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对他解释,他也没有人可以询问,等待他的只有饥饿与寒冷。 姜老头只能沿着城墙,不断地走着,他不甘心,或许其他城门是开的呢? 然而他无论走多远,都能看到冻毙的百姓,无数的人,混合着冰雪,把这座城围住了。 姜老头看着第二扇封死的大门,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流民会沿着城墙环绕……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把希望寄托于第二扇城门,甚至第三扇……第四扇…… 还要走吗?姜老头麻木地又走了两步,蓦然发现,那几十斤木柴,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了。 要找回来吗?不必了……都是湿的……湿透了…… 只有干柴才卖得出去,什么进城换粮,都是自己不知道何时开始欺骗自己的…… 他累了,他终于无助地倒下。 和其他流民一样,蜷缩在一个个雪人旁,抖动、搓雪。 但比其他人要多出的是……还要捂着怀里干瘦如柴的孙子。 从很早开始,孙子就睁不开眼了,早在把孙子从儿媳妇怀里拔出来时,就已经意识迷糊,浑身发烫。 姜老头知道,这孩子挺不过多久了,可他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终,他只能像儿媳妇一样,僵硬地脱下衣服,想要包裹在孩子身上。 “阿翁……饿……”孙子被抱出来,寒风一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姜老头听到这声阿翁,终于崩溃,捶胸顿足地痛哭:“你把我吃了吧!” “啊啊啊啊啊!” 战争,赋税,加捐,劳役,天灾……饥饿、寒冷、死亡,一步步压垮了他。 本就饥寒困顿的他,痛哭宣泄后,终于累过了头,头一歪昏睡过去。 黑暗中,他做了个梦,梦见老大老二平安归来,朝廷共奖励了十亩田。 老大成亲生了个女儿,老二成亲生了个儿子。 那孙女叫什么呢?叫雪儿吧,为何叫雪呢? 姜老头在梦中产生了这样的困惑,陡然间一场大雪就来了,然后他看到了儿媳妇赤果的尸体,忽然抬头对他说:“阿父,奴儿交给你了……” 冷,好冷! 姜老头猛然间惊醒,一阵彻骨的冰寒,窝心的冷。 那是之前未来得及脱下,而敞开的衣襟……以及怀里冻成冰坨的…… “奴儿!” 姜老头撕心裂肺地叫喊,心里痛哭:奴儿,阿翁能带你活下去,能活下去,阿翁去吃人肉…… 他疯狂地搓揉冻僵的孙子,可是他也快冻僵了,身体几乎无法动弹,形如僵尸。 但还是拼命地搓揉,拼命地搓揉,但除了让自己活动开来以外,最终只确认了一个事实……奴儿死了。 最后的亲人,最后的精神支柱没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啊!”姜老头的泪水在眼皮上形成冰锥。 像他那样的睡去,理应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偏偏,他醒来了……在冻僵前的最后一刻。 “呜呜呜……”姜老头甚至无法做出表情,只是茫然而麻木地呜咽。 老天爷带走了他所有的亲人,独独留下了他到最后,看着这个白茫茫的天地间。 忽然,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奴儿,咱不能死在外面,阿翁带你回家。” 姜老头没有沉浸在孤零零一人等死的痛苦中,他再一次说服了自己。 他在想,老天爷让他醒来,就是要他为亲人收尸的。 落叶归根,老伴和儿媳妇,还有老大老二的衣冠冢,都是埋在家后面的土坡。他和孙子,也得回去。 就这样,姜老头一步一步坚定着走着,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天爷要杀人般的寒风逐渐停息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野外有婴儿的啼哭声。 第3章 冰天雪地有弃婴 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吓得姜老头一个激灵,连忙查看怀里的孙子,然而不是,哭声来自远处。 