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胤禛去拿香之时,姜染遇上了许久未见的杜思琬。 两年未见,杜思琬丰腴不少,她护着微挺的肚子,能看出是有了身孕。 还在万景泽身边之时,姜染就预想过这个情形,而后又想起自己那个逝去的孩子。 她心中有一晃而过的痛意,却又伴着这寺庙中的佛音很快消散。 前尘已过,往事已矣。 杜思琬看到她惊喜又惊讶:“姜染,你回来了?!” 姜染快步走去,用自己的手托住她。 从前怀孕时她也研究过,孕妇身子精细。 姜染语气稍有哽咽:“是的世子妃,我回来了。” 杜思琬细细看着她,逐渐眼泛泪光,轻声说:“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杜思琬向来宽和,没将她当下人,反而将她当朋友。 姜染点点头:“我如今已寻到安身之处,也有了立命的本事。”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又互抹了眼泪。 姜染问道:“世子妃,你已有了身孕,怎么只带着小桃一人来上山祈福?” 杜思琬说:“世子爷近日来忙得很,这种小事,我就想着别麻烦他了。” 姜染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两年前她为了替自己遮掩,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再一转念,万景泽公务繁忙,沈胤禛又怎会轻松。 竟为了春日拜佛的习俗约她出行。 杜思琬见她沉默,以为她还想着万景泽的事情。 “姜染,你有想过,再回到世子爷身边吗?” 姜染不知道这话题如何转的,摇摇头,“世子妃,你这么好,我想要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将目光放远,看见了不远处拿了香回来的沈胤禛。 “你说,男人啊,总是能把心分成很多块,什么事业、家族、天下事,分给爱情的已经很少了,我觉得,你是能与万景泽同行之人,别再叫人横插一脚。” 杜思琬看着她,有些发愣,姜染的待人之心,远比自己想的要真诚。 可她又想起往日里姜染伤心的模样,仍忍不住说道:“可是世子爷他,是真的很重视你……” 沈胤禛也看到了姜染,大步朝这边走来。 起身前,姜染说。 “思琬,世子爷他,早非我所愿了。” “我等的人来了,我先走了。”姜染说。 杜思琬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见她与一男子并肩而行。 怀孕这几月,她没再入过宫,在侯府也只待在自己房中养胎,自然不知道那男子是镇南王。 杜思琬喃喃道:“姜染她,应当是寻到自己两情相悦之人了吧。” 两年来,她也总担心姜染孤身在外,遭遇不测。 也觉得姜染和万景泽关系至此,是因为自己的介入。 一旁的小桃上前,宽慰道:“肯定的,世子妃,两人有说有笑,氛围与旁人不同呢!” 她也希望世子妃能放下,别再焦心折磨自己。 …… 姜染与沈胤禛走在一块。 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公子还真是相当重视我,百忙之中还要同我一块来云觉寺上香祈福。” 沈胤禛无意彰显,也用玩笑地口吻回道:“大好春日,当然要与心仪之人一同,来求佛祖保佑姻缘。” 姜染也没想到,一清冷如高山深雪之人,简单说句话来,竟叫人心口发烫。 她故作镇定地从他手中拿了两支香,抬脚进殿,认真跪于佛像下、红垫上。 两年前的愿望,其实也算实现。 孩子未曾出世,自己也足够平和,与万景泽相见与否,也已无异。 姜染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地许愿:“家人平安无恙,往后顺遂。” “愿身旁之人大愿能成,前太子之事沉冤昭雪,此后,天下清明。” 而后她伏下身,头点地,双手齐耳,虔诚至极。 “姜染。”旁边的沈胤禛也跪在红垫上,忽然叫她。 “在此之前,我相信事在人为,从未求过神佛。” 姜染心念忽动,懂得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是唯一一个。 姜染眼眶忽泛热意,良久后,点了点头:“殿下也是头一个,与我共同求神拜佛之人。” 两人共同面向佛像,俯身叩拜,许下了最后一愿。 …… 韩老太太已快至六十岁高寿,身体每况愈下。 从春到秋,小病不断。 两年前还是能笑能骂的老太太,如今只能在床上喝药度日,姜染心里很不好受。 她也跟着愁眉不展、郁结在心。 深秋,万景泽亲自送来了小郡主满月宴的请帖。 忧心着韩老太太的事情,姜染竟连杜思琬何时生产的事情都不知道。 姜染从万景泽手中接过请帖,心绪复杂。 这厢楼起那厢楼塌,人来人去,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姜染还是难以接受。 “姜染……”眼前的万景泽目含隐痛,出声叫她。 如今他与姜染,竟是要找些借口和机会才能相见。 重逢后,他心中所受的折磨,竟未比姜染不知下落的那两年要好过。 只是如今的姜染实在是无心应付,福身谢道:“劳烦世子亲自跑一趟了,多谢。” 韩府的大门在万景泽眼前阖上。 拥有真心的人,才有能够摒弃的机会。 是他先摒弃,为何在摒弃后会感受到痛苦。 他丢失的那颗心,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姜染与韩末梵一同去了镇远侯府。 两人皆为祖母的事情忧心,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侯府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姜染再度踏回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只觉得心绪翻涌。 长久的爱恨,好似没有姜染想得那般,轻易的就能够风轻云淡。 姜染与韩末梵携手向前,走到杜思琬房中。 杜思琬生了位小郡主,生育之苦后,她正穿着极厚的衣服,神情温柔地晃着摇床。 她平日里已经足够和婉了,如今更添母性的柔情光辉。 面对新生命的降生,姜染与韩末梵皆是难得展颜。 韩末梵对温柔之人皆有亲近之感,相当自来熟地围到杜思琬身旁。 “世子妃,小郡主叫什么名字啊?您想好了吗?” “还没有。” 说着,杜思琬忽然抬眼看向姜染。 “姜染,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染一时无话,抬脚走到摇床旁。 她本想碰碰这个婴孩粉雕玉琢的脸,却不想被这小娃娃牢牢抓住了手指。 细腻软嫩的像水一般,极其不真实。 姜染却忽然释怀,生命伊始,往事皆飘然。 她体会到一种真的放下。 杜思琬笑着说:“这小妮子可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对你这样热情,真是难得!” 姜染也笑了一下,相当真心实意。 “岁昭,如何?”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韩末梵与杜思琬皆说是好名字。 姜染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套在小岁昭的手上。 小岁昭咂了咂嘴,还是不肯放开姜染的手。 …… 姜染和韩末梵从房中出来时,刚好碰上与万景泽议完事的沈胤禛。 郡主满月宴是两人碰面的一次机会。 如今京城内,四皇子下马,沈胤禛已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却仍值多事之秋,京城的肃杀之意明显,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平静。 韩家与镇南王府的合作隐秘,姜染与沈胤禛也是许久未见了,皆要避嫌。 两人目光相接。 韩末梵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姐姐和崇拜之人‘暗通款曲’的事情,自发地腾位置。 小桃也推开房门,恭恭敬敬地说:“世子爷,小郡主可想您了。” 此后四周已无闲杂人等。 姜染与沈胤禛相视一笑。 两人一同往外走,打算溜了晚上的满月宴。 院中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沈胤禛率先打破了沉默。 “与小郡主见了一面,好似别有感悟?” 姜染“唔”了一声,慢慢回道:“见证一个生命的起点,发现了向前看的意义。” 深秋之际,林中草木深黄,别有一番风景。 此时日色已近黄昏,姜染与沈胤禛一人一匹马,行至林间。 不知是否是心神骤松得缘故,分明是美景,姜染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 可周围除了风卷落叶的声音,再无异样。 忽然,身旁的树枝上一只惊鸟掠起,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沈胤禛神情一厉,察觉出不对。 姜染心脏骤然提起,环顾四周。 就在即将转头时,她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丝亮色。 是一支暗箭“嗖”地射来。 姜染神色一惊,下意识就要朝沈胤禛身前挡去。 沈胤禛却先她一步扑来,一个转身跳上了她的马背,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姜染耳边是他的低喝:“你不必为我挡箭!” 她看不清后面,只能听到沈胤禛依然沉稳的心跳,以及身后箭羽射出的声音。 