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而来,那茂密的树冠晃动了一下,落下几片叶子,缓缓向卡莫斯眼前飘来。 他伸手,抓住一片飘落在自己身前的树叶。 那片树叶中间还是绿的,可是边上已经枯黄,微微卷了起来。 冬天来了。 亚伦兰狄斯的冬季,到了。 ………… …………………… 小小的雪花缓缓从天空中飘落,如一朵朵洁白的花朵,悄无声息地落在大地之上,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那高山之上已是白雪皑皑,可是,山下的草原平地上还是黄褐色的土地。现在还只是初冬,偶有小小的降雪,落下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尚不足以覆盖大地。 亚伦兰狄斯的王城位于南方,大海边,气候适宜,阳光普照,四季变化并不明显,哪怕到了冬季也很温暖,王城中的居民只需要加上一件长袖外袍便足够了。 那里从不曾下雪。 只有这里,在这属于高山地段的北地才会落雪。 雪白的鸽子拍打着翅膀,在小雪花中穿梭着,然后扑腾着落到站在高台上的那人手中。 黑夜之神南纳的祭司穿着一身保暖的羊毛织衣,厚实的披风拢在身上,手从胸口披风的敞口中伸出来,解下绑在鸽子爪子上的金属细筒。 看了从王城传来的讯息,索加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伽尔兰王子被刺杀的事情,他也觉得很意外。 那不是他策划的事情。 在离开王城之前,赫伊莫斯殿下下达的命令是静默。 忠诚于殿下的人绝对不会违背殿下的命令,所以他们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从讯息中得到的情报中,索加可以判断出,刺杀伽尔兰王子应该是那些血统论的贵族们弄出来的事情。 而那些有着悠久的传承和家族底蕴的血统主义者和他们并无干系。 以前那些人也曾试图靠近赫伊莫斯殿下,但是赫伊莫斯殿下对那些人似乎并无兴趣接触。 说实话,对于那些血统主义者的言论,索加惯来嗤之以鼻。 那些顽固、高傲而又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不懂,血统并不代表一切,那些人只知道死死地抓着历史先祖的荣光,不肯面对现实,迟早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在他看来,血统无所谓,只有绝对的力量、还有强权才是一切。 而现在让索加颇感头疼的是,他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赫伊莫斯殿下的问题。 伽尔兰王子虽然逃过了一劫,但是也受了伤。 索加只是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快步离开这个高台,向下面走去。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索加抬头,看到那只黑鹰在天空纷飞的雪花中盘旋着。 他循着黑鹰飞的方向找去,没走多久,就看到那鹰从高空落下。 在不远的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大地上。 片片雪花在赫伊莫斯周身纷纷扬扬地落下,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转瞬间就融化无痕。 他没戴头盔,洁白的雪花沾染在他漆黑的发上,在他褐色的颊边点缀上一点白色的痕迹。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天空。 发上沾染着不少的雪花,也不知道他在雪中站了多久。 一声鹰鸣,赫伊莫斯抬起右臂,黑鹰落在他的右臂上。 寒冬的风刮起来,极其猛烈,将他身后那暗褐色的厚实披风都掀得不断拂动着。 “赫伊莫斯殿下。” 索加走过去,喊了一声,抬手,打算把手中的纸条交给赫伊莫斯。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伸手的时候,那矗立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赫伊莫斯转头,看向南方。 他说,“一年内,我要将北地军团掌控住。” 索加即将伸出的手一顿,缓缓缩了回去。 他抬头,注视着他的主人。 “您下定决心了吗?” 被放逐到北地来,是一次失意,但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王城有卡莫斯王坐镇,王护着伽尔兰王子,赫伊莫斯殿下很难有机会。 可是北地不一样,殿下在此处待了数年,在军团中已经拥有极大的威名和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很大的机会掌控住这个强大的军团。 掌控住军队,就等同于掌控了权力。 赫伊莫斯没有立刻回答,依然定定地注视着南方。 