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是自此满京都喊他卫瓒卫小侯爷。 而他出现的地方,也没人能再瞧见沈鸢。 他目光没落在沈鸢身上,却满脑子都是沈鸢的模样。 话转了一轮儿,他终于道:“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嘉宁帝笑着道:“你开口求人倒少见,说来听听。” 他的眼神落在嘉佑帝手边,行了个半礼,道:“这阵图圣上若瞧完了,可否抄一份儿赐予臣?” “臣前些日子惹了作图人,不敢向他讨要,却又眼馋许久。” 便瞧见沈鸢立在一旁,微微一震,仿佛不解他是什么意思。 卫瓒不知哪来的恶趣味,见沈鸢慌了,自己倒越发得意了,连唇角笑意都扩大了几分。 嘉佑帝一怔,笑道:“你倒会在朕这儿耍贫,人就在这儿,你却要朕来做坏人。” 又瞧了瞧那册阵图,翻了两页,道:“你且等着吧,朕送到兵部去让他们瞧瞧,若真好,也不必你抄,朕做主印了出来,赏你就是。” 便有人将那册阵图取了下去。 沈鸢神色复杂,叩首时额触手背。 是一个端方大礼。 却见嘉佑帝瞧了沈鸢一眼:“朕前儿还听说,你们二人不睦,如今看来,倒是孩子气——如今和好了没有?” 他不想这消息竟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倒有几分惊讶。 沈鸢如今还在靖安侯府,身无官职,并不如前世闹的人尽皆知,这事儿却传进了嘉佑帝的耳朵里。 可见有多少双眼睛,正巴巴盯着他这个小侯爷。 如今想来,前世他的名声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却是歪打正着了。 他正欲开口打圆场,却听见那病秧子蓦地干巴巴开口:“惊寒大度,已是……和好如初了。” 他愣了一愣,忍笑看向沈鸢,却见沈鸢这回没那妥帖的笑意,硬着头皮瘪着嘴憋出一句。 ——没法子,嘉佑帝都开口了,沈鸢还能说没和好不成。 虽是不甘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 还破天荒喊了声表字。 惊寒。 身侧近臣笑道:“这把年纪胡闹,哪有作数的,日日一个府吃着睡着,想结仇也难。想来是靖安侯对世子严格罢了。” 嘉佑帝含笑点头,深以为然。 这般说说笑笑,嘉佑帝示意内侍将书册取走。 临行前瞧了沈鸢一眼,道:“你们靖安侯府,是出人物。” 沈鸢被这一句夸着,却分不清是因阵图,还是因卫瓒,越发窘迫失了方寸。 叩首谢恩时,似是偷偷瞧了他一眼。 他瞧回去时。 又见他深深低下了头。 + 回程时已是黄昏。 卫瓒他在前头走,却听见外头一声:“小侯爷。” 不高不低,温文尔雅。 是沈鸢的声音。 他“嗯”一声,扭头一瞧。 湖畔绿柳成荫,荫下人蓝衫如天色,外罩一件如云的袍。 轻声询问他,可否与小侯爷同行? 他懒洋洋打趣道:“连一声惊寒都喊过了,哪有什么不行。” 沈鸢又想起在圣上面前跟他自作多情、故作熟稔来了,骤然面色一变,露出些许难堪的神色来。 却让他捉住了手腕。 “哎”了一声。 他盯着沈鸢眼睛,玩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若介意,我不妨也喊你一声。” “折春。” 刹那风起,无端拂起万千丝绦,又卷起沈鸢的发带随风舒展。 他瞧见沈鸢微微凝固了目光,眼底倒映着他。 他想。 这折春二字,实在起的很妙。 第7章 夕阳余晖斜斜从窗口照下来,未出门的学子还在门口谈笑,国子学的蓝衣稳重而清淡,他们谈着学问、点心、新出的书、还有今日得见的圣颜,隐隐传来一两声朗朗的笑。 沈鸢抱着书,并肩跟他往外头走。 他素来不知拘谨为何物,随口与那小病秧子道:“卫三卫四这两天挨了家法,想是来不得了。” 沈鸢“嗯”了一声,却没问他为何挨打。 他又道:“我听闻,圣上口谕,将你调来昭明堂了?” 沈鸢垂眸说:“是,圣上说我既有修图之能,便令我同你们一同研习兵法。” 整个国子学,只有昭阳、昭明二堂额外有这兵法一门课,乃是嘉佑帝思及朝中无将,特辟出来的学堂。入学皆是武勋贵族,沈鸢入学时本也有过盼头,只是他自不争气,体弱学不得骑射,更罔谈兵法,只得分去了文昌堂。 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了。 沈鸢说了一句:“多谢。” 他懒洋洋道:“有什么可谢的?” 沈鸢温声细语,说:“自然是谢小侯爷抬举。” “若无小侯爷,沈鸢的阵图怎能得圣上的青眼?” 低头,却瞥见沈鸢指尖不断紧攥着自己衣袖角,几乎要将袖口的白鹤云纹的刺绣磨起了毛。 他只轻飘飘地略过,道:“我没抬举你,是旁人都不识货。” 沈鸢的脚步顿了顿:“什么?” 他又重复说:“不是你写的不好,是他们看不懂。” 沈鸢前世随他去过战场。 治军严明、善谋能断,尤其通晓旗鼓阵法,阅尽父亲的藏书笔记,留下沈氏兵书,堪称奇书。 那些书稿,最后也是他一页一页收起来、一页一页读完的。 那时他才想起父亲曾笑着说,沈鸢之才,尤胜其父,本该是一代儒将。 纵如今病体孱弱,来日总有一飞冲天之时。 说话间,痛饮一盏,重重拍他的肩。 笑道:“这样的孩子,可是出自咱们家的。” 可后来…… 那兵书只有半卷。 他晃了晃神的功夫,似乎瞧见了小病秧子凝固在他身上的目光。 依稀有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再凝神,却见那小病秧子垂眸说:“小侯爷说笑了。” “圣上和诸位大人何等慧眼,哪有分不出优劣的道理,是沈鸢平庸罢了。” 他嗤笑说:“这京里有几个懂得行军布阵的,就是圣上……他至多读过兵书,懂得用人,哪里读得懂阵图。” 又说:“沈鸢,你那些阵法我每一个都认得,你说是他们懂你,还是我懂你?” 沈鸢良久无声。 他却瞧见沈鸢发间一抹翠叶,下意识伸手去取。 却冷不防叫沈鸢拍开了手。 清脆一声响,才见沈鸢直勾勾瞧着他冷笑:“说得好听,你不也说过我纸上谈兵。” 他想起来了,似乎是前些日子争执。 那时他年少气盛,不爱读兵书,行军自带一股子莽劲儿。话到了嘴边儿胡乱说的,他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沈鸢是在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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