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心脏跳动得剧烈。 她没想过会有孕。 纵然曾经有过奢望,在万景泽娶妻后,这种念头也彻底烟消云散。 那么……要告诉万景泽吗? 如果坦白,孩子的去留和她的去留,都是个问题。 姜染霎时心乱如麻,她强迫自己闭上眼休息,却依然辗转难眠。 第二日,姜染裹得严严实实,随府里其他人一块出去采买。 只是没想到,买屠苏酒时,竟然又撞上了秦至安。 今日光线清明,姜染才发现这人也是个眉眼周正刚毅的好样貌。 看见姜染,秦至安忙不迭地上前一步。 这人一只手还断着,便又对她出言不逊:“小姜染,你家世子已有了爱妻,你在他身边也是受冷落,不如就跟了我?” 姜染后退两步,低眉垂首:“奴婢身份低微,秦将军,您就别拿奴婢逗趣了。” 上次的事情万景泽没追究,不代表过去了,她哪敢再和这秦至安扯上关系。 秦至安却看不出她的抗拒一般,前进两步。 姜染连连后退,却忽然撞上个人。 她心下一惊,回头就看到了万景泽那张脸,真是如罗刹般阴沉。 姜染顿时无措道:“世子爷,您怎地在这儿?” 万景泽没回答她,直接抓着她的手臂,带到自己身旁。 他的大手紧紧扣住姜染腰身,看向秦至安。 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却难掩阴冷:“手都断了,秦将军还学不会安生?” 秦至安咬牙切齿:“那日冬猎,果然是你动的手脚。” “呵。”万景泽冷嗤一声,“秦将军,人贵在自知,再这般不知好歹,就不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话落,万景泽力道强硬地拽着姜染上了马车。 到府后,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姜染扛在肩上回了房。 姜染被他丢到榻上,天旋地转。 万景泽没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手指划过姜染的脸,最终停在了她削尖的下巴上。 万景泽语调慢慢悠悠,却暗含冷意:“从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姜染这么会勾男人?” 姜染面色发白:“世子爷,奴婢……” 下一刻,万景泽俯下身,掠去她的唇舌与呼吸。 事后,万景泽玩着她的头发,餍足后的男人显得懒散温和。 姜染深深呼吸,试探般地开口:“爷,如果奴婢有孕……” 她未说完,抬眼便撞上了万景泽晦暗幽深的视线。 刚刚还同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嘴角竟是扯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 他道:“你这般卑贱的身子,也配生下本世子的血脉?” 姜染浑身僵住,只觉好似坠入了冰窟。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万景泽也曾对她说过,要想要和她有个孩子。 儿子像谁都行,女儿一定要像姜染,得是个粉雕玉琢又乖巧的小姑娘。 曾经的话像沙子般脆弱,风一吹就散了。 身旁的万景泽又覆上来,吻住她的后颈肉。 “安分一些,好生伺候,别总想着不该想的。” 姜染颤抖着将脸埋在被褥里,遮去了满眼的泪。 日子捱到了腊月二十二。 今日是侯府照例去往云觉寺祈福的日子,姜染也被吩咐跟随。 车内,她在一旁泡茶侍奉。 杜思琬依偎在万景泽怀里,柔声说:“都说云觉寺求子灵验,景泽,到时候我们也去求一个吧。” “自然。”万景泽揉着她的手,缓声应道。 “思琬生下的孩子,才算得本世子的孩子。” 姜染垂眸掩下情绪,一路沉默。 寺庙内,姜染落后二人一步祈福上香。 青灯古佛下,姜染双手合十,拜得虔诚。 “佛祖保佑,愿信女离开后,信女与腹中孩儿,能同万景泽一世不见。” 祈福拜佛之后,一行人来到佛庙厢房。 万景泽与杜思琬手牵着手坐在榻上。 杜思琬柔声问道:“景泽,你今日祈了何愿?” 万景泽亦回得认真:“为父亲与母亲祈福,自然也为你和我们之后的孩子祈祷平安。” 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姜染服侍在一旁,又是烧茶又是倒水。 杜思琬忽然看向她,问道。 “姜染,你呢,有什么愿望?” 姜染一怔,立即低眉垂眼回道:“奴婢愿世子爷岁岁平安,同世子妃幸福美满。” 闻言,万景泽眼神浅淡地从姜染的脸上一晃而过。 杜思琬就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孩子。” 稍稍休息过后,杜思琬就说要去供几盏长明灯。 万景泽竟没跟上她,反而同姜染一块留在了原地。 姜染垂着眼,一言不发。 万景泽拧眉看着她,忽然沉声问道:“今年怎地换了个愿望?” 姜染愣了一下,想起以往的十二年,自己的愿望一直许的是“能一直陪伴在世子的身边。” 现在,万景泽身旁已有合适之人相伴,她再许这愿望岂不是可笑至极。 