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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走廊尽头的阴影,蹙着眉,满脸恍惚。 甘瑅轻轻晃了一下她的手,“姐,咱们要去哪?” 站在老师们的角度,把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们强行留在学校是一种不人道。 但姐弟的情况特殊,此刻家里没有死去的父亲,也没有活着的母亲。 家里什么也没有。 甘棠脸上迷茫,最后一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甘瑅手上渐渐用力,把她往外拉,他拉得小心,像把一条柔软无害的无骨动物拉出不见光的巢。 “姐,我知道要去哪了,跟我来。” 河坝底的草被太阳晒得热烘烘,像绒软的毯。 两个人懒得找干净位置,就随便在斜坡上的草堆上一躺。 草尖摩擦耳朵和侧脸,带来微痒的触觉。泥土混着青草气息,夹杂着野花的香味。 视野被澄蓝的天空占据,天为盖,地为席,心头时而开阔,时而空茫,悲喜仿佛变成微不足道的事。 一个人死了,一棵草枯了,一朵花败了,这些,对于近乎永恒的天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吧? 可甘华德不是花草,他是她的爸爸,是很久以前的记忆里,曾给予她温暖的人。 甘棠在心里描绘着甘华德的容颜,但她只起了个头就放弃了。 她已经有太久没敢好好看着那张脸了。哪怕费力拼出,也只会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甘华德活着,一切就是无解死局,所有人被他伤害,活得痛苦。 可他死了,甘棠茫然地想,死了是解脱吗?是活人的解脱,还是死人的? 她推了推甘瑅的肩膀,“小瑅,你难过吗?” 甘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问,“他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不再有人打咱们,家里的碗盆不会被摔碎,家具不会被砍破,咱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姐,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甘瑅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柔和,只是话语里渗着股凉薄,那凉薄让甘棠忽然间觉得他有点陌生。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我就是有点难受。” 她忽然觉得日光有点刺眼,闭上眼,眼前仍是一片红。那红很快化作一片黑,是甘瑅的手掌覆上来。 甘棠一怔,下意识想要扒开他的手,手才一抬,就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了。 “姐,”甘瑅的声音更近了,就在头顶很近的地方,“你其实是很想哭的吧。” 甘棠的挣扎忽然安静下来,她的睫毛在他手心轻轻刮了几下。 她挫败着,“我是不是像个怪物。” 没法纯粹地爱,又不能纯粹地恨,到头来连哭泣都做不到,对这样难过又哭不出来的自己生出自厌—— 这样的姐姐,真可怜啊。 甘瑅的语气轻柔,“没事的,姐,我把你的眼睛遮住,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哭没哭了。” 甘棠摇头,“小瑅,你不懂,我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坎。” 甘瑅沉默一会儿,问,“哭了才能放过自己吗?” 伴着他的话语,一滴冰冷的水落在甘棠的脸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我来替你哭吧。” 眼泪一滴一滴从甘瑅脸上落下,落到甘棠脸上。明明是冰冷的泪,甘棠像是被烫到了,无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觉得痛苦在加剧,因甘瑅的眼泪,可那痛苦里又掺着释然,他与她同属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那么甘瑅哭,的确能代表她的。 甘棠很想伸手给他擦擦眼泪,可甘瑅误以为她又要掀开自己,捂住她眼的手按得更紧。 “别看我,我哭的样子太丑了。”甘瑅的声音因哭泣带点哑,听起来可怜极了。 “好,我不看。”甘棠应着,脑海里一瞬浮出甘瑅儿时各式各色的哭泣,瘪着嘴的,吸着鼻涕的,脸皱的像抹布的,那样子的确不太雅观,但凡好面子一点,也不想给人看见。 她不知道,少年脸上一片漠然,什么情绪也没有。 上天是公平的,他们俩,一个负责难过,一个负责落泪。 鳄鱼的眼泪,献给真正想哭而不能的痛苦者。 倘若你觉得自己是怪物,那么我就陪你一道变成怪物吧。 回忆22 甘华德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活着时,他口口声声给家人买大房子,带给他们的却是打骂虐待。 到人死了,他的妻子儿女反而因他的庇荫住进了新房子。 那也的确是甘棠一间,甘瑅一间,如果不出意外,窗帘也会选成淡绿色的罢。 装修期间,孙亦栀带姐弟俩去看过几次房,甘华德死后,她整个人的灵魂像给掏空了,躯壳就只成了躯壳,眼睛不再哭肿后,里面的神采也一并消失了。 孙亦栀就只是木然地跟装修工询问进度,再给甘棠和甘瑅指出他们的房间。 甘瑅的房间朝南,临着客厅,带一个小阳台,看起来只比主卧小一点。 甘棠的房间朝北,挨着主卧,就一扇普通窗户,摆了床之后估计也就只能再塞一个小桌台。 甘瑅得了大房间,脸上不见欢喜,他丈量着两个房门之间的两米距离,顿时嫌弃这套房子太大了些,他离甘棠又太远了些。 甘棠大概是三个人里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她觉得小房间挺好,再怎么也比先前的房间体面,何况她恋旧,这房间格局朝向都跟以前住的那间一样,还多个窗户。 暑假期间,孙亦栀同姐弟俩又住在了一起,只是相处的磕磕绊绊,很不融洽。 女人对孩子们的认知还停留在三年前,她习惯性认为姐弟俩还会同从前一样依赖她,争抢她。可甘棠态度冷淡,甘瑅更是学会顶嘴和叛逆。 孙亦栀不知道缺失的三年里,孩子们都在长大,成长过时不候,陪伴更无法弥补。 孙亦栀开始慌了,她卸了两人房间的锁,不许他们再锁门躲在房间里,她会毫无征兆地打开门查看孩子们在做什么,翻看他们的书包和书架,她要掌握他们的一切。 她甚至还撬开抽屉的锁,偷看了甘棠的日记。 甘棠从小学起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她只在受委屈没处说的时候对日记宣泄,以至于日记的内容显得阴暗无比,她自己写了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孙亦栀看完那些日记,义正辞严地批评了女儿的消极阴暗,甘棠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在听她说别人的事。 那天晚上甘棠拉着甘瑅一起,把自己那三本日记都烧了。 甘瑅小心翼翼把灰拨一旁,又往火里加了几页纸。 他问她,“姐,你以后都不写日记了吗?” “嗯,不写了。” 甘棠的眼眸映着火光,亮得吓人。当火光暗下来时,她的眼也就跟着暗下来。 甘瑅有些怕见到这样的她,死气沉沉的,带着破灭的死寂。 他甚至因这死寂对孙亦栀生出几分怨意来。明明孙亦栀不在时,甘棠她活得那样无忧无虑。 “我觉得妈变了。”甘瑅轻声说。 从前的孙亦栀虽然向着甘华德,但也有慈爱柔软怀着母性的一面,但如今她见不得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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