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们。 阿齐的心理此时已经极度扭曲：他父母双亡，亲故战死，如今双眼失明，不论逃不逃得了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纪国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给他垫背！更别提是葛青了……既然纪忱害了他们一家，他就要纪忱的好兄弟给他陪葬！ 葛青还在和他解释什么，可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死死地抱着葛青。 “葛裨将[51]，我可把您给盼来了。”张国师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 第四十九章 回忆结束 阿齐和葛青被扭送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空间，可能有半亩田这么大。这是阿齐根据周围的空气流动和人说话的回音程度得出的判断。 有人反剪了阿齐的双手，给了他膝盖一脚。阿齐猝不及防，踉跄跪在地上，膝盖一湿，随后整条腿都被不知从哪儿来的粘稠的水给浸湿了，冷风一吹，冻得阿齐一个哆嗦。空气中熟悉的腥臭味让阿齐很快反应过来，地上的不是水，是血……整个地面都被血浸泡成了血地。 风停了之后，膝下的血水仍在流动，不一会儿，血水漫过了他的小腿。阿齐这才意识到，血在流动，还在不断上涨。 阿齐愕然：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现在还有人正在被杀吗？为什么被杀的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说过了，人喝了妖血之后，成不了妖，”那是阿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你能想到的办法，季将军都已经试过了。没有办法了，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办法了。” 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昭姝气急败坏道：“既然如此，我留你何用？你为纪国而生，如今纪国已破，你自当殉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流放之后一路向东，你想去投靠鲁国？你倒不算笨，知道齐国不会对你放下戒心，鲁国对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 “我只是想去看海，季忱告诉过我，一直往东，可以走到海边。我只见过山，见过树林，见过草地，还没有见过海。”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既然你不肯再为纪国所用，那我就让你坐实了殉国神兽的名头。”昭姝的话语中尽显杀心。 在这种生死关头，阿雀居然问了个在阿齐看来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湘公主，云子和她的孩子还好吗？” 姜湘愣了一下，应该是得到了昭姝的默许，才答道：“昨日出生了，是个女孩，长得很像云子。” 阿雀道：“你以后要多去看看她。” “遗言说完了吗？”昭姝嗤笑一声，拍了拍手。 “不要，葛青——”在姜湘的惨叫之中，阿齐听到了人头落地的声音。 四周忽然静了一下，而后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的空气，那声音虽然说着人话，但语调却像是鸟雀尖锐的叫声：“我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死。” 不同于昭姝和左思君定下的契约，葛青和阿雀的血契是最高等级的契约，非死不可破。血契的结合要求非常高，需要双方心甘情愿，不能有一丝勉强，因为一旦结成血契，契主可自由支配契奴，不受任何约束，契奴彻底沦为契主的附庸，双方同生共死，是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阿雀和葛青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他们杀不了阿雀，但他们可以杀了葛青。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道谁推了阿齐一把，他朝前跌了下去，堕入了一块血池之中。他不会游泳，只能依靠本能挣扎，反而越陷越深，最终沉到水底，血水很快灌满了他的耳鼻和喉咙。 就这样在冰冷的血池之中“昏迷”了不知多久，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从池子底里拉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又能看见了，而眼前的人正是第一批南迁的王军将士之一。他记得，这个人姓莫，和他的父亲都在王军效力，大家都叫他父亲叫莫老爹，管他叫莫大哥。 “他是最后一个，所有……”莫大哥看向身后的莫老爹，顿了顿，艰涩地说，“所有人，都齐了。” 血池边站满了人，都是南迁而来的王军将士，加上他，共有五十一人。他们身处在一个和他预想中相差不大的石室之中，似乎是在大山的山体里面。 莫老爹和莫大哥带着他们出了石室，下了山。他们一路走来，野兽见着他们便慌忙逃离。走了许久，才渐渐有了人烟，只是百姓见了他们这群穿着甲衣的战士居然目不斜视。阿齐没有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市从来没有见过的玩意吸引了：紫不溜秋的小圆豆，橙黄橙黄的棒子，还有又薄又硬的绢布……阿齐看得太出神，以至于迎面撞上了一堵墙。他还没来得及吃痛，就发现自己居然穿墙体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阿齐又惊又骇，想要询问莫老爹他们，却发现他们都向他投来了悲悯的目光。 “我……怎么了？我死了吗？” “如果死了倒还干净，”莫老爹摇了摇头，“我们成了半魔了。” 阿齐在莫老爹的口中得知，张国师原本想要改善人血炼妖之法，用更为强劲的妖血炼妖。可是被选出的精壮士兵喝了妖血之后，非但没有妖化的迹象，反而当场爆体而亡。而山中抓捕来的野兽不论是喝人血还是妖血，都再也没能成功化妖。张国师以为计划失败，不成想这些士兵没有死亡，而是“灵魂化”了——他们成魔了。 魔族，是一个纯灵魂形态的种族，聚居欲界六天，以情感、梦境等灵质为食，分为先天魔和后天魔。像阿齐他们这样从其他种族化魔的，都算是后天魔。不过，阿齐他们是喝了阿雀的妖血机缘巧合成了魔，自身没有修为，仍旧保留着肉身的五感，灵魂非常脆弱，只能称得上半魔。 莫老爹是最先喝下妖血的一批将士，比阿齐早化魔成功了一百年，剩下的将士都是在这百余年间渐渐化魔苏醒的。 “我们现在在哪儿？这是纪国吗？” “现在是大汉了。” “什么是汉？汉国？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国家？” “阿齐，已经过去八百多年了……那个和你同名的国家，早就没了。现在没有‘国’，只有一个大汉。” 后来，阿齐渐渐知道了：那个紫色的珠子叫葡萄，吃起来又酸又甜；橙黄色的棒子是胡萝卜，一口下去很脆；又硬又软的绢布是纸，现在人们已经很少使用竹简了；秦国后来灭了六个国家，汉又灭了秦朝；现在大家不是生活在不同的“国”，而是生活在“郡”、“县”里…… 阿齐忽然大笑了起来。 一梦八百年，今夕复何夕。 故人皆为鬼，恩怨无始终。 他该向何人复国破家亡之仇？季忱和张国师都已尸骨无存，摧毁齐国的秦朝也被推翻。他该向何人谢再生之恩？葛青和阿雀为他所害，双双死在了那个石室之中。 为人之时，莫老爹他们是他最痛恨纪国人，是杀了他同胞的仇敌，可是化魔之后，茫茫的时间之海中，他们竟然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萍。 阿齐他们未修魔道，本没有成魔名额，属于非法化魔，因此被欲界的魔族和人间的驱魔师两方追杀。欲界去不了，人间容不下。他们不得不相依为命，一同摸索着修炼，四处躲藏追杀。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不再以姓名相称，他们直呼莫老爹“老爹”，按照化魔之前的年龄排辈，莫大哥成了“老大”，他是“五十”。他们之中，如果有谁不幸死亡，那么剩下的便顶上来。 在阿齐看来，这就是他们彻底改变的一个信号。他们扔掉为人之时的名字，彻底割舍了自己身上“人”的那部分情感与记忆。他们不再是人，也不成不了魔，他们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一方收容他们，他们只是他们，天地之间，只有他们是彼此的同类。 不过五百年时间，阿齐就从“五十”变成了“三十”。直到有一日，那个熟悉的百灵幡招魂咒语把他们拉到了一个村落里，流亡的日子才宣告终结。 一个青年男子看着他们，又惊又喜。他说，他是张家的后人，纪国灭亡之后，张国师带着张家迁至此处。张家已经不从修道多年，祖上的法宝几乎被变卖了个遍，他偶然发现了一卷刻着百灵幡咒语的竹简，新下好奇，试了一试，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成功。 阿齐看着罪魁祸首的后人，却生不起一丝报复的心理。活着已经足够艰难，恩怨情仇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也太过无聊。 青年不肯放他们走，声称要弥补先祖所犯的错误，为他们寻找一个摆脱魔族和驱魔人追杀的方法。 青年先是做了三十一具傀儡，让他们寄居其中。虽然傀儡之身都是些金石木块，但重新为人的感觉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和安慰。 他们在这个叫做木善村的村子生活了下来，为了隐瞒不老不死的傀儡之身，他们谎称是自己修道之人，在此修建了云雀观，奉阿雀为他们的主神。 阿齐没有反对，相反，他成了最支持修观封神的那个。为人不过五年，为半魔却已五百年，为人的记忆对阿齐而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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