姜染抬眼看他,浅淡一笑:“世子世子妃过得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万景泽又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觉得她脸上的笑刺眼极了。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乖觉,既如此,以后都不要再许这个妄念了。” 姜染一怔,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蓦然鼻尖一酸。 妄念…… 万景泽说得对。 “能一直陪伴在万景泽的身边”不正是最不该有的妄念。 幸好,她早已经断了这个念头。 午后,用过庙中的素斋,几人准备回程。 云觉寺今日的香火却旺盛得不像话。 人群拥挤,即便是侯府中人,依旧免不了被裹挟在人流中。 姜染却莫名生出些不安来,正想建议先在庙中休息。 一转眼,就见万景泽背后忽然靠近一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 寒光一闪,那男人掏出一把匕首就朝万景泽刺来。 姜染见状,立即大叫一声:“世子,小心!” 不知那儿出现的力气,她一下推开了万景泽。 下一瞬,姜染就感觉冰凉的剑刃没入了身体。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身后万景泽在喊自己的名字,无比惊慌。 …… 姜染再次醒来时,意识虽清醒,眼睛却睁不开。 耳边,有人在低声向谁汇报。 “姜姑娘生命无碍,但失血过多,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还请世子节哀。” 姜染听得怔怔,心中的悲恸还没来得及弥漫,就听见了万景泽低沉冷静的声音。 “……也好,这样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姜染心口。 身体上的痛感铺开,无孔不入地往她心里骨头里钻。 她骤然睁眼。 万景泽立即察觉,走到床前,却见姜染眼睛虽然睁着,但目光却空洞至极。 他知道她是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话。 这一瞬,他心中莫名慌乱,但最终还是压下了这古怪情感,淡淡质问。 “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说?” 姜染沉默许久,最终气若游丝地回道:“这孩子本就不该留下,如今也算是为了保护世子爷死去,有了个好去处。” 万景泽身形一顿,久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屈尊降贵地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好生歇息。” 姜染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之后,万景泽下令,让她好生休养,身子好前不必伺候。 郎中天天来复诊,杜思琬也偶尔会来探望。 腊月二十六,姜染终于能下地走动。 她在院里坐了一会儿,又进了房,开始收拾东西。 从前,侯府于她是安稳之处,在万景泽的身边能让她心安。 可如今,想到终于快离开,姜染才觉得踏实。 叠好地图,收好银钱,系上包袱前,姜染拿起那块万景泽赠予自己的玉佩。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冷风直直灌入。 姜染心中一跳,猛然回头,就见万景泽立在门口。 他如鹰般的锐眸落到桌上摊开的包袱上,冷声质问。 “为何收拾东西,你想走?” 姜染心跳如擂鼓,面上表情却出奇地没有惊慌。 她低眉垂眼,行礼后解释道:“奴婢只是在收拾旧物,用布包好,可以少落些灰。” 见她和往常没什么异样,万景泽也就没再怀疑什么,走到桌前坐下。 姜染为他泡了茶,又双手奉上玉佩,温顺恭敬。 “刚刚收拾东西时,找出了这块玉佩,奴婢想着,既是世子爷母亲的旧物,也该交由合适的人保管。” 万景泽面无表情,眉目间已有不悦,手指敲了敲桌面。 “头抬起来。” 姜染应声抬头,垂着眼,递着玉的手却分毫未动。 万景泽拿起玉佩,玉上已染上姜染的体温,暖玉温融。 看着姜染面无血色的脸,万景泽眸中墨色沉重,冷嗤一声:“这玉佩经你一个奴婢之手,还想交由世子妃?想辱没谁的身份。” 姜染身形一颤,头又垂下去:“世子爷说的是。” 分明是她一贯的顺从,万景泽却忽然想让她说点别的什么。 可姜染能上他的床铺,已是天大的抬举了,还能说什么? 烦躁地收回视线,万景泽随即将手里的玉佩随手往屋外一掷,雪厚无声。 “不要便丢了。” 他拂袖离去。 姜染在他走后才抬头,眼眶发红。 她慢慢走到屋外,花了半个时辰将玉佩从雪地里找了出来。 翌日,腊月二十七。 杜思琬的贴身侍女前来找姜染:“姜染姐,世子妃找你。” 姜染于是和她一块到了杜思琬的院子里。 世子妃的院子是整个侯府风景最好的地方,有梅有湖,景色别致。 可见万景泽对杜思琬的重视程度。 