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这位先生麻烦你不要跟着我了_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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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气一人一马踏入那里的城门，求莒国收留他纪国的子民。那时，他还想不到，五百年后，这片土地上的士人毅然把它留给了北方胡人，自己一头扎进这江南的雨幕中，将一块平生未踏足的土地唤作世世代代生存的“兰陵”。这是为了忘却而纪念，从今之后，故土不必收复，故国不用回首，因为脚下便是兰陵，这里便是故乡。回不去的又何止皆我一人。他与云子不日前去了一趟纪国故地，羯族不日东征的消息让百姓人心惶惶，四处逃窜，他们逆着人潮而行，走过荒废的良田，倾塌的城池。他没能找到纪国王宫的一砖一瓦，只是在一处无人的村院前，找到了一株桃花树。他记得昔年季府后院也有这么一株桃花，昭姝长到爱美的年纪，因不受父亲宠爱，没有闲钱去置办脂粉珠钗，只能捡起树下掉落的桃花，戴在头上，聊以妆点。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同一株桃花。他只知道，桃花树下，不会再有同一个姑娘言笑晏晏地唤他兄长。皆我回不去兰陵，云子也回不去泰山，他也回不去纪国。他们不过三个异乡人，飘零至此，萍水相逢。云子拦下他的酒杯，说：“别喝醉了。” 他说：“我喝不醉。” 云子说：“你已经醉了。” 他说：“是，我醉了。” 云子忽然笑了，从他手中抽出酒杯，一饮而尽，纤纤玉指点上他的脸颊，道：“我好久没见你醉过了。” 他也好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云子了。从石室大阵中死里逃生的士兵护送着妇孺来到莒国，投奔早已安置好的云子等人。云子何其聪慧，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便猜出大阵失灵的原因是她将自己的女儿偷梁换柱。 “我当时以为君夫人听信了张国师的谗言，残害士兵，却不想，这大阵竟是真的……” 因她一念之差，她救了自己的孩子，却害死了她的丈夫，害死了石室中的妇孺士兵。她不知道昭姝和张国师做的对不对，不知道她的丈夫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她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只知道，她想要保护的人，因她而死。她看着女儿一日日长大，眉眼越发像季忱，终于还拿起了那把季忱留给她自保的玉碎，自刎了此身。这千年相伴的地府岁月，他是在惩罚自己，她亦然。他伸手去握云子的手，云子却已然收回手来，去勾酒壶。他握空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在失去她。而这一次分别到来的那天，他和她或许都已经没有力气去挽留彼此。雪停了，皆我撑船上岸，骑马走远了，还在放声高歌着：“众生皆我，我为众生，逝者已矣，生者复来。故乡他乡，他乡故乡，且悲且悲，且喜且喜，且已且已……” 这一刻，他便知，他和阿雀还将在轮回里重逢，皆我成不了佛。皆我有家想回，皆我走不远。而阿雀……阿雀对这尘世充满兴趣又从无不舍，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要坚持，什么时候该放下。他想，阿雀比皆我更适合成佛。蒙眼男子将画送上，他心头忽地一空，怅然若失，提笔写了一行题字。云子还没喝尽兴，而他已坐不下去了。他先行上岸，散心之时偶然发现湖边的脚印，顺着脚印抓到了蹲在草丛偷看的小兔妖。兔妖朝他跪拜，脚底一滑，直接趴在了雪地上，呈五体投地状，高呼一声：“鬼差大人好久不见！” 这只小兔妖如今已修炼了人身，说不上有多好看，但身段妖娆、媚眼如丝，身上萦绕着一团不属于它的妖气——狐气，而且狐气的主人道行不止千年。千年以上的狐狸能有几只？恰好又以狐媚闻名的又有几只？他提溜着兔妖的后颈，完全不在意它现在是个二八芳华的姑娘的样子，只把它当成一只兔子提起来，说：“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你现在要我的命吗？”小兔妖显然害怕，往后缩了缩，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这人间我还没玩够。” “现在不取你命也行，”他凑到兔妖耳边，“我要知道，你的主子……” 交代一番，末了，他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内应的名字，问道：“你叫什么？” “小真，”小兔妖笑出了两颗兔牙，“真心的真。” 