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间分不清谁是谁。 那些曾经感激的向他哭着鞠躬致谢的人们,在行踪间,他渐渐遗忘了他们的名字,忘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甚至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自己的幻想,还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事情。 但是燕时洵唯一坚定的,依旧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绝不可以退缩! 这份压抑的重量,是整个天地所有生灵的重量,而那些生命,正是他想要保护的对象。 如果他退缩了,犹豫了,那他就辜负了自己挑在肩上的重量。 燕时洵很清楚,从李乘云死后,自己就必须独当一面,无论是怎样的艰难之事,他都必须挡在所有人面前,独自一人扛下来。 哪怕是天塌了,他也要撑住。 不可以,停…… 冷汗顺着燕时洵的额角流淌下来,落进眼眸中,带来一阵刺痛。 剧痛和窒息的压迫感之下,燕时洵已经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有混杂着摇晃的黑暗和光亮,在他的视野中忽明忽暗。 就连脚下行走的动作都已经开始变得机械,只剩下意志力在撑着这具已经到了极限的躯壳,不让他倒下。 邺,澧…… 而在恍惚间,燕时洵好像看到那道被自己挂心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张开双臂在向着自己微笑。 好像在等着他扑向他的怀里。 燕时洵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力竭之下,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他艰难的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当他再次抬眼看去时,就发现之前邺澧的身影确实是自己的幻觉。 但另一个却不是。 一具通体纯黑的棺木,就在自己不远处的石台上摆放着。 沉重的棺木钉死了棺钉,被以郑重的姿态恭敬的放在溶洞的最深处,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燕时洵还没有上前查看,就已经从魂魄里亲切的本能中察觉到,这就是放置邺澧尸骸的棺木。 终于……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一滴汗珠坠落。 燕时洵轻轻笑了出来。 他咬紧了牙关,拼命迈开自己已经酸痛到失去存在感的双腿,让自己加快速度走向那具棺木。 他的爱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燕时洵修长的手掌落在了棺木上。 那一瞬间,一股力量带着微凉的气息,猛地从棺木涌向燕时洵,迅速充盈了他已经空荡荡的经脉,代替他之前消耗一空的力量,继续支撑着他的身躯。 燕时洵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刚刚力竭到剧痛的身躯,迅速被抚平了疲惫,微凉的气息使得他像是走进了炽烈夏日的空调房里,瞬间让他有了舒适之感,就连皱紧的眉眼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让燕时洵知道,这是邺澧在将力量交给他。 这人啊……即便只是一具棺木中的骸骨,竟然也如此细心吗? 燕时洵不由得动容,轻笑了起来,眼眸中是无法掩饰的爱意。 那股力量像是不仅流淌在他的经脉中,也流淌进了他的心间。 他扶着棺木稍作休息,便立刻整肃了神情,站直了身躯仔细打量棺木。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灵活结印,随即,棺木四角的长钉自动飞起,掉落在地面上。 棺盖一松。 他双手落在棺盖上,深呼了一口气做好准备后,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猛地一发力,沉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 “吱,嘎……” 千年未曾被打开过的棺木,在燕时洵的面前缓缓打开。 邺澧的骸骨,也慢慢显露在燕时洵的眼前。 他的眼眸缓缓睁大。 躺在棺木中的,并非他所想象的一把枯骨,而是一名俊美刚毅的将军,即便千年已过,依旧没有半分腐朽。 就连将军身上的铁甲,都依旧寒光凛冽,锐利非常。 