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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分明眉目神态都不像,却让他幻视初入侯府的姜染,没干好事被惩罚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万景泽手指点点桌面,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脸又是怎么了?” 小婢女慌张跪下了:“奴婢雪霁,有劳世子爷挂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雪霁,倒是好名字。 万景泽挑挑眉,已有不耐:“说。” 雪霁身形一颤:“是、是梅香姐姐打的,但都怪奴婢办事不利,这才被教训了。” 万景泽轻嗤一声:“你倒是好心肠。” 梅香,他想了一下,是杜思琬塞过来的人。 初一晚上的事,说姜染走了,没人贴身照顾他,就塞了个梅香过来。 万景泽垂眼,神情不明,心中暗嗤:杜思琬这个世子妃,后宅的手段也学了不少。 这杜家文臣、皇上指婚,怎么想怎么都有监视目的。 见雪霁还跪着,万景泽说:“起来。” 雪霁颤颤巍巍地起来了,仍低眼垂眉,目不敢视。 万景泽不由得想自己在姜染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了,怎么都教出些战战兢兢的人来。 “你多注意梅香的动向,有异便来禀报。” “是。” …… 年初四,兵部尚书病逝。 万景泽一袭白裘,祭拜完回府后,有人呈上密奏。 “推举上去的名额,皆是咱们之前培养的官员。” “知道了。” 五年前,万景泽还在京城里将闲散世子当得好好的。 父亲却忽然来信,说六皇子夺嫡,镇远侯府将倾囊相助。 那时,六皇子受废太子一案的牵连,被天子授镇南王,明升暗贬,远去南境作战,形同流放。 作战艰苦,但也颇得民望。 镇南王府与镇远侯府,皆在南境。 虽说抵御外敌,一王一侯却极易串联,京城这圣上好似对南境的势力毫无戒备。 不知是自己表现的纨绔麻痹了天子,让其迟钝到养虎为患。 或是外敌解决后卸磨杀驴…… 成王之路血腥,万景泽宁愿相信是后者。 多事之秋,万景泽嘱咐一句:“处事谨慎,少出风头。” 来人恭敬应道:“是。” 见世子神色莫测,似还有事吩咐,于是开口问道:“世子可还有事?” 万景泽想起之前碰到过替姜染治病的郎中,问过她的情况。 身受重伤,又是小产,没好生保养,还受了风寒、大病一场。 怕是要落下病根。 他辗转数夜,梦里皆是姜染受困,如今想来,都觉得她性命堪忧,格外焦躁。 晋照在这时进来了,屈膝禀报道:“有探来报,说看到姜姑娘独自一人出了城门。腊月间,侯府并无陌生富商往来,出现男丁只有送肉的屠户。” 纵使只是白银,百两,也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手的。 此人此事只可能是杜思琬杜撰。 那人,到底又跑哪里去了? 下落不明,难不成真是她自己想走,可,怎么可能呢? 还是这天子指婚的杜思琬是枚暗桩,派人掳走了姜染,此后好威胁自己。 晋照又说:“弟兄们几乎要将京城、苏州翻个底朝天了,都没有找到姜染姑娘的下落。” 万景泽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寒声道:“继续查。” 观者不免汗颜,刚刚还说要处事谨慎的世子,为了个女人,几乎让手上的势力倾巢出动。 …… 夜色清亮,却有扫兴的东西从屋外一闪而过,万景泽在桌前,眼神骤变。 房顶上的晋照倏地跃起,只见几名黑衣死侍进了万景泽的房间。 房间中黑了灯,一死侍却夜视极好,直接持剑朝万景泽刺来—— 姜染奔波五日,行至萝水城。 她刚在城中各处打听过三姐姜琅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 奴婢转卖、换府,改名换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没碰上好主子,有可能性命都没了。 姜染头一回对自己的渺小和羸弱有了确切的认知。 又过几日,姜染到了苏州。 她于城外一处破败的文庙落脚小住,外出捡柴时却听见了串凌乱的脚步声、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和求救声。 姜染心中一凛,想到白日听人说过附近山匪出没,难不成被自己遇上了。 