房中,杜思琬打量着姜染苍白的脸色,便感叹:“好姜染,若非我强留你,你又何至于受这罪……” 姜染忙轻声回道:“奴婢不打紧,世子妃已经照拂奴婢许多了。” 杜思琬于是拉着她起身,说:“你在屋子里也闷了许久,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两人在湖边漫步,杜思琬没让人跟着。 她问姜染:“几日后要走,你身上的盘缠可够?” 姜染恭敬回道:“回世子妃,够的。” 杜思琬叹了口气:“都是女人,我懂你的想法,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人……” 丈夫…… 姜染听着,觉得世子妃实在是说笑了。 三月前,万景泽大婚那彻夜燃放的花烛,姜染才明白何为夫妻。 她怎能?又怎敢将万景泽当丈夫! 姜染慌声打断了杜思琬:“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只是觉得到了该走的时候,不愿再打扰。” 杜思琬便也不再劝什么,只说:“那你这几日要养好身子。” 姜染抿唇道谢:“多谢世子妃。” 两人已经走到湖边,一枝梅花开得正盛。 这时,杜思琬往前一步似乎想摘花,岂料湖边结冰,脚下一滑,直直往湖里坠去。 姜染伸手,却没抓住。 她立即惊慌地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啊!世子妃掉到湖里了,快来救人!” 话落,姜染也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小腹坠痛仍在,之前替万景泽挡剑的伤口也还没好,姜染只能咬牙忍着痛拽着杜思琬往岸上游去。 好不容易,终于把自己和杜思琬带上了岸。 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往湖边奔来。 姜染感觉自己身前刮过阵风。 下一瞬,就见万景泽急切地将杜思琬抱起。 姜染浑身冻得发抖,颤颤抬眸,却只听见万景泽落下一句。 “跪在这里,世子妃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再起!” 姜染抖着唇,替自己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垂着头,浑身湿漉地跪在雪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姜染感觉自己身上已结了层冰,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姜染艰难抬头,模模糊糊对上万景泽清峻的眉眼。 他面无表情地诘问她:“今日世子妃落水,可是你有意为之?” 他的怀疑无疑是把利剑,直直朝姜染心口戳来。 姜染用尽全力才将头磕在地上:“世子妃平日里待奴婢极好,奴婢怎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能感到万景泽眸光冰寒,比她身上的雪还要冷几分。 莫名的,她忽然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世子爷。”她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表情有种难言的悲伤和决绝。 “这十二年来,奴婢在世子爷心中,可否有过一点点的位置?难道奴婢就如此不值得您信任一丝一毫吗?” 万景泽定定看了她几息,然后,表情掠过一丝忍俊不禁,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滑稽。 他道:“你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姜染的眸光彻底黯淡下去。 万景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冷淡:“本世子身边容不下你这样不能护主的丫头,今日便搬出内院,当个粗使丫鬟去吧。” 从雪地回来后,姜染又不可避免地大病一场。 高热之下,她沉入往日的旧梦中。 她梦见了以前的万景泽。 初入侯府那年,姜染被教习嬷嬷罚跪在柴房中,小小的万景泽便会翻墙而入,带着几块桂花糕,陪她在冰冷的柴房中待一整夜。 姜染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于是每年万景泽都在两人相遇的那天送她礼物,说庆贺她的新生。 她被人轻薄时,万景泽自己在京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却扬起马鞭,将那群纨绔子弟打得向她跪地道歉。 意识混沌间,姜染眼角有湿润的亮色一闪而过,没入鬓中,很快无了踪影。 再次清醒时,姜染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出了万景泽的偏房,被人搬到了外院。 在时不时燃起的鞭炮声中,姜染艰难起身,走出了房门。 