仿佛时刻都会睁开眼睛,重新从棺木中坐起,再赴沙场,为百姓和天地一战。 就在燕时洵手扶着棺木愣神的时候,一道微凉的气息缓缓从身后靠近了他。 有力的手臂环住燕时洵劲瘦的腰身,结实的胸膛撞在燕时洵的后背,而温柔的笑声低低响起。 “时洵。” 他收紧手臂,紧紧拥抱住自己的爱人。 第335章 晋江 燕时洵想过很多种邺澧通过试炼后的可能,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接受邺澧可能会死在试炼中的结果。 但他没有想到,邺澧并不需要他去寻找。 ――只要他站在那里,邺澧就会奔他而来。 无论他在哪里。 正如邺澧曾经向他承诺的那样。 只要他需要他,他就会出现。 邺澧从来没有失言于他,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一一兑现。 在听到耳边传来的旖旎声线,感受着身后熟悉的坚实怀抱,燕时洵缓缓睁大了眼眸,眸光剧烈晃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唯恐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环抱在他腰身的手臂微凉有力,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带着足够安心的力量和强大…… 不是邺澧又是谁? 燕时洵一时失语,愣神着任由邺澧将他抱紧在怀中。 好半晌,他才声线颤抖着询问道:“邺澧?” “我在。” 邺澧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下颔搭在燕时洵的颈窝里,心满意足的轻蹭着爱人细腻微凉的肌肤,轻轻喟叹。 对于他而言,所求并非宇宙之大天地高远,他志不在天地大道。 他的幸福和所求,都是同一人。 ――燕时洵。 邺澧曾经将自己生前所有的生命和时光,都交给了自己为之殊死拼搏的战场,为了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生命付出了一切。 就连酆都数百年,他也从未有过一刻松懈,始终沉默的驻守于阴阳生死之间,使得人间不受鬼魂侵扰,冤魂有冤可申诉,恶鬼也可以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酆都之主,从未亏欠过人间。 反而是人间,一次次将最深重丑陋的罪孽展露在邺澧眼前,用赤裸裸的恶意,让邺澧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终,他放弃了对于人间的期冀,言人间无救。 可就在最后一丝晃动在邺澧心中的烛光,将要被急风骤雨吹熄时,小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为他遮去了周遭狂风,守住了最后一丝光亮,让邺澧没有对人间彻底失去期待。 从那时起,对于邺澧而言,燕时洵就重逾整个人间。 他不再爱这个他曾守护了千年却也伤他至深的人间了,可他深深爱着燕时洵,以神名起誓,天地见证,至死不渝。 而他的爱人,爱着人间。 既然如此……那这天地,就依旧是他肩上的重担。 为了燕时洵所期待着的生命,为了千百年间为他守墓的人们。 邺澧甘愿经受彻骨碎魂之痛,再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曾经,在混沌中重新接纳自己,认可自己,走在最理智公正的那条路上。 一如大道残酷。 此时在邺澧黑色长袍下的高大身躯,依旧带着没有干涸的血迹伤口,疼痛残留在他每一寸肌肉间,甚至需要他咬牙硬撑,才没有痛呼出声。 邺澧不想让燕时洵发现这件事,他还对之前战将的事情耿耿于怀,绝不会让燕时洵发现自己虚弱的那一面,让其他的什么东西有机可乘。 在他看来,也没有让燕时洵知道的必要。 他很清楚,在他经受天地考验的同时,他心爱的驱鬼者也并不轻松。 他们在不同的两条路上并肩同行,谁都不想让对方担忧,拖累对方的进度,让对方失望。 那就在终点再相见吧。 到那时,我会给你看一个完美无缺的我,不知这是否是你曾期待过的模样? 邺澧环抱着燕时洵的手臂紧紧收紧,他垂首埋在燕时洵的颈窝里,呼吸间都是爱人干净凛冽的气息,这让他不由得深深呼吸,沉醉于此刻无人打扰的幸福感。 他的唇边勾起笑意,力竭又重新充盈更加猛烈强大力量的经历,让他的身躯极为疲惫,甚至眼眸半睁半闭,只想就这样抱着燕时洵沉沉睡去。 邺澧所能想象到的最深重的幸福,也便是如此了。 像是冬日夹杂着雪花吹刮过山谷的寒风,足够吹散一切邪祟秽气,涤荡天地。待到春天,便重新焕发生机。 邺澧只要稍微想想他在过去的战场上遗忘了燕时洵的事情,就对失去燕时洵怀有不可言说的恐惧。 