沈胤禛也没想到姜染看似瘦弱,危机当头,竟想拦到自己身前。 此刻独木行舟,只有他和她二人相依。 而她不惧生死,此情此景都未曾退缩半步。 这样的姜染,他要怎样不爱。 四周刺客愈来愈近。 沈胤禛驾马,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朝薄弱之处突围,骏马跃起,突出重围。 姜染按照沈胤禛的指示,从他怀里拿出一枚信号弹,向天点燃。 身后此刻的攻势愈发猛烈。 一路奔逃,天已擦黑,山路也愈发崎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接射在马腿之上。 烈马哀鸣一声,短暂地加快了速度,又很快跪到在地。 两人摔下马背,沈胤禛反应迅速,将姜染牢牢护在怀中。 此处山坡陡峭,碎石嶙峋。 滚落间,姜染听见沈胤禛喉咙中溢出的闷哼,也听见石头摩擦撞击骨肉的声音。 “殿下!” 她的心揪成一团。 沈胤禛却冲她宽慰一笑:“放心,我没事。” 可在鼻端漫开的血腥味根本骗不了人,姜染急得流泪。 沉闷一声,两人落水。 潮水激荡,几乎将姜染的心脏都淹没,她的手却被沈胤禛的大掌紧紧握住。 恍若一颗震颤不已的心终于落地。 分明没入水中,姜染却觉得踏实。 随波逐流许久,两人游回岸上。 姜染在岸边生了火,又着急沈胤禛身上被水浸泡过的伤口。 沈胤禛拗不过她,将湿淋淋的衣服脱了。 男人宽阔的后背上除了又被碎石刮出的新伤之外,还有各种陈年的伤痕。 姜染的泪水滚烫,落在他的后背。 沈胤禛叹息一声:“染儿,我幼时便见过你。” 姜染的注意力当真被他转移:“什么?” 沈胤禛缓声说:“应当是你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宫。” “你以为我是宫里受欺负的下人,还为我指了条明路。” 姜染完全没了印象,有些发愣,被沈胤禛拽到身前。 月色火光下,他一双眼灼灼,徐徐道来。 “你诚心待我,我便能给你我的一切。” 姜染反应缓慢:“一切?” 她不敢信,皇家血脉中,怎能有如此赤诚的心。 可她又想相信。 沈胤禛握住她的手,手心已然炙热。 “是,也包括男人对女人的,唯一一颗心。” 这分明是情之所至、诓骗人的情话,却仍叫姜染有种不可抑制地开心。 这好像是她头一回,真切的体会到心意相通的滋味。 半夜,万景泽带人一路找来时,便看见两人相依而眠的画面。 他一颗心仿佛被撕得粉碎。 此时,万景泽好像终于体会到姜染离开时的感觉。 看着所爱之人与他人厮守,他可能真的要后悔一世了。 …… 又是一年冬。 京城的冬日依旧寒意料峭。 四皇子因安排对沈胤禛的刺杀彻底被逐出京城。 大局已定,只待开春立储。 韩府却笼罩在悲伤之下,韩老太太日渐虚弱。 郎中说老人家高寿,大限将至。 夜里,姜染守在韩老太太床边。 她意识已有些模糊,又被老人家忽动的手弄的睡意全无。 韩老太太眼神晶亮,不见一丝浑浊虚弱。 姜染忽然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 她心下惊动,慌得不行,腿发颤地起身,想要叫人来。 却被韩老太太拽住。 老人慈祥依旧,缓缓道:“姜染,来,祖母只和你一个人说说话。” 姜染忍着眼泪,拿来一个软枕,让韩老太太好靠着坐起身。 韩老太太看着她,眼中有泪:“其实,染儿,你该叫我一声外祖母。” 姜染心神皆震,只能呆呆地看着韩老太太。 “你的母亲,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你和她可真像啊,每次我看见你,就像看见她一般。” 姜染怔怔,这话无疑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她分明是姜家被卖掉的小女儿,此时怎么突然多出个娘亲。 韩老太太呵呵一笑:“你母亲带着你离开家前,曾给雕过一个刻着染的玉佩,你锁骨上,还有一个月型的胎记,对吧?” 的确如此。 只是那被她随身携带的玉佩,早在生活困苦的时候,被她当掉换钱了。 能代表她身世的物件,离了那重身份,也不过只换了五两银子。 姜染只觉喉头发哽:“那、那我为何,会出现在姜家……” “她当时自身难保,带着你四处奔逃,想到南境去,好歹见徐将军最后一面,却一时不察,就叫你走丢了。” “找你的路上,她被当今圣上的人发现,掳去了皇宫,成了柔妃。” 韩老太太说得平静,却让姜染反复消化许久。 好在,老人家只是想把憋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姜染的反应便没那般重要了。 “你母亲同你那时一样,就爱四处闯荡,哪里像个闺阁女子……”韩老太太咳着,又扯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就是跟着你舅舅的商队走的时候,遇上了徐呈将军,和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 韩老太太言辞激烈起来:“她都已经嫁给了你爹,生下了你!