兴许是其他人,和他之前类似,在带着孩子在赶路吧? 但是看着远方白茫茫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姜老头又想到,会不会是和那冻毙的母子类似的情况,只是孩子还没死? 想到这,姜老头本能地循声找去。 也没找多远,就来到了一处冰湖,冰封的湖面上,赫然躺着两个赤果的婴儿! “啊?” 姜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见到两个婴儿白白嫩嫩,不过尺许长,仿佛刚出生的样子。 正好一个男婴,一个女婴。男婴闭着眼,啧吧啧吧嘴,竟然也不哭闹! 女婴则较为正常,眼睛也睁不开,拼命地哭嚎,自己就是被女孩的哭声吸引而来的。 “哎呦……”姜老头赶紧凑上去,同时左右张望,并无他人。 那这俩婴儿哪来的?这严酷寒冬,是谁生下了两个孩子,又将他们丢弃在冰天雪地? 他先没管那么多,立即将两个孩子抱起,捂进怀中。 可随后,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没力气了,姜老头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把孙子尸体带回家。那样麻木如行尸般的前进,或许还能坚持,可眼下一番折腾,抱着三个孩子,着实抱不动了。 他就这么卧在冰湖上,喘着气,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怜了,才出生多久啊?还没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要冷死在这冰雪中。 然而这世道,或许就是这样。姜老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弃婴了,只不过以前见到的……都是骸骨。 在他所在的茶山村,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两起婴儿夭折,有的是真的夭折,先天病弱或养不活饿死,但有的……则是被遗弃。 茶山村的边缘,有一座丈许高的婴儿塔,实际上就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塔型堆,专门用来遗弃婴儿。 有的穷苦人家比较狠心,直接就将生下来患病或养不活的婴儿溺死,很多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姜老头就曾在村里的河中看到漂浮的弃婴,遇到了,他也只能无奈地喊一声‘谁家的孩子?给娃收收尸吧!’ 而有些父母实在下不了手,就会把女婴或者病婴送到那塔中,从此不再过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会让那些父母心里好受一些,因为他们会幻想有好心人将被遗弃的婴儿带回家好好抚养长大,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姜老头就曾去看过婴儿塔里面,可看过一遍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那场面令他终身难忘,他意识到,所有的婴儿,都是活活被蚊虫鼠蚁啃食而死的。除了啼哭,什么都做不了。 “别哭,阿翁陪着你们……”姜老头呢喃着。 人之将死,总是会陷入回忆。 或许,这就是命吧……自己生命的最后,捡到了两个孩子,虽然很快都要冻死了,可自己至少还能给他们一些温暖。 “呜哇哇……”女婴拼命地哭着,她紧贴着奴儿的尸体,冻得发紫。 姜老头见状,一咬牙,将自己亲孙子的尸体推出了胸怀,把两个小婴儿,更紧致地贴在心口。 他告诫自己,活人比死人重要。 就这样,他再一次陷入了昏昏沉沉中,但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暖流。 “冷……不,是暖……好暖……”姜老头睁开眼,还是侧卧在冰湖上。 贴着冰面的那一侧,已经冻僵,然而胸口一片,却是暖烘烘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瞧,女婴早已不哭了,男婴始终睡得香甜,甚至还流出了哈喇子。 哈喇子?