这让他将抱着燕时洵的手臂越锢越紧,甚至想要让自己的爱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再不分离。 从腰间传来的力道,也让燕时洵皱了皱眉,察觉到了邺澧的不对劲。 “邺澧,你怎么了?” 燕时洵的手掌向身后伸去,搭在邺澧的手臂上:“受伤,还是神魂出了问题?让我看看……嘶!” 燕时洵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刺痛就从脖颈后面传来。 同时被肌肤所感知到的,还有湿润的微凉,和落在脖颈间的气息。 燕时洵僵住了。 邺澧……竟然从后面咬住了他的脖颈。 一瞬间,燕时洵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成了一团毛线。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 红晕在燕时洵的眼角下点染开来,迅速蔓延到两颊和耳廓。 对于燕时洵而言,他经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重伤,更撑着一身伤势咬牙杀死作恶厉鬼走到最后。 他曾经以为,没有任何疼痛足以击溃他,忍耐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可燕时洵万万没想到,牙齿造成的伤口,竟然会如此具有存在感,让他想要忽略也做不到,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无数种反击的方案在燕时洵脑海里闪过,只要他想,在这个极近的距离下,可以轻易将邺澧过肩摔在地面上,想要挣脱也不过轻而易举。 更何况,邺澧根本就没有对他设防,连拥抱着他的手臂都带着温柔的爱意,不肯伤到他。 燕时洵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抬到半空中时,便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伸向邺澧,手掌都在颤抖。 ……算了。 燕时洵心中叹息一声,手掌没有拽住邺澧将他过肩摔出去,而是轻轻搭在了邺澧的手上,慢慢与他十指相扣。 “松开。” 燕时洵从一片杂乱的思绪中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压下自己面容上的热度,冷静道:“邺澧,松口,你是狗吗?” 邺澧的眼眸间染上笑意,温柔如四月春水。 他慢慢松开了利齿,在看到脖颈上被自己留下的那圈鲜红齿痕后,又忍不住凑过去。他微凉湿润的唇落在燕时洵的脖颈上,忍不住亲了又亲,细密而温柔。 直到此时,邺澧的心脏才终于落回到胸膛中,确认了燕时洵就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怀中抢走他的爱人。 即便是天地大道,也绝不允许。 邺澧抱着燕时洵低低笑了出来,终于有了自己已经穿行过试炼,回到了燕时洵身边的实感。 面对这样的邺澧,燕时洵就算有满腔想要说的话,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慢慢询问他在试炼中的事情。 “在你回来之前,酆都十万将士已经接纳了尸骸,将曾经割舍掉的过去也重新归并入自身。” 燕时洵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郑重询问道:“你呢,邺澧?你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你不想的话……” 燕时洵微微垂下眼睫,看向身边的那口棺木。 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不想逼迫你。这天地是我要救,我便要扛起所有责任。我信任你,为能够和你同行一路而欣喜。 但我绝不会强制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何况,这是失败就神魂湮灭的生死大事。 燕时洵将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留在了自己心中,只是道:“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想,那我就去找其他办法。” “时洵,你说谎骗我的时候,也很好看。” 邺澧轻笑着戳破了燕时洵的谎言:“我们都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方法,可以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放心,时洵,我从未有过不情愿。” 