屋外,有几个丫鬟正在洒扫,见了她便围作一团嘲讽起来。 “哟,终于醒了啊,醒了还不快来干活!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爷跟前的红人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和世子妃争宠,死了也活该!” “从前仗着世子宠爱,就作威作福的,不然这么多年,世子怎么可能就她一个通房!” 姜染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也纤细得仿佛一捻就碎。 她对这些恶意十足的话置若罔闻。 环视一圈,才发现满府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她突然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那些人看姜染的眼神有了几分莫名,还是回道:“腊月二十九。” 原来明日就是除夕了。 姜染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真好。 她还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场高烧了。 幸好老天爷垂怜,让她能活着离开侯府,自此与万景泽再也不见。 “多谢。” 说完,姜染就往偏房去了。 她人虽被搬出了外院,但她的东西都还在内院。 姜染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包袱,挎在肩上,出了房门。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万景泽。 男人劲骨如松,挺拔依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如往常一般。 姜染心中有一瞬的惊惶,连忙退到一边行礼。 万景泽却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半步都不曾停留。 “世子爷慢走。” 这是姜染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直起身。 姜染径直向侯府门口走去。 门房的人拦下她,她将自己的卖身契递给他查看,而后就顺利出了府。 天下起大雪。 姜染那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一串脚印。 须臾后,纷纷而下的雪又将脚印掩埋,彻底没了痕迹。 就仿佛她不曾来过。 …… 雪下一夜,除夕便至,爆竹声不断。 万景泽携杜思琬一道进宫贺岁,在傍晚才回了侯府。 两人分开去洗漱,之后再到正厅守岁。 浴池内,万景泽抬手唤道:“来人。” 进来的却是个新面孔的丫鬟。 万景泽眉心微皱,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日才见过姜染,既然能起身了,居然还不来服侍他? 万景泽有点想发火,但想到是过年,还是敛了神情,冷声吩咐道:“罢了,你出去吧。” 半个时辰后,万景泽来到正厅。 年夜饭已然上桌,杜思琬也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 万景泽左右看看,姜染还是不在,这一次,他不再压着脾气。 坐下后就冷冷吩咐:“叫姜染上来伺候。” “哎呀!” 话落,一旁的杜思琬却忽然惊叹出声。 看向目光泠泠的万景泽,她面露难色,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道。 “这……世子,昨日姜染带着一个男子前来将其卖身契赎走,我见她与那人情真意切,便许她出府嫁人了!” 万景泽忽地将手中的瓷杯握碎了。 他在杜思琬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面孔突然有了裂痕。 瓷片入手,血流了下来。 一旁的杜思琬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大惊失色。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她忙唤人拿了东西来,帮万景泽处理起伤口。 万景泽垂着眼,神情不明,目光却落在杜思琬的头顶。 这三个月来,他这个世子妃的温顺纯良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十来年在京城,万景泽自是没少见过人心浮动,钩心斗角。 只是那姜染,在他身边这么久,心思竟还单纯至此,蠢得咋舌,往日里和杜思琬显得情感有多深厚,结果人都被她卖了。 万景泽心里轻啧一声,不管是与不是,皆是姜染的因果,为了她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了嫌隙,又是何苦? 