姜老头错愕,如此严寒的天气,他都快冻僵了,眼泪都成了冰锥,这孩子是怎么流出口水而不冻住的? “我怀里这么暖和吗?不……是这孩子暖和!” 姜老头很久没体验到这么温暖的怀抱了,那男婴浑身发烫!正是这股暖意,让他这老朽又撑了过来。 “这是病了吗?” 在他看来,这是冷到极致,就要冻死的回光返照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姜老头尽力地挪动身体,借着胸口的暖流,逐渐活动僵硬的身躯。 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爬起来的时候,远方传来呼喊声:“你们看,有活人!” 听到这声音,姜老头大喜,难道说,这两个孩子能活下来了? 不怪他如此想,因为这大灾年景,像他一样的流民喊不出这样有中气的声音,更甚至压根不会理会远处是不是有人倒在那。 “是官差吗?朝廷赈济了?太好了……” 姜老头露出会心的笑容,慢慢坐起身来,回头去看。 然而这一眼,却吓得他一激灵。 不是来人相貌可憎,相反,都是和他一样的灾民、流民。 “原来是个干瘪老头。”一行来了三人,看清之后很是失望。 三人并不强壮,相貌甚至还有些憨厚,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情:“这老头又老又干,没多少肉,吃他还不如路边捡具冻肉呢,慢慢化,也能化开。” 听到这话,姜老头就知道,这三人是不会吃自己的。 “咦?这有个小孩……” 听到这话,姜老头紧了紧怀抱,一副缩在那,自己给自己保暖的样子。 “唉,已经冻成冰坨了。”原来这伙人看到的是被姜老头推出怀抱的,亲孙子的尸体。 “走吧。”为首一人挥挥手,三人便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没有和老头说一句话,好像只是在挑肉买菜似的。 恐怕他们也没想到,在老头身旁已经躺了一具冻死小孩的情况下,怀里还会有两个软绵绵的婴儿。 “呼……”姜老头松了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怀里的女婴再度哭了起来,这样的婴儿,随便动几下就容易醒。 “啊?”听到声音,三个流民一齐回头,神情大喜。 姜老头挣扎爬起来,扭头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腿脚麻痹,再加上冰湖不比积雪深厚的道路,太滑了。 “老头,原来你还藏着一个……” “哎呦,是两个!” 他们追上来,把老头手掰开,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婴儿,简直欣喜若狂。 这两个小婴儿,看起来太嫩了,白润光滑,和其他流民所带的孩子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住手!” “畜生!住手!” 姜老头气急攻心,但他一个快死的干瘪老头,如何敌得过三名吃饱过肚子的青壮? 轻而易举就被按在地上,夺走了一对婴儿。 女婴大哭,颤抖着身体,被握着脚踝倒提着。男婴依旧没哭,被大手掌钳住脑袋! 看这手劲儿,是根本不在乎把小孩掐死。 姜老头双目猩红,目眦欲裂,脱口而出:“放开我孙儿,那是我孙儿,你们不能吃他!” 然而三名青壮根本不理会,提着两个婴儿,就像提着两块肉,快步离去。 姜老头再度爬起,僵硬的手脚,一瘸一拐地追在后面。 人家也不在乎,俨然不是第一次行事了,根本不把这种半死的‘干尸’放在眼里。 三人走了大约一里地,来到一处废墟,这大约是某个被大雪压垮的小村子。 而在废墟中,竟然有个篝火,上面还放着一口铁锅,里面烧着水。 “咦?伙夫,真给你把火升起来了?” “风停了,雪停了,我再生不起火,别活了。” 原来共有四人,三人出去寻找食物,还留守了一人生火。 “怎么这么小?”那伙夫回头看了看粉嫩嫩的两名婴儿,不禁失神。 尤其是哭泣的女婴,哭得他欲言又止。 “这女娃吵死了,先下锅!”一人随手就要把女婴扔下锅。 伙夫本能大喊:“等一下!” 三人一愣,问道:“咋了?” 伙夫接过女婴,将其正过来,抱在怀里,说道:“水还没开。” “那要什么紧?”三人觉得莫名其妙,前面几顿生的都吃过来了! 伙夫强硬道:“火是我的升的,怎么煮,我说了算!” 众人也无所谓,只道是伙夫煮菜的瘾犯了。 