邺澧轻轻垂眸:“能够与你在一起,又何来不情愿之说。” 棺木中,属于千年前战将的那具不曾腐烂分毫的尸体,在邺澧出现的瞬间,就渐渐开始崩溃,化作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光粒,缓缓向上升去,飞出了棺木。 这些光点在黑暗的溶洞中游离,像是万千萤火虫飞舞在两人身边。 令燕时洵微微愣神在原地。 没有人能够损毁鬼神的尸体。 除了……鬼神自己。 这具尸体,是因为邺澧自己的意愿才崩解成无数光粒,亲昵的贴近燕时洵。 即便失去了人形的模样,邺澧对于燕时洵的爱意,也会从最微小的光芒中透露出来,无法掩藏。 “你……” 燕时洵滚了滚喉结,艰难却难掩激动的确认道:“邺澧,你已经做好准备,成为大道了吗?” 无需多言,属于邺澧的力量一圈圈散开,黑雾充盈空旷巨大的洞厅,又继续向外扩散,一直下陷到深至地脉之处。 天地微微震动。 很多人猜测这是不是小地震,预报局也莫名其妙。 除了燕时洵,没有人知道,从这一刻起,天地就真正与邺澧同为一体。 他的血管就是地脉,力量支撑着大地,让天空永不坠落。 有泪光在燕时洵的眼眸中浮现。 “这种时刻,你所想到的也还是天地大道吗?” 邺澧有些无奈。 但他很清楚自己所深爱的,是怎样璀璨耀眼的魂魄,燕时洵不会抛下自己的责任,永远都不会。 而这,才正是他的时洵啊。 邺澧低低的笑着,勾起结实胸膛间的震动。 他的薄唇贴近燕时洵的耳边,气息落在爱人的脖颈间,压低的气音间无限旖旎缱绻。 “时洵……我不想大道,只想你。” 燕时洵张了张嘴,却红了耳朵。 第336章 晋江 今夜月圆。 宜起尸。 废弃义庄里传来阵阵响动,令戒备驻守在溶洞外面的群狼,警惕的抬起头,遥遥望向义庄的方向。 它们压低了矫健身躯,紧皱的五官间满是狰狞敌意,示威的低吼从喉咙间挤出来,警告靠近的危险。 在它们脚下的,是刚刚想要偷袭溶洞却被它们杀死的村民,鲜血打湿了它们本来漂亮的皮毛,在血污里打着绺,却更显出厮杀之后的残酷杀意。 任何有意识的人,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靠近凶恶狼群。 可惜现在围过来的,是早已经死亡了的尸骸。 不仅是今夜刚刚死亡的村民们。 还有……腐烂得只剩下一把枯骨的亡者。 一人多高的杂草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山谷间回荡。 随即,杂草被拨开,狰狞的骷髅猛地出现在视野中。 野狼的竖瞳冰冷,泛着愤怒的杀意,嘶吼声从喉咙中挤出来,带着惊怒后不管不顾的疯狂。 然后,迅疾如闪电一般拖着长长的残影,冲向了那具骷髅。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中留下幽绿的线光,像是疾射而出的利箭。 恶狠狠的贯穿了骷髅。 野狼的利爪踩踏在骷髅腐烂焦黑的肋骨上,獠牙深深的陷入骷髅的天灵盖中。 “咔嚓!”清脆一声,裂纹蔓延,天灵盖应声破碎,在野狼的脚边摔成一摊碎骨。 野狼利爪毫不留情的踏下,骷髅坚硬的头骨也抵不过野狼发了狠的力度,在它脚下被踩得粉碎,变成了一片碎骨。 然后,不动了。 野狼随口扔掉嘴巴里的碎骨残渣,这才冷冷的抬起头,看向被杂草遮掩的不远处,咧开嘴巴发出低吼。 杂草丛中安静了一瞬。 像是后面隐藏的东西也在畏惧野狼的不留情面。 但这种畏惧只维持了短短瞬息,就又一次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命令下,再一次的向溶洞的方向进发。 不过,十几匹野狼已经被惊动。 它们警觉的看向四周,只要杂草稍有晃动,它们就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扑进草丛里,凭借着狩猎者的本能和知觉,向敌人发起愤怒的攻击。 一具具骷髅连枯死榕树前的空地都无法抵达,就被野狼阻止在了外围的草丛中。 杂草剧烈晃动,骨头被踩断的碎裂声音一声声传来,混杂着野狼愤怒的低吼声,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然而,就在野狼专注于杂草丛中的腐烂骸骨时,义庄里,异变顿生。 最开始的声音,是从一具薄棺里发出来的。 咚。 咚。 从棺盖下面规律的敲响,像是有人在敲门,只是敲门的“人”,在棺材里,而这扇门通往的,是从被镇压的罪孽到人间。 薄棺的用料很差,棺盖只有薄薄一层木头皮,以致于当棺材里的人敲击棺盖的时候,从外面还能看到棺盖不断的凹凸。 像是被关在棺材里的人在拼命挣扎,想要出来。 而下一刻,“嘭!”的一声,棺盖的薄木板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一只青白僵硬的手臂,直愣愣的从大洞里伸出来,直指向早已经腐烂没有了屋顶的天空。 然后,那手臂缓缓收了回去,又一次的重击棺盖。 