那个畜生,竟然还惦记着她!不然,何至于让你流落在外半生,直到这时我这个老太婆才敢与你相认!” 姜染每一次眨眼都极缓,心里乱了个彻底。 “徐呈将军,是我爹……是,那个和前太子一块,被诬告谋逆的将军?” 韩老太太换了口气,叹道:“是。” 姜染忽觉遍体生寒。 究竟是何种冷心冷肺之人,能对自己的兄弟和骨肉痛下杀手。 祖孙二人相对枯坐到半夜,韩老太太终于沉沉睡去。 此后再未睁开过眼睛。 …… 韩府上下皆挂上了白灯笼。 在白日里,都闪着悠悠的冷光。 满目的白色,暗却刺眼。 进灵堂祭拜时,姜染没走稳,绊在门槛,摔了一跤。 这一摔,叫姜染的膝盖旧疾复发,时时刻刻都如同风钻入骨般的疼。 可她依旧守了许久。 小婢女哭着劝她:“大小姐,你待在灵堂里已经不吃不喝快两天了,就歇一会儿吧。” 姜染怔怔:“都这么久了……” 韩亦陌和韩末梵皆跪在一旁,一双相似的眼都挂着泪,如今正担忧地看着她。 “姜染,去歇息吧,你有三日未曾阖眼了。” “大姐姐,祖母也不希望你熬坏了身子……” 姜染想起身,腿脚却没了知觉,被小婢女搀扶着起来。 刚出灵堂,她就碰见了同样一身白衣的万景泽。 他看着她,目光担忧。 “姜染,你还好吗?” 姜染看着他,一言不发,原本灵动的眼睛如一滩死水。 万景泽记得她原本是不畏寒的,适中的冬袄便足以御寒。 可如今,看着她穿着厚袄都冻得发白的脸,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他害的。 万景泽上前一步,心中怜惜的情绪撞得他心肝皆疼。 他伸手想抱住姜染。 却被她避开。 她脆弱时都不肯接受他的拥抱。 这个认知让万景泽感到痛苦。 两人相处十二年,从他垂髫到及冠,姜染都同他在一起。 亲密得恍若呼吸共用、血肉相连,如今,却怎么都回不到从前。 姜染同他没什么好说的,抬脚欲走,却在下台阶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却被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稳稳接纳。 鼻间是沈胤禛身上熟悉的雪松香,姜染的眼泪终如决堤,簌簌而下。 万景泽看着相拥的两人,被一种绝望的苦涩填满了心脏。 他总落后一步。 如果稍早发现自己爱她,善待她,不至于让她离开。 如果稍早派人去城中戒备,不至于让她两年前出了京城。 可常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两人皆爱过,却未曾相爱过。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前属于自己的小信徒,朝另一个神坛奔去。 姜染紧攥着沈胤禛的手,仿佛流尽了眼泪。 情绪缓缓平息,她哑声道:“殿下,如今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她知道了。 院中,两个男人皆沉默。 冬至,皇宫夜宴。 姜染扮作舞娘,进宫献舞。 那皇上高坐御座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面容五十岁上下,威严得竟丝毫不显老态。 姜染身姿窈窕,一舞名动。 一曲终了,她摘下面纱。 看着那张与昔日柔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皇上的瞳孔震颤。 她直接跪下,额面点地:“请陛下,重审前太子一案!” 此时,满室人皆跪。 “请陛下,重审前太子一案!” 由镇南王与镇远侯世子牵头的平反前太子旧案,彻底拉开帷幕。 姜染在院里喝着热茶,就听闻圣上在未央宫的台阶上跌了一跤。 未央宫,是她母亲生前住的宫殿。 是了,这招有效,却依旧凶险。 皇上虽不是壮年时的皇上,但依旧是皇上。 赌的不过是,他心里真有对往事的愧疚。 一杯热茶下肚,宫里来了旨意,传姜染觐见。 沈胤禛在圣旨的后一刻骑马赶来,满身风霜,眉眼隐有戾气。 “若你半个时辰没出来,我便反了这天。” 姜染伸手拂去他眉间雪,温声宽慰道:“你放心,他不能把我怎样的。” …… 养心殿内,暖气萦绕。 龙椅之上的皇上已有病容,苍老又憔悴。 害她前半生颠沛之人就在眼前,姜染竟出奇的没有激烈的愤怒。 许是他面容已比第一次见时衰老了许多。 “民女姜染,见过陛下。” 帝王心术之下,还藏着无穷无尽的欲望 初听时,这份欲望另姜染胆寒,却仍能挑起首枪,逼他认错。 如今,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位圣上的对面。 