不多时,水就咕噜噜滚开。 然而伙夫摸着女婴冻得僵硬的脸,好像没看到,三人对视一眼,就要先拿男婴下锅。 “这男婴热乎乎的,也不哭,是病了吧?” “我们吃的肉,哪个没病?怕什么!” “也是!” 正说着,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住手,放开我孙儿,我给你们吃!” 姜老头终于一瘸一拐地赶来,眼见俩孩子还没下锅,松了口气,连忙堆笑恳求道:“吃了我吧,把我吃了吧!” 伙夫看了眼姜老头,微微叹了口气。 握着男婴的流民则摇摇头:“吃你还不如随地刨一具尸体吃呢。” “你们有火,有锅,可以不杀我孙儿的……我去给你们找,我知道哪里还有婴儿的尸体!”姜老头一边恳求,一边佝偻着靠近,怀里握着一把刀。 伙夫搭了句茬:“说的也是……” 听到这话,姜老头蜷缩在怀的手,微微一滞,松开了柴刀。 然而就这犹豫之下,就听到扑通一声,男婴被扔进锅中。 睡得香甜的男婴,猛然挣扎,在滚烫得开水里扭曲抽搐,然后就不动了。 只此一幕,姜老头脑子里就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那流民干笑道:“这娃都没断奶,这年景养不活了,不如我给他个痛快。” 另外两个弟兄一听,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两个刚出生貌似没几天的孩子,恐怕一口奶还没吃过,这怎么养得活? 与其饥寒而死,不如让他们美餐一顿。 “老头,这是你孙子吧?他的肉救了我们的命,便给你也分一份……” 那流民还在说,却见刀光一闪。 噗嗤!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白雪。 “啊!” “他有刀!” 剩下三个都吓坏了,连连退后! 伙夫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干瘪半死不活的老头,如此凶猛! 刚才那一刀,太快了,快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他们从没瞧得起这老头,也没想到他藏了把柴刀。就这么把破柴刀,竟然瞬息间断人头颅,这意味着力量和速度乃至角度,都达到了一定程度,这老头是刽子手吗? 出刀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还有一股杀伐之气,是老兵!战场上杀过人的那种! 是了,乱世才结束没多久,这一大把年纪的平民,如果没有当过兵,反倒是怪事。 “孙儿……”姜老头几步跨到锅前,呜咽着,伸手去捞。 右手颤抖间,刀竟然掉在地上了。原来刚才那一刀,已然是极限,乃是盛怒之下的爆发,他终究是老了。 再加上身体虚弱,此刻右手腕都扭伤了,可以看到关节异常突出,这样子根本握不住刀。 “他手断了,快制住他!” “我捡到刀了!” 伙夫没动,而另外两人选择扑上去,按住这个危险的老头,就要把他宰了。 老头左手被开水烫了一下,右手举都举不起来,被两个大汉按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已经把捡到的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孙子,然而他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姜老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嘶吼中是无尽的诉求。 “啵!” 猛然间,锅里伸出一双粉嫩的肉手,扒住边缘。 下一刻,肉嘟嘟的脑袋冒了出来,升腾着蒸汽,还滴答着开水…… 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到处瞎看。 四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过去,眼神极度惊愕。 “妖……妖怪啊!” 第4章 大灾之年生妖孽 沸腾的开水,咕咕直冒泡,一个小婴儿就这么泡在里面,皮肤虽然被烫的通红,但也无甚大碍!