这一回,整个木板都被掀飞了出去,露出了薄棺里的放置的尸体。 清冷皎洁的月光透过屋顶的大洞照射下来,将整具棺木都笼罩其中,使得尸体沐浴在圆月之下,显得更加惨白没有血色。 这并不是燕时洵之前见到过的无头尸,不是当年被围剿屠杀灭门的村民。 尸体身上穿着寿衣,但上面粗糙的针脚和胡乱绣上去的图案,能够看出这并不是精心准备过的衣服,反倒像是慌忙之中随便买回来的粗制滥造。 而寿衣下面的尸体,也已经腐烂得多只剩下枯骨,干瘪的浸泡在尚有些湿润的脓血烂木中,像是一团烂泥一样恶心。 却唯独尸体的头颅,完好无损。 五官依旧清晰可见,惨白僵硬的皮肤下面爬满了青紫色的血管,但是却足够辨认出这张脸的身份。 就好像专门留下了这一张脸,使得有仇恨的人,不会找错了报仇的仇人。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会第一时间发现,与当年被屠杀尽的村民们不同,这具尸体的主人,属于百余年在那场由怨恨生发的“瘟疫”中死亡的加害者。 即便人已经死亡,但过重的杀孽仍然不肯放过他,让他的魂魄在死后也无法逃离这里,只能被禁锢在自己的尸体中,日复一日的感受着自己的尸体一点点腐败。 先是内脏,然后的皮肉……蛆虫在他的血肉中翻滚钻动,每一次蠕动都清晰可感,他亲自见证了自己的尸体腐烂成一把枯骨,恐惧挥之不去,可他却被关在这具棺材中,动不了也喊不出,只能这样怀着惶恐和悔恨,度过了百年的时间。 这是那些被屠杀而死的村民们,对于加害者的诅咒。 ――你毁掉了我的幸福,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家人死在我的身前,我小女儿的头颅就滚落在我的脚边,死不瞑目的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不保护她……即便死后,你也不肯放过我,让我的魂魄被囚困于死亡之地,守着我的尸体日夜痛苦难安。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也来自己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我诅咒你,你将会因你的杀孽而死,魂魄被困在你自己的尸体里,亲手杀掉你的家人,然后感受你自己的腐烂和死亡。 当你日日夜夜痛苦彷徨之时,你会回想起,曾经由你自己造成的累累杀孽,那些瞬间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或许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你到底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而我,会原谅你,放你离开。 然而,善良之人不会理解作恶之人。 被屠杀而死的村民们即便怨恨,也依旧留给了那些加害者们一条生路。 即便他们自己的魂魄被九寸钉钉死在薄棺里,无法离开也无法投胎,但他们依旧心软的想,只要那些加害者们悔悟,他们就放过加害者,让那些加害者们得以去投胎。 甚至百年来,加害者的尸骨都依旧停放在义庄里,让被家属们抛弃于此的尸体有了最后一个可以容身之处,不至于风吹日晒,成为孤魂野鬼。 可村民们没有想到的是,加害者不仅没有悔恨,反而越发愤怒,只要窥见一丝机会就不会放过。 加害者们唯一悔恨的时刻,只要面临死亡之时。 ――并不是悔恨他们的罪孽,而是悔恨自己没有彻底杀死守着“宝藏”的村民们,让村民们有了报复他们的机会。 他们掀棺而起,已经腐烂得只剩下头颅的尸体,从薄棺中僵硬的坐起,挣脱了百年来的束缚,重新怀着愤怒回到了人间。 先是第一具,随即,第二具,第三具…… 脓血滴答,在地面上汇集成腥臭的血泊。 薄棺已经碎裂成一块块木板,散落满地。 义庄里的响动接连而起,干枯焦黑的脚掌踏在地上,一具具腐烂到一半的尸骨目光空洞的向外面走去。 他们离开的方向,分明是隔开了两个村子的大山。 狼群忙于杀死围攻溶洞的枯骨,即便有机敏的野狼听到的响动,判断出是义庄生变,但是却一时无法从源源不断大量的枯骨中脱身。 野狼脚踩着满地碎骨,线条流畅的结实身躯高高仰起,对月发出悠远嗥叫,向整个狼群示警。 在头狼的命令下驻守大山的群狼立刻得到了消息,戒备的抬起头,幽绿的竖瞳死死看向山林之外。 不多时,一具穿着寿衣的骨架子,就出现在了群狼的视野之中,那张没有丝毫腐烂的青白死人脸,直愣愣的看着野狼,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危险一样,执着而死板的走向山林。 领头的野狼顿觉自己的威严被挑衅,立刻愤怒的冲上去,利爪指向死尸头颅。 但是这些只剩下头颅的尸体,却与之前狼群对付的那些死尸并不相同。 