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给你下达最后一个命令:活下去,尽你所能,活下去。” 阿雀也极不适应纪忱突如其来的示好,好一会儿才笨拙地学着王军将士对纪忱那样抱拳行礼,朗声道:“遵命,将军。” 纪忱被阿雀这副模样逗得笑了一下,继而收敛了笑意,问道:“你怪我吗?” 阿雀摇了摇头:“我只希望,到了那一天,您不要自责。您已经尽力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纪忱深深地望着阿雀一眼,沉默许久,才沙哑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在妖场见到您的一天,”阿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您的眼睛告诉我的。” “我原来以为你这个妖怪不通人性,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想到最懂我的是你,而我到了今天都没看透你,”纪忱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走?” “那一天,葛青给了我一块糖。我不知道他说的‘甜味’是什么,那块叫糖东西在我嘴里和人血的味道没什么差别。但我想,原来这个世上能吃的不止有血,还有这个糖。我不想从生到死都在一个笼子里,我还想看看这个世间,多去一些地方,多吃一点东西,就算看不到色彩、尝不出滋味也很好。葛青常说,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很苦,但我觉得很甜。” 纪忱坐到了湖边的柳树下,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阿雀坐下。阿雀坐了下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双腿,竟然有几分孩子气。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阿雀重复道:“您已经尽力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云子他们还在等着,我们要回去吗?” “再坐会儿吧,我有些累了。” 纪忱说完,身体后仰,倚在柳树上,合上了双眼。 残阳如血,缓缓被湖面吞没。一阵冷风吹过,天空飘下几丝细雨。阿齐冻得打了个哆嗦,纪忱依旧一动不动。 他睡着了。 纪忱怎么可能防备性这么差?要是阿雀这三两句话就能让纪忱对她卸下心防,纪忱早八百辈子就让人给捅成筛子了。他这不像是累极了,倒像是……倒像是不在乎了。阿雀会不会趁机害他,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做完自己要做的事了。这个想法让我也跟着阿齐打了个哆嗦,我似乎明白了纪忱和阿雀打的哑谜。 阿雀冲阿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的另一侧。 阿齐此时对阿雀还是心怀惧怕,但又不敢反抗。内心纠结一番之后,阿齐笃定这个雀妖不敢在纪忱面前伤害他,慢慢挪了过去。 两扇硕大如伞的翅膀自阿雀背后生出,一左一右盖在了阿齐和纪忱的身上,为他们遮住了雪雨。翅膀又柔又软,不一会儿阿齐的身子就暖了过来,他竟然也昏昏沉沉地萌生了睡意,仿佛此刻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阿爹在院子里劈柴,阿娘坐在他身边缝补衣服,而他卷着被褥在阿娘的身边打盹。 半梦半醒间,阿齐看到坐在他们中间的阿雀伸手接住了一捧雨水,凑上去闻了闻,又伸舌头舔了舔,像是第一次喝到糖水的他。阿齐第一次对这个雀妖生出一丝怜悯:原来她也没那么威风,连甜味都不知道,看场雨就这么开心。 没过多久,我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阿雀被流放的第三个月,齐国撕毁和谈盟约,举兵伐纪。这一次,没有流血漂杵,没有战火连天。纪国酅地城门大开,不战而降。 纪忱,投降了。 第四十七章 潜龙勿用 齐恒彻底呆住了:“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阿齐对此表现得没有齐恒这么惊讶。 雀妖被流放之后,纪忱就以整顿军务为名,让王军分批归乡省亲,实则借机把王军的精锐力量化整为零,遣散至纪国各地。临行前,纪忱给每位将士送了一个锦囊,嘱咐他们回乡之后才能打开。阿齐跟着葛青从都城辗转至南境,葛青才如约打开锦囊,只见其中藏着一张绢布,上面是四个血字:潜龙勿用。 我甚至能想象出,纪忱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下这四个字的情景。他的眼神是坚毅的,手也是稳健的,他已经不会再动摇,只有那不断往外冒血的指尖替他痛惜。痛惜他自少时效命的王军毁于他手,痛惜他用心血拔擢出来的将士埋骨沙场,痛惜他自己用一身伤痕累出卖国骂名。