她躲在暗处,看见锦衣华服的一老一少,两人通身气派,只是忙于奔逃,如今都显得狼狈了。 打斗声已然近了,姜染没法儿见死不救,悄悄招手。 一番周折辗转,姜染带着两人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姜染在万景泽身边十二年,野外生存的事情在他处境艰难的早些年间常有,耳濡目染间学到的皮毛终于派上了用场。 看着姜染熟稔地处理各种藏匿事物,又递出药瓶、清水,年轻女子心神稍安。 她朝姜染一拱手:“吾乃苏州韩府三小姐韩末梵,这位是我祖母,多谢侠女仗义相救,必有重谢。” 姜染心说这大小姐莫不是话本看多了,被贼人追杀仍能苦中作乐,自己要是侠女,早就将那伙人撂倒了,哪用藏匿至此。 她面上不显,仍客客气气:“韩小姐有礼,举手之劳罢了。”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姜染将水递给面前这位惊魂难定的老妇人,关怀又和善:“老夫人,您也喝点吧,是干净的。” 韩老太太抬头,看清姜染那张脸后,眼泪就忽然下来了。 …… “世子,雪霁来报,已将梅香与暗通之人一网打尽。” “把人带进来,将世子妃也传来。” 书房内,万景泽上半身坦露,精壮的力道感十足,丝毫不见纨绔应有的瘦弱,却绑着绷带,还有血渗出。 前几日万景泽故意被刺伤,露出破绽来引蛇出洞。 那梅香果真按耐不住了。 这十来天,杜思琬鲜少同万景泽私下见面。 她满心欢喜地来,却在推门而入时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 随后,便看见梅香疲软地倒下,而万景泽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脸上溅了血,眼神漠然,犹如一杀神。 他一甩剑,血刚好洒在杜思琬脚边。 晋照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感叹:“世子爷以往生活起居等日常事项,皆经姜染之手,从未有过泄密情况,没想到只是换了个人,能捅出这么大篓子。” 杜思琬的冷汗忽地下来。 梅香死在此时,是犯了事?还是与之前府内的刺杀有关? 想着,她又忽然惊觉自己被‘举案齐眉的爱情’麻痹许久,世子爷其实从来没把她当自己人。 生活起居不经她手、杀她送来的侍女,还要当做威胁她的手段。 如今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就为了姜染,让世子爷不惜在她面前破功? 思绪急转间,万景泽已朝她看来。 男人漫不经心地擦着剑身的血,一双眼却紧盯着杜思琬。 “世子妃,你可还记得那人长相,从何处来?婚期又定在何日?姜染也是本世子之前的通房丫头,理应送去贺礼,本世子也想见见,到底是何种男儿,能不介意女子过往。” 杜思琬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她不答,万景泽笑道:“为了能让姜染从侯府脱身,世子妃当真是尽心尽力。” 他脸上明明笑容亲和,却如同渗了冰一般,冷而阴骘。 杜思琬腿发软,强撑着才没跪到地上。 她算漏了一步,没想到万景泽对姜染的重视程度,远没有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她双手发颤,在满屋的血腥味中掩住口鼻,闷而颤抖地说道。 “姜染已在腊月初四自赎自身,她、她是自己想走的,和富商走的说辞,也是她托妾身帮忙……” 此话一出,万景泽脑中犹如有洪钟在鸣,让他有些发怔。 姜染这名字,光是想起来,他就觉得心间异样。 时而觉得窒息,时而又觉有细针密刺,心跳有时急促,有时又错落。 听这消息,分明愤怒与疼痛多,他提起多日的一颗心却终于落地。 万景泽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情绪,可姜染,不过一卑微之人。 她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叫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去做,她也会永远站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万景泽捏紧了拳头,手臂青筋都凸起,指骨用力到泛白。 他盯着泪水流了满面的杜思琬,静默许久,才咬牙切齿般地重复一遍:“她,自己想走?” 