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如此小的婴儿,原本眼睛都睁不开,如今却直勾勾地看着大家,令人头皮发麻,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大灾之年生妖孽!” 伙夫颤声喊着,随后抱着女婴扭头就跑。 另外两人也不敢按着老头了,丢下狼藉的现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窜。 姜老头挣扎着爬起来:“把娃放下!” 但是人家哪里理他?已然跑远了。 姜老头看着热锅里的男婴,虽然困惑,但还是先捞了出来。 那滚烫的身子,烘暖老头的身心:孙子还在。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愿想许多,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姜老头左手捡起柴刀,连忙又去追赶那伙人。 本是追不上了,但地上隐约能看到脚印,而且女婴受了颠簸,又开始哭闹,他循着声音也能一直追寻。 “天哪,那老头抱着妖怪追来了!” “伙夫,快把女娃扔了!” 逃窜的流民被女婴哭得心慌慌,想着女婴一直哭,是甩不掉老头的。 然而伙夫喊道:“扔了我们吃什么?跑你的就是!” 见伙夫不撒手,旁边的人就伸手上去,要掐死女婴:“掐死就不哭了!” 在他们看来,这本是正常的选择,然而伙夫勃然大怒,猛地一脚踹开那人,抱着女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狗东西!我就知道他心软了!” “之前我就瞧他不对!算了,不管了,我们快跑!” 伙夫与他们分道扬镳,果不其然,老头只追哭声。 另外两人跑了一段后,回头没见到人,顿时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追我们。” “都说大灾之年生妖孽,我这还是头回遇到。” “那男娃浑身发热,我就觉得不对,传说妖怪最爱吃人,我们竟然还想吃他,真是找死。” “你说这是什么妖怪?竟然变成婴儿!” “不知道,但常听说妖怪擅变化,迷惑诱骗凡人,想来那老头已经被妖怪迷了心窍。” “我看那伙夫也是,抱着那女婴,舍不得下手。” 俩流民越说越后怕,别看那婴儿,好像无害,貌似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但恰恰如此才可怕,如果掉以轻心,恐怕悔之晚矣。 仔细想想,这大雪天的,怎么会有没断奶的孩子?他们早就该警惕了。 “你们在哪里看到妖怪?”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近在咫尺。 两人连忙看去,就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第三个人在与他们并排跑。 “啊!” 这冷不丁旁边多个人,让本就心悸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自己绊倒在地。 来者是一名裘衣男子,面带欣喜,腰间悬挂钢刀,说话间热气腾腾。 “快说,妖怪在哪!” 两人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着,相互插嘴。 一个说什么男婴,一个说什么妖怪,称呼混乱,那裘衣男子听得心烦,拔刀砍死了一人,冲着剩下那个喊:“你说!” “是是是……”剩下那人瑟瑟发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裘衣男子感到困惑:“这是什么妖怪?” 最常见的妖怪,就是开了灵窍的妖物,这种通常都不能叫做妖,而只能算是灵兽。 若能行变化之术,则一定是凝结出了妖骨,达到灵妙期,拥有法力了。 根据描述,能变成婴儿骗人,是妥妥的妖精无疑,正是他的目标。 可真正的妖精,对付几个流民而已,又不是什么贵人,还用得着这么麻烦的诱骗吗? “嗯?你说那老头,一刀斩了你的同伙?他练过武?”裘衣男子注意到一个细节。 “以那老头的年纪,想来是从过军的,应是在军中练过。”那流民颤巍巍道。 裘衣男子恍然一笑:“原来如此,是老兵那就说得通了,军伍之人身上的‘红尘火’很重,而达到灵妙期就属于修行中人,会受‘红尘火’反噬。” “那小妖恐怕刚刚拥有妖骨不久,道行尚浅,实力不济,这才变成其孙子迷惑人心,徐徐图之,想法儿破了那老兵的护体红尘火。” 