在离他无比遥远的地方,有一座美丽的城市坐落在南方温暖的阳光之中。 那是他的灵魂所在之处。 狮子王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赫伊莫斯垂在身侧的左手用力攥紧,离开王城时的那种无力感再一次在记忆中浮现。 一味地祈求他人的怜悯,永远都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再也不会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必须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洁白的雪花从赫伊莫斯那张俊美的脸前飘过。 金红色的眸,明明应该像是火焰的颜色,在纷飞的雪中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冰冷刺骨。 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拂动不断的额发在他的眼底落下漆黑的阴影。 他说:“我要拥有,对抗卡莫斯王的力量。” 说完,他转身离去。 厚厚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飞起的黑鹰在他的头顶展翅盘旋。 索加站在雪中,目送赫伊莫斯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然后,一把将其撕得粉碎。 他展开手掌。 寒冬的风呼啸而来,卷起他手心中的碎纸片。 那片片碎屑和片片雪花交缠在一起,在狂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81章 因为王太子被刺杀一事, 整个王城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在城中巡逻的卫兵比常日增加了两倍,盯紧了各种可疑的人, 城卫队干脆借此对王城进行了一次严厉的肃清行动, 将那些地痞罪犯狠狠地打击了一遍, 抓了不少人。 在刚刚进入冬季之时, 王城的风气就为之一肃。 对于此事, 王城中普通的民众是极为高兴的,但是,对于传出的王太子遇刺受伤的消息,他们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伽尔兰王子的声望在权贵中几乎是两个极端,一部分坚决拥护于他,另一部分则是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因为这些年来, 年轻的王子庇护平民的行为以及历年来向卡莫斯王提出的各项惠民建议损害了不少贵族的利益。 但是,在普通民众之中, 这位贤明的王子声望之高已仅次于狮子王卡莫斯。尤其是在王城中,受惠于王子的人更是不少。伽尔兰能被立为王太子,他们发自内心感到开心。 或许英勇的赫伊莫斯王子战场上声名赫赫,让无数武人景仰,但是对普通人来说, 他们更希望有一个贤明爱民的王。 所以, 一听到王太子受伤, 民众们就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王太子的伤势是轻是重, 这要是万一…… 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消息, 说是伽尔兰王子伤势十分严重,随时有可能逝去,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最好是快点把在北地的赫伊莫斯王子召回王城。 一时间,不安的气息在王城之中蔓延开来,不知道流言真假的民众们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因为这些流言,王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了起来。 “王太子需要在民众之前露面。” 站在卧床养伤的伽尔兰面前,沙玛什的祭司如此说。 “这样太危险了,歇牧尔阁下。” 凯霍斯皱着眉反对。 “意图刺杀王子的幕后者还没找到,现在贸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那些家伙很可能会趁此机会再次出手。” “不能继续让流言蔓延下去。” 歇牧尔说。 在今日的议庭之上,已经有不少人提出将赫伊莫斯召回王城的事情。 虽然卡莫斯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提议,强行将那些人压了回去,但是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股暗潮已经隐隐在王宫之中涌动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那些家伙的计谋,用这些流言蜚语来逼迫王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借这个机会再度刺杀王子!” 