里,都有侯府安排的人? 但是他一个纨绔世子,能有什么可用之人? 秦至安心一颤,面上却不显。 “不曾。怎么?世子府上丢了人,管我来要?” 万景泽忽而一笑,眯起眼看他:“秦将军,你说谎了。” 秦至安硬着头皮,故作坦荡地回视:“有何好说谎的?” 面前的纨绔世子好似被他两句反问给惹恼了,目光忽而阴翳地盯住他。 这骇人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纨绔该有的。 “世子好手段,末将当时不过出言讨要姜染,便断了只手,真把人带走,命岂不也要被世子爷拿走?末将惜命,不至于为了个女人与世子爷作对。” 万景泽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很快又落下,变回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模样。 “既如此,秦将军往后也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万景泽拂袖而去,带了些凌厉的力道。 秦至安盯着他的背影,想着这万景泽并不知晓,果然是在诈他。 彻底回过神时,秦至安才发现自己背后已冷汗涔涔。 他忽又想起,晨时见到姜染时她的模样。 她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得叫人怜惜,整个人像张脆弱苍白的纸,恍若被风一吹便倒。 眼神却是坚定的,内里有种坚硬的质地。 可见她在那镇远侯府并不顺心,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何不帮她一把? 只是,秦至安看着万景泽如常的啷当步伐,竟品出些萧瑟惆怅来。 他轻笑,几分怅惘几分暗嘲。 “哪里能想到,像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姜姑娘还有几分真情在呢?” 年初三,老鼠嫁女,不宜拜年的日子,侯府内难得清闲。 万景泽坐于书房内,执笔落于宣纸上,却只留下一个墨点。 他神情难辨,眸中阴翳,却又似林中有溪水淌过,时有幽光。 晋照是五年前替补到万景泽身边的侍卫。 五年已算长了,也瞧着世子步步成长为如今这般深藏不露的模样。 但世子这副样子,他也鲜少见到,像处在爆发的边缘,却深深压抑着。 可偏偏他表情如常。 但晋照也知道,像世子这种身居高位、心中该藏事的人便是这样,面上越亲和,心里的情绪也就越暴戾。 晋照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主子发话了。 万景泽嘴唇翘着,眸中却无丝毫温度,语气甚至比这冬日的气温还要冷上几分。 “再去查,究竟是何人出钱,又到了何地。” 世子虽没明说,但晋照也知道他口中要的人是谁。 这话也无非是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找回来的意思。 晋照领命退下了。 一切重回寂静,万景泽转头,将目光落到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甚有白日冒头,落于地上枝上,似有浮光跃动。 “世子爷。”有人垂头弯身进来了,“奴婢为您奉茶。” 万景泽未动,只分了个眼神去。 小婢女上前递茶,万景泽觉得她眼熟,又注意到她脸红肿,低垂的眼中还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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