她怎么能走,又怎么敢走。 “是、是……”杜思琬撑着墙,才没膝盖发软地跪下来,“妾身与姜染虽只相识短短三月,但也算是交心之人,姜染曾说,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一介婢女,也不可能同世子爷一生相守。” 好一个交心之人。 好一个一生相守。 万景泽不屑两人情意,也暗嘲姜染痴心妄想,却有种怪异至极的失落。 他又叹自己过于自傲,或是太工于心计,将姜染离开这简单的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日子已经过了十多天,她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万景泽叫了人来将杜思琬送回院里之后,如同脱了力般地坐到椅子上。 这些天,抓到了许多人,严刑拷打之下,竟无一人识得姜染。 之前,万景泽就隐隐有预感,姜染的消失,好像与阴谋无关。 万景泽放空一瞬,目光垂落在地上的血迹上。 之后唇角一勾,是嘲讽的弧度。 姜染这女人也是真聪明,精准拿捏他的心性,让他兜了这么大一圈。 要么漠不关心,要么觉得牵扯甚广、追根究底。 万景泽似笑非笑,而后从喉中溢出一声低笑,她竟敢利用他的忧心…… 晋照适时出声:“世子爷,世子妃呢?还能不能留。” 万景泽回神。 杜家的一切皆已摸清,身家清白,杜思琬也没有召来刺客的手段与胆量。 他冷笑一声:“留着吧,还需要她当好我的世子妃。” 晋照安心一瞬,世子爷还没为了那姜染理智全无。 可下一刻,他又听万景泽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女人给找出来。” 晋照单膝跪地,拱手疾声劝道:“世子爷,万万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啊!” …… 春色犯寒来,时和气清。 韩府内,韩老太太所居的满春院中,桃树抽枝,花苞嵌枝待开。 亭内,一女子卧于椅上,云髻稍散,身上搭书,面上覆帕遮光,一节细白藕似的小臂搭于椅旁。 有人小步匆匆而来。 “大小姐,您果然在这儿躲清闲呢——” 女子懒懒抬手,揭了脸上的帕子,露出姣好的面容。 娥眉淡扫,清眸流盼,丹唇微翘,秀靥比花娇,却无媚态。 身上的桃粉衣衫甚至叫她穿出一种冷清感。 两月前,家里多了个天仙似的大小姐。 看了快两月,小婢女还未习惯,经不住美貌地放软了声音。 “大小姐,韩老太太正大发脾气呢,怕是非要您哄才奏效了。” “知道了。”姜染长眉一垂,又问,“行程已经定下来了?” 婢女回:“是的,明日便能出发了。” 那日途径苏州城外,姜染搭救了韩老太太和韩三小姐。 韩老太太神智清醒,却好像有些认知问题,将她当做了早夭的外孙女。 送二人回府后,韩老太太便留着她不肯她走。 恰逢韩老爷回府,见了姜染便是一番叹息,说:“这模样,是有些像。” 韩老爷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姜染也不便再问。 韩老爷又说:“以后便把韩府当做自己的家。” 最后,她就被孝心深重的韩老爷收作了义女,留在了韩府。 “好的。”姜染起身离去。 婢女怔怔看着她的背影,那细腰恍若一手可握,有种风吹就倒的娇弱。 她不由得喃喃道:“这么个美人儿,为什么非要跟着大少爷的商队南下,风吹日晒得去吃苦呢?” 姜染驾轻就熟地进了韩老太太屋内。 老太太阖眼坐在榻上,一派沉静的模样。 屋里却是杯盏、花瓶碎片满地,分明是发了一通大脾气。 姜染没走过去,反而是蹲下身拿手去捡那些碎瓷片。 韩老太太看得着急,难免有些疾声厉色:“姜丫头,你还不快给我过来!” 老太太也就是脾气火爆,在姜染面前却是纸老虎。 姜染蹭过去,挽住韩老太太的手,神情娇憨:“祖母真是身子骨健朗,精力十足,哪像姜染,不过开春月余,这清闲的日子呐,就养了一身懒洋洋的骨头。” 屋内的婢女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这韩府新来的小姐姜染,就是有别样的本事,能让韩老太太一腔的怒火不舍得同她发。 这不,刚刚还是发完一通脾气,才遣人去把她叫来了。 韩老太太睁开眼,仍是难掩怒容,却只是轻戳了姜染的额头,刻意压低了怒气低声说:“你呀你呀,真是变着法儿说自己想跟着商队出门。” 韩老太太对姜染宠爱纵容,她对韩老太太也似有天生的亲近。 韩老爷对她也是宽和地异于常人,竟让她这个外姓人插手韩家的生意。 姜染自己是女人,还是在京城浸润多年的女人。 