他亲手打开了城门,齐纪之间不再有战争,他的热血再也无处挥洒,只能在这一笔一划的研磨中,渐渐冰冷。 我以我血荐轩辕。[34] 葛青看完之后,神色如常,烧了绢布,嘱咐阿齐不得外传。结合那日野湖边的谈话,阿齐已经隐隐意识到了纪忱这一次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我说:“纪国继续抗争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齐纪两国实力悬殊,纪国被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太公姜子牙辅佐周武王灭商后,封国建邦于齐,通商工之业,便渔盐之利。自此,齐国煮盐垦田,富甲一方,兵甲数万。与之相反,纪国是春秋时期国力最弱的诸侯国,与齐国有齐哀公被烹杀的累世之仇[35],又挡在了齐国东扩的必经之路上。家仇又添国恨,公元前690年,纪国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一个被齐国灭国的诸侯国,也是春秋时期第一个被灭国的诸侯国。 “现在的纪侯昏庸无道,宠信奸佞,苛待民生,纪国百姓跟着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纪国抵抗齐国是在用纪国百姓的利益维护纪国贵族的利益,齐国既然愿意接纳纪国的百姓,对百姓而言,归降齐国自是更好的选择。郱邑就是齐国用来收买人心的活生生的例子。” 作为君夫人的亲哥哥,纪国的贵族阶层,纪忱应该比大部分百姓都更早地意识到了纪国贵族内部的腐败,城门怒斥礼官之事足见他对纪侯有诸多不满。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纪忱早就已经萌生了投齐的念头,并且在投齐的想法驱使之下,仍不动声色地为纪国四处征战,诛灭了齐国的魑魅军。 在昭姝的梦境里,纪忱虽有牢骚,却不见半分反意,始终是那个一心为了纪国而战的神威将军,可见昭姝这两千年来都没有看清这一切。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纪国的君夫人、纪忱的妹妹,于公于私,昭姝都应该是最了解纪忱的人,可她却对纪忱的心境变化毫无察觉。我还以为纪忱这黑切黑是死了之后慢慢修炼的,没想到他生前的城府就已经如此深不可测。 他可真是……疯子。 齐恒一如既往地和我唱反调:“你这是典型的用现代视角思考古代啊,你能这么想,是因为秦统一六国之后,咱一直就是大一统。从咱们今天往回看,齐纪两国的战争是兄弟阋墙。但在这会儿,齐、纪两国是两个独立的国家,纪将军这么做就是投递叛国,和清朝那会儿割地赔款给洋人没什么不同。” “西周早已实现了疆域上的统一,只是没能采取更强硬的大一统的政策来巩固统一后的成果。现在是春秋时期,虽然礼崩乐坏[36],但诸侯国尚未称王[37],名义上都是周王室的臣子,齐国贵族和纪国贵族还都姓姜,八百年前都是神农氏[38]的族人。他们两国的战争难道不是关起门来自己人打自己人?” “也是,”齐恒还是不服气,“可不战而降,实在不像是纪将军的风格啊。” 我终于逮着了个机会呛他:“你很了解他?他什么风格?” “那肯定是没你了解。你俩什么关系呀,”齐恒故意把声音拉得又长又七拐八拐,“你可是能让他以公谋私的人啊。” “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当年地府要求沙帮‘清理’帮里通灵族,以防你们彻底和我们翻脸,我粗略地研究了一下这位赫赫有名的鬼将军在地府的事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能在天庭的全面打压之下为地府发展出独立的武装力量,让人佩服,”齐恒比了个大拇指,下巴一抬,眉毛一挑,“我觉得他不是个认命的人,啊不对,不是个认命的鬼。” “你脑子里想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39]呢,”我被齐恒中二的样子逗乐了,“我们都是认命的……都是认命了,才会当鬼的。” 齐恒看上去仍然很是惋惜,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对纪忱还这么崇拜呢?他和江月到底是审美一致,还是待的久了互相同化。齐恒感慨道:“如果他能生在更为强大的齐国,就不会轻易认命了吧。” “纪国弱小,是比之齐国而言。但在那些灵识未开就被捕来妖场的野兽面前,纪国不也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们的‘齐国’吗?而对于已有东方霸主之势的齐国,一只麻雀化形的妖怪却让他们忌惮了四五年,直到她被流放,才敢举兵灭纪。从这儿往后四百多年,在远交近攻[40]的谋算与百万铁蹄面前,齐国比其他五国多撑了几年,还是成了秦朝统一大业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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