番外（下）年轻士兵和赵茗第四次就是她。 “姓名。” “赵茗。” “照明？”登记的鬼差没忍住，笑了，“起名字谐音梗不扣钱啊？” “这不是有缘分吗，咱生来就是干提灯人的料。” 鬼差被赵茗逗得直乐，可他看得清楚，那个小丫头在鬼差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他看着赵茗，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她母亲的痕迹。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很难相信这就是楚尘的孩子。在云子离开之后的第八十年三月零五天，他突然对暗无天日的地府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厌倦，产生了通过魂飞魄散让自己从和冥的交易解脱出来的想法。他开始在阴阳两界寻找接班人和接班鬼。老白是最佳的鬼选，可惜他对尘世有着异常的倦恋，当年选择留在地府做鬼差也只是为了逃避喝孟婆汤。在磨砺老白的同时，他尝试培养过几个接班人，这些人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楚尘：天分极高，头脑清晰，懂得趋利避害，杀伐果断。然而楚尘太骄傲了，她打心底看不上阴曹地府，在完成了地府的试炼之后，以试炼成绩为投名状，向天庭提出了供职申请，并在忘川边同他留下了近乎宣战的话别之语：“世间大道皆为天道，地府杀原鬼、养私兵、操纵人间因果，天理难容。将军年事已高，还是少操心这些闲事，明哲保身为妙。待我登青云之时，定教地府收归天庭教化，还人间一片朗月河山。” 十年之后，他等来的不是楚尘带着天兵陈兵忘川，而是她和不明族决裂、同赵夕结婚的消息。他见过赵夕，这个重情重义又柔软懦弱的男人几乎是楚尘的对立面，他已经预见了他们的婚姻的悲剧，但他没有阻止，反而精挑细选了一副“百年好合”的字画当作新婚礼物送了过去。既然楚尘已经不会为地府所用，那还不如借此毁了她，免得她应了那句话与地府为敌。楚尘如他所愿在通灵族中销声匿迹、投身了商业，也如他所愿死在了那场婚姻里，并给他送来了赵茗这个意外。他留下赵茗是因为楚尘，他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第二个楚尘，一个为地府所用的楚尘。但让他放弃这个念头的，是他给赵夕的承诺。 1927年，在霍乱肆虐的上海滩，他找到了在棚户区治病救人的赵夕，求教太上忘情的方法。遗忘很简单，一碗孟婆汤下肚就行。可他肩上的责任太多，背负的性命太多，不敢忘，也不能忘。不死族长生不死，有一位不死族曾因记忆超负荷而灵魂濒临崩溃，却因祸得福，悟出了太上忘情之术。太上忘情，可以让修炼者摒除私欲杂心，一心为公，克制警醒。然而，一旦修炼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修炼者便会神智混乱。出乎他的意料，赵夕答应得很痛快，坦然将这不死族秘术教给了他，只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请他庇护自己将来的孩子一生安宁，直到那个孩子也选择通过孕育后代结束漫长的一生。他哂笑，吴言和赵夕竟然都选择保全自己的孩子，如果全天下他只能救一个人，他会选择云子，而不是他们的女儿。离开前，他问了赵夕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忘记了，会后悔吗？” 赵夕说：“我的母亲告诉过我一句话：遗忘不是失去，而是从未拥有。” 那日，他独自在黄浦江边站到月上中天，看着抬着担架的医护行色匆匆地穿梭在桥上来回，看着走卒贩夫为了那一分钱挣得面红耳赤，看着轮船上饮酒作乐的富商权贵。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从黄包车上下来，穿着时兴的白色珍珠高跟鞋，柔顺的头发烫了个卷，怀里抱着基本英译图书，和身边的女伴说说笑笑，好像在聊前几年赴法勤工留学[74]的事情，商量着也要出国读书，多见见世面。他最终没有修炼太上忘情，他宁可永远沉浸在失去云子的痛苦里，也不想活在一个云子从未来过的世界。但这个人情却实实在在欠下了。有楚尘和阿雀的前车之鉴，他对她的态度实在谈不上好。收留她是他的决定，但联系她的事情更多是老白去做，他只是在某些不得不出现的时刻出现，确保这个孩子的人生不会有大的差池。他默默地看着她长大，虽然面上不愿与她过多亲近，但心里已经把她的人生与自己挂钩，每当听到有鬼族和通灵族夸赞她时，他都忍不住把本就笔挺的腰板挺得再直一些，每当她落入险境的时候，他又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即便提灯人是她的前世创立的，她今生也不一定可以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