这些加害者们在生前做下累累杀孽,死在他们手上的性命足足有一个村子之多,不论男女老少,尽数被灭门屠戮。 即便有人哭泣着求饶,他们也冷酷的不曾加以理会。 这样的凶残之人在死亡后,又怎会与寻常死尸相提并论。 当野狼攻击死尸的时候,这些刚刚打碎了棺材从亦庄起尸的死尸,终于抬起了头,直视野狼。 即便已经死亡百年,但他们的凶性却半点没有减弱,反而在日日夜夜的痛苦折磨中得到了淬炼,不仅没有悔恨,反而更加凶残。 死尸的眼珠就像是浑浊的玻璃珠,没有一点光亮的沉沉纯黑,极为骇人。 他死死的盯住扑向他的野狼,然后,就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死尸咧开了嘴,露出满口獠牙,而五官狰狞扭曲。 像是野兽一样的嘶吼从死尸嘴巴里挤了出来,他抬起寿衣袖子里已经腐烂成枯骨的手臂,毫无畏惧的直抓向野狼。 十根枯指就像是尖锐的利刃,在野狼靠近的瞬间死死的抓住野狼的皮毛,立刻刺破了它的血肉,狠狠的抓了下去。 同时,死尸张开血盆大口,满嘴变异的獠牙恶狠狠的咬向野狼,脸上全是野兽一样的凶性,看不出半点人性。 野狼痛呼,血液飞溅。 这样的变故让狼群惊愕,它们没有想到,从义庄中起尸的尸骨竟然会发狂凶残,甚至舍弃了人的攻击方式,反倒更像是它们平日里对付的野兽。 狼群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冲了上去,嚎叫着撕咬向死尸,将同伴从死尸口中解救出来。 但当死尸松开口时,最先冲上去的野狼重重摔在地面上,已经奄奄一息。 它的颈动脉被死尸咬开,血液止不住的喷溅出来,染透了它一身漂亮的皮毛。 而它痛苦的倒在地面上,不断的抽搐,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淡,却依旧执着的仰视着圆月,不肯闭上眼。 命令还没有完成,它还有没有事情没有做完,那些含冤而死的善良魂魄,还在义庄需要它的保护,而那些作恶之人,还要用它这双眼睛注视…… 野狼浑身抽搐,气息越发虚弱,可它依旧强撑着张开嘴,从喉咙间,发出了此生最后一次的吼叫。 “嗷呜――!!!” 其鸣极哀,如死亡本身。 群狼在听到这声嗥叫时,都齐齐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也迎合着同伴一样,对月长啸。 一声声狼嗥在深夜的山谷间回荡,像是在悲切的为同伴送别。 但是,没有一匹野狼退却畏惧,同伴将死的哀鸣反而为它们注入了新的力量,让它们看着死尸的眼神更加凶狠,沾满了血的獠牙闪烁着寒光。 山林间,被群狼围攻的死尸被啃咬下一块块血肉,脸皮被整张撕了下来,眼珠踩爆在野狼的利爪之下,很快那张完好未曾腐烂的脸,就只剩下了包裹在骨骼上的鲜红血肉,就连浑身的枯骨也都被生生踩断咬碎,变成了散落在泥土枯叶里的骨棒。 失去了支撑,死尸轰然坍塌在地面上,变成了架在一堆枯骨上的血骷髅。 而山林间,群狼静默。 它们失去了刚刚面对死尸时的凶狠,慢慢踏着枯叶走了过来,围绕在将死的同伴身边。 高傲的狼群低下了头,凑近奄奄一息的同伴,轻轻抽动着鼻子嗅着同伴身上传来的死亡气味,它们从喉咙中发出呜呜低鸣,像是在为同伴送行。 被撕开了喉咙的野狼倒在枯叶和血泊间,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像是失去了所有氧气,在明知将死的最后一刻,依旧不肯放弃的在挣扎。 但最终,它眼睛里的光依旧慢慢弱了下去。 像是狂风吹刮着残烛,摇晃的烛光顽强支撑,但最后还是被吹熄在风中,散作一缕轻烟。 只有月光照射下来,温柔的抱住她的孩子。 被血液打湿了全身皮毛的野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动了。 群狼呜咽哀鸣,声声如泣血。 但很快,它们连为同伴送行的时间也没有了。 ――又有新的死尸出现在山林间。 义庄里存放的所有薄棺,都被死尸打破了棺材,从义庄里走了出来。 不知道他们是怀念着以往生前生活过的村子,还是闻到了生人的血肉味,所有的死尸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想要越过大山,到另一边的村子去。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凶狠狼群。 低低的怒吼声从野狼的喉咙间挤压出来,群狼嘶吼,一声声叠加,像是整个山林都在愤怒于死尸的作为。 幽绿的眼珠在黑暗中上下浮动,死死的盯住走进山林的死尸不肯移开视线。 那是罪孽深重之人,更是杀了它们同伴之人。 群狼悲痛,却没有半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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