仙俗有别,天地间修者众多,但大部分却斩却红尘,于深山中隐居,或在海外潜心修行。而浑浊世中,凡俗之人皆有一种无形烈焰保护,名曰红尘火。 一旦用法术控制或伤害凡人,就会被红尘火焚烧,此为天道对凡人的庇护。 皇族与一流门阀的红尘火最为重,随后就是二三流世家豪族,寒门、军士其次,差吏再次,最后便是平民。 而一无所有的流民或奴仆,则红尘火气衰弱到几乎没有,邪祟可轻易加害。 这就是为何大灾之年妖孽横生的因素之一。 “这等小妖,我承天虎定能手到擒来,简直是天赐我妖骨!”裘衣男子高兴极了。 又爆吼道:“快快带路!” “啊是是是……” 只见裘衣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提起那人,在其指向下拔腿狂奔,沿途搜寻‘妖婴’的踪迹,一步可纵数丈。 他乃是青州有名的游侠,姓陈名虎,诨号承天虎!勤学苦练一身武艺,每到灾荒之年,就到流民遍地之处搜寻妖怪痕迹,为了取妖骨! 谁让他出生低下,没有仙骨呢? 天衍四十九,万事留一线。 没有仙骨,并非一定不能修行,严格来说,这只限制人,不限制妖…… 妖物没有世家门第之分,不照样能修行?便在于它们能后天生成妖骨,多为天道所点化。 当然,妖骨虽然和仙骨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冰润如玉,乃天道所赐,统称为玉骨。但不属于自己的玉骨,是无法使用的,强行插入别人体内,就会被天道收走。 可天地之间还生有一些‘奇物’,又称‘先天异宝’,与法宝不同,不是任何人可以炼制的,仿佛就是在世间凭空出现的奇异。 这类奇物异宝诡谲难言,具有各种各样奇妙的特性,甚至传说不局限于‘物’,也有可能是一片地区,或是某种无形事物……简直无奇不有! 而有些奇物就能另辟蹊径让人修行! 这种秘辛,绝大多数人,乃至修仙者都不知道,只因奇物太过稀有。 陈虎之所以知道,在于他机缘巧合下拜入了‘吞天门’,习得一身武艺,如今三十岁已然‘气血冲关’。 吞天门虽然只是武宗,还不算是修仙门派,但却有一镇派奇物!名曰‘饕餮纹’。 此物诞生于三十年前,不知从何而来,刚一出现就闹出了大动乱,自有一段传奇往事。 具体情况陈虎也不知道,此乃门派秘辛,但他知道当年赫赫有名的泰山仙宗之所以覆灭,就与此物有关! 可想而知,此奇物的可怕之处! 而这样的异宝,竟然在一武林门派的手中,若传扬出去,必惹来血雨腥风。 所以到底如何让他逆天而行拥有仙骨,师尊讳莫如深,师尊只告诉他:你带回一块玉骨,师门自能让你修行。 说起来简单,可想得到一块玉骨,何其难也。 仙骨不用想,世家贵族子他不敢得罪,只能把主意打到妖类身上。 可妖物修行不易,能在野外自然修到灵妙期的妖兽,个个都不简单,他区区武夫,难以抗衡。 去年他就打听到一只犬妖,本是一条野狗,以饿殍枯骨为食多年,而开了灵窍。后又食人十五载,终成妖兽。 修行之道无外乎炼炁、采服,而妖类没有谁创出炼炁经典,所以基本都是采服之道。 人族可以炼丹,而寻常妖兽又哪里有丹药可以吃?除了偶遇天材地宝,就只有……食人。 最为常见的大补之物,就是人……人为万物之灵长,生而七窍,五行俱全,精气神三才兼备,周天穴位,皆应天道。 是以人族修士也同样‘吃人’,当然无妖类之野蛮,乃是阴阳采补,或取人之精血、器官而炼药。 那犬妖食人无数,不仅会变化,还有钢牙铁齿、血气感应之神通,又统帅群狼,盘踞深山,他与同门师兄弟结伴讨伐,反中了埋伏,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能讨伐妖类的游侠,在江湖上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辈,他承天虎虽然师出吞天门,有克制妖类的绝技,但还差点火候。 只能寄希望于,遇到那种刚刚凝结仙骨的小妖。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这妖婴吃个人还如此麻烦,想必老子的红尘火,他更为忌惮!” “纵然他是故意示弱,我也不怕,终究只是没有喽啰的独行妖。” 陈虎心中盘算着,他不是没想过,可能那妖婴会很厉害。 毕竟迷惑骗人的妖,不一定是实力不济,也可能是单纯不想被红尘火灼烧。 更甚至,可能在调戏玩闹,保不齐妖力强横。 