皇上掀眸看来:“姜染,这是你的名字?” “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姜染笑道:“陛下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皇上也忽地笑了:“你说话也很像你的父亲。” 姜染连亲生父母的面都未曾见过,知道这话,不过是面前之人借机的怀念。 他声音了然而沉冷:“朕从前,也戎马半生,同你的父亲一块驰骋沙场……如今我这好儿子沈胤禛,也算是夺回了自己的位置。” 姜染亦凉声反驳:“陛下不觉得,他们这平反,不是为名为利,而是为义吗?” “可能,陛下也不懂。” 皇上忽然转眸,认真盯视她。 姜染也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圣上威压。 可她偏偏不躲不闪,认真地回视着。 这双与柔妃太过相似的眼睛,能勾起他太多回忆。 皇上出声打破沉默:“是朕,对不住你。” 姜染心说,要做皇上,对不住的人可太多了。 只是眼前这位陛下,因一己私欲的忌惮,便听信奸佞的谗言。 杀了为国为民的贤明太子,杀了替国征战的铁骨将军。 还有她的母亲,被他囚于深宫数年,最后含恨而终。 姜染看着他稍显浑浊的眼睛,静静道:“也许真是菩萨保佑,上天冥冥之中皆有安排,让我活着遇到了心中仍有坚持的那群人。” 姜染的心境堪称平和,来时路已走过,便不必去抱怨什么。 都是经历,这无可辩驳。 况且,如今也算是见证了因果有报。 “陛下,您不必向我忏悔,我虽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吃尽了苦头走到您的面前……” “前太子一案沉冤得雪,姜染没有办法替已经逝去的人说出原谅,而姜染本人,只能说……” 窗外忽有惊雀飞过,姜染转眼去看,又回眸,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 “来时路迢迢,所幸前路光明。” 这笑意像是历时数年,终于有一种生气向他袒露。 皇上脊背塌下,难得颓唐:“只要坐上这把皇椅,就算是胤禛,也是会变的。” 姜染无可辩驳。 良久才说:“也许吧。” …… 姜染出宫时,沈胤禛已然领兵,蓄势待发。 她有些被吓到了,又被他一手托起,安置于马背上。 路途颠簸,姜染终于找回了心神。 “我第一回进宫,就在想,我以后绝对不要再穿如此繁琐的衣裙,胤禛,我想了很多。” “我听过许多夫妻成怨偶的故事,也想,你我二人,或许时过经年,便相看两厌。” “或是你变心,为了谁弃我不顾,到时我所处之地,不是简单的侯府,而是深宫,出逃太难,若我像我娘亲那样在宫中含恨而终……” 沈胤禛未曾插话,只是揽紧了她。 姜染轻轻笑起来:“可我又想,与我相见不过五面、便能坦诚之人,与我相付真心、愿以性命相护之人,见过太多人世间爱别离怨憎会、百姓苦楚之人,善待臣属、心怀怜悯之人……” 她回握住他的手臂说:“我还是愿意相信,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御座冰冷,我也不愿让你一人。” 沈胤禛忽然勒马,姜染的话令他胸膛震颤,心如擂鼓。 风雪太冷,他用大氅将怀中人罩紧。 将她纳入怀抱,才觉得此生完整。 “姜染,你要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文完) 小时候,我和姐姐跟着父亲上山砍柴时。 父亲突然被一条巨大的黑蛇缠住了身体。 更吓人的是,这条蛇居然会说话! 它说: 「许配一个女儿给我,我就放了你。」 父亲愣住了,任由蛇身越缠越紧。 倒是姐姐,突然一把将我推出。 我看父亲被蛇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只好低着脑袋说: 「娶我吧,请你放了我的父亲。」 巨蛇闻言,果真松开了父亲,并且在眨眼间消失。 只留下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句: 「等你长大,给我生孩子。」 自那后,我的床头总是会莫名出现一些珍贵的首饰。 每次生病也会自己好起来。 姐姐眼红,在我成年那天将我推下水井,欲代替我出嫁。 再睁眼,我回到父亲被巨蛇缠身那一天。 这一次,姐姐主动站了出来。 「娶我吧!」 她也重生了。 可她不知,上一世的我,身体一天长出一片蛇鳞。 1 上一世我死的时候,身体已长满密密麻麻的蛇鳞。 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多片! 这些鳞片连皮带肉的,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拔不掉。 鳞片缝隙还会分泌出黏液,夹带一股腥臭味。 我每天都要擦拭无数遍,还制作香包挂在身上,才能不让别人闻到那股臭味。 而且,我还经常梦到自己跟蛇群一起在山洞生活。