面对不断否定的守护骑士,歇牧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伽尔兰。 很显然,他这是在让伽尔兰做决定。 坐在床上,伽尔兰受伤的那只手臂垂在一侧,另一只手放在腿上。 他沉吟了稍许,然后看向歇牧尔。 “你去安排吧,我出面的事情。” “王子――” “凯霍斯,我不可能因为惧怕那些人就一直躲藏在龟壳里,这样太难看了。” 少年说,神色很淡定,对他的骑士淡淡一笑。 “不过是一次刺杀,受了点小伤,这样就被吓破胆子的话,反而会让那些人更加得意。” 他说,“我可不打算让那些弄伤我的家伙如愿。” “……” 凯霍斯微微低头。 “我明白了,王子,我会做好警戒工作。” 一旁的歇牧尔点了点头,对于伽尔兰的决定,他自然是满意的。 ………… 又过了数日,在各种各样的流言四处乱飞――甚至连‘王太子其实已经当场被刺杀身亡只是王室掩盖着此事没有公布’这样的传言都出来的时候,卡莫斯王突然下命,让王太子代他出席这次的冬日祭。 所谓的冬日祭,就是祭祀猎神雅迪弥的典礼。 在亚伦兰狄斯,春季和初夏时分一般是不允许打猎的,而冬季则是鼓励狩猎的季节。当冬日到来时,就是猎手们欢庆的时刻。 传说中,当猎神雅迪弥诞生之时,亚伦兰狄斯四季温暖的大地第一次降下大雪。 因此,雅迪弥又被称为寒冬之神。 她的诞生之日,被视为亚伦兰狄斯冬季的开端。 而身为众神之子的亚伦兰狄斯王,必须在这一天在祭典中射杀到猎物,并将猎物作为祭品献给猎神雅迪弥,向其祈祷,让女神庇佑亚伦兰狄斯的猎人们在冬季能够获得丰富的猎物。 祭典在王城一侧那座巨大的猎神神殿中举行。 神殿之前,一座高大的猎神石像矗立在大地之上。 那是一名身形矫健的年轻女神,面容清丽,和其他衣饰华美的女神不一样,她的雕像身穿无袖束腰的短裙和猎靴,头戴柏树枝叶编制成的头冠。 她立于大地上,英姿飒爽,手持雪白的弓箭,背着金色的箭只,威猛的猎犬跟随在她的身边。 和其他神殿用白石或是青石板铺成的广场不一样,猎神神殿的广场是一个广阔的草原,占地极广,里面放养着不少的动物,与其说是广场,倒不如说是一个城内的小型猎场。 权贵想要祭拜猎神,就必须亲自进入其中打猎,然后将猎物献给猎神雅迪弥。 今天的祭典中,代替卡莫斯王的伽尔兰同样也要进入其中。 此刻,他骑马立于猎场的入口处,身下那匹雪白的骏马静静地矗立着,偶尔用前蹄轻轻刨几下地面。 王城一贯气候温暖,现在只是初冬,不少人还穿着短袖袍子,而伽尔兰却是一身劲装,惯来穿着浅色衣着的他此刻上身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长袖束腰外袍,就连披风也换成了深色的。 猎场的外围已经挤满了来观看冬日祭的民众,不少人亲眼看到了骑马立于猎场入口处的王太子,顿时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呐喊声,还有鼓劲声。 “王太子明明很好嘛,也不知道谁到处乱说。” “是啊,我看王太子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受过伤啊?” “大概就是一点小伤口吧。” “哈,说得也是,卡莫斯王很宠爱王太子的,说不定真的就是为了一点小伤而大动干戈。”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看,王太子已经进猎场了――” “猎神雅迪弥在上,请在冬日里赐予我家足够的猎物吧。” 在远远地看着这边的民众的欢呼声中,伽尔兰微微躬身,纵马如利箭般飞驰到猎场中。 微凉的风掠过他的颊边,让他身后那流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而起。 哪怕已经进入了冬季,王城的阳光依然明媚,照耀在那簇金发上折射出明亮的光来。 作为万里挑一的神骏,白色骏马奔跑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带着它的主人冲到了猎物群的所在地。 远方那条小小的溪水边,一群羚羊,以及一群花鹿正在低头饮水。 即将入冬,它们一个个已是膘肥体壮。 突然奔来的猎犬打破了它们悠闲的时光,在猎犬的叫声中,惊慌的动物们跑了起来,在猎犬地驱赶下,跑向了一个方向。 不远处,向它们飞驰而来的白色骏马已经放慢了速度。 深色的披风在身后高高飞扬着,马上的金发少年对着被猎犬驱赶而来的猎物们举起了弓。 一箭射去,一头灰白色的羚羊脖子溅出血来,应声而倒。 外面众人的欢呼声陡然提高。 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从左臂上传来,让伽尔兰持弓的手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左臂上的痛楚,再次从身后的箭筒抽出箭只,继续搭弓射箭。 一支支利箭在阳光下疾射而去。 在猎犬的叫声中,惊慌失措地奔跑着的动物们一头接着一头倒在地上。 待伽尔兰咬紧牙、强忍着疼痛将箭筒中的金箭尽数射出之后,他的额头都已经渗出汗来。 