帮万景泽处理好伤口,杜思琬抬起脸,刚好对上了万景泽阴翳的眸。 她颤抖一瞬,泪意瞬间漫了上来,怯生生道:“这一月来,姜染实在不懂事,总惹世子生气,妾身就应允了那个苏州的富商…… “世子,您可是怪妾身自作主张了?” 万景泽将杜思琬的神情尽收眼底,是真是假他竟一时心中没底。 片刻后,他勾唇一笑,神情亲善,笑意却未答眼底。 “无妨,你既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一个奴婢去留的小事,你作主便是。” 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年夜饭、守岁,亦无人再提起姜染。 零点钟声一敲,万景泽同杜思琬互祝新年后,便径直回了自己院里。 杜思琬看着男人透着冷峻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贴身婢女小桃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开口:“是那姜染自己想走,世子妃又何必替她遮掩?瞧世子爷那样,也不可能想把她追回来,但如今您这样说了,总归是个隐患啊!” 杜思琬垂眸:“我也想她走远些,别回来了。” 谁能不想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呢? 她能忍,也愿与人为善。 可既是姜染自己想走,她便帮人帮到底。 自己那可望不可求的自由,她希望姜染能获得。 况且,万景泽也不是想追究的样子。 过了这一阵,就算到时突发奇想想查,也已是时过境迁,毫无对证了。 …… 万景泽在床上辗转难眠,身边少了什么东西的怅然若失之感越发强烈。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阖眼睡去。 万景泽难道做梦,梦中甚至更不安生。 有女人在细声细气地哭,他好像知道是谁,却不肯知道,心中不耐更多。 场景推移,梦中的他却不受控地走近了。 看见一身娇体弱的女子坐在床榻上,双手被束,一身暧昧的红痕,还夹着触目惊心的青紫。 他不敢置信地叫了个名字。 女人抬起脸,露出那张满是泪痕地惨白小脸。 是姜染。 “景泽,救救我……” 万景泽骤然惊醒,屋外已天光大亮。 是梦,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想,这姜染不过一小小通房,走了便走了,又有什么好让他费心的。 掌中有痛意,万景泽松开被自己无意识捏紧的拳,发现昨日处理好的伤口再度裂开。 他忽然想起姜染凑过来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 柔弱无骨,气若兰兮,那小小女人,恍若不能自理。 梦中,她锁骨上那个曾被他啄吻过无数次的月形胎记,也在他脑袋里无比分明。 万景泽用力拈了下手指,恨不得将人重新抓手里藏好。 他忽觉心中有邪火在烧。 万景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知道这足以催生出暴戾。 姜染的心思,他其实心知肚明。 只是他生来便不可能沉湎于男女情爱,姜染也只是一介奴婢,能受他垂怜,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愿意走?她甚至能为他豁出性命。 姜染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和别人走。 难道是受杜思琬强迫,和人串通,把她掳去了? 姜染也没想到在大年初一出城门后会碰上秦至安。 男人手臂已大好,坐于马上,在她身旁勒了缰绳。 姜染自是神情防备,唯恐避之不及:“我已赎了身,秦将军不必再有纳我进房的心思,姜染告辞。” 秦至安苦笑一声:“姜姑娘误会了,我虽一介武夫,但不至于干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姜染不愿久留,抬脚欲走。 哪想又被他叫住。 “你终于想通,要离那镇远侯世子远些了?” 问完,这秦至安又自说自话:“那人纨绔,行为无状,你待在他身边肯定不好过。” 姜染一张小脸绷紧,面无表情道:“世子如何,已与我无关,亦与秦将军无关。” 万景泽心思深,难捉摸,但早在他只是一朗朗少年之时,就在姜染心里扎了根。 于她而言,万景泽就如同扎在她血肉中、已然生根的巨树。 经此一月,她终于将他从皮肉血液中剥除。 只是当前再提起,仍觉鲜血淋漓、痛感分明。 秦至安见她不愿多说,直接将腰间系的钱袋取下,抛给了她。 “前些日子是我鲁莽,怕是给姜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权当赔罪了。” 姜染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未待她出声,秦至安就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句:“快些走吧,往后天高任鸟飞。” 