她自然懂女人,也懂创新,脂粉加韩家特制的美容养颜的香料,造型上细细雕琢,生意上没让人失望。 天下总没有什么白来的善意,她一个外人待在韩家,自然也要为韩家创造价值。 况且,她一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还是奴藉出生,血液里的不安时时刻刻敦促着她。 她总要学些真东西,有傍身的本事,能够安身立命。 姜染言辞恳切,隐去了韩老太太不爱听的那部分,很快让老人家松了口。 望着姜染离开的背影,韩老太太旁边的李嬷嬷也惊奇道:“老太太,您就这样让姜姑娘走了?” 韩老太太拿起一杯茶,无奈叹气:“她这性子,和她娘一模一样,认定的东西再难改变咯,只希望啊,她别也在外头遇上个劳什子‘知心人’,卷入纷争中,最后丢了性命……” …… 第二日,韩家商队出发,只有韩老爷和韩家三小姐韩末梵到场。 韩老爷拍拍为首男子的肩膀,嘱咐道:“亦陌,此行路遥,你是大哥,记得好好照顾姜染。” 被称做亦陌的男子回头,轻飘飘地看了姜染一眼,不屑嗤笑道:“商队南下人数众多,自顾之余,谁还有精力照顾一个女子?她执意要来,只能自求多福。” 这姜染三月前到了韩府,全家人都和被她灌了迷魂汤一般,对她关怀备至、赞不绝口。 天知道她是不是别有用心,一看那长相,心思就不单纯。 再有经商天赋,也不过是个苏州的小铺子。 要没那点营收,他韩亦陌连她进韩府的门都不会同意。 姜染正被韩末梵拽着说话,千叮万嘱说到了南境漠城,若能亲眼见到镇南王殿下,一定要替她转达崇拜之意。 镇南王,驻守南境的英雄,传闻中甚至说他一心为国,无意娶妻。 而刚刚韩亦陌所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 姜染抬起眼,与韩亦陌对上视线。 此人眉目精致,却张扬无比,有桀骜之气。 万景泽虽自视甚高、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但那副纨绔到底是装出来的,她与他一同长大,能发现不自然之处。 而这韩家大少爷韩亦陌,是浑然天成地将眼高于顶这词外显,又落实到行动。 姜染似对这敌意浑然不觉,轻笑道:“多谢大哥提醒。” 韩亦陌哪想会吃颗软钉子,不耐烦地将舌头往后槽牙一抵,冷声道:“走了!” 韩老爷目送姜染上了车,目光怅惘起来。 姜染面对伤害有种奇妙的能力,淡然如水般包容,又能叫话原封不动地顶回来,让人也讨不到好。 她身上那张温柔却坚韧的感觉,叫他很是熟悉。 就好像一个只应该存在在记忆中的人,又出现在眼前一般。 可细细回想,却又再没了踪迹。 韩末梵准备回府,发现父亲未动,疑惑道:“阿爹,你怎么了?” 可能也正是这种相像,叫他这不好相与的小女儿,也同姜染亲如姐妹。 韩老爷叹了口气:“末梵,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抱过你的姑姑吗?” 韩末梵回忆了一下,忽而掩住嘴,惊呼一声。 “爹爹,您是说……!” 韩老爷未答,叹了口气回府去了。 韩家商队一路行商,姜染耳濡目染学了不少。 今日跟在这个商铺身后,明日打入另个掌柜的队伍,丝毫没有不适应。 更遑论有什么和韩亦陌攀亲带故的心思了。 倒是韩亦陌设想的一切女人的麻烦全没发生,觉得相当惊奇。 商队在璃城客栈落脚,稍事休息时,韩亦陌在楼上喝茶,实际在暗中观察姜染。 他身旁的小厮怀听将少爷的行为尽收眼底,也不动声色地朝姜染看去。 那女子就梳了个简单至极的发髻,穿得也甚是利落简朴,却难掩惊绝姿色。 她毫不恃宠若娇,礼貌回绝了想要帮她搬货物的汉子。 怀听说:“这新到的姜小姐看着柔弱,风吹就倒,没想到是个能做事、会做事的妙人,商队里也是一团和气,有事儿冒头也被姜小姐解决了。” 韩亦陌-怀听说出自己的心声,暗瞪他一眼,骂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本少爷自己会看,要你多嘴?” 下午,姜染独自出了客栈。 韩亦陌带着怀听一块跟上了,不屑嗤道:“我倒要看看,这姜染到底想搞什么把戏。” 怀听心说,您就是担心姜姑娘吧。 还以为姜染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她只是走街串巷,到各府打听一个叫姜琳的人的消息。 姜染也知自己此行是大海捞针。 再一次得到否定答案时,她道了谢,走回街上。 她难掩失落,在迎头撞上韩亦陌时,又将情绪收敛得很好。 “大哥。”