握着弓的左臂在微微发抖,一点像是水痕的深色痕迹缓缓在他衣袖上扩散开,只是他穿着深褐色的长袖外衣,又被披风挡着,让人看不清那点痕迹。 祭典中只能携带十支箭,那是箭尾雕琢着猎神符文的特殊的金色箭只。 射中越多的猎物献给猎神,就越能得到猎神的赞扬,从而在冬季的狩猎中庇护亚伦兰狄斯的子民。 只有十支箭,也意味猎神警告众人不可打猎过度。 一声长哨,猎犬停止了驱赶,活下来的动物四散逃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猎场外面的民众纷纷数着躺在地上的猎物数量,数到十头,再一次欢呼了起来。 王太子箭无虚发,必能获得猎神的欢心,让亚伦兰狄斯人在冬日里丰收。 很快就有猎神神殿的祭司们过来,将猎物抬起,送往神殿中的神像之前。 等供奉神像一夜后,他们便会将这些猎物煮食,作为猎神赐予的恩典让民众们分食。 伽尔兰也终于可以退场了,在猎场外面民众的欢呼和呐喊声中,伽尔兰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纵马离开了猎场。 同样骑马在猎场入口等着的守护骑士纵马向他迎来,一眼落到伽尔兰左臂的深色衣服上渗的水渍痕迹上,眼神就是一凛。 注意到他的视线,伽尔兰抬手动了一下披风,将左肩隐入披风之下。 伽尔兰一路骑马向神殿的方向而去,阳光之下,他笑容明亮,举止从容。 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鬓角的金发几乎都被濡湿了贴在颊上,在他人看来,那应该是刚才狩猎时剧烈活动出的汗。 唯独盯着那发际濡湿痕迹的金发骑士攥着缰绳的手指用力地攥紧了几分。 祭司们奉上祭品的仪式还要持续很长的时间,王太子可以先行前往神殿内部的房间休息片刻。 伽尔兰带着凯霍斯进了屋,侍卫们守在了房间外面。 一进房间,少年脸上那看似轻松淡然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右手抓着左肩,闭紧眼,抿紧唇,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凯霍斯快步上前,扯开伽尔兰的披风。 伽尔兰靠近肩膀的左臂那一块的深褐色衣服已经被染红了,那血迹隐隐还在扩散。 凯霍斯咬牙。 冬日祭归根究底只是个仪式,要求不高,所以在猎场中射中那些被驯养的猎物其实很简单。 难的是要在极短的时间里一口气射出十箭。 会射箭的人都知道,连射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一般来说,普通人射到第五六箭,手臂上的肌肉就会酸痛不已,到了七八箭,手臂都很难抬起来。 越是到后面就越是要靠毅力。 而偏生,伽尔兰受伤的地方就是手臂。 凯霍斯飞快地帮伽尔兰换药,重新包扎好伤口。 以王子的伤势,恐怕在射到一半时,手臂上的伤势就裂开了。 那换下来绷带几乎都被浸染成了血红色,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惊。 将沾染了血迹的东西收拾好,凯霍斯看向伽尔兰。 年轻的王子坐在椅子上,上衣只穿了右边半截,让左肩敞露着,刚包扎好的雪白绷带已经又渗出一丝血色。 少年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是在养神。 微张着嘴,呼吸有些急促。 那细长的睫毛微微动着,显然是在忍受着痛楚。 凯霍斯的目光沉下来。 他想,前几天卡莫斯王对他提起的,将他晋升为骑帅,统帅一个军团的事情,他得做好准备了。 军权,是掌控势力不可或缺的部分。 王子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军权。 ………… ……………………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阴沉沉的天空中飘下来,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那是一望无际的冰封大地。 气势巍然的巨大石堡矗立在这万里冰封的大地上,成了这片刺眼的雪白中唯一的深色。 寒风猛烈地刮着,穿过石堡的窗口,呼呼地灌入城堡之中。 城堡深处,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四面墙壁都是黑石砌而成,几乎看不到一点装饰物,就连挂毯都没有。 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兵刃挂在石墙上,越发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一侧墙壁上巨大的壁炉中的火焰在燃烧着,赤红的火光映在那些兵刃之上,也映在房间中那几个人的侧颊上。 银白的发丝染上一点火光,略显细长的丹凤眼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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