但陈虎执念长生,机会在眼前,又岂能善罢甘休? 而且去年讨伐犬妖失败,最大的原因,不是那犬妖战力如何强横,而是其麾下猛兽、灵兽众多。一群人进了深山,还没见着犬妖就已经损失惨重,精疲力竭。 如今单独一只妖物,他纵然不敌,估摸着逃命是可以的,妖怪通常不会死追有师门背景的游侠。 陈虎施展轻功跑了一路,找到雪地上的脚印,掏出怀里的一颗铜铃,面露困惑:“真的就在这附近?你没有带错路?” 流民感受着陈虎那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手劲儿,惨叫道:“大侠饶命啊!小人怎敢骗您?这就是小人最后一次见到那妖婴的地方,老头抱着他往茶山方向去了,您看,这地上还有脚印呢。” 陈虎呢喃道:“奇怪,惊妖铃为何不响?是对方妖气太微弱了?” “带老子去看那口锅!就是蒸煮妖婴的那口锅!” 流民很快带他去找到那口锅,这里地上躺着尸体,热锅里的水烧得半干,但还是在沸腾着。 陈虎提着铜铃,走来走去,也不见铃铛响。 他心里犯嘀咕了…… “开水蒸煮而不伤,定然运用了妖力抵抗,怎会不留下妖气?” “师尊给得惊妖铃,连普通的灵兽都能识别,而那妖婴能够变化,至少是灵妙期,所以不至于是妖气微弱的原因……” “难道是太过强横,以至于收敛自如?神……神识期的妖怪?” 陈虎越想越紧张,灵妙期还能对付,神识期的话……他基本没有胜算,这种层次的妖怪,很可能已经在冥冥中窥视自己了。 他习武多年,真气浑厚,有二十年的功夫,当然这不是重点,而是他数年前就已达‘气血冲关’。放眼天下,也属顶级游侠。 不过在修行中人眼中,这叫做‘三元淬体’。 淬体期是修仙的第一步,也是唯一不需要仙骨的层次。共分六元:劲骨丰肌,力及百骸,气血冲关,意贯天灵,势若龙虎,水火既济。 至少完成一元淬体,才能修炼后续法门,激活仙骨,凝练法力,突破寿命极限。至此方可通灵彻视、掐诀施咒,达到灵妙期,成为真正的玄士修者。 当然,如果只是对上灵妙期的小妖,他还是有信心的,只因真正的修行者,根本不在区区淬体期投入过多精力。 往往一元淬体达到劲骨丰肌后,就直接跳入灵妙期。 妖怪更是如此了,很多压根没有淬体法门,除非是天生骨骼精奇的妖怪,或有特殊机遇、背景,不然也通常是一元而已。 也就是他这种没有仙骨的武夫,才会花几十年的功夫去淬炼体魄,在淬体期拼命地钻研,在凡尘俗世中挣扎浮沉。 只要不是‘金身玉体’的得道境大能,那往往身体都不如武者……若是不用法术、法宝,陈虎自信斩杀修士不须第二刀。 当然,人家若是用法宝,千里之外取他性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一些修士,如果手段不够多,往往也不愿轻易招惹强大的武者。 尤其是武者属于凡人,有红尘火护体,神仙都头疼。 “老子在齐王麾下骁骑卫挂了名,红尘火少说也抵两年道行。可如果那妖婴真是神识期,我斗不赢不说,他若愣头青非要把我弄死,老子没得可是命啊。” “娘的,难道就这么算了?” 陈虎不甘心,一脚踢翻大锅,咬牙继续追寻。 完全感应不到妖气这种事,让他心里实在没底,但无论如何,他也要见识一番不可。 管它什么妖!畏首畏尾,还谈什么修道长生? 当年的西域神僧释法义,步步生莲,踏上峨眉金顶,于众多仙家面前弘扬佛法,最终还活着回到西域,此事震怖武林,可后来还不是坐化圆寂,享年四十八? 长乐谷主赵玉阁,怀抱七弦琴,孤身入终南,一曲鬼神泣,仙人肝肠断。把太白峰五大真人,弹成如今的三大真人……风头一时无两,到头来还不是埋入黄土? 天下第一王斯文,一人斩六仙,剑破天门山,留下‘仙人长生我无敌’、‘千载修行一剑凉’的豪情……现如今老迈年高,晚年痴呆,管孙子叫爹……贻笑大方! “人生苦短,古往今来任英雄盖世,也不过一抔黄土。唯仙家长存,笑看风云,坐观人世间的潮起潮落!” “我承天虎,一定要成仙!” 陈虎斗志昂扬,大跨步地冲向茶山方向,风驰电掣,好似一匹脱缰野马。 第5章 天下何人不食菌 茶山的一处雪坡上,伙夫抱着女婴,气喘吁吁地看向身后,那姜老头无比顽强,还在一步一步地往上追。 他捡起石头,就往下砸! 一边砸还一边喊:“老头,你被迷了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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