姜染早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没表现出意外。 她将眼一弯:“大哥是担心我,才特意跟着的吗?” 韩亦陌将眼别开,未作应答,转身便走。 姜染便也自然而然地和怀听走在一块。 “姜小姐此番出行,为了找人?” 姜染点头,说得坦荡:“十二年前,我和三个姐姐被人牙子卖掉,我记得大姐就是在x城。” 她顿了一瞬,“只是,我只知道大姐的名字,分别了十二年,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前面的韩亦陌送来一声嗤笑:“大海捞针。” 这人话是这么说,傍晚却叫怀听递来了消息。 “早几年,姜琳从城北的江府出来,和一个送货的农夫走了,日子过得很好,孩子都养了两个。” 姜染有几分对韩亦陌热心肠的惊奇,但还是激动的情绪更多,她按了按眼角,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认真同怀听道谢:“谢谢。” “姜小姐不去见见她吗?” 姜染摇摇头。 穷苦人的命运一如柳絮四散,飘落各方,但依然能够生根。 贸然打扰,只会横生事端。 她知道大姐过得好,就足够了。 …… 韩家商队继续南下,走走停停,历时两个月,即将抵达漠城,景色也逐渐荒芜。 队里有人感叹:“南境近年也真是太平不少,早几年,商队都是不敢通到漠城的,生怕遭了流寇或是敌军。” “这么多年,也多亏了镇远侯和镇南王在南境作战。” 怀听将水囊递给姜染,她道谢后接过。 喝水时,姜染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一旁撸起袖子同人一块卸货的韩亦陌。 这人面容精致得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也是个长手长脚、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瞧着他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姜染也别有恶意地揣测过,想这韩家大少爷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富家少爷,靠身家压人、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结果一路下来,赶路、吃席,姜染看着这韩亦陌周旋人情、砍价杀价。 发现他对市场行情、资金进出渠道等各种事项,竟是样样不落。 “少爷就是嘴硬心软,对自己人很好。”怀听说。 姜染没有偷看被人抓包的紧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 南境山野的夜色清亮,月明星稀。 姜染跟着商队值守的人一块,分了任务区域巡逻戒备。 正走着,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飘来。 姜染警惕看去,只见一黑衣人扛着另个黑衣人蹒跚走来。 再定睛一看,那扛着人走的男子,竟是五年前从万景泽身边消失的贴身侍卫晋明。 “姜染姑娘!”他也还认得她,匆忙唤道。 “劳烦您帮帮我们!” 韩亦陌听闻今日值夜有姜染的事,不免有些焦心。 没想到是派出去暗中保护她的怀听先一步回来。 他刚要问什么,客栈的门就被姜染推开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 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一个神智虽清醒,但也好不到哪去。 姜染同韩亦陌对上视线,就听大少爷一声挖苦:“你还真是喜欢捡些阿猫阿狗回来。” 姜染也奇怪怎么每回救人积德的事情都让自己碰上了。 但她笑着,将话呛回去:“大哥有所不知,姜染上一个救回来的人是祖母。” 韩亦陌被她噎了个半死,偏偏始作俑者还轻飘飘地走了。 他侧头问怀听:“痕迹清理干净没有,别让人发现什么尾巴。” “回大少爷,小的已经全弄好了,没人会知道姜姑娘救了个人回来。” …… 漠城本就是商队的最后一站,姜染救回来的人,她便留守客栈,没跟着进城。 几日下来,那身受重伤的公子外伤被好生处理了,内伤服药调理,虽还未醒,但性命无虞。 随行的郎中啧啧称奇,受这么重的伤竟还能保住性命。 这话刚出,郎中就被晋明瞪了一下,缩头缩脑地出去了。 这时,晋明才有功夫和姜染叙旧:“姜姑娘,你怎会在此,难不成是世子在京城出了事?” “并非如此,是我从侯府离开了。” 