姜染仰头,深感天地苍茫,心中忽升惆怅。 她转过身去,看着秦至安的背影,情绪涌动间,觉得该说些什么。 城门内却骤起几声:“城门落锁!出入严查!” 一阵沉闷又压抑的脚步,城门在姜染眼前缓缓关闭。 她眼前还忽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好似在侯府内见过。 姜染心中一颤,转身快步离去,又窜上一马车。 “师傅,往南边去。” …… 入宫拜年前,万景泽去了趟库房。 管家毕恭毕敬地递来账簿,还未待万景泽问什么,便说:“昨日世子妃记了批新账过来,进了百两白银。” 账面做得毫无破绽,那百两白银也摆在铺内。 事实摆在眼前,万景泽却俞想俞觉得不真实。 姜染何处能遇上个苏州富商?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情愫。 管家适时提醒道:“世子爷,别误了入宫拜年的吉时。” 太和殿内。 文武百官齐贺岁后,便是筵宴。 仪式隆重,规模非凡,叩拜敬茶进酒等各种繁文缛节后,万景泽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在殿外冷风与簌簌的落雪中,万景泽的思绪凝滞一瞬。 分明也没带姜染出席过这样的场合,这时他竟想起她。 稍一转眼,万景泽又看见了后一步过来的秦至安。 想起这人之前对姜染心思不纯,万景泽一眼飘去,清浅又凌厉。 “秦将军,别来无恙。我府上那丫头姜染,你可曾见过?” 不知道是这万景泽直觉准,还是手眼通天,看见他与姜染晨时会面,正在试探。 难不成今日锁城的士兵里,都有侯府安排的人? 但是他一个纨绔世子,能有什么可用之人? 秦至安心一颤,面上却不显。 “不曾。怎么?世子府上丢了人,管我来要?” 万景泽忽而一笑,眯起眼看他:“秦将军,你说谎了。” 秦至安硬着头皮,故作坦荡地回视:“有何好说谎的?” 面前的纨绔世子好似被他两句反问给惹恼了,目光忽而阴翳地盯住他。 这骇人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纨绔该有的。 “世子好手段,末将当时不过出言讨要姜染,便断了只手,真把人带走,命岂不也要被世子爷拿走?末将惜命,不至于为了个女人与世子爷作对。” 万景泽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很快又落下,变回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模样。 “既如此,秦将军往后也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万景泽拂袖而去,带了些凌厉的力道。 秦至安盯着他的背影,想着这万景泽并不知晓,果然是在诈他。 彻底回过神时,秦至安才发现自己背后已冷汗涔涔。 他忽又想起,晨时见到姜染时她的模样。 她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得叫人怜惜,整个人像张脆弱苍白的纸,恍若被风一吹便倒。 眼神却是坚定的,内里有种坚硬的质地。 可见她在那镇远侯府并不顺心,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何不帮她一把? 只是,秦至安看着万景泽如常的啷当步伐,竟品出些萧瑟惆怅来。 他轻笑,几分怅惘几分暗嘲。 “哪里能想到,像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姜姑娘还有几分真情在呢?” 年初三,老鼠嫁女,不宜拜年的日子,侯府内难得清闲。 万景泽坐于书房内,执笔落于宣纸上,却只留下一个墨点。 他神情难辨,眸中阴翳,却又似林中有溪水淌过,时有幽光。 晋照是五年前替补到万景泽身边的侍卫。 五年已算长了,也瞧着世子步步成长为如今这般深藏不露的模样。 但世子这副样子,他也鲜少见到,像处在爆发的边缘,却深深压抑着。 可偏偏他表情如常。 但晋照也知道,像世子这种身居高位、心中该藏事的人便是这样,面上越亲和,心里的情绪也就越暴戾。 晋照正想着,就听面前的主子发话了。 万景泽嘴唇翘着,眸中却无丝毫温度,语气甚至比这冬日的气温还要冷上几分。 “再去查,究竟是何人出钱,又到了何地。” 世子虽没明说,但晋照也知道他口中要的人是谁。 这话也无非是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找回来的意思。 晋照领命退下了。 一切重回寂静,万景泽转头,将目光落到窗外。 雪不知何时停了,甚有白日冒头,落于地上枝上,似有浮光跃动。 “世子爷。”有人垂头弯身进来了,“奴婢为您奉茶。” 万景泽未动,只分了个眼神去。 小婢女上前递茶,万景泽觉得她眼熟,又注意到她脸红肿,低垂的眼中还带泪。 好像是姜染之前培养的新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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