山洞阴暗潮湿,到处都是蛇的腥臭味。 日日夜夜的恐惧与担忧,并不是一些金银珠宝就能抚平的。 2 我姐说完那话后。 大蛇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松开父亲。 和上一世一样,大蛇扭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话: 「等你长大,给我生孩子。」 只是这次的对象变成了我姐,林菁菁。 父亲听完,无力地跪在地上抱着我姐大哭。 「菁菁,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姐像个大人那样安慰着父亲: 「爸,我不能看着你被缠死。而且,它又不是害了你就走人,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跟娇娇。唯一能脱困的方法,就是答应它。」 「可你……」 不等我爸说完,我姐就接着安慰他: 「没事的,你不是跟我讲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嘛。」 然后又将温柔体贴的眼神投向我。 「娇娇,你也别内疚。我是做姐姐的,自然是让我来。」 我是真没想到,向来温柔体贴的她会做出推我下水井的事。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也重生了,便低着脑袋过去,跟他们抱在一起。 姐姐的额头抵着我。 我低眸时,恰好看到她勾起唇角并流淌着眼泪。 到底是为自己的重获新生感到欣慰,还是为我们的重逢喜极而泣? 有那么一瞬,我是蒙的。 而且,她上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这辈子如此迫切地想要嫁给大蛇? 3 第二天,姐姐一直到中午都没有踏出房门。 爸爸怕她出事,叫我回房间看看。 我开门时,她正背对着我坐在床上。 她低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双手摆在腹部前不知道在拨弄什么,身体一颤一颤的。 「姐姐。」 我轻呼一声,吓得她猛地回过头来。 她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然后抿抿嘴角,试图用笑来掩饰眼里的痛苦与恐惧。 「你进来怎么没半点声音?下次不准这样了。」 即便是呵斥我,仍是那么温声细语。 「姐姐,你在干什么?」 我也柔声问着。 问完,不等她回答就冲到她面前。 她迅速把掀起的衣服盖了回去,却来不及丢掉手上的钳子。 钳子上夹着一片滴血的蛇鳞。 而她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才刚开始呢,姐姐。 而且拔了没用,第二天会长出双倍的。明天,她身上就会长出三片蛇鳞。 「娇娇,别怕,姐姐没事的。」 她安慰着我,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 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又按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我: 「娇娇,这件事不要说给他们听,省得他们担心,尤其是爸爸,知道了吗?」 她始终扮演着温柔体贴的形象,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露出真面目。 我点头。 看看她明天会有什么反应。 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崩溃吧。 4 又一天过去了。 她撩起自己的衣服。 果然,她的肚皮上多了三片蛇鳞,正好围成三角形。 有一片恰好长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上,伤口不复存在。如果她再去拔这片的话,就不是连皮带肉那么简单了,里面已经连着内脏了。 但她把衣服放了下来,还勾起嘴角,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娇娇,我昨晚梦到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来看我了。他长得白白的,很好看。他还在我的床头放了一块玉,你看……」 她把藏在兜里的黑色玉坠翻出来给我看。 和我上一世收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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