姜染表情未变,眼神却漠然。 她随意将视线落到床上仍昏睡着的男人身上。 发现这人被擦去血污,露出轮廓分明而深邃的五官,重伤后的虚弱弱化了他身上的冷意。 姜染直觉此人身份不简单,但并未多问,只说:“商队很快就要回程,时机合适时,你带这位公子走便是。” 晋明也再说什么,道了谢。 两日后,姜染最后一次来送药,不曾想那昏迷的公子已经醒了。 门缝中,她能看见淡白烛光勾勒着屋中男人深邃的轮廓,他眉目逼人得不似尘世物,故而也冷寂得犹如山巅雪。 “殿下,此次事故横生,是属下护卫不利。” “无妨,此次也知京城那边已有了动作,战事即将平息,有人坐不住了。” 这人依然有些气虚,声音却寒凉得犹如长冬深雪。 姜染愣住。 在这南境,能被称为殿下之人,也就只有那位被封为镇南王的六皇子了。 她心头骤惊,在房前放下药,飞快地转身离去。 …… 两年后。 韩家在一月前举家搬迁到京城。 京城有传,韩家大小姐明眸善睐,云鬓花颜,更是心纯良善之人。 姜染在房中,拿着这篇惊才绝艳,却是用来夸赞自己文章,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依奴婢看,这片文章真是句句属实。”小丫头将发簪固定在姜染发髻上,又看向镜中。 镜中女子如美玉雕琢,不媚不艳,脱尘出俗。 “若不是这篇文章,我也不至于今日被公主召入宫中。” 两月前,南境战乱平定,今日是镇南王率领南境军班师回朝之日,朝野共贺。 今夜太和殿隆重设宴,白日里也有场世家权贵的女子聚会,姜染被长宁公主特召入宫。 姜染只叹一切阴差阳错。 一月前,韩家迁京,姜染想走,结果韩老太太身体大不如前,不想她离开。 这两年走南闯北,最终还是兜兜转转绕回了京。 本想着深居简出,找到机会离开。 没想到上街时,她随手帮了个人,结果是位文学大家,一篇文章下来,让她进了避之不及的皇宫。 姜染坐上进宫的马车,盘算着到时找机会,女子聚会后借故溜走好了。 她不想遇见两年前搭救过的镇南王,更不想遇见万景泽。 昭和宫内,到场皆是家世显赫的贵女。 姜染再游刃有余,在长宁公主青眼有加之下,也是筋疲力竭。 用完午膳后,她终于找到机会躲清闲。 从宫苑里的假山一拐,却迎面撞上个人。 来人着澜夜色华服,金线绣花纹样,又配黑色玉石珠点缀,气势逼人。 清隽而凌厉,能窥见经年累月所经霜刀雪剑,分明近在眼前,却犹如隔雾观山。 只是,如果不是长了张两年前搭救过的、六皇子的脸,将会更好。 姜染无处闪躲,只能低眉垂眼问安:“民女见过镇南王殿下。” 镇南王的目光垂落,能看见面前女子纤长的眼睫。 他将唇一抬,勾出个毫无温度的笑意来:“当年姑娘走得匆忙,本王还没来得及道谢。” 这话将姜染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打碎了。 她抬头,想说什么。 忽有人声,姜染感觉手臂一紧,眼前一晃,视线骤然暗了下来。 回神发现,自己被这镇南王带进了假山洞中,还被他压在墙上,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气息。 “想必姜姑娘也知道我所谋之事。”男人语气清浅,眸中泛着冷光,“天下嘴严之人无非是死人,或是自己人。” “此番回京,父皇自是要为本王张罗亲事,韩小姐要么死,要么,当我的侧妃。” 姜染心如擂鼓,只觉整个人被架在火上。 她亦沉声回道:“殿下忧心此事,不过是担心韩家不为殿下所用,韩家三娘更需要这门亲事,她乃嫡亲小姐,比我这个义女更能掣肘韩家。” …… 万景泽缓步来此。 他刚见镇南王消失在此处,还拽了个女人进假山。 南境民风真是愈发彪悍了,这镇南王沈胤禛也是胆大,看似冷淡,却在皇宫内就敢与女子亲香。 禽兽披人皮的事情,万景泽也见过不少,早已见怪不怪。 他漫不经心道:“殿下,人已经走了。” 沈胤禛与那女子挨得极近,万景泽扬起眉,发现她似是浑身一颤。 她转过头来。 明灭不定的光线下,万景泽看清了她的脸。 这张脸在过往六百多个日夜里,几乎夜夜出现,早已镌刻在万景泽的心里。 姜染,是姜染。 竟是姜染! 万景泽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 似是狂喜,又似嫉妒。 可这两者,与他而言皆是陌生的。 姜染,怎么会是姜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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